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愛走天下
王英（河北）
朋友說：“王英，該換個檔次高的手鐲戴戴了，我見你總是戴著這個手鐲，它的材質是銀的吧？我記得咱們一起去云南旅游，你家丫頭在那里還給你買了一副翡翠手鐲呢，你怎么也不帶呢？那個可比你手上戴著的這個上檔次，我也還記得你老伴在你們銀婚紀念日，邀請好朋友一起聚餐那次，他還用稿費給你買了金手鐲呢，省著好的不戴，你真是不愛炫富的主兒啊。”
是啊，哪個女人都愛美，我的手鐲也不下十來副，可我戴那副也是三前晌兩后晌的事兒。我心里想：戴上哪副手鐲，再美也沒有戴著這幅老銀鐲子心里踏實，因為這手鐲是媽媽的遺物。
我出生在二十世紀六十年代，那時革命浪潮一個接著一個，抓革命促生產，一切奢靡之風都逃之夭夭。小時候跟著媽媽擺楞過她為我們姐妹四個保留著的四副鐲子，記得當時媽媽私下?lián)崦@四副鐲子讓我們姐妹們看，講述著著鐲子的歷史。
媽媽的第一幅手鐲是媽媽的姥姥送給她的，那鐲子是銀質的，上面紋著蘭草，干枝梅和百靈鳥，是媽媽在不幸的童年，姥姥套給外甥女最安全的保障。提及那第一副手鐲，媽媽常常懷念她最親的人。姥姥告訴她：“女人要高雅端莊，要像臘梅一樣不屈，要像百靈一樣愉快地歌唱生活。”媽媽在姥姥的呵護下，走出陰霾走進幸福，唱出了嘹亮的音符，備受世人愛戴。
第二幅手鐲是媽媽的舅媽送給她的，那個材質很好，挺厚重，連環(huán)菊花圍繞著凸起的“?！薄ⅰ暗摗?、“壽”，花色很是飽滿，寓意深刻，媽媽十分喜歡。
第三個手鐲是奶奶送給媽媽的結婚禮物，那是個近似銅絲定制的花色單一的手鐲，但那是歷經滄桑的奶奶送給媽媽最厚重的禮物，承載著奶奶在他人不能想象的艱難困苦中，對孩子美好的祝福。
第四幅手鐲是當長工的爸爸在他不堪的童年，給地主老財放豬，笨豬在地里拱出了罐子，罐子破了鐲子現(xiàn)了，他高興地跑回家遞給奶奶，奶奶當時送給了姑姑，在爸爸媽媽結婚后姑姑又轉送給了媽媽，那副鐲子，一只上有個豁口，據(jù)說是豬咬的。
在我小的時候，有吆喝著買銀器古董的，可無論生活有多艱難，媽媽都舍不得丟棄這一份份沉甸甸的愛，那是一個個母親將要傳遞給女兒的最摯愛信物。
記得在我四歲的時候，當時任村支書的爸爸遭受無辜陷害，撤職清黨，心高氣傲的爸爸第二天就臥病癱在了床上。雖然當時生活拮據(jù)，但是堅強的媽媽堅持請醫(yī)問藥，為爸爸治病，她白天到地里干活，整宿整宿為鄉(xiāng)親們縫制衣服，還不時給爸爸翻身，接屎接尿。媽媽很快瘦了，這時有人上門要買我家的鐲子，媽媽一口回絕，她愣是憑著梅花樣的不屈，讓我們的家挺了過來，更為奇跡的是，爸爸也在媽媽的精心照料下，配合醫(yī)生，竟然神奇的恢復了健康。
八十年代后期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遍了神州大地，人們逐步走向富裕，逐漸有戴戒指、戴耳環(huán)、戴手鐲的出現(xiàn)，我的姐姐們人人臭美，個個打上了耳洞。媽媽也把她的小銀器送給姐姐們，我一直以來都沒有舍得破壞天然，損壞我的耳朵兒打耳洞。母親奇怪，這丫頭怎么跟假小子差不多，就不知道臭美呢？
1993年父親去世，當時我的兒子出生還不到80天，丈夫又在外地學習，對肺心病加重的的爸爸我是深感愧疚，爸爸告訴他深愛的幺女，他想住院，他還沒有活夠，他想在這世界上多活些日子?？蓴[在我身邊的難題太多，只有請鄉(xiāng)村醫(yī)生來延緩父親的生命，現(xiàn)在想起父親的乞求，還有針刺心尖的痛感。
