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武元年(乙酉、二五)
春正月,鄧禹攻安邑。
王匡、成丹、劉均等合兵十余萬,共擊禹。禹與戰(zhàn)不利,驍騎將軍樊崇臨陣 死。會日暮,兵疲,韓歆及諸將見戰(zhàn)敗而敵盛,皆諫禹,欲夜去,禹不聽。明且癸〔亥〕(丑),匡等以六甲窮日不出〔一〕,禹得益治兵。敕軍中曰:“匡等雖 出,無妄動,令至營下乃擊。 ”匡等悉至,禹鼓而并進,大破之,斬劉均、河?xùn)|太守楊寶,遂定河?xùn)|。禹承制拜軍祭酒李文為太守,悉更置令鎮(zhèn)撫之。
〔一〕 鈕永建曰:“鄧禹傳'癸丑 ’作'癸亥’。按六甲窮日者,謂六十甲子之盡日也。十干始甲而終癸,十二支始子而終亥,范書是,紀(jì)文寫誤?!睋?jù)以改。又按是年正月庚午朔,無癸丑日,亦無癸亥日,袁紀(jì)置此役于三月前似系二月事。然范書光武帝紀(jì)作六月事恐當(dāng)以范書為是。
王擊銅馬于元氏〔一〕,使耿弇、吳漢將精兵在前,大破之。追至慎水北〔二〕,漢兵乘勝薄之,賊皆殊〔死〕戰(zhàn)〔三〕,漢軍大壞。王親揮刃以御賊, 未交鋒,耿弇射之,賊不得前。岸高不得上,王自投馬下。值突騎王豐,豐以馬授王,王撫豐肩曰:“幾為賊所突?!瘪R武在后,戰(zhàn)甚用力,故賊不得進。軍士奔散 者先保范陽,或言“
王已沒矣”,軍中恐懼,不知所為。吳漢曰:“王兄子在南陽,何憂!”有頃,王至,眾乃復(fù)振。夜,賊引去,(王)退入漁陽〔四〕,破之。吳漢別追至右北平,斬首三千余級〔五〕。
〔一〕 鈕永建曰:“按銅馬已于前一年破滅,余眾十余萬悉降,無復(fù)遺類,故關(guān)西號光武為'銅馬帝’。此云擊銅馬,不可解。光武紀(jì)及耿弇、吳漢、馬武 等傳皆云光武北擊尤來、大槍、五幡于元氏,不云擊銅馬,疑紀(jì)文有誤?!卑矗汉颖敝T義軍,銅馬最強,他軍多以銅馬之命是從。時銅馬雖敗沒,余部尚存,并與五 幡、尤來、大槍諸軍合兵并進。范書吳漢傳載,建武二年,漢破銅馬、五幡于新安,即可為證。又水經(jīng)注亦曰:“光武追銅馬、五幡,破之于順?biāo)??!笨梢娫o(jì)乃按 當(dāng)時習(xí)慣,以銅馬統(tǒng)稱諸義軍。鈕說失考。
〔二〕 范書耿弇傳亦作“慎水”,但光武紀(jì)作“順?biāo)薄@钯t曰:“酈元水經(jīng)注云:'徐水經(jīng)北平縣故城北,光武追銅馬、五幡,破之于順?biāo)?,即徐水之別名也。’在今易州。本或作'慎’者,誤也。”李說是?!搬B元”即酈道元。
〔三〕 據(jù)范書及陳璞校記補。
〔四〕 范書光武紀(jì)曰:“賊雖戰(zhàn)勝,而素懾大威,客主不相知,夜遂引去。大軍復(fù)進至安次,與戰(zhàn),破之,斬首三千余級。賊入漁陽?!眲t退入漁陽者非王明矣。袁紀(jì)作“王退”云云,與其上下文義亦不合?!巴酢毕笛芪?,故刪。
〔五〕 范書耿弇傳曰:“弇與吳漢、景丹、蓋延、朱佑、邳彤、耿純、劉植、岑彭、祭遵、堅鐔、王霸、陳俊、馬武十三將軍追賊至潞東,及平谷,再戰(zhàn),斬首萬三千余級,遂窮追于右北平、無終、土垠之間?!迸c此異。
更始遣廩丘王田立、大司馬朱鮪、白虎公陳僑將三十萬眾,助李軼守洛陽。馮異與李軼書曰:“愚聞明鏡所以照形,往事所以知今也〔一〕。昔微子去殷 而入周,項伯叛楚而歸漢,周勃迎代王而黜少帝,霍光尊孝宣而廢昌邑。彼皆畏天知命,重祖宗而憂萬民,睹存亡之符效,見廢興之必然,故能成功于一時,垂業(yè)于 萬世。今長安壞亂,赤眉在郊,王侯構(gòu)難,大臣分離,朝無紀(jì)綱,而四方分崩,異姓并起,此劉氏之憂也。故蕭王跋涉霜雪,躬當(dāng)矢石,經(jīng)營河北。英俊云集,百姓 歸往,豳岐見慕〔二〕,不足為喻。今馬子張皆復(fù)親幸爵位如此,謝躬達戾伏辜如彼,又明效也。季文誠能覺悟,亟斷大計,論功古人,轉(zhuǎn)禍為福,在此時矣。如猛 將長驅(qū),嚴(yán)兵圍城,雖有悔恨,亦無及已矣?!背酰W譖害伯升,欲降而不自安,冀王開納之。乃報異書曰:“軼本與蕭王首謀造漢,約結(jié)死生,邂逅中道別離。今 軼守洛陽,將軍鎮(zhèn)孟津,俱據(jù)機軸,千載一會,思成斷金〔三〕。唯有深達蕭王,冀得進愚策,以得佐國安人。” 異奏軼書,王報異曰:“季文多詐,人不能得其要領(lǐng)。今移其書告守、尉當(dāng)警備者?!北娨暂W擁大眾,據(jù)名都,欲有降意,怪上露之也。軼書既布,朱鮪得其書,使 人殺軼,雒陽大眾乖離,多出降者。
〔一〕 沈欽韓曰:“大戴禮保傅篇:'明鏡者,所以察形也;往古者,所以知今也?!?nbsp;
〔二〕 史記周本紀(jì)曰:古公□父復(fù)脩后稷、公劉之業(yè),積德行義,國人皆戴之。薰育戎狄攻之,乃與私屬遂去豳,度漆沮,逾梁山,止于岐下。豳人舉國扶老攜弱,盡復(fù)歸古公于岐下,及他旁國聞古公仁,亦多歸之。
〔三〕 易系辭之語。
蕭王之北,朱鮪使蘇茂將三萬人,渡河襲溫,鮪自將數(shù)萬人攻平陰??茆税l(fā)屬縣兵,令與恂會溫。軍吏皆諫曰:“洛陽兵渡河,前后不絕,宜待眾兵畢 至,乃可擊之?!扁唬骸皽卣撸ぶ?,如失溫,郡不可得守也。”遂馳赴之。明旦,陳兵未合,而馮異適至,恂乃令士卒乘城鼓噪曰:“公兵至!”茂陣動, 因奔擊,大破之。茂兵自投河死者過半,斬其副將賈彊,遂乘勝渡河,環(huán)洛陽城乃還。自是洛陽震恐,城門晝閉。初,傳聞朱鮪破河內(nèi),有頃恂檄至,上大喜曰: “吾知寇子翼可任也?!?nbsp;
三月,李松與赤眉戰(zhàn)于蓩鄉(xiāng),松大敗。
李熊說公孫述曰:“山東饑饉,人民相食,百姓涂炭,城邑丘墟。今蜀土豐沃,稼穡嘗熟,果實所生,不谷而飽。女工之業(yè),覆衣天下。陸有器械之用, 水浮轉(zhuǎn)漕之便。北據(jù)漢中,杜褒、斜之險;東守巴郡,拒捍關(guān)之口。地方數(shù)千里,戰(zhàn)士百萬。見利則出兵而略地,無利則堅守而力農(nóng)。東浮漢水以窺秦地,南順江流 以震荊、揚。所謂用天因地,成功之資也。今君王之聲聞于天下,號位不定,志士狐疑,宜即大位,使遠人有知。 ”述然其言。有龍出府殿中,夜有光,述以為符瑞。
夏四月,公孫述自立為天子。
廣濮人李業(yè)〔一〕,字巨游。嘗為郎,王莽居攝,謝病去,不應(yīng)辟召,隱跡山谷。述素聞業(yè)名,欲以為博士,因辭病不起。述羞不致業(yè),乃遣大鴻臚尹融 奉詔持鴆曰:“業(yè)起,則授大位;不起,則賜鴆?!比谟鳂I(yè)曰:“今天下三分,孰非孰是,何為區(qū)區(qū)身投不測之泉!朝廷募名德,于子厚矣。宜上奉知己,下為妻子 計之,身名俱全,不亦優(yōu)乎?今阻疑眾心,兇禍立加,非計之得者也?!睒I(yè)乃嘆曰:“'
危邦不入,亂邦不居'〔二〕,蓋為此也。君子見危授命,何可誘以高位哉?”融見持心彌堅,復(fù)曰:“宜呼室家計之?!睒I(yè)曰:“丈夫內(nèi)斷于心久矣,何妻子之為乎?”遂仰鴆而死。
〔一〕 黃本、南監(jiān)本均作“□”,蔣本改作“濮”。按范書獨行傳作“廣漢梓潼人”。又華陽國志公孫述劉二牧志亦曰:“廣漢李業(yè)刎首死節(jié),表其門閭?!迸c袁紀(jì)作“仰鴆而死”異?!皾h”“漢” 形近而訛,作“漢”是。
〔二〕 見論語泰伯篇。
袁宏曰:夫名者,心志之標(biāo)榜也〔一〕。故行著一家,一家稱焉;德播一鄉(xiāng),一鄉(xiāng)舉焉。故博愛之謂仁,辨惑之謂智,犯難之謂勇,因?qū)嵙⒚从?殊其本者也。太上,遵理以修實,理著而名流。其次,存名以為己,故立名而物懟〔二〕。最下,讬名以勝物,故名盛而害深。故君子之人,洗心行道,唯恐德之不 修,義之不高。崇善非以求名,而名彰于外;去惡非以邀譽,而譽宣于外。夫然,故名盛而人莫之害,譽高而世莫之爭。
〔一〕 標(biāo)榜,相表揚也。同標(biāo)榜、標(biāo)搒。
〔二〕 懟,怨也,音墜。
末世陵遲,大路巇險。雖持誡行己,不求聞達,而讒勝道消,民怨其上。懼令名之格物〔一〕,或伐賢以示威;假仁義以濟欲,或禮賢以自重。于是有顛沛而不得其死,屈辱而不獲其所,此又賢人君子所宜深識遠鑒,退藏于密者也〔二〕。
〔一〕 禮記大學(xué):“致知在格物。鄭注:“格,來也。物,猶事也。其知于善深則來善物,其知于惡深則來惡物,言事緣人所好來也。”
〔二〕 密,深也。退藏于密,見易系辭。
易曰“無咎無譽”〔一〕,衰世之道也。若夫潔己而不污其操,守善而不遷其業(yè),存亡若一,滅身不悔者,此亦貞操之士也。嗚呼!天道之行,萬物與圣賢并通。及其衰也,君子不得其死,哀哉!
