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紀六十三〔紀昭陽大淵獻（癸亥），盡閼逢困敦（甲子）七月，凡一年有奇?！?/p>
武宗至道昭肅孝皇帝中
會昌三年〔（癸亥、八四三）〕
1春，正月，回鶻烏介可汗帥眾侵逼振武，劉沔遣麟州刺史石雄、都知兵馬使王逢帥沙陀朱邪赤心三部及契苾、拓跋三千騎襲其牙帳，〔拓跋，即黨項部落也。帥，讀曰率，契，欺訖翻?？籍愒唬号f回鶻傳云豐州刺史石雄。后唐獻祖紀年錄云石州刺史石雄。按是時田牟為豐州刺史。今從實錄。〕沔自以大軍繼之。雄至振武，登城望回鶻之眾寡，見氈車數(shù)十乘，〔氈車，以氈為車屋。乘，繩證翻?！硰恼呓砸轮毂?，類華人；〔從，才用翻；下侍從同。衣，于既翻。華人，謂中國人也。〕使諜問之，曰：「公主帳也?！剐凼拐櫢嬷唬骸舱?，達協(xié)翻，間也。〕「公主至此，家也，當求歸路！今將出兵擊可汗，請公主潛與侍從相保，駐車勿動！」雄乃鑿城為十余穴，引兵夜出，直攻可汗牙帳，至其帳下，虜乃覺之?？珊勾篌@，不知所為，棄輜重走，〔重，直用翻?！承圩窊糁?；庚子，大破回鶻于殺胡山，〔殺胡山即黑山?！晨珊贡化?，與數(shù)百騎遁去，雄迎太和公主以歸?！部籍愒唬号f石雄傳曰：「三年，回鶻大略云、朔，劉沔以太原之師屯于云州。沔謂雄曰：『國家以公主之故，不欲急攻；我輩捍邊，但能除患，專之可也?！恍凼芙?，自選勁騎，得沙陀部落，兼契苾、拓跋雜虜，夜發(fā)馬邑，徑趨烏介之牙。時虜帳逼振武，雄既入城，登堞視其眾寡，見氈車數(shù)十云云。遂迎公主還太原。」回鶻傳：「烏介去幽州八十里下營。是夜，河東劉沔帥兵奄至。烏介驚走，東北依和解室韋下營，不及將太和公主同走。石雄兵遇公主帳，因迎歸國?！购筇偏I祖紀年錄曰：「沔表帝為前鋒?；佞X可汗樹牙于殺胡山，帝與石雄銜枚夜進，圍其牙帳，烏介可汗輕騎而遁。帝于牙帳謁見太和公主，奉而歸國?！拱匆黄芳瑫晔率呷諣睿骸冈L聞劉沔頗練邊事，唯臨機決策，不免遲疑。深恐過為慎重，漸失事機。望賜劉沔詔：『比緣回鶻未為侵援，且務綏懷。今既殺戮邊人，驅劫牛馬，頻已有詔速令驅除。自度便宜，臨機應變，不得過懷疑慮，皆待朝廷指揮。既假以使名，令為諸軍節(jié)制，邊境之事皆以責成。向后或要移營進軍，一切自取機便，不必皆候進止！』實錄：戊寅，詔劉沔云云如前。據(jù)德裕此狀，則沔豈敢不俟詔旨，擅遣石雄襲擊可汗牙帳，況已有不須聞奏之詔也。舊德裕傳：「德裕曰：『杷頭烽北便是沙磧，彼中野戰(zhàn)須用騎兵，若以步卒敵之，理難必勝。今烏介所恃者公主，如令勇將出騎，奪得公主，虜自敗矣?！簧先恢?，即令德裕草制處分?！狗ヅ延浽唬骸干蠁栍懸u之計，德裕奏：『若以步兵與回鶻野戰(zhàn)，必無勝理?；佞X常質公主同行，臣思得一計。料回鶻必未知有斫營，石雄驍勇無敵，若令揀蕃、渾及漢兵銳卒，銜枚夜進，必取得公主，兼可汗可擒?！簧蠌闹Ｋ炝钍垲I蕃、渾及漢兵夜進，回鶻果無游弈伏道，直至帳幕方覺。遂取得公主，惟可汗輕騎而遁。」按德裕尋自請駐斫營事，而石雄于城上見公主牙帳迎得之，非因德裕之策。今不取?！硵厥兹f級，降其部落二萬余人。丙午，劉沔捷奏至。
李思忠入朝，自以回鶻降將，懼邊將猜忌，〔降，戶江翻。將，即亮翻?！称虿⒌芩钾懙燃皭酆腠樈詺w闕庭?！病菊率斜尽竿ァ瓜掠小干蠌闹谷郑灰沂恍斜就?；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俊?/p>
庚戍，以石雄為豐州都防御使?！操p破回鶻之功也?！?/p>
