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省作家協(xié)會主席 蔣述卓 題
從故鄉(xiāng)的沃土上起步
·雪克
故土情懷、故鄉(xiāng)情結,是中國文學的一塊基石,詩人們更把此作為抒寫的指向。不能說始于唐代,但唐代無疑是“故土詩歌”的爆棚期,李白、杜甫、王維、張九齡等等,都有著名的篇作留傳于世;宋詞元曲里也有大量的“故土味”。及至近現(xiàn)代,詩歌里的故土情思,就簡直是漫山遍野、美不勝收了?,F(xiàn)在,我又看到了一卷來自紅土地的“故土詩歌”——出自汕尾市青年詩人莊海君之手的《在路上,時間之外》。
莊海君是中國詩歌學會會員,汕尾市詩歌學會常務副秘書長。他年輕、帥氣,2000年開始寫詩,迄今已出版詩集二冊、發(fā)表作品800多首。論量,不是很大;論質,他顯而易見初步完成了從“大眾詩人”向“個性詩人”這個難度極大的轉變。在文本、網(wǎng)絡、微信圈詩聲喧鬧的當下,一個青年詩人的矢志沉潛、煥然一新,并呈現(xiàn)強勁的后續(xù)詩寫能力,當屬難能可貴,也是值得關注的。
與余光中洛夫席慕容們“身在異鄉(xiāng)思故鄉(xiāng)”的詩歌寫作不同的是,莊海君是“身在故土思故鄉(xiāng)”,這種狀態(tài)下的詩寫,絕大部分詩人都可能出現(xiàn)某種認識上的偏差:審美的弱化或審丑的放大。任何一種傾向稍微失衡,都可能直接影響詩意的表達。所幸,我把海君的詩作一路讀下來,看到他已經(jīng)巧妙地繞過了這個“百慕大三角”,既不矯情,也不“憤青”;有淡淡的憂傷,又有明亮的祈望?!霸律袈涞牡胤?色彩是憂傷的/蚯蚓整夜搬運著/風吹稻浪的聲音”;“流云抱養(yǎng)過的村莊/有一條荒徑/漲高了月色/路口,稻草人攔下一片鳥鳴/修改著風雨的聲音//農(nóng)民用鐮刀寫自己的名字/寫村里的姓氏,一遍又一遍/當苦難成形時/鋒刃觸及了稻穗的悲傷/沉默,就能獵下金黃的夢”。讀這樣的句子,你會被詩中的柔軟牽引,又同時會被里面的骨頭戳痛,這是好詩必須兼具的品質,是詩人真情擁抱故鄉(xiāng)的產(chǎn)物。是的,故鄉(xiāng)給予我們的,除了生命,除了親情,就是一副百年不變的面孔,貧瘠、落后、生生不息的鄉(xiāng)音和無窮無盡的苦難。但故鄉(xiāng),何曾不是高舉她的“姓氏”與“鐮刀”,守護她的兒女與后輩、“修改風雨的聲音”呢?任何時候,故鄉(xiāng)的懷抱都向我們敞開著,那怕你再落魄、再窮愁潦倒,唯一不會拋棄你的,是親情,是故土。這就是我們常說的故鄉(xiāng)的本義,不可替代的后盾、靠山和根!
寫過這里,我不得不說起三位人物:倪萍、蔣大為、李春波。前兩位聲名顯赫,也肯定對故土一往情深。但我很反感倪萍在春晚上的深沉:“是啊,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貧?!边@種蹩腳的類比不止低俗,簡直爛俗。我這大半輩子就從來沒聽到過哪位兒子嫌他的母親丑,而如果家太貧,狗還是趕快走為好,“等到烹成一鍋/連骨頭都被螻蟻/瓜分”。這是一種調侃,但也是一種不爭的事實。蔣大為的《桃花盛開的村莊》是一首好歌,但唱著唱著,我也覺得虛高了、浮腫了。反而是李春波平平淡淡的《小芳》,讓我們的故土情愫再次盈懷。扯上這幾位,我想表達的意思是,詩歌不是主持詞,不是歌曲,詩寫切忌奔著煽情而去,一下子走進“倪式深沉”或者“蔣式虛蹈”的胡同,是沒有出路的。海君的詩,好就好在很大程度上更接近直抵心靈的“芳式訴說”,所以有更強烈的感染力和更持久的生命力。
莊海君的詩歌還有一個令人矚目的特點:直把他鄉(xiāng)當故鄉(xiāng)。他不囿于生他養(yǎng)他的那片土地,而是堅持把詩歌的目光撒至步履所及的地方,也即是漢語詩人們必須具備的腦海深處的廣義的故鄉(xiāng),在作品中真正體現(xiàn)并打開自己的胸懷。我一直認為:偏安一偶,窘于窮鄉(xiāng)僻壤,詩思總有一天會枯竭的、斷流的,因為一個人如果感受不到日月精華、天地靈氣,感受不到時代潮流的沖擊和中西文化的碰撞,他的詩歌終究會陳舊、局限,甚至缺乏深度和高度。在這一點上,海君很清醒,他不但有所警覺,還不時地校正自己的寫作航向?!拔宜鶒鄣纳睿诩t海灣畔/涉水照影,與萬畝芳香共舞一曲傳奇/列車載著滿園春色,趕在第一場雪來臨之際/遍植溫暖的氣息,與風聲相擁的/那一抹想象,盡是辛勤寫下的詩句”。從紅海灣出發(fā),搭乘時代的列車,才能收獲“滿園春色”。他有一首寫于四川的《蓮李相依》,也嘗試著做一次沿海與腹地古今文化的穿越:“如果蓮花的眼淚是李樹前世留下的/記憶,千百年來的等待/恍若左眼從未見過右眼/無法表達的語言,都化成掌心的淚水/那年那夜,月色弄霧,池塘行影相依/百里的荷香,不知深埋了多少人的血與汗/輕輕一個嘆息,藕斷絲相連/都在柴米油鹽中,走近文化”。異鄉(xiāng)中的故鄉(xiāng),故土里的遠方,被海君揉捏在一起,寫得完整、跳躍,最后還鍥入文化關聯(lián)的位置。這種穿越的準確,應該是海君不斷磨礪詩思的結果,也說明他的詩的“修行”已達到了一定的高度。
德國詩人荷爾德林認為,詩人筆下的故鄉(xiāng),很多時候與地理無關,但“應該依靠美學、藝術和詩歌”而回去;“多年來,我們一直在尋找/一個屬于自己的印跡/下雨了,霧藏在雨中/省略了鳥跡、樹色,及其他/日子被擺放在最高處”。生活在繼續(xù),日子肯定要被擺放在最高處,這是一種無奈,一種強制,也是一種必須,但只要“思在、我在”,海君就一定能夠依靠詩歌走進更廣闊、更絢爛的故鄉(xiāng)——這是我對海君詩歌前途的直覺和期望!
當然,海君的詩歌也不是十全十美,沒有人能夠十全十美。挑刺的話,比如一些語言還可精練些;比如胸襟打開之后,詩意能否一路跟上越打越開的問題;比如意象可否再多樣化些?這不是海君一人的問題,而是所有詩人的問題。海君才三十出頭,有大把的美好時光,我相信他能通過不斷努力,像俄羅斯詩人馬雅可夫斯基所說的“從成噸的語言礦藏里熔煉出詩句”,寫出更好的篇章。最后,祝他創(chuàng)作豐收!
(本文系作者為莊海君詩集《在路上,時間之外》所作的序)
轉自:汕尾日報16.1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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