〔一〕 見易坤卦。
更始諸將懼赤眉至,申屠建等、御史大夫隗囂共勸更始讓帝位,〔一〕更始不應(yīng)。建等謀劫更始,未行其計,侍中劉能卿知其謀,告之。更始召申屠建斬 之。張邛、廖湛、胡殷于是自為王〔二〕,勒兵燒宮門,隗囂將賓客奔天水。更始與三王戰(zhàn)宮中,不勝,將妻子、車騎百余人東至新豐,從大司馬趙萌。萌以為王 匡、陳收〔三〕、成丹皆與三王有謀,可收斬之。更始乃召陳收、成丹即斬之。王匡不應(yīng)召,因并將收、丹兵歸長安,從三王于太子宮。趙萌、李松亦將其眾從更始 于太倉中。
〔一〕 范書劉玄傳曰:“卬與諸將議曰:'赤眉近在鄭、華陰間,旦暮且至。今獨有長安,見滅不久,不如勒兵掠城中以自富,轉(zhuǎn)攻所在,東歸南陽,收宛 王等兵。事若不集,復(fù)入湖池中為盜耳。’ 申屠建、廖湛等皆以為然,共入說更始。”按此無勸玄讓帝位事。而隗囂傳曰:“流聞光武即位河北,囂即說更始歸政于光武叔父國三老良,更始不聽。諸將欲劫更 始東歸,囂亦與通謀?!睋?jù)此則勸更始讓帝位者唯囂而已。
〔二〕 范書劉玄傳曰:“更始讬病不出,召張卬等。卬等皆入,將悉誅之,唯隗囂不至。更始狐疑,使卬等四人且待于外廬。卬與湛、殷疑有變,遂突出,獨申屠建在,更始斬之。卬與湛、殷遂勒兵掠?xùn)|西市?;钑r,燒門入,戰(zhàn)于宮中,更始大敗?!?nbsp;
〔三〕 陳收與上卷作“陳茂”同誤,皆當(dāng)依卷一作“陳牧”。收、牧形近易訛,今明其誤而存其異文。
五月,蕭王自漁陽過范陽,命收葬士卒死者。至中山,群臣上尊號曰:“大王初征昆陽則王莽敗亡,后伏邯鄲則北州平定,此豈人力哉!三分天下而有其 二,跨州據(jù)土,帶甲百萬。武功論之,無所與爭;文德論之,無所與讓。宜正號位,為社稷計?!蓖醪宦牎VT將固請,王曰:“寇賊未平,四面受敵,如遽欲正位號 乎?諸將出〔一〕?!惫⒓冞M曰:“天下士大夫捐親戚,棄土壤,從大王于矢石之間者,其計固望攀龍鱗,附鳳翼,以成其志耳〔二〕。今功業(yè)已定,天時人事已可 知矣。而大王留時逆眾,不正位號,純恐士大夫望絕計窮,則有去歸之思,無從大王也?!蓖醺衅溲?,使馮異問以群臣之議〔三〕。異至曰:“三王背叛,更始敗 亡,天下無主,宗廟之憂,在于大王。宜從眾議,上以安社稷,下以濟百姓?!薄菜摹惩踉唬骸拔易驂舫顺帻埳咸?,覺悟,心中悸動,此何祥也?”異再拜賀曰: “此天帝命發(fā)于精神。心中悸動,大王重慎之至也?!睍T生彊華自長安奉赤伏符詣鄗,群臣復(fù)請曰:“受命之符,人應(yīng)為大,今萬里合信,周之白魚,焉足〔比〕 (此)乎〔五〕?符瑞昭澈,宜答天神,以光上帝?!?nbsp;
〔一〕 范書光武帝紀(jì)“出”上有“ 且”字,袁紀(jì)恐脫。
〔二〕 按范書“固望”下有“其” 字。楊樹達曰:“土壤,謂鄉(xiāng)里。前書孫寶傳云:'我與稚季幸同土壤?!^同鄉(xiāng)里也。古人單言土。論語云:'小人懷土?!自疲?安土敦乎仁,故能愛?!且?。漢人乃云'土壤’。'固望其’,'其’字疑衍。 ”今按袁紀(jì)正無“
其”字,是。
〔三〕 范書馮異傳曰:“乃召異詣鄗,問四方動靜。”據(jù)此則“使”下脫“召”字。“下召”“使脫”字。
〔四〕 通鑒考異曰:“光武本紀(jì),馮異破蘇茂,諸將上尊號,光武還至薊,皆在四月前。而馮異傳,異與李軼書云:'長安壞亂,赤眉臨郊,王侯構(gòu)難,大 臣乖離,綱紀(jì)已絕?!謩窆馕浞Q尊號,亦曰:'三王反叛,更始敗亡?!词悄炅录何?,光武即位,是月甲子,鄧禹破王匡等于安邑,王匡、張卬等還奔長安, 乃謀以立秋貙瞜時,共劫更始。然則三王反叛,應(yīng)在光武即位之后,夏秋之交,馮異安得于四月之前已言之也!或者史家潤色其言,致此差互耳!”按袁紀(jì)據(jù)馮異之 言,將更始諸將謀劫更始東歸事置于前,似不妥,然恐別有所據(jù),亦未可知。
〔五〕 據(jù)黃本及范書改。
六月己未,即皇帝位于鄗。改年為建武元年,大赦天下,改鄗為高邑。
袁宏曰:夫天生蒸民而樹之君,所以司牧群黎而為謀主。故權(quán)其所重而明之,則帝王之略也。因其所弘而申之,則風(fēng)化之本也。夫以天下之大,群生之眾,舉一賢而加于民上,豈以資其私寵,養(yǎng)其厚大!將開物成務(wù),正其性命,經(jīng)綸會通,濟其所欲。故立君之道,有仁有義。
夫崇長推仁,自然之理也。好治惡亂,萬物之心也。推仁則道足者宜君,惡亂則兼濟者必王。故上古之世,民心純樸,唯賢是授,揖讓而治,此蓋本乎天理,君以德建者也。
夫愛敬忠信,出乎情性者也。故因其愛敬,則親疏尊卑之義彰焉;因其忠信,而存本懷舊之節(jié)著焉。有尊有親,則名器崇矣;有本有舊,則風(fēng)教固矣。是以中古之世,繼體相承,服膺名教,而仁心不二。此又因于物性,君以義立者也。
然則立君之道,唯德與義,一民之心,莫大于斯。先王所以維持天下,同民之極,陳之千載,不易之道。
昔周秦之末,四海鼎沸,義心絕于姬氏,干戈加于嬴族,天下無君,六合無主,將求一時之杰,以成撥亂之功,必推百姓所與,以執(zhí)萬乘之柄。雖名如義帝,彊若西楚,焉得擬議斯事乎?由是觀之,則高祖之有天下,以德而建矣。
逮于成、哀之間,國嗣三絕〔一〕,王莽乘權(quán),竊有神器。然繼體之政,未為失民,劉氏德澤,實系物心。故立其寢廟,百姓睹而懷舊〔二〕;正其 衣冠,父老見而垂泣〔三〕。其感德存念如此之深也。如彼王郎、盧芳,臧獲之儔耳〔四〕,一假名號,百姓為之云集,而況劉氏之胄乎?
〔一〕 李賢曰:“成、哀、平俱無子,是三絕也?!卑础皣萌^”,一般如李賢所言。然袁紀(jì)作“成哀之間”,似不當(dāng)置平帝于其間。據(jù)漢書外戚傳,成帝時,班倢妤有男,數(shù)月失之。又許美人及故中宮史曹宮皆產(chǎn)子,為趙昭儀所害,故“國嗣三絕” ,當(dāng)以此應(yīng)之。
〔二〕 指隗囂初起,納方望之策,立漢高廟,以見信于眾。詳見卷一。
〔三〕 指劉秀任司隸校尉,前往洛陽整修宮室,以迎更始。時其官屬衣冠皆如舊儀,父老舊吏見之,莫不垂涕悲喜曰:“何幸今日又見漢官威儀!”事見卷一。
〔四〕 臧獲,奴婢等下等勞動者之蔑稱。荀子王霸曰:“如是,雖臧獲不肯與天子易業(yè)。 ”注曰:“臧獲,奴婢也。方言曰:'荊淮海岱之間,罵奴曰臧,罵婢曰獲。燕齊亡奴謂之臧,亡婢謂之獲。 ’”按王郎、盧芳,一為卜相工,一為安定邊民,皆下等人,故宏以臧獲況之。
于斯時也,君以義立。然則更始之起,乘義而動,號令稟乎一人,爵命班乎天下。及定咸陽而臨四海,清舊宮而饗宗廟,成為君矣。世祖經(jīng)略,受節(jié)而出,奉辭征伐,臣道足矣。然則三王作亂,勤王之師不至;長安猶存,建武之號已立,雖南面而有天下,以為道未盡也。
初,赤眉二道入關(guān),至弘農(nóng),復(fù)大合,分其眾萬人為一營。軍中嘗有齊巫祠城陽景王〔一〕,巫言:“ 景王大怒!當(dāng)為縣官則可,何故為盜賊?”有〔笑〕(災(zāi))巫言輒病〔二〕。方望弟陽怨更始殺其兄,乃說樊崇等曰:“更始荒亂,政令不行。將軍擁百萬之眾,西 向帝城,而無稱號,且為群賊,不可以久。不知挾宗室,以行誅伐,不敢不服!”崇等然之,又迫于巫言,乃求景王后,得七十余人,唯盆子最親。
〔一〕 范書劉盆子傳李賢注:“以其定諸呂,安社稷,故郡國多為王立祠焉。盆子承其后,故軍中祠之?!被輻澰唬骸吧?約云:漢時城陽國人以劉章有功于漢,為之立祠,青州諸郡轉(zhuǎn)相放效,濟南尤盛?!睏顦溥_曰:“此因尊崇景王而求立其孫,非因盆子為景王之后而祠景王也。注說 殊誤。光武十王瑯邪孝王京傳:'國中有城陽景王祠?!?耿弇傳注引伏琛齊地記云:'臨淄小城內(nèi)有漢景王祠。 ’風(fēng)俗通義卷九城陽景王祠條下云:'有瑯邪青州大郡及渤海都邑鄉(xiāng)亭聚落皆為立祠,雖陳蕃曹操一切禁絕,陳曹之后,稍復(fù)如故?!獫h時民間祀景王極盛矣?!?楊、惠二說是。
〔二〕 災(zāi)、笑形近易訛:據(jù)范書劉盆子傳改。
是月,赤眉立盆子為天子。盆子年十五,被發(fā)徒跣,見眾人拜,恐怖欲啼。崇等自相署置。崇本先起,有勇力方略,自徐宣等皆宗之,然不能書。徐宣故獄吏,通易經(jīng)。于是推宣為丞相,崇為御史大夫。
盆子者,故式侯萌子。王莽時廢為家人。〔赤眉〕(更始)過式〔一〕,略盆子與二兄恭、茂俱在軍中?!渤绲取常ǜ迹┲劼尻枴捕?,恭隨見南 宮。恭前頓首曰:“故式侯世子,大漢復(fù)興,圣主在堂,不勝歡喜,愿上壽?!庇性t引上殿,稱壽曰:“九族既睦,平章百姓?!备紣傊?,即封為式侯。恭通尚 書,以明經(jīng)數(shù)幸言事,擢為侍中,從更始入關(guān)。茂與盆子留赤眉中,嘗為劉俠卿牧牛〔三〕。盆子即立,猶朝夕拜俠卿,俠卿為之跪。后祠景王于郭北,使盆子乘鮮 車大馬。草中牧兒皆隨車觀曰:“盆子在是中。”至祠所,盆子拜,崇等皆為之拜。祠罷,復(fù)歸俠卿所,時欲出從牧兒戲;俠卿怒止,崇等亦不復(fù)候視也。
〔一〕 按漢書地理志,式屬泰山郡,非更始軍活動地區(qū),更始豈能至式掠盆子及二兄于軍中?范書劉盆子傳作“赤眉過式”,甚是,據(jù)以改。下文“茂與盆子留赤眉中”亦為明證。
〔二〕 范書劉盆子傳曰:“恭少習(xí)尚書,略通大義。及隨崇等降更始,即封為式侯?!眲t “更始”乃“崇等”之誤,故據(jù)以改,文義始通。
〔三〕 太平御覽卷八一四引袁山松書,“俠卿”作“仲卿”。他書均與袁紀(jì)同。
秋七月辛未,前將軍鄧禹為大司徒,封酂侯〔一〕。野王令王梁為大司空,封武彊侯。初,赤伏符曰: “王良主衛(wèi)作玄武?!薄捕成弦砸巴跣l(wèi)徙也,玄武水神也,大司空水土之官也,乃以梁為大司空。又以讖言,以平狄將軍孫臧行大司馬事〔三〕。眾大不悅,僉 曰:“吳漢、景丹應(yīng)為大司馬。”上曰:“景將軍舊將,是其人也。然吳將軍有建策之謀,又誅苗曾,收謝躬,其功大?!庇谑且詤菨h為大司馬,封武陽侯〔四〕, 景丹為驃騎大將軍。
〔一〕 楊樹達曰:“高祖封蕭何為酂侯,初食邑八千戶,后益二千戶,合為萬戶。光武此封,以蕭何擬禹也。
〔二〕 讖文“王良”,類聚卷四七引續(xù)漢書、初學(xué)記卷一一引華嶠書、范書、通鑒均作“ 王梁”。唯汪文臺七家后漢書所輯華嶠書與袁紀(jì)同。按讖文或本作“良”,后以梁應(yīng)讖出任司空,而諸書改之,袁紀(jì)當(dāng)仍其舊文也。
〔三〕 東觀記曰:“讖曰:'孫咸征狄’。今以平狄將軍孫咸行大司馬事。咸以武名官,以應(yīng)圖讖?!彼麜鳌皩O咸”袁紀(jì)作“孫臧”,恐誤。
〔四〕 范書吳漢傳作“舞陽侯”。兩漢志,武陽在犍為郡,為公孫述轄地,光武不可得而封也。袁紀(jì)誤。
袁宏曰:夫天地之性,非一物也;致物之方,非一道也。是以圣人仰觀俯察,而備其法象,所以開物成務(wù),以通天下之志。故有神道焉,有人道焉。 微顯闡幽〔一〕,遠而必著,聰明正直,遂知來物,神之所為也。智以周變,仁以博施,理財正辭,禁民為非,人之所為也。故將有疑事,或言乎遠,必神而明之, 以一物心。此應(yīng)變適會,用之神道者也。辯物設(shè)位,官方授能,三五以盡其性,黜陟以昭其功〔二〕。此經(jīng)綸治體,用之人道者也。故求之神物,則著策存焉;取之 人事,則考試陳焉。是〔故〕善為治者〔三〕,必體物宜,參而用之,所以作而無過,各得其方矣。