烏介可汗走保黑車子族，〔胡嶠曰：轄戛之北單于突厥，又北黑車子，善作車帳，其人知孝義，地貧無所產(chǎn)。詳考新舊書，黑車子即室韋之一種。按是時賜黠戛斯詔云，黑車子去漢界一千余里?？籍愒唬号f回鶻傳云：「烏介驚走東北約四百里外，依和解室韋下營，嫁妹與至韋，依附之?！菇駨姆ヅ延?、實錄、新傳。舊張仲武傳又云：「烏介既敗，乃依康居梂活，盡徙余種寄托黑車子。」蓋以李德裕紀圣功碑云：「烏介并丁令以圖安，依康居而求活，盡徙余種，屈意黑車?！贡怂^康居，用郅支故事耳；致此誤也?！称錆⒈嘣動闹萁?。
2二月，庚申朔，日有食之。
3詔停歸義軍，〔置歸義軍見上卷上年?！骋云涫孔浞蛛`諸道為騎兵，優(yōu)給糧賜。
4辛未，黠戛斯遣使者注吾合索獻名馬二；〔新書曰：注吾，虜姓也。合言猛，素者左也，謂武猛善左射者?！杆鳌棺鳌杆亍?。宋白曰：索，上聲?！吃t太仆卿趙蕃飲勞之。〔飲，于禁翻。勞，力到翻?！臣资?，上引對，班在勃海使之上。
上欲令趙蕃就頡戛斯求安西、北庭，李德裕等上言：「安西去京師七千余里，北庭五千余里，借使得之，當復置都護，〔復，扶又翻。〕以唐兵萬人戍之。不知此兵于何處追發(fā)，饋運從何道得通，此乃用實費以易虛名，非計也?！埂部籍愒唬旱略髟唬骸溉甓?，趙蕃奏黠戛斯攻安西、北庭都護府，宜出師影援?！沟略Ｗ噢o與此同。獻替記曰：「三年，二月十一日，延英，德裕奏：『九日奉宣，令臣等向趙蕃說，于黠戛斯處邀求安西、北庭。深恐不可，』其下辭亦與此同。按實錄：「辛未，注吾合索始至，命趙蕃飲勞之。丙子，中書門下奏九日奉宣，」其辭亦與獻替記同。不知宋據(jù)何書得此辛未及丙子日也。今且沒其日，系于注吾合索入對之下以傳疑。〕上乃止。
5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崔珙罷為右仆射。
6黠戛斯求冊命，李德裕奏，宜與之結歡，令自將兵求殺使者罪人〔黠戛斯遣使者送太和公主，為回鶻所殺，事見上卷上年。〕及討黑車子。上恐加可汗之名即不修臣禮，踵回鶻故事求歲遺及賣馬，〔遺，唯季翻；下同。〕猶豫未決。德裕奏：「黠戛斯已自稱可汗，今欲藉其力，恐不可吝此名?；佞X有平安、史之功，故歲賜絹二萬匹，且與之和市。黠戛斯未嘗有功于中國，豈敢遽求賂遺乎！若慮其不臣，當與之約，必如回鶻稱臣，乃行冊命；又當敘同姓以親之，使執(zhí)子孫之禮?！股蠌闹?。
7庚寅，太和公主至京師，改封安定大長公主；〔太和公主以長慶元年嫁回鶻，至此得還?！赴捕ā梗聲鳌付ò病?。長，知丈翻。〕詔宰相帥百官迎謁于章敬寺前。〔帥，讀曰率?！彻髟劰忭橀T，去盛服，脫簪珥，謝回鶻負恩、和蕃無狀之罪。〔唐公主入蕃者謂之「和蕃公主」，今太和公主以回鶻犯邊，故自謝和蕃無狀。去，羌呂翻?！成锨仓惺刮恐I，然后入宮。陽安等六〔【七】〕公主不來慰問安定公主，各罰俸物及封絹?！碴柊补鳎樧谥?。宋白曰：不至者，陽安、宣城、真寧、義寧、臨真、真源、義昌六【七】公主?！?/p>
8賜魏博節(jié)度使何重順名弘敬。
9三月，以太仆卿趙蕃為安撫黠戛斯使。上命李德裕草賜黠戛斯可汗書，諭以「貞觀二十一年黠戛斯先君身自入朝，〔「二十一年」，當作「二十二年」?！呈谧笸托l(wèi)將軍、堅昆都督，迄于天寶，朝貢不絕。比為回鶻所隔，〔比，毗至翻?！郴佞X凌虐諸蕃，可汗能復讎雪怨，茂功壯節(jié)，近古無儔。今回鶻殘兵不滿千人，散投山谷，可汗既與為怨，須盡殲夷；〔殲，子廉翻，滅也?！硟粲酄a，必生后患。又聞可汗受氏之源，與我同族，〔孔穎達曰：天子賜姓、賜氏；諸侯但得賜氏，不得賜姓，降于天子也。故隱八年左傳云：無駭卒，公問族于眾仲。眾仲對曰：「天子建德，因生以賜姓，胙之土而命之氏。諸侯以字為謚，因以為族。官有世功，則有官族；邑亦如之?！挂源搜灾?