寶玉的好哥哥——被淹沒的李貴
李貴是寶玉上學堂、出門拜訪親友的領班，和王榮、張若錦、趙亦、錢啟、周瑞等同，屬于有頭臉的奴才，生的高大威猛。自然也是和襲人一樣，是奴才里的主子，主子家的奴才，他們六人隨寶玉出門，伺候?qū)氂竦耐瑫r，他們亦有小廝跟隨。這個角色比較特殊，說好聽點是寶玉的保鏢，貼身隨從，說直白點估計就是替寶玉“擋槍子”的，只是這“槍子”，有時候來自學堂，有時候來自寶玉的父親——賈政。李貴，人如其名，貴在有理，有他在的地方，危機也總是能輕松化解。
除此之外，李貴還有個特殊的身份，他是寶玉奶媽李嬤嬤的兒子，應該隨母親一起從小照看寶玉，因此李貴和寶玉既有仆主之分，又有兄弟之誼，寶玉對他也總是“好哥哥”相稱，無疑，李貴是個好人，只是和世上的好人一樣，總是容易被淹沒，多少次的討論品紅，李貴好像都不是紅樓夢中人。但是，筆者以為，正是歷史的煙塵里，書卷的飛揚里，紅塵的忙碌里，恰是有了無數(shù)個李貴這樣的人，社會才更加有序，生活才更加有著平淡的滋味，人間才更加有了許多平凡的溫暖。
李貴的母親李嬤嬤雖然嘴碎，愛沾小便宜，但是卻養(yǎng)了一個好兒子李貴。李貴非但不像他母親那樣愛占小便宜，即使寶玉許諾給他些好處，他也表示不敢受，這和寶玉一出門，身上的披掛的小物件總是被人摘光的那些下人，李貴顯然有著明顯的界限。
那么 ，李貴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首先,李貴是個不惹事的人。
寶玉的小廝眾多，第一個進讀者眼睛的是茗煙，又叫焙茗，是“老葉媽”的兒子，這個小子雞賊伶俐，是寶玉身邊第一得意的小廝，善解人意，但是也仗著寶玉的桿去欺負別人。
“這茗煙乃是寶玉第一個得用的，且又年輕不諳世事，如今聽賈薔說金榮如此欺負秦鐘，連他爺寶玉都干連在內(nèi)，不給他個利害，下次越發(fā)狂縱難制了。這茗煙無故就要欺壓人的，如今得了這個信，又有賈薔助著”——第九回
而李貴則是個這個奴才團里的領軍人物，若說到仗勢欺人，他比茗煙更有優(yōu)勢?？墒俏覀儊砜矗黄饏⑴c鬧學堂打架的小廝大約都是茗煙的小伙伴，年齡小，不知道天高地厚，自然也就不計后果，一聲吆喝，群體抄起家伙就上，中間夾著文斗、武斗、粗口，引發(fā)了學堂里的一場群毆。賈府里除了茗煙等人這樣，奴才、小廝里惹出事來的人不少，多嘴多舌引起事端，人高馬大的李貴顯然不在這些人之列。一干負面影響的事件，都和李貴無關(guān)。
第二，李貴不怕事。
“挑火撥事”的賈薔一番游說后，跺跺腳，溜了。代理班主任賈瑞已經(jīng)二十歲上下年紀，收拾這幾個十二三歲的娃娃，還不是小菜一碟？可是“瑞大叔”東拉一個西拉一個，誰也不肯聽他的。賈菌參與打架，賈蘭一把拉住賈菌說：“好兄弟，不干我們的事！”要知道，寶玉是賈蘭的嫡親叔叔啊！正打得難解難分時，李貴等發(fā)現(xiàn)后挺身而出，一聲大吼，站了出來。大觀園里婆子們處理這類事情比較有經(jīng)驗，看見勢頭不好，風也似的去匯報上層。李貴哥成竹在胸，不需要去匯報上層，也不讓去匯報，不怕事的形象躍然紙上。
第三，李貴善處事。
正人先正己，李貴先喝退了自己人——茗煙等四個小廝，一通連唬帶吼的訓斥，按下了惹事?lián)v亂的矛頭小子；此時，少主子寶玉的看家本領拿出來了：“告訴太爺去！”找老師去告狀，而且威脅說如果不處理金榮，就堅決不上學了，這個事情很嚴重，看似無可緩和。李貴則不慌不忙，有禮有節(jié)地勸寶玉：“哥兒不要性急。太爺既有事回家去了，這會子為這點子事去聒噪他老人家，倒顯的咱們沒理。依我的主意，那里的事那里了結(jié)好，何必去驚動他老人家。”幾句話，又壓下了火氣正猛的寶玉。至此，好像自己一方全部安靜下來了 ，可是寶玉說的“受了氣”這個事，當哥哥的李貴不能聽不見，看不見，更不能讓少主子吃虧啊！李貴話鋒一轉(zhuǎn)，將此事的矛頭指向了代理班主任賈瑞，責怪賈瑞沒管理好課堂，你看他幾句話就派了賈瑞一身的不是：“……這都是瑞大爺?shù)牟皇?，太爺不在這里，你老人家就是這學里的頭腦了，眾人看著你行事。眾人有了不是，該打的打，該罰的罰，如何等鬧到這步田地還不管？”嚇得賈瑞趕緊辯解，說自己管了，大家都不聽他的。李貴毫不客氣地進一步指出賈瑞的問題所在：“不怕你老人家惱我，素日你老人家到底有些不正經(jīng)，所以這些兄弟才不聽。就鬧到太爺跟前去，連你老人家也是脫不過的。還不快作主意撕羅開了罷。”在李貴的一番言語教導下，賈瑞終于讓惹事的金榮磕頭賠禮道歉，此事也就此擱下，沒有驚動上層，當然更沒有驚動那個動不動就要“仔細剝了你的皮”的賈政。
第四，對少主子寶玉雖然恪盡職守，也不乏真誠的關(guān)心。
當賈政問及寶玉的功課時，他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居然能清楚地回答出：“哥兒已念到第三本《詩經(jīng)》，什么‘呦呦鹿鳴，荷葉浮萍’，小的不敢撒謊?！币徊⑦B寶玉“精致的淘氣”也表露出來，說的滿座哄然大笑，一臉嚴肅正板著臉罵人的賈政也撐不住笑了起來。從這里我們可以看出，李貴雖然沒有文化，不知道《詩經(jīng)》里那句話的原文是：“呦呦鹿鳴，食野之萍”，但是對于寶玉的功課，他還是上了心的，像這樣篡改《詩經(jīng)》的故事，顯然不是李貴的原創(chuàng)，甚至，他到最后都不知道大家在笑什么，但是，隔紙傳來，分明是一個厚道哥哥滿滿的關(guān)懷和愛護。
李貴雖然身材高大，行事卻并不粗魯野蠻、倚強凌弱，反而頭腦清晰，明白事理，處理事情更是干凈利落，端的稱得上是個好哥哥，有他在身邊，就有厚厚的踏實感。后期賈府衰敗后，李貴這樣的形象，應該還會再出現(xiàn)的，應該還會有他的精彩表現(xiàn)，惜乎一并被人斷尾，這也算遺憾之一吧。
作者紅柳，本名馬曉雁，本刊編輯，研讀《紅樓夢》30余年，癡紅愛紅，愿結(jié)交天下紅迷朋友。
本文主要參考《紅樓夢》庚辰本第九回和第五十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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