〔一〕 “微顯”似當(dāng)作“顯微”。
〔二〕 “黜”原誤作“默”,逕改。
〔三〕 “故”字據(jù)南監(jiān)本補。
若夫讖記不經(jīng)之言,奇怪妄異之事,非圣人之道。世祖中興,王道草昧,格天之功,實賴臺輔。不徇選賢,而信讖記之言,拔王梁于司空,委孫臧于 上將,失其方矣。茍失其方,則任非其人,所以眾心不悅,民有疑聽,豈不宜乎?梁實負罪不暇,臧亦無所聞焉。易曰:“鼎折足,覆公餗。”〔一〕此之謂也。
〔一〕 見易鼎卦。
上璽書勞鄧禹曰:“將軍與朕謀謨帷幄,決勝千里。孔子曰:'
自吾有回,門人益親?!惨弧称蕉ㄉ轿?,功效尤著,爾作司空,敬敷五 教?!庇硭於煞陉帯捕常胂年?。更始中郎將公乘歙將十萬眾拒禹于衙,禹擊破之。時赤眉入關(guān),三輔擾亂,民無所歸。聞禹至衙,軍兵整齊,百姓喜悅,相隨迎 禹,降者日以千數(shù),號百萬眾。禹時年二十四,所止住儀節(jié),白首耆老及諸將在軍下,莫不飽滿,名震關(guān)西。
〔一〕 語見史記仲尼弟子傳。
〔二〕 自汾陰渡黃河也。范書作“ 汾陰河”,誤。
八月壬子,初祠社稷于懷。
是時上新即位,軍食不足,寇恂轉(zhuǎn)運不絕,百官賴焉,以為奉上。上數(shù)璽書勞恂,茂陵人董崇說恂曰: “上新即位,四方未定。而以此時據(jù)大郡,內(nèi)得人民,外破蘇茂,威震遠近,此讒人所因怨禍之時也。昔蕭何守關(guān)中,悟鮑生之言而高祖悅〔一〕。今君所將,皆宗 族兄弟也,無乃以前人為鏡戒哉?宜從功遂身退之計。 ”恂然其言,稱病不親事,自請從上征。上曰:“河內(nèi)未可離也?!惫陶垼宦?。恂乃遣兄子寇張、姊子谷崇愿為前鋒。上悅,以為偏將軍。
〔一〕 史記蕭相國世家曰:“漢三年,漢王與項羽相距京索之間,上數(shù)使使勞苦丞相。鮑生謂丞相曰:'王暴衣露蓋, 數(shù)使使勞苦君者,有疑君心也。為君計,莫若遺子孫昆弟能勝兵者悉詣軍所,上必益信君。’于是何從其計,漢王大悅?!?nbsp;
廩丘王田立降。趙萌、李松攻三王,三王敗走,更始徙居長信宮。三王降赤眉,別兵出戰(zhàn)。李松拒之,赤眉生得松。時松弟泛為城門校尉,赤眉使人誘泛曰: “開城,活汝兄?!狈核扉_城門。
九月,赤眉入長安,更始出渭濱。式侯恭以盆子之立,自系有司。赤眉入,吏民奔,式侯從獄中出,三械。見定陶王劉祉,解其械言:“帝在渭濱。”遂 相隨見更始于舟中。弘農(nóng)太守公乘歙謂京兆尹解惲曰:“送帝入弘農(nóng),我自保之?!睈猎唬骸伴L安已破,吏民不可信。”右輔都尉嚴(yán)本恐失更始,為赤眉所誅,即 曰:“ 高陵有精兵,可往?!睍r虎牙將軍劉順、定陶王劉祉、尚書任延君、侍中劉恭步將更始至高陵。嚴(yán)本將軍兵城守,外如宿衛(wèi),內(nèi)實圍之。
上聞更始失城守,未知所在,詔:“封更始為淮陽王,敢有害及妻子者,罪大逆;其送詣吏者封列侯。 ”
赤眉〔下書曰〕〔一〕:“更始降者,以為長沙王。過二十日者,不受?!备贾獓?yán)本所守,恐其(自)〔日〕盡〔二〕,即遣劉恭請降。赤眉遣大司徒 謝祿受之?!沧掣加谕ハ隆踩常h殺之。式侯與謝祿共請,不聽,逐更始去。式侯舉刃欲自刎,崇等共止之,乃舍更始,封為畏威侯。式侯復(fù)守崇求本約 〔四〕,竟封更始為長沙王。常依謝祿,式侯擁護之,頗得與故人賓客相見。故人有欲盜更始去者,事發(fā),皆系獄。于是祿閉更始,自是式侯不得見也。
〔一〕 據(jù)陳澧校及范書補。
〔二〕 據(jù)四部叢刊本改。
〔三〕 據(jù)果親王校及陳澧校補。
〔四〕 原作“守崇本求約”。陳璞曰:“'求’疑當(dāng)在'守’字上?!卑词丶醋髑蠼猓划?dāng)相疊,實“求本”誤倒耳,今正之。
赤眉諸將日會爭功,各言所欲封,拔劍斫柱。稍得王莽時中黃門數(shù)十人,皆曉故事,頗得差整,數(shù)日輒復(fù)亂。初,三輔畏赤眉兵彊,又見更始降,諸縣營 長皆遣使奉獻〔一〕,絡(luò)繹道路;赤眉兵輒遮殺,取其物,吏民由是皆城守。上書封拜者不關(guān)盆子〔二〕,盆子日夜號泣,詣黃門中共臥起,登諸臺榭,諸黃門皆哀 憐之。
〔一〕 胡三省曰:“時三輔豪杰處處屯聚,各有營長?!?nbsp;
〔二〕 關(guān),報也。不關(guān)盆子,即封拜諸事皆不報盆子而自行之。
式侯知赤眉必敗,自恐兄弟俱死,即勸盆子歸璽綬,教習(xí)為辭讓語。后崇等大會,式侯先于眾中跪言: “諸君共立恭弟為君,德誠深厚。立且一年,散亂益甚,誠不足以相成,恐死而無益。愿得兄弟退為庶人,宜更求賢圣。今有君而更求,恐賢人不出,不知空其位而 博選賢圣,唯諸君省察!”崇等謝曰:“皆某等罪也。 ”盆子因下床解璽綬,叩頭曰:“今設(shè)為縣官,而為盜賊如故。流聞四方,莫不怨恨,不復(fù)信向。此皆非其人之所致也。愿乞骸骨以避賢,兄弟備行伍。必欲殺盆子 以塞事者,無所離死,誠冀諸君相哀之耳!”因涕泣歔欷。崇等及郎吏數(shù)百人,無不感慟,崇等下座頓首曰: “無狀,負陛下,請自今已后相檢敕,不敢放縱。”因共扶盆子,帶以璽綬〔一〕。盆子號泣不得自在。崇等既罷,各閉門,不出鹵掠。三輔聞之翕然,百姓爭入長 安中,市里且滿。后二十余日,赤眉貪其財物,因大放兵虜掠,因縱火燒宮室。
〔一〕 原作“授”,據(jù)黃本改。
三王謝祿曰:“三輔營家多欲得更始者,一朝失之,必合兵攻赤眉,不如殺之也?!庇谑侵x祿使兵殺更始。式侯夜往葬之。
諸將勸鄧禹取長安,禹曰:“璽書每至輒曰:' 無與窮赤眉爭鋒?!惨弧辰裎岜婋m多,能戰(zhàn)者少,前無可仰之積,后無轉(zhuǎn)運之饒。赤眉新拔長安,財富日盛〔二〕鋒銳不可當(dāng)也。盜賊群居,無終日計,財貨雖 多,變故萬端,非能堅守長安也。上郡、北地饒谷多畜,吾且休兵北道,就糧養(yǎng)士,觀其弊,乃可圖也?!庇谑且姳毙?,所至郡縣皆降。頃之,積弩將軍馮愔與車 騎將軍宗歆在〔栒〕(愔)邑,〔三〕爭權(quán),愔殺歆,與禹相攻〔四〕上聞之,遣尚書宗廣持節(jié)喻降馮愔〔五〕,及更始諸將王匡、胡殷、(成丹)等。廣至安邑, 盡誅之〔六〕。
〔一〕 通鑒考異曰:“按世祖賜禹書,責(zé)其不攻長安,不容有此語。二年,十一月,詔征禹還,乃曰'無與窮寇爭鋒’。袁紀(jì)誤也?!?nbsp;
〔二〕 “富”原作“賦”,他本與范書俱作“富”,蔣本妄改,今正之。
〔三〕 栒邑,袁紀(jì)涉馮愔之愔而誤作“愔邑”今據(jù)陳澧校及范書改。
〔四〕 東觀記曰:“馮愔反,禹征之,為愔所敗。”
〔五〕 宋廣,范書及通鑒均作“宗廣”。
〔六〕 范書鄧禹傳曰:“乃遣尚書宗廣持節(jié)降之。后月余,防果執(zhí)愔,將其眾歸罪。更始諸將王匡、胡殷、成丹等皆詣廣降,與共東歸。至安邑,道欲亡, 廣悉斬之。愔至洛陽,赦不誅?!睋?jù)此則所誅者乃更始諸將,不及愔也。二書所記,未知孰是。又沈家本曰:“按圣公傳,更始復(fù)疑王匡、陳牧、成丹與張卬等同 謀,乃并召入,牧、丹先至,即斬之。是爾時已無成丹,'成丹’二字衍?!苯癜丛o(jì)上文亦曰“更始乃召陳牧、成丹即斬之”。則此成丹亦當(dāng)是衍文,故刪。
隗囂之奔天水,復(fù)聚其眾,自稱西州大將軍〔一〕。長安既壞,士人多奔隴西,囂虛己接之。以谷恭、范逡為師友〔二〕,趙秉、鄭興為祭酒,申屠剛、杜林為治書〔三〕,王遵、周宗、楊廣、王元為將帥。
〔一〕 范書隗囂傳曰:“自稱西州上將軍?!庇衷唬骸敖ㄎ涠?,馮愔引兵叛禹,西向天水,囂逆擊,破之于高平,盡獲輜 重。于是禹承制遣使持節(jié)命囂為西州上將軍,得專制敘州、朔方事?!迸c袁紀(jì)異。
〔二〕 范書隗囂傳曰:“以前王莽平河大尹長安谷恭為掌野大夫,平陵范逡為師友?!?nbsp;
〔三〕 李賢曰:“治書,即治書侍御史?!?nbsp;
于是竇融始據(jù)河西。融字周公,右扶風(fēng)平陵人也。融家貧,少時為驃騎將軍王舜令史〔一〕,泛愛好交游。女弟為大司空王邑小婦。出入貴戚,結(jié)交豪 杰,以任俠為名;然事母兄,養(yǎng)弱弟,內(nèi)行修整。漢兵起,融從王邑敗昆陽。漢兵得新豐,邑薦融可任用,莽拜融為波水將軍,賜金千斤,引兵新豐。會三輔內(nèi)潰, 融降大司馬趙萌。萌以融為校尉,絕重之;薦融于更始,拜為鉅鹿太守。融見更始立,東方擾攘。融祖父為張掖太守,從祖父為護羌校尉,從弟又嘗為武威太守,累 世在河西〔二〕,知其土俗,融心樂之,獨謂兄弟曰:“天下安危未可知,河西人民殷實,帶河為固,張掖屬國精兵萬騎,欲求為之,且以避世,一旦有緩急,杜絕 河津,足以自守,此真遺種處也?!薄踩承值芙詣裰?,融乃辭讓鉅鹿,求張掖屬國都尉。萌為言,竟得之。融大喜,遂將家屬而西,撫養(yǎng)吏民,結(jié)雄杰〔四〕,懷 集羌胡,河西翕然而治。
〔一〕 范書竇融傳曰:“王莽居攝中,為強弩將軍司馬。”注曰:“強弩將軍即莽明義侯王俊?!被輻澰唬骸翱‘?dāng)作駿?!庇职礉h書王莽傳,王舜曾任車騎將軍,非驃騎將軍,袁紀(jì)恐誤。
〔二〕 按范書融傳,“融祖父”作 “融高祖父”。沈欽韓曰:“王莽傳有護羌校尉竇況。 ”今按新唐書宰相世系表曰:融祖 父猛為安定太守,從曾祖父壽為護羌校尉,從弟林后漢武威太守、太中大夫,避難徙居武威?!倍]林傳又曰: “融從兄子林為護羌校尉?!迸c表異。諸書記述淆亂,未知孰是,錄以存疑。
〔三〕 李賢曰:“遺,留也,可以保全,不畏絕滅?!?nbsp;
〔四〕 蔣國祚字句異同考曰:“一本結(jié)納雄杰,有一納字?!卑粗T本均無“納”字,蔣言 “一本”不詳為何本。范書作“撫結(jié)雄杰”。此句必有脫字,俟考。
是時酒泉太守梁統(tǒng)、金城太守庫鈞、張掖都尉史苞、酒泉都尉竺曾、敦煌都尉辛彤皆州郡英俊,與融有舊。更始欲敗,融與統(tǒng)等議,皆以為“天下擾亂, 未知所統(tǒng)。河西斗絕在羌、胡中〔一〕,不同心并力,則不能自守;權(quán)均力齊,又不相率,當(dāng)推一人為將軍,共全五郡,觀世變動?!苯栽唬骸吧??!币粤航y(tǒng)為太 守,先共推之。統(tǒng)固辭曰:“昔陳嬰不受王者,以有老母。今統(tǒng)內(nèi)親老,又德能鮮薄,不足以當(dāng)督師也?!备]融典兵馬,又家世為河西二千石,吏民所向,即共推融 行河西五郡大將軍事。統(tǒng)字仲寧,安定烏氏人。少治春秋,好法律。更始時為中郎將,安集敘州,因為酒泉太守〔二〕。
〔一〕 馮班曰:“斗與陡通?!?nbsp;
〔二〕 黃本、四部叢刊本“統(tǒng)字仲寧”以下接于“不足以當(dāng)督師也”句后。蔣國祚曰:“ 一本'不足以當(dāng)督師也’下接云'竇融典兵馬’云云,文氣乃順,今從之。”按蔣曰“一本”,乃南監(jiān)本也。
是時武威太守馬期、張掖太守任仲二人孤立無黨,融等議定,移書告喻之,即時解印綬避位。于是梁統(tǒng)為武威太守,史苞為張掖太守,竺曾為酒泉太守, 辛彤為敦煌太守。融居屬國,領(lǐng)都尉如故,置從事監(jiān)察,而太守各治其郡。尊賢養(yǎng)士,務(wù)欲得吏民心,修騎射,明烽燧,羌胡犯塞,融躬自擊之,諸郡相應(yīng),莫不富 殖〔一〕。