，天子因諸侯先祖所生賜之曰姓。杜預注云：若舜生媯汭，賜姓曰媯；封舜之后于陳，以所封之土命為氏。舜后姓媯而氏曰陳。故鄭駁異義云：炎帝姓姜，太皞之所賜也。黃帝姓姬，炎帝之所賜也。故堯賜伯夷姓曰姜，賜禹姓曰姒，賜契姓曰子，賜稷姓曰姬，著在書傳。如鄭此言，是天子賜姓也。諸侯賜卿大夫以氏。若同姓，公之子曰公子，公子之子曰公孫，公孫之子其親已遠，不得上達于公，故以王父字為氏。若適夫人之子，則以五十字伯、仲為氏，若魯之仲孫、季孫是也。若庶子、妾子，則以二十字為氏，若臧氏、展氏是也。若異姓，則以父、祖官及所食之邑為氏；以官為氏者，則司馬、司城是也；以邑為氏者，若韓、趙、魏是也。凡賜氏族者，此為卿乃賜，有大功者生賜以族，若叔孫得臣是也。雖公子之長有大功德，則以公子之字賜以為族，若襄仲遂是也。其無功德，死后乃賜族，若無駭是也。若子孫若為卿，其君不賜族，自以王父字為族也。氏、族，對之為別，散則通也。故左傳問族于眾仲下云，「公命以字為展氏」是也。其姓與氏散亦得通，故春秋有姜氏、子氏，姜、子皆姓而云氏是也?！硣页斜逼教刂?，可汗乃都尉苗裔?！脖逼教兀^李廣。都尉，謂李陵?！骋源撕献澹鸨翱芍?。今欲冊命可汗，特加美號，緣未知可汗之意，且遣諭懷。待趙蕃回日，別命使展禮。」自回鶻至塞上及黠戛斯入貢，每有詔敕，上多命德裕草之。德裕請委翰林學士，上曰：「學士不能盡人意，須卿自為之?！?/p>
10劉沔奏：「歸義軍回鶻三千余人及酋長四十三人準詔分隸諸道，皆大呼，連營據(jù)滹沱河，〔酋，慈由翻。長，知丈翻。呼，火故翻。章懷太子后漢書注曰：山海經(jīng)注云：大戲之山，滹沱之水出焉，在今代州繁畤縣東，流入定州深澤縣界。九域志忻、代二州注皆有滹沱水?！巢豢蠌拿?，已盡誅之。回鶻降幽州者前后三萬余人，皆散隸諸道?！?/p>
11李德裕追論維州悉怛謀事〔事見二百四十四卷文宗太和五年?！吃疲骸妇S州據(jù)高山絕頂，三面臨江，在戎虜平川之沖，是漢地入兵之路；初，河、隴并沒，唯此獨存。吐蕃潛以婦人嫁此州門者，二十年后，兩男長成，〔長，知兩翻?！掣`開壘門，引兵夜入，遂為所陷，號曰無憂城。從此得并力于西邊，更無虞于南路。〔并力于西邊，謂吐蕃并力以攻岐、隴、邠、涇、靈、夏也。無虞于南路，謂西川在吐蕃之南也。自長安言之，西川亦在劍關之南。若吐蕃寇蜀，則南路自維、茂入，北路自巂州入。〕憑陵近甸，旰食累朝。〔朝，直遙翻。旰，古案翻?！池懺?，韋皋欲經(jīng)略河、湟，須此城為始。萬旅盡銳，急攻數(shù)年，雖擒論莽熱而還，〔還，從宣翻，又如字?！吵菆宰洳豢煽?。〔見二百三十六卷德宗貞元十七、十八年。卒，子恤翻。〕
臣初到西蜀，外揚國威，中緝邊備。其維州熟臣信令，空壁來歸，臣始受其降，南蠻震懾，山西八國，皆愿內屬。其吐蕃合水、棲雞等城，〔翼州有合江守捉城，與棲雞城本皆唐地，沒于吐蕃?！臣仁щU阨，自須抽歸，可減八處鎮(zhèn)兵，坐收千余里舊地。且維州未降前一年，吐蕃猶圍魯州，〔魯州，河曲六胡州之一也，在宥州西界?！池M顧盟約！臣受降之初，指天為誓，面許奏聞，各加酬賞。當時不與臣者，望風疾臣，詔臣執(zhí)送悉怛謀等令彼自戮，臣寧忍以三百余人命棄信偷安！累表陳論，乞垂矜舍，答詔嚴切，竟令執(zhí)還。體備三木，輿于竹畚，〔畚，布忖翻?！臣皩⒕吐?，冤叫嗚嗚，將吏對臣，無不隕涕。其部送者更為蕃帥譏誚，云既已降彼，〔此言吐蕃謂中國為彼也。帥，所類翻?！澈斡盟蛠?！復以此降人戮于漢境之上，〔復，扶又翻?！稠袣埲?，用固攜離；〔謂戎蠻有攜離內向之心者，畏吐蕃屠戮之慘，不敢復懷反側，以威虐固制之?！持聊藬S其嬰孩，承以槍槊。絕忠款之路，快兇虐之情，從古已來，未有此事。雖時更一紀，〔更，工衡翻。十二年為一紀。太和五年悉怛謀死，是年適十二年?！扯\屬千年，〔謂千載一遇之運也。屬，之欲翻。〕乞追獎忠魂，各加褒贈！」詔贈悉怛謀右衛(wèi)將軍。