此后的日子，失去父親的我更加深深感到了親情的可貴，刻不容緩的責任感時刻鞭策著我，之后的每個冬天我都會接老母親過來和我一起過冬，老母親也會給我的孩子們做棉衣棉鞋，我下班回家喊一聲媽，屋里會溢出滿足的答應，我沉浸在有媽真好的幸福里。
誰知道好景不長，2000年12月20日，這個日子我永遠忘不了，年終忙碌的我到家后發(fā)現(xiàn)母親異樣，那時到縣城的公路正在大修，忙亂中的我沒有斷定出母親是出了大問題，沒有及時撥打“120”，而是傻呼呼的電話告知哥哥姐姐們情況。進村的路不好走，姐姐到村口就把送她來的車打發(fā)走了，我見到姐姐沒有見到車就急了，之后，趕緊打電話讓那車返回，等那車拉上母親走到半路，母親就噴血了，我的心更是揪緊了，到了醫(yī)院，醫(yī)生就下了病危通知書，母親得了腦溢血，垂危！
母親在醫(yī)院呆了八天，這八天里親只是說了一句話：“孩子，該上班了，快去吧，別遲到?！睆浟糁H的母親想的都還是孩子，之后再也沒有說話。
這八天，我除了上廁所和外出，就一直拉著母親的手和母親說話，很怕一疏忽，媽媽就離我而去。然而媽媽還是去了，留給兒女太多太多的遺憾……
在料理母親后世的過程中，我和丈夫把大部分費用都攔了下來，一來當時哥哥家庭經濟情況不好，二來我孩子還小，經濟寬裕，三來我是爸媽的幺女，是爸媽的心尖子，我要把對爸媽的不舍都收藏在那里。
埋葬母親一個月后，在姐姐家姐姐們在分理母親的遺物，也就是母親的四副手鐲，一副給了大姐，一副給了二姐，一副給了三姐，另一幅分給了我兩個沒爹沒娘的侄女兒。我呢，我在哪里？我一下子找不到我了。失去母親的悲痛的閘門一下子被打開，失去控制的我哭著問：姐姐們，我是不是爹娘親生的，你們大，我什么都不知道，請你們告訴我！
當時的姐姐們個個大眼瞪小眼，今天這小丫是怎么啦，她以往可是不喜歡披金戴銀，她更不是喜歡錢財?shù)闹鲀?，最喜歡施舍的她莫非……
我的哭聲驚觸了姐姐們，埋葬母親我也沒有好好哭，因為我的婆婆也被送到了醫(yī)院重癥監(jiān)護室，也危在旦夕，弦繃得緊緊的我，埋葬了母親未進家就馬不停蹄趕到市醫(yī)院為婆婆盡孝道。在這當口，這些日子的苦楚悲情一股腦釋放了出來。她們揣測著把四副手鐲都收回來放到桌子上，個個圓睜著眼睛看著我，我抓起一只媽媽那紋著蘭草、干枝梅和百靈鳥的手鐲,喊了聲“我不能沒有媽媽的愛”就沖了出去。
回到自己的家里，我眼淚刷刷，攥著手鐲就像攥著媽媽的手，感情的閘門再次打開……
媽媽的一生最不易，她經歷了不堪的童年，她又品味了老年傷子的不幸，她歷盡艱難帶大我們還有那一雙沒有了父母的孫女。
媽媽是人中嬌子，她是堅強的化身，我要戴著媽媽的愛，穩(wěn)穩(wěn)當當走天下。
從那以后的日子里，媽媽留下的那銀質手鐲，就一直陪伴著我，我還要將它送給我的女兒，因為我懂的：作為女人，今后的路該怎樣走。
【作者簡介】王英，1965年6月出生，中共黨員，法律系本科學歷，從事鄉(xiāng)鎮(zhèn)工作30多年，關注民生，筆耕不輟，在《婚姻與家庭》、《家庭》、《知音》、《意林》、《女家女》、《中國監(jiān)察》,《敬業(yè)奉獻會計人》《河北日報》等報刊發(fā)表有時代感文章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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