〔一〕 莫不富殖置此,文殊不類。范書竇融傳作'皆如符要’。袁紀(jì)恐誤。
初,更始遣將軍鮑永撫河?xùn)|,北及并州。永好文德,雖為將帥,常儒服從事〔一〕素重杜陵人馮衍,以為謀主,同心戮力,以奉更始。上使諫議大夫儲伯 持節(jié)征永〔二〕,時或傳更始猶存,永奪伯節(jié),執(zhí)而梏之。遣使至長安,知更始審被害,乃哭泣盡哀,罷兵,與衍幅巾詣上〔三〕。上問永眾所在,永離席曰:“臣 事更始,不能令全,豈可以眾獲貴,故悉罷之?!鄙喜粣偂?nbsp;
〔一〕 東觀記曰:“永性好文德,雖行將軍,常衣皂襜褕,路稱尚書兵馬?!?nbsp;
〔二〕 儲伯,范書鮑永傳作“儲大伯”,東觀記亦同,袁紀(jì)恐脫“
大”字。
〔三〕 東觀記曰:“永與馮欽共罷兵,幅巾而居,后歸上?!庇掷钯t曰:“幅巾,謂不著冠,但幅巾束首也。”欽即衍也。
時魯郡多盜賊,以永為魯郡太守。降者數(shù)千人,唯彭豐,虞休各將千人〔一〕,稱“將軍”,不肯降。永數(shù)以恩禮曉喻之,猶不移。孔子闕里荊棘自除, 從講堂至里門外。永異之〔二〕,召府丞、魯令告曰:“方今世道艱難,而闕里無故荊棘自除,意者,豈非夫子欲令太守行饗禮,而誅奸惡邪?”乃求民好學(xué)者,修 學(xué)校之禮,召豐等觀禮。豐等持牛酒,因謀欲害永。永覺之,手刃殺豐等,擒破黨與,封關(guān)內(nèi)侯。
〔一〕 陳璞曰:“范書尚有皮常。 ”
〔二〕 惠棟曰:“連叢子云:鮑府君謂孔子建曰:'為之奈何?’對曰:'庠序之儀,廢來久矣,今誠修之,民必觀焉。且憲、豐為盜,或聚或散,非有堅 固部曲也。若行饗射之禮,內(nèi)為禽之之備,外示以簡易,憲等無何,依眾觀化,可因而縳也?!龔闹?,用格憲等。”按范書,彭豐等皆董憲偏裨,永所誅非憲, 連叢子曰“格憲”,誤。
于是馮衍未得官。永謂之曰:“昔高祖賞季布之罪,誅丁公之功〔一〕。今遭明主,亦何愛哉!”衍曰:“人有挑其鄰之妻者,挑其長者,長者罵之,挑 其少者,少者報之。俄而其夫死,而娶其長者?;蛑^之曰: '非罵汝邪?’曰:'在人之所即欲〔其報〕(罵)我,〔二〕在我之所即欲其罵人?!蛱斓仉y知〔三〕,人道易守,守道之臣,何患死乎?”頃之,衍為曲陽 令,誅劇賊郭勝等,降五千余人。論功當(dāng)封,以讒不行。
〔一〕 按史記季布傳,布“項籍使將兵,數(shù)窘漢王”。高祖即位,赦布,以為郎中,以示立國不報私怨,廣納忠賢之才也。又曰:“布母弟丁公,為項羽 將,逐窘高祖彭城西。短兵接,漢王急,顧謂丁公曰:'兩賢豈相厄哉!’丁公引兵而還。及項王滅,丁公謁見高祖,以丁公徇軍中,曰:'丁公為項王臣不忠,使 項王失天下者也。’遂斬之,曰:'使后為人臣,無做丁公也。’。
〔二〕 范書馮衍傳作“在人欲其報我”。袁紀(jì)文義不暢,作“欲罵我”,誤,故正之。
〔三〕 陳澧曰,“地”是“命”之誤。
甲申,以故密令卓茂為太傅,封褒德侯〔一〕。茂字子康〔二〕,南陽人。溫而寬雅,恭而有禮,其行己處物,在于可否之間,不求備于人,鄉(xiāng)黨老少, 雖行不逮,茂皆受而容之。常有認茂馬者,茂問:“亡馬幾時?”曰:“有日月矣?!泵怦R與之,曰:“若非公馬,幸即歸我?!焙篑R主得馬,詣門謝之。
〔一〕 按范書卓茂傳與袁紀(jì)同。李賢曰:“東觀記、續(xù)漢書皆作'
宣德侯’?!睏顦溥_曰:“北堂書鈔設(shè)官部、藝文類聚職官部、太平御覽職官部引漢官儀亦均作'宣德侯’。”文選李善注作“字子容”。
茂以德行舉為侍郎〔一〕,給事黃門,遷為密令。其治視民如子,舉善而教,口無惡言。民常有言亭長受米肉者,茂問之曰:“亭長從汝求之乎?汝有事 囑之受取乎〔二〕?將平居以恩意遺之乎?”民曰:“往遺之而受。”茂曰:“遺之而受,何故言邪?”民曰:“ 聞君賢明,使民不畏吏,吏不敢取,民不敢與?!泵唬骸叭隇楸置褚?!凡人所以貴于禽獸者,以其仁愛相敬也。鄰伍長老,歲時致禮,人道如此,乃能勸愛。即不 如是,側(cè)目相視,怨憎忿怒所由生也。吏固不當(dāng)乘威力彊請求耳。誠能禁備盜賊,制御彊暴,使不相侵,民有事爭訟,為正曲直,此大功也。歲時修禮敬,往相見 之,不亦善乎?”民曰:“茍如是,律何故禁之?”茂曰:“律設(shè)大法,禮順人情。今我以禮教汝,汝必?zé)o所怨;以律治汝,汝無所措手足。一門之內(nèi),小者可論, 大者可殺也。且歸念之!”民曰:“誠如君言也?!泵堂裰品?,皆此類也。
〔一〕 范書卓茂傳作“以儒術(shù)舉為侍郎”。
〔二〕 王先謙曰:“囑,俗字。東觀記作屬?!?nbsp;
初,茂到官,吏民皆笑之,鄰縣及府官以為下治。河南太守為置守令,茂治自若〔一〕。數(shù)年,教化大行,路不拾遺。天下嘗蝗,河南二十縣皆傷蝗,獨 不入密境。是時,王莽為安漢公,置大司農(nóng)六部丞,勸課農(nóng)?!捕?。茂遷京部丞,吏民老小皆啼泣道路。王莽居攝,茂以病免,常為郡門下掾,不肯為職吏。更始 立,以茂為侍中〔三〕,從至長安,知更始敗亂,以老乞骸,至是年七十余矣。
〔一〕 東觀記曰:“茂為密令。河南郡為置守令,與茂并居。久之,吏人不歸往守令。”
〔二〕 東觀記、范書與袁紀(jì)同。而漢書平帝紀(jì)曰:“大司農(nóng)部丞十三人,人部一州,勸農(nóng)桑。”通鑒從漢書。愚意以為元始元年平帝詔未完全施行,后實設(shè)六部丞而已,故東觀諸書皆作“六部丞”。
〔三〕 按續(xù)漢百官志曰:“侍中,比二千石。本注曰:無員。本有仆射一人,中興轉(zhuǎn)為祭酒,或置或否?!庇滞跸戎t集解引李祖楙曰:“卓茂傳:更始立, 以茂為侍中祭酒。建武十七年,拜承宮侍中祭酒。是侍中祭酒,更始之官號,中興仍其舊制,而置此官也。又見儒林傳,附見蔡邕傳?!痹o(jì)恐脫“祭酒 ”二字。
袁宏曰:夫帝王之道,莫大于舉賢。舉賢之義,各有其方。夫班爵以功,試歷而進,經(jīng)常之道也。若大德奇才,可以光昭王道,弘濟生民,雖在泥涂,超之可也。傅□磻溪之濱,頃居宰相之任〔一〕,自古之道也。卓公之德,既已洽于民聽,光武此舉,所以宜為君也。
〔一〕 按史記殷本紀(jì)曰:“武丁夢得圣人,名曰說。于是迺使百工營求之野,得說于傅險中。是時說為胥靡,筑于傅險。武丁舉以為相,殷國大治?!庇稚袝蟾翟唬骸皡紊嗅炗诖懴!笔酚浿鼙炯o(jì)曰:周西伯獵,遇太公于渭之陽,號之“太公望”,立為師。
吳漢率耿弇等十將軍圍朱鮪于洛陽〔一〕,數(shù)月不下。世祖以岑彭常隸于鮪也,使彭說之。鮪在城上,彭在城下,相勞如平生。彭因說鮪曰:“赤眉已得 長安,更始為二王所反,今公為誰守乎?陛下受命,平定燕、趙,盡有幽、冀之地,百姓歸心,賢俊云集,誅討群賊,所向破滅。今北方清靜,振大兵來攻洛陽,正 使公有連城之守,猶不足當(dāng),今保一城,欲何望乎?”鮪曰:“大司徒被害時,鮪與其謀,誠自知罪深,故不敢降?!笔雷嬖唬骸胺蚪ù笫抡撸凰夹≡?。今降官爵 可保,況誅罰乎?河水在此,吾不食言!”彭以告鮪。辛卯,鮪降,以為平狄將軍、扶溝侯〔二〕。
〔一〕 鈕永建曰:“光武本紀(jì)作吳漢率十一將軍。今按諸將名具見岑彭傳:彭與吳漢、王梁、朱佑、萬脩、賈復(fù)、劉植、堅鐔、侯進、馮異、祭遵、王霸共 十二人,除吳漢共十一人,與光武紀(jì)適合。袁紀(jì)作十將軍,疑'十’下脫'一’字。 又按耿弇傳及光武本紀(jì),弇是時與陳俊等正攻賊于滎陽、敖倉之間,并未與于洛陽之役,紀(jì)文作吳漢率耿弇等亦誤。”鈕說甚是。然非紀(jì)文有脫,實紀(jì)文本誤,故不 改補其文,而引鈕說以正之。
〔二〕 東觀記作“成德侯鮪”,當(dāng)是日后所徙封。
冬十月癸丑,上都洛陽宮。
十一月,蘇茂降。既而奔劉永,永以為淮陽王。
十二月,赤眉去長安,西略郡縣〔一〕。
〔一〕 范書劉盆子傳作建武二年正月事,其文曰:“自南山轉(zhuǎn)掠城邑,與更始將軍嚴(yán)春戰(zhàn)于郿,破春,殺之,遂入安定北地。至陽城番須中,逢大雪,坑谷皆滿,士多凍死,乃復(fù)還?!扁o永建以為“ 西略”當(dāng)作“東略”,蓋誤以范書建武二年十二月史文與此混淆,甚謬。
二年(丙戌、二六)
春正月甲子朔,日有蝕之。本志曰〔一〕:“日者陽精,人君之象也。君道虧,故日為之蝕。諸侯順從,則為王者。諸侯專權(quán),則疑在日〔二〕。于是在危十度〔三〕,齊之分野,張步未賓之應(yīng)也?!?nbsp;
〔一〕 天游按:諸家后漢書中堪稱 “本志”者,唯東觀記可當(dāng)之。范書蔡邕傳載,邕作“ 靈紀(jì)及十意,又補諸列傳四十二篇,因李傕之亂,湮沒多不存”。意即志也,因避桓帝諱,故作意。李賢注引邕別傳曰:“有律歷意第一、禮意第二、樂意第三、郊 祀意第四、天文意第五、車服意第六?!逼溆嗨囊馊睍?。全后漢文卷七〇蔡邕戍邊上章嚴(yán)可均注曰:“劉知幾史通稱邕作朝會、車服二志。又后漢本傳云,事在五 行、天文志。則十意中有朝會及五行。其余二意,蓋地理、藝文也?!逼溲援?dāng)不虛。袁紀(jì)此引,必出五行意。此外袁紀(jì)尚引五行意之文十二條,又有“蔡邕以為”二 條,疑亦出自五行意,詳見后注。四庫館臣輯東觀記,均失之。
〔二〕 鈕永建曰:“按'則疑在日 ’,語不可解。續(xù)漢五行志六作'諸侯專權(quán),則其應(yīng)多在日所宿之國’。紀(jì)文有脫誤?!标愯币詾椤?nbsp;
疑”系“應(yīng)”之誤,是。
〔三〕 續(xù)漢五行志作“在危八度” 。
封諸有功者二十人。更封鄧禹為梁侯,吳漢為廣平侯,各食四縣。諸將各言所欲封,唯景丹辭櫟陽,丁綝請鄉(xiāng)亭。上謂丹曰:“關(guān)東數(shù)縣,不當(dāng)櫟陽萬 戶。富貴不歸故鄉(xiāng),如衣錦夜行?!钡ぶx而受之。或謂丁綝曰:“人皆求縣,子何取鄉(xiāng)邪?”綝曰:“昔孫叔敖受封,必求磽埆之地。今綝能薄功淺,豈可遇厚 哉!”
壬辰,立宗廟社稷于洛陽〔一〕。
〔一〕 范書光武紀(jì)作“壬子”。通鑒考異曰:“按正月甲子朔,不應(yīng)有壬子,誤?!痹o(jì)是。
漁陽太守彭寵、涿郡太守張豐反。
銅馬余人〔一〕,上率諸將追之。師及于薊。彭寵郊迎,謁見,意頗不滿。上知寵不說,以問幽州牧朱浮,浮曰:“前吳漢北發(fā)兵時,上遺以所服劍,又 手書慰納,用為北面主人。寵望上至,當(dāng)迎問握手,特異于眾也。今誠失望?!鄙显唬骸昂蔚茸佣毊惡??”浮因曰:“王莽為宰衡時,甄豐旦夕議論于前,常 言:' 夜半客,甄長伯?!懊Ъ次缓?,豐見疏,不說,父子誅死?!鄙洗笮υ唬骸安患坝诖耍 ?nbsp;
〔一〕 陳璞曰:“句上疑脫'初’ 字”
是時朱浮為牧,年少,昭厲治跡,辟州郡名士,招王莽時故吏二千石,皆置幕府〔一〕,欲收禮賢之名。多發(fā)漁陽倉谷,給其貧民。寵以為天下未平,軍 旅并發(fā),不宜多置官屬,費耗倉谷,頗不從其令。浮性隘急,發(fā)于睚眥,因峻文法,以司察寵。寵亦自伐其功,以為群臣莫能及。吳漢、王梁為三公,寵所遣也。寵 曰: “如此,我當(dāng)為王;今但若是,陛下忘我邪?”