臣光曰：論者多疑維州之取舍，不能決牛、李之是非。臣以為昔荀吳圍鼓，鼓人或請以城叛，吳弗許，曰：「或以吾城叛，吾所甚惡也，人以城來，吾獨何好焉！〔惡，烏路翻。好，呼到翻；下同?！澄崃铱梢杂嵌兗椤！故构娜藲⑴颜叨樖貍?。〔見春秋左氏傳。〕是時唐新與吐蕃修好而納其維州，以利言之，則維州小而信大；以害言之，則維州緩而關中急。然則為唐計者，宜何先乎﹖悉怛謀在唐則為向化，在吐蕃不免為叛臣，其受誅也又何矜焉！且德裕所言者利也，僧孺所言者義也，匹夫徇利而忘義猶恥之，況天子乎！譬如鄰人有牛，逸而入于家，或勸其兄烕之，或勸其弟攘之。勸歸者曰：「攘之不義也，且致訟。」勸攘者曰：「彼嘗攘吾羊矣，何義之拘！牛大畜也，〔畜，許救翻?！冲髦梢愿患摇！挂允怯^之，牛、李之是非，端可見矣?！苍又?，棄米脂等四寨以與西夏，蓋當時國論大指如此。〕
12夏，四月，辛未，李德裕乞退就閑局，上曰：「卿每辭位，使我旬日不得所?！膊坏盟q言不安其所也。〕今大事皆未就，卿豈得求去！」
13初，昭義節(jié)度使劉從諫累表言仇士良罪惡，〔見二百四十五卷文宗太和八年?！呈苛家嘌詮闹G窺伺朝廷?！菜?，相吏翻。〕及上即位，從諫有馬高九尺，獻之，上不受。〔周禮：馬八尺以上為龍，七尺以上為騋，六尺以上為馬。馬高九尺，蓋稀有也。高，古報翻?！硰闹G以為士良所為，怒殺其馬，由是與朝廷相猜恨。遂招納亡命，繕完兵械，鄰境皆潛為之備。
從諫榷馬牧及商旅，歲入錢五萬緡，〔榷，古岳翻?！秤仲u鐵、煮鹽亦數(shù)萬緡。大商皆假以牙職，〔牙職，牙前將校之職?！呈雇ê弥T道，因為販易。商人倚從諫勢，所至多陵轢將吏，諸道皆惡之?！埠?，呼到翻。轢，郎狄翻。惡，烏路翻?！?/p>
從諫疾病，謂妻裴氏曰：「吾以忠直事朝廷，而朝廷不明我志，諸道皆不我與。我死，他人主此軍，則吾家無炊火矣！」乃與幕客張谷、陳揚庭謀效河北諸鎮(zhèn)，以弟右驍衛(wèi)將軍從素之子稹為牙內都知兵馬使，從子匡周為中軍兵馬使，〔稹，止忍翻?？籍愒唬簩嶄涀鳌盖f周」。今從一品集。〕孔目官王協(xié)為押牙親事〔【嚴：「事」改「軍」?！俊潮R使，以奴李士貴為使宅十將兵馬使，劉守義、劉守忠、董可武、崔玄度分將牙兵。谷，鄆州人；〔鄆，音運?！硴P堥，洪州人也。
從諫尋薨，稹秘不發(fā)喪。王協(xié)為稹謀曰：〔為，于偽翻?！场刚斎鐚殮v年樣為之，〔敬宗寶歷元年，劉悟死，從諫得襲，事見二百四十三卷?！巢怀霭偃眨汗?jié)自至。但嚴奉監(jiān)軍，厚遺敕使，〔遺，唯季翻?！乘木澄鸪霰?，城中暗為備而已?！故寡貉澜獚曌嗲髧t(yī)，上遣中使解朝政以醫(yī)問疾?！矋?，魚音翻。解，戶買翻，姓也?！仇∮直票O(jiān)軍崔士康奏稱從諫疾病，請命其子槙為留后。上遣供奉官薛士干往諭指云：「恐從諫疾未平，宜且就東都療之；俟稍瘳，別有任使。仍遣稹入朝，必厚加官爵?！埂补┓罟?，亦宦者也。〕
上以澤潞事謀于宰相，宰相多以為：「回鶻余燼未滅，邊境猶須警備，復討澤潞，〔復，扶又翻?！硣Σ恢В堃詣暀嘀娛??！怪G官及群臣上言者亦然。李德裕獨曰：「澤潞事體與河朔三鎮(zhèn)不同。河朔習亂已久，人心難化，是故累朝以來，置之度外。澤潞近處心腹，〔處，昌呂翻?！骋卉娝胤Q忠義，嘗破走朱滔，擒盧從史?！沧咧焯弦姸偃痪淼伦谪懺?。擒盧從史見二百三十八卷憲宗元和三年?！稠晻r多用儒臣為帥，〔帥，所類翻?！橙缋畋д娉闪⒋塑?，〔見二百二十三卷代宗永泰元年?！