〔一〕 幕府一詞最早見于史記李牧傳,其文曰:“以便宜置吏,市租皆輸入莫府。”史記集解引如淳曰:“將軍出征,行無常處,所在為治,故言'莫府 ’?!彼麟[又引崔浩曰:“古者出征為將帥,軍還則罷,理無常處,以幕簾為府署,故曰'莫府’。 ”按此則幕府初乃出征將帥之中軍帳也,非常設(shè)機構(gòu)。至漢代,外戚多以大將軍、車騎將軍職輔政,均設(shè)幕府,召署名人學(xué)士,與參政事。如昭宣時,大將軍霍光辟 楊敞為軍司馬,以明經(jīng)辟蔡義,以材略辟田延年,置之幕府。又元帝時,樂陵侯史高以外屬為大司馬車騎將軍,辟匡衡為議曹史,列身幕府。又成帝時,大將軍王鳳 秉政,陳咸薦蕭育、朱博除莫府屬。中興后,此風(fēng)更盛,鄧、竇、梁、馬輔政,均開幕府,以樹私黨,以邀名譽。幕屬雖多居武職,然軍政之事,無所不預(yù)議,實開 后世幕僚之緒。
是時北州殘破,漁陽獨完,有鹽鐵之積,寵多買金寶。浮數(shù)奏之,上輒漏泄,令寵聞,以脅恐之。
是春,遣使征寵,寵上書愿與朱浮俱征。又與吳漢、王梁、蓋延書,自陳無罪,為朱浮所侵。上不許,而漢等亦不敢報書。寵既自疑,其妻勸寵曰:“天 下未定,四方各自為雄。漁陽大郡,兵馬最精,何故為人所奏而棄此去!”寵與所親人議,皆勸寵反。上遣寵從弟子后、蘭卿喻寵,寵因留之,遂發(fā)兵反,攻朱浮, 分兵擊旁郡。上谷太守耿況遣子舒將突騎救浮,寵兵乃退。
上遣游擊將軍鄧隆,軍于潞,浮軍雍奴,相去百余里,遣吏奏狀曰:“旦暮破寵矣。”上大恐曰〔一〕:“處營非也,軍必敗,比汝歸,可知也?!睂櫱?萬余人〔出〕(長)潞西與〔隆〕(險)相距,〔二〕而使精騎二千從潞南濟河,襲隆營,大敗之。浮遠,不能救,引兵而卻。吏還說上語,皆以為神也。
〔一〕 范書彭寵傳作“帝讀檄,怒謂使吏”。疑袁紀(jì)“恐”是“怒”之誤。
〔二〕 據(jù)果親王及陳璞校改。
真定王劉楊謀反〔一〕,使耿純持節(jié)收楊。純既受命,若使州郡者,至真定,止傳舍。楊稱疾不肯來,與純書,欲令純往。純報曰:“奉使見王侯牧,不 得先往,宜自彊來?!睍r楊弟林邑侯讓、從兄紺皆擁兵萬余人〔二〕,楊自見兵彊而純意安靜,即從官屬詣傳舍,兄弟將輕兵在門外。楊入見純,接以禮敬,因延請 其兄弟皆至,純閉門悉誅之,勒兵而出。真定振怖,無敢動者。
〔一〕 范書劉植傳、耿純傳“楊” 作“揚”,而光武帝紀(jì)與通鑒同袁紀(jì),當(dāng)以作“楊”為是。
〔二〕 林邑侯,范書光武帝紀(jì)作“ 臨邑侯”,而耿純傳與袁紀(jì)同。王先謙曰:“'林’當(dāng)從帝紀(jì)作'臨’?!蓖跽f是。又范書耿純傳“
從兄紺”作“從兄細”。注曰:“ 東觀記、續(xù)漢書'細’并作'紺’?!眲t袁紀(jì)不誤。
純還京師,自請曰:“臣本吏家子孫〔一〕,幸遭大漢復(fù)興,圣帝受命,位至列將,爵為通侯〔二〕。天下略定,臣無所用志,愿試治一郡,盡力以自 效?!?上笑曰:“卿復(fù)欲治人自著邪?”乃拜純?yōu)闁|郡太守。詔純將兵擊泰山、濟南、平原數(shù)郡,皆平之。居?xùn)|郡數(shù)年,抑彊扶弱,令行禁止,后坐殺長吏免〔三〕,以列 侯奉朝請。嘗從上東征過東郡,百姓老小數(shù)千人隨車駕啼泣曰:“愿得耿君?!鄙现^公卿曰:“純年少被甲胄為軍吏耳,治郡何能見思若是?”百官咸嗟嘆之。
〔一〕 純父艾,為王莽濟平尹,即濟陰太守也,故曰本吏家子孫。
〔二〕 通侯,即徹侯,避武帝諱而改。
〔三〕 范書耿純傳曰:“發(fā)干長有罪,純案奏圍守之。奏未下,長自殺,純坐免。”
更始諸將多據(jù)南陽,聞更始死,世祖起河北,皆勒兵為亂。上會諸將,以檄叩地曰:“郾最彊,宛次之,誰當(dāng)擊郾者?”賈復(fù)率然對曰:“臣請擊郾?!鄙闲υ唬骸皥?zhí)金吾擊郾,吾復(fù)何憂!大司馬當(dāng)擊宛?!庇谑琴Z復(fù)擊郾,吳漢擊南陽,皆平之。
漢縱兵掠新野,破虜將軍鄧奉,新野人也,怒漢暴己邑,勒兵反,襲漢敗之。
三月乙酉〔一〕,大赦天下。詔曰:“惟酷吏殘賊,用刑深刻,獄多寬人〔二〕,朕甚愍之。孔子不云乎:'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踩称渑c諸中二千石、諸大夫議省刑罰?!?nbsp;
〔一〕 范書光武帝紀(jì)作“三月乙未 ”是月癸亥朔,無乙未,范書誤。
〔二〕 范書光武帝紀(jì)作“頃獄多冤人,用刑深刻”。按類聚五十二引續(xù)漢書與袁紀(jì)同,下尚多“自今以后有犯者,將正厥辜”二語。王先謙、楊樹達據(jù)汪輯作語出類聚五十一,誤。
〔三〕 見論語子路篇。
更始之?dāng)?,劉永以兵略地,北至河,南及陳、汝〔一〕,以周建為將軍,蘇茂為大司馬,遣使拜張步為齊王,董〔憲〕(宮)為〔海西〕(西海)王〔二〕。
〔一〕 范書劉永傳曰:“攻下濟陰、山陽、沛、楚、淮陽、汝南,凡得二十八城?!卑搓?,陳國;汝,汝南也。
〔二〕 按范書劉永傳作“董憲為海西王”。兩漢志無西海縣,有海西,西漢末屬東???,正是董憲活動地區(qū)。袁紀(jì)作“董宮”、作“西?!保`?,F(xiàn)據(jù)范書改之。又范書、通鑒均將此事系于建武三年二月,亦與袁紀(jì)異。
夏四月,蓋延、王霸等擊劉永,永守城不出。晝收其麥,夜襲其城,永大驚,引兵走,延逆擊,大破之。永棄其軍,輕騎將母妻奔虞。虞人反,殺其母 妻,永與麾下數(shù)十人奔譙。蘇茂、周建將三萬人攻延于〔沛〕(浦)西〔一〕,延逆擊,大破之。茂保廣樂,永保〔湖〕(胡)陵〔二〕。世祖使太中大夫戴兢使兗 州,東昏人執(zhí)以詣永。兢罵永曰:“若非國家敵也,猶今死耳!”永怒殺兢。
〔一〕 據(jù)范書蓋延傳改。
〔二〕 據(jù)兩漢志改,下同。
甲午,封叔父良為廣陽王,兄子章為太原王,章弟興為魯王,故定陶王劉祉為城陽王,外祖母黃為湖陽君〔一〕。
〔一〕 諸書均無光武外祖母名黃者及封湖陽君事。按黃實乃光武之姊,建武二年封為湖陽長公主。袁紀(jì)此句殊謬,恐乃封姊黃事之訛,且脫封光武妹伯姬為寧平長公主,追爵姊元為新野長公主事。
良嘗為蕭令,坐法免。世祖、齊武王少孤,良撫循甚篤。及漢兵起,世祖以告良,良大怒,不聽。既而不得已〔一〕。良從更始入關(guān),甚見尊寵。更始 敗,良乃歸世祖。章、興皆伯升之子,既封為王,世祖以其少貴,欲以吏事就其名,乃使章守平陰令,興守緱氏令。頃之,章遷梁郡太守,興遷弘農(nóng)太守。興求賢好 善,郡中翕然,朝廷每有異議,必乘驛問興。祉字巨伯,世祖族兄也。為人謙遜,為宗族所敬。更始敗,祉間行詣世祖。是時宗室唯祉先至,上大悅,賞賜車服甚 厚。
〔一〕 按“不得已”,語意未盡,下當(dāng)有脫文。范書趙孝王良傳曰:“既而不得已,從軍至小長安,漢兵大敗,良妻及二子皆被害。更始立,以良為國三老,從入關(guān)。”
五月,宛王劉賜將更始三子詣闕,皆封為列侯。封故元氏王劉歙為泗水王,歙子終為淄川王,故宛王劉賜為順侯〔一〕,劉順為成〔
武〕侯〔二〕;周后姬當(dāng)為周承休公〔三〕,李通為固始侯。
〔一〕 范書安城孝侯賜傳作“慎侯 ”,袁紀(jì)順誤慎,慎誤順,此又一例。
〔二〕 據(jù)范書安城孝侯賜傳補。
〔三〕 范書光武帝紀(jì)“姬當(dāng)”作“ 姬?!?。
歙字經(jīng)世〔一〕,世祖族父也。歙從兄稷有功于齊武王,歙子終又與上少相善,漢兵之克新野,終之力也。上曰:“使歙父子并王者,所以顯報之也?!?賜字子琴,順字平仲,皆世祖族兄也。更始敗,賜親至武關(guān),迎更始妻子將詣洛陽。上以賜得為臣之道,每嘉嘆之。順與上同里,少相親厚,更始死,順東歸世祖。 順?biāo)刂?jǐn)厚,以其事更始不失節(jié),尤重之。
〔一〕 范書泗水王歙傳作“字經(jīng)孫 ”,是。
初,更始使宛王劉賜、鄧王王常、西平王李通俱之國,鎮(zhèn)撫南方。通娶世祖妹,即寧平公主也。世祖即位,征通為光祿勛〔一〕。上每征四方,嘗留通守京師,撫百姓,治宮室。
〔一〕 范書李通傳曰:“光武即位,征通為衛(wèi)尉。建武二年,封固始侯,拜大司農(nóng)?!迸c袁紀(jì)異。
六月戊戌,立皇后郭氏,皇子彊為皇太子,大赦天下,增卿、謁者秩各一等〔一〕。
〔一〕 范書光武帝紀(jì)作“增郎、謁者、從官秩各一等”。袁紀(jì)“卿”恐是“郎”之誤。
郭氏,真定人也。父昌孝謹(jǐn),真定恭王以女妻昌。昌早終,其妻號為郭主,好禮節(jié)儉,雖以王女之富,手常執(zhí)作。有女曰圣通,男曰況。世祖自信都還, 納圣通,有寵,生皇子彊。以況為城門校尉、綿蔓侯〔一〕。雖皇后弟,賓客輻湊,而小心謹(jǐn)慎,謙恭愈篤。追贈昌為安陽思侯。上數(shù)幸況第,賞賜甚厚,京師號況 〔家〕為金穴〔二〕。
〔一〕 范書皇后紀(jì)作“封況綿蠻侯 ”。王先謙集解引陳景云曰:“
綿蠻當(dāng)是綿曼之誤,真定屬縣也。郡國志無之,蓋后已省?!庇忠钯s蕓 曰:“春秋'戎蠻子’,公羊作'曼’。蠻曼二字古通借?!卑礉h書地理志,真定國有綿曼縣,王莽時稱綿延。師古曰:“曼音萬?!甭ㄐU,昭公十六年公羊傳: “楚子誘戎曼子殺之。”李說甚是。蔓本作曼,見經(jīng)典釋文。
〔二〕 據(jù)范書皇后紀(jì)補。
鄧禹遣兵上林中,率諸將謁高廟,收十二帝神主送洛陽〔一〕,埽除園陵,為置吏卒。復(fù)就谷云陽。
〔一〕 御覽卷五三一引謝承書與袁紀(jì)同。而范書光武帝紀(jì)及鄧禹傳作“收十一帝神主”。按西漢高、惠、文、景、武。昭、宣、元、成、哀、平,計十一帝,故當(dāng)以范書為是。
漢中王劉嘉、來歙詣禹降〔一〕。
〔一〕 范書劉嘉傳“嘉”下有“因 ”字,通鑒同。袁紀(jì)恐誤脫。
嘉字孝孫,世祖族兄。少孤,為世祖父南頓君所養(yǎng),遇之如子。與齊武王俱學(xué)長安,而與世祖尤相親。嘉之王漢中,都南鄭,眾數(shù)十萬。南陽人延岑起兵 武當(dāng),眾數(shù)萬人,轉(zhuǎn)攻漢中,圍南鄭。嘉戰(zhàn)敗,余眾走谷口。赤眉使廖湛將十余萬兵擊嘉,嘉大敗之,斬廖湛,遂至云陽。上素與嘉善,常開引之,來歙又勸嘉歸世 祖,乃詣禹降。以嘉為千乘太守,封順陽侯,嘉子廧為黃李侯。
來歙字君叔,南陽新野人。父沖〔一〕,哀帝時為諫議大夫,娶世祖姑,生歙。歙有才略,多通,慷慨有大志,兄弟五人,而世祖獨親愛之。漢兵起,王 莽使人捕諸劉親屬,得歙擊之,賓客共篡出歙。更始立,以歙為吏,數(shù)正諫,不用,謝病去。歙女弟為劉嘉妻,遣人迎歙,因南就之。時或勸嘉未可降,宜觀天下形 勢〔二〕。歙為陳成敗,深曉喻之,嘉乃從焉。上見歙大悅,拜歙為太中大夫。
〔一〕 范書來歙傳作“父仲”。然注引東觀記作“沖”。范書恐非。
〔二〕 范書劉嘉傳曰:“李寶等聞鄧禹西征,擁兵自守,勸嘉且觀成敗。光武聞之,告禹曰:'孝孫素謹(jǐn)善,少且親愛,當(dāng)是長安輕薄兒誤之耳?!砑葱壑?,嘉乃因來歙詣禹于云陽。
秋,睢陽反,劉永復(fù)入睢陽,吳漢、蓋延帥諸將圍之。
九月,赤眉復(fù)入長安,鄧禹連戰(zhàn)輒為赤眉所敗。三輔饑,民人相食,諸有部曲者皆堅壁清野,赤眉虜掠少所得。上復(fù)詔鄧禹,令:“
勒兵堅守,慎無與窮寇交鋒!老賊疲弊,必當(dāng)束手事吾也。以飽待饑,以逸擊勞,折捶而笞之耳。”自馮愔殺宗歆后,禹威益損,又乏糧食,歸附者離散,上乃遣使征禹。
馮異西征,上敕異曰:“三輔遭王莽、更始之亂,又遇赤眉、延岑之弊,兵家縱橫〔一〕,百姓涂炭。將軍今奉辭討諸不軌,兵家降者,遣其渠帥,皆詣 京師;散其小民,令就農(nóng)桑;壞其營壁,無使復(fù)聚。征伐非在遠戰(zhàn)掠地,多得城邑,要在平定安集之耳。吾諸將非不健斗,然多好虜掠,為小民害。卿本能檢吏 〔士〕(民)〔二〕,勉自修整,無為郡縣所苦?!庇谑钱悡?jù)華陰,以待赤眉。
〔一〕 鈕永建曰:“按兵家字不合,'家’當(dāng)作'眾’。”按兵家系西漢末至東漢初活躍于黃河中下游地區(qū)的地方割據(jù)武裝。續(xù)漢志注引東觀記之杜林疏曰:“小民負縣官不過身死,負兵家滅門殄也。”兵家或稱“兵長”。鈕說大謬。
〔二〕 據(jù)嚴(yán)可均全后漢文校改。
冬,太中大夫伏隆使青、徐,張步降,因除令、長,多所懷服。上嘉嘆隆功,比之酈生。步求為齊王,隆曰:“高祖與天下約,非劉氏不得王?!辈侥藲⒙。軇⒂婪庋?。隆字文伯〔一〕,大司徒湛之子,以節(jié)操聞,上聞其死,為之流涕。
〔一〕 東觀記作“伏盛字伯明”。范書伏隆傳作“隆字伯文”?;輻澰唬骸鞍礆懙壑M隆,隆之字曰盛,故改為盛?!比蝗龝雎∽只ギ?,未知孰是。
十二月戊子〔一〕,詔曰:“維列侯為王莽所廢,先祖魂神無所依歸,朕甚閔之。列侯身廢者,國如故;身死,若子孫見在,令繼其先焉?!?nbsp;
〔一〕 十二月己丑朔,無戊子。范書作“戊午”,是。
河內(nèi)太守寇恂坐系治上書者免。會穎川不靜,復(fù)以恂為穎川太守,郡中悉平,封恂為雍奴侯。是時賈復(fù)兵在汝南,其部將殺人,恂戮之。復(fù)怒曰:“吾與寇恂并立,而為其所陷,大丈夫豈有侵辱而不決之者乎?今與相見,欲手劍擊之?!扁\好避之,終崇曰〔一〕:“
請 以劍從,有變,足以相當(dāng)。”恂曰:“不然。昔藺相如不畏秦王而屈于廉頗者,為國也。區(qū)區(qū)之趙,尚有此義士,吾安可以忘之乎?”乃敕縣盛供具,執(zhí)金吾軍入界 者,一人皆二人待之。恂既迎復(fù),道稱病而還。復(fù)欲追擊恂,而吏士皆醉,復(fù)遂去。上征恂,恂至引入,時復(fù)在前,欲起。上曰:“天下未定,兩虎安得私斗? ”詔令并坐,極歡,遂共車出,結(jié)友而去。更拜恂為汝南太守。郡中無事,乃修鄉(xiāng)校,能為左氏春秋者,親與學(xué)焉。
〔一〕 范書寇恂傳作“谷崇”,通鑒亦同。谷崇,寇恂之姊子。上卷恂納董崇之諫,遣谷崇、寇張詣上,皆以為偏將軍,豈此時復(fù)還邪?
是歲,鄧王王常將妻子詣洛陽。世祖曰:“每念往時艱難,何日忘之。莫往莫來,豈違平生之言哉?” 〔一〕常頓首曰:“臣蒙天命,遭值陛下。始遇宜秋〔二〕,后會昆陽〔三〕,幸賴威靈,輒成斷金。雖疏賤遼遠,不敢自疑,伏愿陛下圣王知臣本心。”上會百 官,指常曰:“此人率勵諸將,輔翼漢家,心如金石,真漢忠臣也。”拜常為漢忠將軍,封山桑侯。
〔一〕 李賢曰:“平生言謂常云' 劉氏真主也,誠思出身為國,輔成大功’。常乃久事更始,不早歸朝,帝微以責(zé)之?!庇衷唬骸霸娦l(wèi)風(fēng)曰:' 莫往莫來,悠悠我思?!?nbsp;
〔二〕 漢兵初起,敗于小長安。時下江兵屯宜秋。伯升、光武及李通約見王常,說其合軍并進,遂破殺甄阜、梁丘賜。
〔三〕 時光武出外收兵,常留守昆陽,遂破王邑、王尋。
大司空王梁免。初,梁與諸將擊檀鄉(xiāng),詔令兵事一屬大司馬吳漢,而梁獨發(fā)野王兵。上以梁不奉詔,詔梁留所在縣。梁以便宜進兵,上大怒,遣尚書宋廣持節(jié)收斬梁。廣檻車執(zhí)梁詣京師,既至,赦之,以為中郎將。
赤眉去長安,東掠郡縣。
三年(丁亥、二七)
春正月,立親廟于洛陽。即日拜馮異征西大將軍。
鄧禹既被征,與車騎將軍鄧弘還至華陰,欲進兵擊赤眉。 馮異曰:“赤眉眾多,可以恩信傾,難用兵力破也。上令諸將屯澠池要其東,異相連綴擊其西,上自待其會,可一舉取之,萬全之計也?!庇怼⒑胱砸晕髡?,又被征 當(dāng)還,欲一戰(zhàn)決之。遂戰(zhàn)移日,禹軍大敗。馮異將兵救之,不勝,棄軍走,與麾下數(shù)人歸營。復(fù)收散卒,堅壁。會赤眉饑?yán)?,乃謀擊之,大破之,降者八萬余人,十 余萬東走宜陽。璽書勞異曰:“垂翅回溪,奮翼澠池,失之東隅,收之桑榆?!薄惨弧?nbsp;
〔一〕 馮班曰:“日垂景在樹端,謂之桑榆。”按典出淮南子,班引“垂”下脫“西”字。
是時延岑據(jù)藍田,兵力最彊,上嘗璽書慰之。其余豪杰往往屯聚,多者萬人,少者數(shù)千人,轉(zhuǎn)相攻擊,百姓饑餓,黃金一斤〔易〕五〔升〕(斗)谷 〔一〕。異數(shù)轉(zhuǎn)斗〔二〕,而屯上林中,道路不通,委輸未至,軍士皆以果實為糧。延岑率豪杰攻異,異擊,大破之。岑連戰(zhàn)不利,友黨皆叛,遂自武關(guān)走南陽。豪 杰以異破赤眉,走延岑,皆遣使請降,異威震關(guān)中。乃修園陵,建官府,理枉直,禁盜賊,數(shù)年之間,上林成都。
〔一〕 按御覽卷八三七引袁紀(jì)作“ 關(guān)中大饑,黃金一斤易五升谷”。據(jù)以改補。又范書作 “黃金一斤易豆五升”。
〔二〕 “異數(shù)”原誤倒置,今正之。
是月,陜?nèi)颂K況反,殺弘農(nóng)太守。上夜召景丹,以檄示之曰:“
弘農(nóng)太守?zé)o任為賊所害〔一〕,今聞赤眉從西方來,恐蘇況舉郡以迎之。弘農(nóng)迫近京師,今將軍雖疾病〔二〕,但臥而鎮(zhèn)之耳〔三〕。”即拜丹為弘農(nóng)太守,將其所領(lǐng)西至郡,十余日丹薨。
〔一〕 考工記曰:“凡任大小于度,謂之無任?!弊⒃唬骸盁o任,言其不勝任?!睉?zhàn)國策魏策曰:“大王已知魏之急而救不 至者,是大王籌策之臣無任矣?!惫馕渌?,亦指太守不勝其任,城池失守而為反者所戮。
〔二〕 范書景丹傳注引東觀記曰: “丹從上至懷,病瘧。在上前,瘧發(fā)寒剽,上笑曰:' 聞壯士不瘧,今漢大將軍反病瘧耶?’使小黃門扶起,賜醫(yī)藥,還歸洛陽,病遂加。”
〔三〕 楊樹達曰:“此漢武帝詔汲黯故事也?!苯癜礉h書汲黯傳曰:“上曰:'君薄淮陽邪?吾今召君矣。顧淮陽吏民不相得,吾徒得君重,臥而治之?!?nbsp;
閏月己亥,上幸宜陽,令司馬在前,中〔軍〕(書)次之〔一〕,驍騎元戎分陣左右。赤眉震怖,遣劉恭請降,盆子與徐宣等二十余人肉袒,奉所得更始 璽綬,積兵甲宜陽西,與熊耳山等。世祖陳兵臨洛水中,盆子、徐宣以次列于前。世祖曰:“卿等得無悔降邪?” 宣曰:“臣等出長安東門,君臣議計,歸命圣德。百姓可與樂成,難與圖始〔二〕,故不告眾耳。今日得降,猶去虎口,而歸慈母,誠歡誠喜,無所恨也?!笔雷?曰:“卿所謂鐵中錚錚,庸中佼佼者也!”〔
三〕乃皆赦之,與妻子居洛陽,各賜宅一區(qū),田二頃。其后樊崇謀反,誅;楊〔音〕(歆)在長安時 〔四〕,遇廣陽王良有恩,賜爵關(guān)內(nèi)侯,與徐宣俱歸鄉(xiāng)里,以壽終。式侯恭為更始報殺謝祿,自系獄,上赦之。世祖憐盆子,賞賜甚厚,以為趙王郎中。病失明,賜 滎陽官地,以為列肆,使食其稅。
〔一〕 “書”乃“軍”之誤。據(jù)范書改。
〔二〕 商君書更法曰:“民不可與慮始,而可與樂成?!?nbsp;
〔三〕 李賢曰:“鐵之錚錚,言微剛利也。”又曰:“佼佼者,其傭之人,稍為勝也?!?nbsp;
〔四〕 東觀記、范書、通鑒“歆” 均作“音”,據(jù)以改。
鄧禹至宜陽,上大司徒、梁侯印綬。有詔還梁侯印綬,以為右將軍。
彭寵圍薊,耿況遣兵救之,使人招況,況輒斬其使。
二月己未,告祠高廟,受傳國璽,賜天下長子為父后者爵,人二級。
中軍將軍杜茂為驃騎大將軍。茂子諸公,南陽冠軍人,隨世祖征伐,數(shù)有戰(zhàn)功。
三月〔一〕,尚書伏湛為司徒。
〔一〕 范書作三月壬寅事。袁紀(jì)有脫文。
湛字惠公,瑯邪東武人。王莽時為繡衣執(zhí)法,遷后隊正〔一〕。更始立,為平原太守。遭倉卒,世莫不驚擾,而湛獨晏然,教授如故。謂妻子曰:“一谷不升,國君徹膳〔二〕。今人皆饑,奈何獨飽。”乃以俸祿分賬鄉(xiāng)里,來客者百余家。時郡中不安,湛移書屬縣:“
不得相侵凌,天生蒸民為立君,非久亂也。且養(yǎng)老育幼,以待真主。”門下督素有氣力〔三〕,欲起兵,湛曰:“孔子誅少正卯,為其惑眾也?!奔凑D督,以示百姓。于是吏民信向,遠近獨完,湛之力也。
〔一〕 范書伏湛傳作“后隊屬正” 。后隊者,河內(nèi)也;屬正者,都尉也。王莽所改。袁紀(jì)作“后隊正”,乃省文也。
〔二〕 禮記曲禮曰:“年谷不登,君膳不祭肺?!?nbsp;
〔三〕 胡三省曰:“諸郡各有門下督,主兵衛(wèi)。”
吳漢圍廣樂,周建將十余萬人救之,漢逆戰(zhàn)不利,墮馬傷膝,建等遂得入城。諸將謂漢曰:“大敵在前,而公臥,眾懼矣。”乃裹瘡而起,椎牛饗士曰: “賊兵雖多,乃劫掠群盜耳,勝不相讓,敗不相救,非有伏節(jié)死義同心者也。封侯之秋,諸將勉之!”吏士聞之,莫不激怒。明日,賊兵大出,圍營數(shù)重。漢乃被甲 仗戟曰:“聞雷鼓聲,皆大呼俱進,后至者斬!”遂鼓而進之,賊兵大破。廣樂降,蘇茂、周建走(胡)〔湖〕陵,復(fù)圍睢陽。
是時秦豐據(jù)黎丘,延岑據(jù)武鄉(xiāng),董欣據(jù)堵鄉(xiāng),鄧奉據(jù)新野,荊楚尤亂。上方圖之,以岑彭為征南大將軍,與耿弇、賈復(fù)、朱佑、王常等并力征討。先圍董欣,鄧奉將萬人救欣。欣、奉兵甚精,諸將連戰(zhàn)不利,奉乘勝生執(zhí)朱佑。上聞之,大怒。