车伦讵q不許承襲，使李緘護喪歸東都?！惨姸偃寰碡懺?。〕敬宗不恤國務，宰相又無遠略，劉悟之死，因循以授從諫。從諫跋扈難制，累上表迫脅朝廷，〔事見文宗紀?！辰翊顾乐H，復以兵權擅付豎子。朝廷若又因而授之，則四方諸鎮(zhèn)誰不思效其所為，天子威令不復行矣！」〔復，扶又翻?！成显唬骸盖湟院涡g制之﹖果可克否﹖」對曰：「稹所恃者河朔三鎮(zhèn)。但得鎮(zhèn)、魏不與之同，則稹無能為也。若遣重臣往諭王元逵、何弘敬，〔王元逵，鎮(zhèn)帥；何弘敬，魏帥也?！骋院铀纷云D難以來，列圣許其傳襲，已成故事，與澤潞不同。今朝廷將加兵澤潞，不欲更出禁軍至山東。其山東三州隸昭義者，委兩鎮(zhèn)攻之；〔山東三州，謂邢、洺、磁也?！臣媪顝讨I將士，以賊平之日厚加官賞。茍兩鎮(zhèn)聽命，不從旁沮橈官軍，〔沮，在呂翻。橈，奴教翻，又奴巧翻?！硠t稹必成擒矣！」上喜曰：「吾與德裕同之，保無后悔。」遂決意討?zhàn)?，〔考異曰：按舊紀、傳及實錄所載德裕之語，皆出于伐叛記。伐叛記系于四月劉從諫始亡之時。至此，君相誅討之意已決，百官集議及宰臣再議，皆備禮耳。德裕之言當在事初，實錄置此，誤也?！橙撼佳哉卟粡腿胍印！矎停鲇址?；下同?！?/p>
上命德裕草詔賜成德節(jié)度使王元逵、魏博節(jié)度使何弘敬，其略曰：「澤潞一鎮(zhèn)，與卿事體不同，勿為子孫之謀，欲存輔車之勢。〔古語云：輔車相依。車，尺遮翻。〕但能顯立功效，自然福及后昆?！苟〕?，上臨朝，稱其語要切，曰：「當如此直告之是也！」又賜張仲武詔，以「回鶻余燼未滅，塞上多虞，專委卿御侮。」〔以烏介可汗尚在黑車子也。〕元逵、弘敬得詔，悚息聽命。
解朝政至上黨，〔考異曰：實錄云：「時從諫死二十日矣?！拱唇獚暤仍?，自四月六日后不見本使。而辛巳為從諫輟朝，自六日至辛巳，纔十八日耳。實錄自相違，今不取。〕劉稹見朝政曰：「相公危困，不任拜詔?！埂踩危羧??！吵蝗耄R使劉武德、董可武躡簾而立，朝政恐有他變，遽走出。稹贈贐直數(shù)千緡，〔贐，徐刃翻?！硰颓惭缹⒘菏逦娜胫x。薛士干入境，俱不問從諫之疾，直為已知其死之意。都押牙郭誼等乃大出軍，至龍泉驛迎候敕使，請用河朔事體；又見監(jiān)軍言之，崔士康懦怯，不敢違。于是將吏扶稹出見士眾，發(fā)喪。士干竟不得入牙門，稹亦不受敕命。誼，兗州人也。解朝政復命，上怒，杖之，配恭陵；囚姜崟、梁叔文。
辛巳，始為從諫輟輣，〔為，于偽翻。〕贈太傅，詔劉稹護喪烕東部。又召見劉從素，令以書諭稹，〔令父以書諭其子也。從素時在朝為右驍衛(wèi)將軍。見，賢遍翻。〕稹不從。丁亥，以忠武節(jié)度使王茂元為河陽節(jié)度使，邠寧節(jié)度使王宰為忠武節(jié)度使。茂元，棲曜之子；宰，智與之子也?！餐鯒滓姸偃淼伦谂d元元年。王智興始見二百二十七卷建中二年?！?/p>
黃州刺史杜牧上李德裕書，自言：「嘗問淮西將董重質以三州之眾四歲不破之由，重質以為由朝廷征兵太雜，客軍數(shù)少，既不能自成一軍，事須帖付地主。勢羸力弱，心志不一，多致敗亡。故初戰(zhàn)二年，戰(zhàn)則必勝，是多殺客軍。及二年已后，客軍殫少，止與陳許、河陽全軍相搏，〔陳許，謂李光顏之兵；河陽，謂烏重胤之兵?！晨v使唐州兵不能因虛取城，〔唐州謂李愬之兵。〕蔡州事力亦不支矣。其時朝廷若使鄂州、壽州、唐州只保境，不用進戰(zhàn)，但用陳許、鄭滑兩道全軍，帖以宣、潤弩手，令其守隘，即不出一歲，無蔡州矣。今者上黨之叛，復與淮西不同?！矎停鲇址?。〕淮西為寇僅五十歲，其人味為寇之腴，見為寇之利，風俗益固，氣焰已成，自以為天下之兵莫與我敵，根深源闊，取之固難。夫上黨則不然。