夏四月,上自南征,至葉。欣、奉將兵遮道,不得前。上謂岑彭曰:“此將軍之任也?!迸砟藠^擊破之。董欣、鄧奉走育陽,因朱佑請〔一〕。上以奉舊 功臣,意欲赦之。耿弇曰:“奉背恩反逆,暴師連年。陛下既至,親在行陣,兵敗乃降。不誅奉,無以懲惡。”于是誅奉。上以朱佑見獲,厚加賞賜,使復(fù)其位。
〔一〕 鈕永建曰:“按文'請’下脫'降’字?!?nbsp;
耿弇破延岑,岑亡入蜀。
五月乙卯晦,日有蝕之。大赦天下。
劉永將慶吾斬永降,封吾為列侯。蘇茂、周建立永子紆為梁王,保垂惠。
冬十二月,上幸舂陵〔一〕,祠園廟,大置酒,與舂陵父老故人為樂。
〔一〕 東觀記、范書均作“冬十月 ”,袁紀(jì)恐誤。
遣岑彭、傅俊、藏宮擊秦豐。秦豐拒漢軍于鄧,彭等數(shù)月不得進。上數(shù)以讓,彭乃令軍中曰:“明旦軍會和成?!薄惨弧酬幰萸簟XS聞之,悉引軍西邀彭。彭乃直襲黎丘,黎丘震駭。豐遽歸救之,彭逆擊,大破之,遂圍黎丘。乃封彭為舞陰侯。
〔一〕 鈕永建曰:“岑彭傳作'明旦會擊山都’。按和成郡,王莽分信都,建之在河北。是時用兵南陽,不相及也??忌蕉伎h屬南陽郡,舊南陽之赤鄉(xiāng),秦 以為縣,故城在今襄陽(說本章懷注)。紀(jì)文恐有誤?!扁o說是。而“分信都”當(dāng)是“分鉅鹿”之誤。又按范書光武帝紀(jì),此事系于建武三年七月,在光武幸舂陵之 前,袁紀(jì)恐誤。
初,汝南人田戎起兵南郡〔一〕,眾數(shù)萬人,屯夷陵。謀將降漢,戎妻兄辛臣,反覆人也,乃圖彭寵、張步、董憲、劉永、李憲、公孫述、隗囂、劉芳所 得郡國,云:“洛陽所得地如掌耳,且案兵觀形勢,何遽降哉?”戎曰:“吾眾不如秦豐,豐猶為征南所圍,而況吾乎?降決矣!”乃順江入沔,將降岑彭,使辛臣 與長史留守。臣盜戎珍寶及善馬,從陸道晨夜詣彭曰:“謹(jǐn)說戎降?!比衷诤蠓降?,因從彭營與戎書曰:“岑將軍已奏我封五千戶侯,虛心相待,愿急來,無拘前 圖?!?戎令臣留守,而先至封侯,既以疑之矣;又長史檄至,知臣盜寶物善馬,猶是益猜,復(fù)反。彭擊戎,破之,還屯夷陵。
〔一〕 東觀記曰:“田戎,西平人,與同郡人陳義客夷陵,為群盜。更始元年,義、戎將兵陷夷陵,義自稱黎丘大將軍,戎自稱埽地大將軍?!?按續(xù)漢郡國志,西平屬汝南郡,夷陵屬南郡,故曰汝南人田戎起兵南郡。
隗囂遣使詣闕,上甚悅。素聞其聲,虛心相待,每報答之,常手書稱字〔一〕。
〔一〕 按范書隗囂傳曰:“光武素聞其聲,報以殊禮,言稱字,用敵國之禮?!庇跁r光武專意東方,無暇西顧,故不欲遽正君臣之禮,稱字自謙,以安撫隗囂,借其聲望,以綏西州。又手書,惠棟曰:“
鄭康成曰:'手猶親也?!瘽h詔令皆人主自親其文,故第五倫讀詔書而嘆息也。”
是歲,彭寵自立為燕王,李憲自稱天子。
四年(戊子、二八)
春正月甲申,大赦天下。
耿況、耿舒取軍都,彭寵之邑也。于是更封況為隃〔麋〕(靡)侯〔一〕,舒為牟平侯。
〔一〕 據(jù)兩漢志及范書耿弇傳改。
祭遵、耿弇擊張豐,豐功曹執(zhí)豐降。初,豐好方士,方士言豐當(dāng)作天子,囊盛石〔系〕(擊)豐肘〔一〕,云石中當(dāng)出玉璽。豐信之,故反。豐臨當(dāng)誅,遵掾為破其石,豐乃嘆曰:“死亡所恨?!薄捕?nbsp;
〔一〕 據(jù)南監(jiān)本改。
〔二〕 亡通無。
上使耿弇拒彭寵,弇上疏曰:“大兵未會,臣不能獨進。且臣家屬皆在上谷,京師無骨肉之親,愿得還洛陽?!鄙蠄笤唬骸皩④姵錾頌閲πв戎?,何嫌何疑,而求征乎?其勉思方略,以成功業(yè)?!惫r聞弇求征,乃遣少子國入侍,上以為黃門侍郎。
初,上訪博通之士于司空宋弘,弘薦沛國人桓譚,以為才學(xué)博聞,幾及劉向、揚雄,召拜議郎給事中。上令譚鼓琴,奏其繁聲,乃得侍宴。弘聞之大恨, 伺譚出時,正朝服,坐府上,遣召譚。譚到不與席,讓之曰:“吾所以薦子者,欲令輔國以道德也。而今數(shù)進鄭聲,亂雅頌,非中正者也〔一〕。能自改耶?不然正 罪法。”譚頓首辭謝,良久乃遣之。后召群臣會樂,上使譚〔鼓琴,譚〕見弘失其度〔二〕。上怪而問之,弘乃離席,(上)免冠謝曰〔三〕:“譚臣所薦達,不能 以忠導(dǎo)主,而令朝廷悅鄭聲。臣前召以責(zé)之,臣之罪也?!?上謝弘,使譚反其服〔四〕,后遂不復(fù)令給事中。
〔一〕 李賢曰:“論語孔子曰:' 惡鄭聲之亂雅樂也?!酚浽唬?鄭音好濫氵?志也?!?”按雅樂乃周代奴隸主貴族之音樂, 曲調(diào)呆板而單調(diào),完全為西周等級制服務(wù),多于宗廟祭祀或國家典禮上演奏。其以和平中正、莊嚴(yán)肅穆為準(zhǔn)則,故被稱作正聲。鄭聲乃社會上流行的俗調(diào),多為民間 小調(diào),曲調(diào)清新流暢,富于變化,故又被稱作繁聲。儒家從維護封建道德觀念和等級秩序出發(fā),有意抬高雅樂,斥鄭聲為氵?聲,既反映出音樂發(fā)展上守舊與革新的斗 爭,也表現(xiàn)出政治上保守與進步的斗爭。當(dāng)然鄭聲中的消極因素,也被統(tǒng)治者改造利用,成為他們氵?蕩放逸的工具,或成為麻痹勞動人民意志的武器,則又當(dāng)別論。
〔二〕 據(jù)陳澧校補。
〔三〕 東觀記、范書均無“上”字,明系衍文,故刪。
〔四〕 禮記擅弓曰:“古之君子,進人以禮,退人以禮,故有舊君反服之禮也?!?nbsp;
是時天下草創(chuàng),政治未立,譚既見退,上疏言時宜,曰:
國之廢興,在于政事;政事得失,在于輔佐。輔佐賢明,則俊士充朝,而治合世務(wù);輔佐不明,則論失時宜,而舉多過事。秉國之君,俱欲興化建 善,而治殊事異者,所謂賢者異也。蓋善政者,視俗而施教,察失而為防,威德更興,文武迭用,然后政調(diào)于時,而躁民可定也〔一〕。昔董仲舒言:“治國譬若張 琴焉,小不調(diào)者可因而就和也。及至大差謬則解而更張之。” 〔二〕夫更張難行,而拂眾者亡,是故賈誼以才逐,晁錯以智死〔三〕。雖有殊能而莫敢談,懼于前事也。
〔一〕 惠棟曰:“周易曰:'躁人之詞多?!耆?,謂私議國政之人?!?nbsp;
〔二〕 漢書董仲舒?zhèn)髟唬骸案`聞之琴瑟不調(diào),甚者必解而更張之,乃可鼓也;為政而不行,甚者必變而更化之,乃可理也。當(dāng)更張不更張,雖有良工不能善調(diào)也;當(dāng)更化而不更化,雖有大賢不能善治也?!?nbsp;
〔三〕 賈誼以漢興二十余年,宜改正朔,易服色制度,定官名,興禮樂,乃草具儀法奏之。文帝謙讓未皇,然法令所改定,及列侯就國,皆誼發(fā)之。文帝欲 以誼任公卿,周勃、灌嬰、張相如、馮敬之屬皆害其才而毀之。誼遂見疏而徙為長沙王太傅。又晁錯為太子家令,號曰智囊。景帝即位,力主削藩。吳楚七國反,以 誅錯為名,錯遂衣朝服腰斬于市。事并見史漢二書。
且設(shè)法禁者,非能盡天下之奸,又皆合眾人之所欲,大抵取便國利事則可矣。書奏,不省。
是時天子方篤于讖,而譚雅不善之,又以功賞薄,故令天下不時定。復(fù)上疏曰:
臣前獻策,未有詔報,不勝憤懣,復(fù)言其過。蓋天道性命,圣人難言也。自子貢等不得而聞,況后世淺儒,能通之乎〔一〕?或收古之圖書,增益造 飾,稱孔子并為讖記,以誑誤人主,可不抑遠之哉!臣聞安平則尊道術(shù)之士,有難則貴介胄之臣。今圣朝以興復(fù)祖統(tǒng),為民臣主,而四方尚有未盡降歸者,此權(quán)謀未 得也。臣譚伏觀陛下之用人,其說士則無異略奇謀若酈生、隨何者,將帥則無勇智習(xí)兵若韓信、吳起者。其降下,無大恩重賞以誘其后,至或虜奪財物,使各生狐 疑,連歲月而不解。古人有言:“皆知取之〔為〕(而)取,莫知與之〔為〕(而)取。”〔二〕陛下若能輕爵祿,與士大夫共之,而勿愛惜,則何招而不至,何說 而不釋,何向而不開,何征而不克!如此則能以狹為廣,以遲為速,亡者復(fù)得矣。
〔一〕 論語公治長篇曰:“子貢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nbsp;
〔二〕 按范書桓譚傳“而”皆作“ 為”。老子曰:“將欲廢之,必固興之;將欲奪之,必固與之?!笔酚浌荜塘袀髟唬骸肮试唬褐c之為取,政之寶也?!弊鳌岸辈晦o,故據(jù)以改。
由此上逾不悅。
譚字君山,有雋才,博覽無所不見,不為章句訓(xùn)詁,皆通其大義〔一〕。數(shù)從劉歆、揚雄稽疑論議,至其有所得,歆、雄不能間也。好音樂鼓琴〔二〕, 性簡易,不修廉隅〔三〕,頗以此失名譽。嘗疾俗儒高談弘論,不切時務(wù),由此見排擯。哀平間,位不過郎,然王侯貴人皆愿與之交。王莽居攝篡弒之間,天下諸 儒,莫不競褒稱德美,作符命以求容媚,譚獨嘿然無言〔四〕,官止樂大夫〔五〕。
〔一〕 范書桓譚傳作“皆詁訓(xùn)大義,不為章句?!睗h代習(xí)今文者重章句,習(xí)古文者重訓(xùn)詁?;缸T非毀俗儒,不為章句,尤好古學(xué),志在訓(xùn)詁通大義。袁紀(jì)紀(jì)文有誤,“訓(xùn)詁”恐當(dāng)移至“皆”字下。
〔二〕 桓譚新論曰:“揚子云大才而不曉音,余頗雜雅摻而更為新弄。子云曰:'事淺易善,深者難識。卿不好雅頌,而悅鄭聲,宜也。”
〔三〕 禮記儒行篇曰:“近文章,砥厲廉隅?!绷撸庖?;隅者,角也;廉隅者,言品行端正,威嚴(yán)有志操也。范書本傳 作 “不修威儀”。
〔四〕 顧炎武日知錄曰:“按前漢書翟義傳,莽依周書作大誥,遣大夫桓譚等班行諭告當(dāng)及位孺子之意。還,封譚為明告里附城。是曾受莽封爵,史為諱之 爾。光武終不用譚,當(dāng)自有說?!睅煿旁唬?“明告者,以其出使能明告諭于外也。附城,云如古附庸也?!卑赐趺?,當(dāng)賜爵關(guān)內(nèi)侯者,更名曰附城。
〔五〕 新論見微篇、祛蓛篇作“典樂大夫”,范書本傳作“掌樂大夫”。
袁宏曰:桓譚以疏賤之質(zhì),屢干人主之情,不亦難乎?嘗試言之:夫天下之所難,難于干人主之心。一曰性有逆順,二曰慮有異同,三曰情有好惡, 四曰事有隱顯,五曰用有屈伸,六曰謀有內(nèi)外,七曰智有長短,八曰意有興廢。夫順之則喜,逆之則怒;同之則欣,異之則駭;好之則親,惡之則疏;過之欲隱,善 之欲顯;屈者多恥,伸者多怒;語伏在內(nèi),志散在外;所長必矜,所短必□;愛之欲興,憎之欲廢,此皆人君非必天下之正也。人臣所以干人君者,必天下之正也。 然而八者之間,禍福不同,不可不察也。夫一人行之,萬人議之,雖人君之所資,亦人君之所惡也。百姓有心,一人制之,雖百姓之所賴,亦百姓之所畏。而干人君 之所惡,求其必入,天下所難也。縱不致患,于其胸中,固未能帖然也。故有道之君,知所處之地,萬物之所不敢干也。故柔情虛己,布其腹心,引而盡之,??植?至,而況抑而劾之,使其自絕哉!
自三代已前,君臣穆然,唱和無間,故可以觀矣。五霸秦漢,其道參差,君臣之際,使人瞿然。有志之士,所以苦心斟酌,量時君之所能,迎其悅情,不干其心者,將以集事成功,大庇生民也。雖可以濟一時之務(wù),去夫高尚之道,豈不遠哉!
夏四月,吳漢擊五校賊!追之至東郡、平原,又破之〔一〕。
〔一〕 范書吳漢傳曰:“擊破五校賊于臨平,追至東郡箕山,大破之。北擊清河、長直及平原五里賊,皆平之?!迸c袁紀(jì)稍異。又馮班曰:“校者,營壘之稱,故謂軍之一部為一校。”
鬲縣五姓反,逐其守長。諸將曰:“朝擊鬲:暮可拔也?!睗h怒曰:“敢至鬲下者斬!使鬲反者,守長罪。”移檄告郡,〔使〕(牧)收守長〔一〕,欲 斬之。諸將皆竊言:“不擊五姓,反欲斬守長乎?”漢乃使人謂五姓曰:“守長無狀,復(fù)取五姓財物,與寇掠無異,今已收〔系〕(擊)斬之矣?!薄捕澄逍沾?喜,相率而降。諸將曰:“不戰(zhàn)下人之城,非眾所及也!”
〔一〕 黃本無“收”字,蔣本同南監(jiān)本。按時州無刺史,郡亦不當(dāng)稱牧。范書作“使收守長”。牧使形近易訛,袁紀(jì)“牧”當(dāng)作“使”,諸本皆誤。
〔二〕 擊、系形近易訛,作“擊” 不辭,故改。
嘗有寇夜攻漢,軍中驚擾,漢堅臥不動。軍中聞漢不動,皆還按部,漢乃選精兵夜擊,大破之。
是時泰山豪杰與張步連兵,漢言于上曰:“非陳俊莫能安泰山也?!庇谑且钥樘┥教?,行大將軍事。步聞之,遣兵迎俊于嬴下,俊擊,大破之。因攻下諸縣,遂定泰山。
五月,上幸盧奴。初,上征彭寵,過盧奴而還。諸將問吳漢曰:“敵未破而上還,何也?”漢曰:“陛下曉兵,還必不虛?!鄙细嬷T將曰:“狡賊出魏郡,在人后,故還也?!?nbsp;
六月,上幸譙〔一〕。
〔一〕 范書光武帝紀(jì)作“七月丁亥 ”。
王霸、馬武攻垂惠,蘇茂將兵救之。馬武與戰(zhàn)不利,從霸求救。霸閉營不出,軍吏爭之。霸曰:“賊兵精銳,其眾又多,吾吏士心恐,而武軍挫退,此敗 道也。今堅閉,示不相救,武軍困急,其戰(zhàn)自倍。賊眾疲勞。吾以精兵乘其弊,乃可克也?!辟\果大出,合戰(zhàn)良久,霸出精騎擊其后,賊皆破走。茂復(fù)求戰(zhàn),吏士皆 曰: “賊前已破,今易擊也?!卑栽唬骸安蝗?。蘇茂遠來相救,糧食不足,以久留故挑戰(zhàn),冀得一切之勝耳〔一〕。今閉營休士,而勝可全。所謂不戰(zhàn)而詘人兵,善之善 者也。”〔二〕遂閉門堅守,勞賜吏士。城中數(shù)出挑霸,霸不動,茂果引兵去。
〔一〕 劉向戰(zhàn)國策序曰:“戰(zhàn)國之時,居德淺薄,為之謀策者,不得不因勢而為資,據(jù)時而為畫,故其謀扶急持傾,為一切之權(quán),雖不可以臨教化,兵革救急之勢也?!卑创四颂K茂因軍糧不足,故求速戰(zhàn),為一切之權(quán),以圖萬一之幸耳。
〔二〕 見孫子兵法謀攻篇?!霸x” 作“屈”。
秋八月,上幸壽春。
馬武、劉隆圍李憲于舒。
彭寵圍薊,朱浮不能守,單馬奔京師。尚書令侯霸奏浮構(gòu)成寵罪,敗亂幽州,不能伏節(jié)死難,與寵相拒,罪當(dāng)誅。上赦之。
冬十月,上幸宛〔一〕。
〔一〕 范書光武帝紀(jì)作“十一月丙申”。
朱佑、耿植圍秦豐。
岑彭、傅俊擊田戎于美陵,戎破走入蜀。彭遣積弩將軍傅俊至江南,偏將軍房兗至交州〔一〕,班行詔書,陳國家威德。于是交州牧鄧讓、蒼梧太守杜稷、交趾太守楊光,更始所用也,皆上書貢獻,江南郡縣亦信使通焉〔二〕。
〔一〕 按范書岑彭傳,“房兗”作 “屈充”。
〔二〕 按范書岑彭傳,“杜稷”作 “杜穆”,“楊光”作“錫光”,“亦信使通焉”作“ 于是江南之珍始流通焉”。又按華陽國志卷二漢中志曰:“魏興郡本漢中西城縣。哀平之世,縣民錫光字長沖,為交州刺史,徙交趾太守。王莽篡位,拒郡不附。更 始即位,正其本官。世祖嘉其忠節(jié),征拜為大將軍朝侯祭酒,封鹽水侯?!庇秩龂緟侵狙C傳亦作“錫光” ,袁紀(jì)作“楊光”,誤。
十二月上幸黎丘。詔〔豐〕〔一〕,秦豐出惡言,朱佑等急攻之。豐將妻子降佑,檻車送洛陽。大司馬吳漢劾佑曰:“秦豐狡猾,連年固守。陛下親逾山 川,遠至黎丘,開日月之信,而豐悖逆,天下所聞,當(dāng)伏誅滅,以謝百姓。佑不即斬截,以示四方,而廢詔命,聽受豐降,無將帥之任,大不敬?!鄙险D豐,不罪 佑。
〔一〕 據(jù)范書朱佑傳及陳璞校改。
是冬,馬援為隗囂使來。
援字文淵,茂陵人。長兄況最知名〔一〕,為河南太守,封窮虜侯?!泊巍常r)兄余〔二〕,中壘校尉,封致符子。次兄員,增山連率〔三〕,皆二千 石封侯。援少有大志,諸兄奇之。年十余歲,平陵朱勃與援同年,能說韓詩,援才能書,退有慚色。況謂援曰:“ 小器速成,朱勃智能盡于今日矣。后成人知謀,眾事皆從汝稟受,勿畏也。”援以況欲獎勵己,內(nèi)以為不然焉。援受齊詩數(shù)年〔四〕,意不能守章句,乃辭況,欲至 邊郡畜牧。況曰:“汝大才,當(dāng)晚成〔五〕。良工不示人以璞,且從所好?!敝窝b未辦,會況卒,援行喪期年,常不離墓。時朱勃以試守渭城宰,援獨言:“朱勃終 當(dāng)何時稟仰我!”頃之,或薦援有大略,由是為曹督郵〔六〕,送罪入司命府〔七〕,援皆縱遣之,因亡命北地,以畜牧為事。援父嘗為牧帥令,兄員為護〔苑〕 (宛)〔使〕(吏)者〔八〕,故人賓客多從之。轉(zhuǎn)安定、天水、隴西數(shù)郡,豪杰望風(fēng)而至,賓客自環(huán)嘗數(shù)十人。援田畜日廣,羊五、六千頭,馬數(shù)百群,谷萬斛 〔九〕。乃歡曰:“凡殖財者,貴以施也,不則守錢奴耳。 ”乃散以賑昆弟舊故,乃還至長安。
〔一〕 東觀記曰:“況字君平?!?nbsp;
〔二〕 東觀記曰:“余字圣卿?!?蔡邕集曰:“余為中水侯?!卑丛?,況、余、員也。余乃況之弟,紀(jì)文上既言“長兄況”,余上得復(fù)言“ 況兄”,次況形近而訛,故正之。
〔三〕 東觀記曰:“員字季主?!?增山連率,即上郡太守也。
〔四〕 東觀記曰:“受齊詩,師事潁川蒲昌?!被輻澰唬骸扒皶疲浩巡志?,受詩于匡衡,為詹事。”按“蒲”或作“滿”,誤。
〔五〕 老子曰:“大方無隅,大器晚成?!?nbsp;
〔六〕 范書馬援傳作“郡督郵”。東觀記亦同。續(xù)漢百官志“皆置諸曹掾史”下引本注曰:“諸曹略如公府曹,其監(jiān)屬縣,有五部督郵曹掾一人?!惫室喾Q“曹督郵”。
〔七〕 李賢曰:“王莽置司命官,上公以下皆糾察?!?nbsp;
〔八〕 李賢注引續(xù)漢書:“自援祖賓,本客天水,父仲又嘗為牧帥令。是時員為護苑使者,故人賓客皆依援?!痹o(jì)“宛”、“吏”當(dāng)分別是“ 苑”、“使”之誤,故正之。
〔九〕 范書馬援傳作“數(shù)萬斛”。
王莽末,盜賊起,求雄杰之士,援與。原涉為穎川太守,援為漢中太守〔一〕。適至官,王莽敗,員亦亡去增山,俱之梁州。會隗囂冀用援為綬德將軍。
〔一〕 范書馬援傳曰:“莽從弟衛(wèi)將軍林廣招雄俊,乃辟援及同縣原涉為掾,薦之于莽。莽以涉為鎮(zhèn)戎大尹,援為新成大尹?!庇职礉h書游俠傳,王莽末, 東方兵起,莽拜涉為“鎮(zhèn)戎大尹天水太守” 。錢大昕廿二史考異曰:“按王莽改天水曰鎮(zhèn)戎,太守為大尹。既云鎮(zhèn)戎大尹,不當(dāng)更云天水太守,疑本注文,后人誤入正文?!卞X說是。袁紀(jì)作潁川太守,誤。又 新城大尹即漢中太守,依袁紀(jì)前例,亦當(dāng)從莽稱。
而公孫述稱帝于蜀,囂意未知所附,乃遣援南視述。素與援舊,以到當(dāng)握手相迎也,乃盛陳陛戟見援〔一〕,語言未悉,延援就客館。述備威儀,會百 官,為援立舊交之位。述罄折而入〔二〕,鸞旗旄騎,警蹕〔就〕車,盛器服,賓客甚盛〔三〕,欲留援。援曰:“ 天下雌雄未定,公孫不吐哺走迎國士〔四〕,與圖成敗,乃修飾邊幅,如偶人形,此何足久留乎?”數(shù)月辭去。還謂囂曰:“子陽若井底蛙〔五〕,妄自尊耳,不如 專意東方。”
〔一〕 范書馬援傳曰:“援素與述同里闬,相善,以為既至當(dāng)握手歡如平生,而述盛陳陛衛(wèi),以延援入?!睎|觀記與范書大同小異。疑袁紀(jì)多有記脫?!八嘏c援舊”恐當(dāng)作“援素與述舊”,“乃盛” 上又恐脫“述”字。
〔二〕 李賢曰:“磬折者,屈身如磬之曲折,敬也。”罄同磬,石制敲打樂器也,作》形。
〔三〕 據(jù)東觀記及范書補。范書“ 賓客”作“官屬”。
〔四〕 史記魯世家曰:“周公戒伯禽曰:'我文王之子,武王之弟,成王之叔父,我于天下亦不賤矣。然我一沐三捉發(fā), 一飯三吐哺,起以待士,猶恐失天下之賢人。子之魯,慎無以國驕人?!?nbsp;
〔五〕 典出莊子秋水篇。
于是遣援與拒蜀侯國游先俱奉章詣京師。初到,召詣尚書。有頃,中黃門一人引入,時在宣德殿。援拜,上大笑曰:“卿遨游二帝間,見卿大慚?!痹D 首辭謝,因曰:“當(dāng)今之世,不但君擇臣,臣亦擇君〔一〕。臣與公孫述同縣,少有娛。臣前至蜀,陛戟乃見臣。臣援異方來,陛下何以知臣非刺客奸人,而簡易若 是? ”上復(fù)大笑曰:“卿非刺客,顧說客耳。”援對曰:“ 天下傾覆,盜賊自立名姓者不可勝數(shù)。今得見陛下,寥廓大度,同符高祖,乃知帝王自有真也?!鄙蠅阎?,使從征伐,每召見宴言,夜至天明。援才略兼人,又好縱 橫之畫,故未得官,待詔而已。
〔一〕 見晏子春秋內(nèi)篇。
上遣太中大夫來歙持節(jié)送援、國游先至長安。怨家殺游先,其弟為囂云旗將軍,來歙恐其怨恨,即與援俱還長安〔一〕。
〔一〕 按通鑒考異引袁紀(jì)曰:“援與拒蜀侯國游先俱奉使,游先至長安,為仇家所殺;其弟為囂云旗將軍。來歙恐其怨恨,與援俱還長安?!迸c今本異,乃 節(jié)略過甚所致。今本既云俱至長安,何復(fù)還長安之有?按范書隤囂傳曰:“初,囂與來歙、馬援相善,故帝數(shù)使歙、援奉使往來?!眲t今本“與俱還長安 ”之“長安”,恐是“隴西”之誤。歙必 請光武允其與援俱往,一則向囂宣喻光武招納之意,二則安撫云旗將軍思兄之念,方與事理相合。又范書“國游先”作“周游”,二者未知孰是:通鑒標(biāo)點者據(jù)范書 將考異所引之“國游先”斷作“
國游”,失袁紀(jì)之舊矣。而惠棟后漢書補注引此文,又于'先’下加'生’字,尤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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