自安、史南下，不甚附隸；〔肅宗時蔡肴德攻上黨不能克?！辰ㄖ兄螅繆^忠義；是以郳公抱真能窘田悅，走朱滔，〔郳，五稽翻。李抱真封郳公。窘田悅見二百二十七卷德宗建中二年、三年?！吵Ｒ怨赂F寒苦之軍，橫折河朔強梁之眾?！舱郏喾?。〕以此證驗，人心忠赤，習尚專一，可以盡見。劉悟卒，從諫求繼，與扶同者，只鄆州隨來中軍二千耳?！卜鐾q今俗言扶合也。劉悟自鄆帥滑，自滑徙潞，鄆兵二千實從之，唐末所謂元從也?！持祵殮v多故，因以授之。今纔二十余歲，〔按寶歷元年，以昭義節(jié)授劉從諫，至是年纔十九年。〕風俗未改，故老尚存，雖欲劫之，必不用命。今成德、魏博雖盡節(jié)效順，亦不過圍一城，攻一堡，系累牦老而已?！怖?，倫追翻。牦，直二翻?！橙羰购雨柸f人為壘，窒天井之口，〔天井關在澤州晉城縣南，亦名太行關，關南有天井泉三所，故名。杜牧此說，欲杜潞人之南窺懷、洛也?！掣弑谏顗q，勿與之戰(zhàn)。只以忠武、武寧兩軍，〔忠武，陳?許兵；武寧，徐州兵?！程郧嘀萦谖迩Ь祝?、潤二千弩手，徑搗上黨，不過數(shù)月，必覆其巢穴矣！」時德裕制置澤潞，亦頗采牧言。
14上雖外尊寵仇士良，內實忌惡之?！矏?，烏路翻?！呈苛碱H覺之，遂以老病求散秩。詔以左衛(wèi)上將軍兼內侍監(jiān)、知省事。〔知內侍省事。〕
15李德裕言于上曰：「議者皆云劉悟有功，〔劉悟以誅李師道為功?！仇∥纯韶秸D，宜全恩禮。請下百官議，〔下，戶稼翻。〕以盡人情?！股显唬骸肝蛞嗪喂?，當時迫于救死耳，非素心徇國也。藉使有功，父子為將相二十余年，國家報之足矣，稹何得復自立！〔復，扶又翻?！畴抟詾榉灿泄Ξ旓@賞，有罪亦不可茍免也。」德裕曰：「陛下之言，誠得理國之要。」
16五月，李德裕言太子賓客、分司李宗閔與劉從諫交通，不宜寘之東都。戊戍，以宗閔為湖州刺史?！彩费岳畹略Ｐ拊埂？籍愒唬韩I替記曰：「四月十九日，上言：『東都李宗閔，我聞比與從諫交通。今澤潞事如何﹖可別與一官，不要令在東都?！坏略Ｔ唬骸撼嫉壤m(xù)商量。』上又云：『不可與方鎮(zhèn)，只與一遠郡！』德裕又奏云：『須與一郡！』」此蓋德裕自以宿憾劉稹事害宗閔，畏人譏議，故于獻替記載此語以隱其跡耳。今從實錄?！?/p>
17河陽節(jié)度使王茂元以步騎三千守萬善；〔九域志：懷州河內縣有萬善鎮(zhèn)?！澈訓|節(jié)度使劉沔步騎二千守芒車關，〔芒車關即昂車關。魏收地形志：上黨郡沾縣有昂車嶺。其地當在唐儀州東南界石會關之西。新唐志：潞州武鄉(xiāng)縣北有昂車關?！巢奖磺灏佘娪苌?；〔九域志：遼州遼山縣有榆社鎮(zhèn)，唐之榆社縣也。宋白曰：榆社縣，隋開皇十六年置，今潞州襄垣縣理是也。因今縣西北榆社故城為名。成德節(jié)度仗王元逵以步騎三千守臨洺，掠堯山；〔堯山本柏人縣，天寶元年更名，屬邢州。宋白曰：以唐堯大麓之地名之。洺，音名?！澈又泄?jié)度使陳夷行以步騎一千守翼城，步兵五百益〔【嚴：「益」改「掠」。】〕冀氏?！布绞?，本漢猗氏縣地，后魏于古猗氏縣城南置冀氏郡及冀氏縣，隋廢郡存縣，唐屬晉州。九域志：在州東北二百八十里。〕辛丑，制削奪劉從諫及子稹官爵，以元逵為澤潞北面招討使，何弘敬為南面招討使，與夷行、劉沔、茂元合力攻討。
先是河朔諸鎮(zhèn)有自立者，〔先，悉薦翻?！吵⒈叵扔械跫朗梗蝺再浭?，宣慰使繼往商度軍情?！捕龋铰宸?。〕必不可與節(jié)，則別除一官；俟軍中不聽出，然后始用兵。故常及半歲，軍中得繕完為備。至是，宰相亦欲且遣使開諭，上即命下詔討之?！部籍愒唬韩I替記曰：「五月十一日，德裕疾病，先請假在宅。李相紳其日亦請假。李相讓夷獨對，上便決攻討之意。李相歸中書后，錄圣意四紙，令德裕草制。至薄晚封進，明日遂降麻處分。」舊本紀，九月下制討?zhàn)?。今從實錄?！惩踉邮茉t之日，出師屯趙州?！簿庞蛑荆烘?zhèn)州南至趙州九十五里?！?/p>
18壬寅，以翰林學士承旨崔鉉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埠擦謱W士第一廳為承旨廳，以翰林學士久次者為之。考異曰：實錄，李讓夷引鉉為相。今從補國史?！炽C，元略之子也?！泊拊砸姸俣砭醋趯殮v元年?！成弦拐賹W士韋琮，以鉉名授之，令草制，宰相、樞密皆不之知。時樞密使劉行深、楊欽義皆愿悳，不敢預事，老宦者尤之曰：「此由劉、楊懦怯，墮敗舊風故也。」〔墮，讀曰隳。敗，補邁翻?！崇?，干度之子也?！岔f干度憲宗朝為吏部郎中?！?/p>
19以武寧節(jié)度使李彥佐為晉絳行營諸軍節(jié)度招討使。
20劉沔自代州還太原。〔以回鶻已破走也。〕
21筑望仙觀于禁中?！矔?，是年修望仙樓及廊舍，共五百三十九間。觀，古玩翻。〕
22六月，王茂元遣兵馬使馬繼等將步騎二千軍于天井關南科斗店，劉槙遣衙內十將薛茂卿將親軍二千拒之。
23黠戛斯可汗遣將軍溫仵合入貢?！藏?，音午?！成腺n之書，諭以速平回鶻、黑車子，乃遣使行冊命。
24癸酉，仇士良以左衛(wèi)上將軍、內侍監(jiān)致仕。其黨送歸私第，士良教以固權寵之術曰：「天子不可令閑，常宜以奢靡娛其耳目，使日新月盛，無暇更及他事，然后吾輩可以得志。慎勿使之讀書，親近儒生，〔近，其靳翻?！潮艘娗按d亡，心知憂懼，則吾輩疏斥矣?！蛊潼h拜謝而去。〔觀仇士良之教其黨，則閹寺豈可親近哉！〕
25丙子，詔王元逵、李彥佐、劉沔、王茂元、何弘敬以七月中旬五道齊進，劉稹求降皆不得受。又詔劉沔自將兵取仰車關路以臨賊境?！惭鲕囮P即昂車關?！?/p>
26吐蕃鄯州節(jié)度使尚婢婢，世為吐蕃相，婢婢好讀書，不樂仕進，〔好，呼到翻。樂，音洛?！硣司粗?；年四十余，彝泰贊普強起之，使鎮(zhèn)鄯州?！惨吞?，達磨之兄，文宗開成三年卒。強，其兩翻?！虫炬緦捄裆蛴?，有謀略，〔沈，持林翻?！秤柧毷孔涠嗑隆?/p>
論恐熱雖名義兵，實謀篡國，〔論恐熱起兵事始上卷二年?！臣涉炬?，恐襲其后，欲先滅之。是月，大舉兵擊婢婢，旌旗雜畜千里不絕。至鎮(zhèn)西，〔鎮(zhèn)西軍，在河州西一百八十里。畜，許救翻?！炒箫L震電，天火燒殺裨將十余人，雜畜以百數(shù)，恐熱惡之，〔惡，烏路翻?！潮P桓不進。婢婢謂其下曰：「恐熱之來，視我如螻蟻，以為不足屠也。今遇天災，猶豫不進，吾不如迎伏以卻之，使其志益驕而不為備，然后可圖也?！鼓饲彩挂越鸩?、牛酒犒師，且致書言：「相公舉義兵以匡國難，〔難，乃旦翻?！酬H境之內，孰不向風！茍遣一介，賜之折簡，敢不承命！何必遠辱士眾，親臨下藩！婢婢資性愚僻，惟嗜讀書，先贊普授以藩維，誠為非據(jù)，夙夜慚惕，惟求退居。相公若賜以骸骨，聽歸田里，乃愜平生之素愿也?！埂矏?，詰謟翻?！晨譄岬脮玻瑥淌局T將曰：「婢婢惟把書卷，安知用兵！待吾得國，當位以宰相，坐之于家，亦無所用也?！鼓藦蜑闀?，勤厚答之，引兵歸。婢婢聞之，撫髀笑曰：「我國無主，則歸大唐，豈能事此犬鼠乎！」
27秋，七月，以山南東道節(jié)度使盧鈞為昭義節(jié)度招撫使。朝廷以鈞在襄陽寬厚有惠政，得眾心，故使領昭義以招懷之。
28上遣刑部侍郎兼御史中丞李回宣慰河北三鎮(zhèn)，令幽州乘秋早平回鶻，鎮(zhèn)、魏早平澤潞?；?，太祖之八世孫也?！蔡娴诹拥t生德良，六世至回。〕
甲辰，李德裕言于上曰：「臣見向日河朔用兵，諸道利于出境仰給度支。〔仰，牛向翻?！郴蜿幣c賊通，借一縣一柵據(jù)之，自以為功，坐食轉輸，〔輸，舂遇翻?！逞右龤q時。今請賜諸軍詔指，令王元逵取邢州，何弘敬取洺州，王茂元取澤州，李彥佐、劉沔取潞州，毋得取縣?！股蠌闹?。
晉絳行營節(jié)度使李彥佐自發(fā)徐州，行甚緩，又請休兵于絳州，兼請益兵。李德裕言于上曰：「彥佐逗遛顧望，殊無討賊之意，所請皆不可許，宜賜詔切責，令進軍翼城?！埂簿庞蛑荆阂沓强h在絳州東北一百里。宋白曰：翼城本漢絳縣地。后魏明帝置北絳縣于曲沃縣東，隋改為翼城縣，因縣東古翼城而名。〕上從之。德裕因請以天德防御使石雄為彥佐之副，俟至軍中，令代之。乙巳，以雄為晉絳行營節(jié)度副使，仍詔彥佐進屯翼城。
劉稹上表自陳：「亡父從諫為李訓雪冤，言仇士良罪惡，〔事見二百四十五卷文宗開成元年。為，于偽翻?！秤纱藶闄嘈宜?，謂臣父潛懷異志，臣所以不敢舉族歸朝。乞陛下稍垂寬察，活臣一方！」何弘敬亦為之奏雪，〔為，于偽翻?！辰圆粓蟆＠罨刂梁铀?，何弘敬、王元逵、張仲武皆具櫜鞬郊迎，〔櫜，姑勞翻。鞬，居言翻。〕立于道左，不敢令人控馬，讓制使先行，〔曰制使，以別宦官之敕使。〕自兵興以來，未也?！脖d以來，謂天寶之后?！郴孛鬓q有膽氣，三鎮(zhèn)無不奉詔。
王元逵奏拔宣務柵，〔宣務柵當在堯山縣東北?！硴魣蛏?；劉稹遣兵救堯山，元逵擊敗之。〔敗，補邁翻?！吃t切責李彥佐、劉沔、王茂元，使速進兵逼賊境，且稱元逵之功以激厲之。加元逵同平章事。
八月，乙丑，昭義大將李丕來降。議者或謂賊故遣丕降，欲以疑誤官軍。李德裕言于上曰：「自用兵半年，未有降者，今安問誠之與詐！且須厚賞以勸將來，但不置之要地耳?！?/p>
29上從容言：「文宗好聽外囈，諫官言事多不著名，〔從，千容翻。好，呼到翻。著，陟略翻。〕有如匿名書。」李德裕曰：「臣頃在中書，文宗猶不爾。〔德裕謂太和間己為相時，文宗猶不如此?！炒四死钣?、鄭注教文宗以術御下，遂成此風。人主但當推誠任人，有欺罔者，威以明刑，孰敢哉！」上善之。
30王元逵前鋒入邢州境已喻月，〔九域志：趙州南至邢州境七十四里。〕何弘敬猶未出師，元逵屢有密表，稱弘敬懷兩端。丁卯，李德裕上言：「忠武累戰(zhàn)有功，軍聲頗振。王宰年力方壯，謀略可稱?！沧郧h(huán)、李光顏以來，忠武軍屢立戰(zhàn)功。王宰，智興之子，于當時諸帥蓋少年中之翹楚者。〕請賜弘敬詔，以『河陽、河東皆閡山險，未能進軍，〔河陽閡太行之險，河東閡石會、昂車之險。閡，牛代翻?！迟\屢出兵焚掠晉、絳。今遣王宰將忠武全軍徑魏博，直抵磁州，以分賊勢?！缓刖幢貞郑斯バ姆ブ\之術也。」從之。詔宰悉選步騎精兵自相、魏趣磁州?！踩ぃ哂鞣?；下同。磁，疾之翻。相州東至魏州百八十里，北至磁州六十里。〕
甲戍，薛茂卿破科斗寨，擒河陽大將馬繼等，焚掠小寨一十七，距懷州纔十余里。茂卿以無劉稹之命，故不敢入。〔言不敢入懷州。〕時議者鼎沸，以為劉悟有功，不可絕其嗣。又，從諫養(yǎng)精兵十萬，糧支十年，如何可取！上亦疑之，以問李德裕，對曰：「小小進退，兵家之常。愿陛下勿聽外囈，則成功必矣！」上乃謂宰相曰：「為我語朝士：〔為，于偽翻。語，牛倨翻。朝，直遙翻?！秤猩鲜杈谧h者，我必于賊境上斬之！」議者乃止?！簿?，在呂翻?！?/p>
何弘敬聞王宰將至，恐忠武兵入魏境，軍中有變，蒼黃出師。丙子，弘敬奏，已自將全軍渡漳水、趣磁州。
庚辰，李德裕上言：「河陽兵力寡弱，自科斗店之敗，賊勢愈熾。王茂元復有疾，〔復，扶又翻。〕人情危怯，欲退保懷州。臣竊見元和以來諸賊，常視官軍寡弱之處，并力攻之，一軍不支，然后更攻他處。今魏博未與賊戰(zhàn)，西軍閡險不進，〔西軍，謂河東晉、絳兵也?！彻寿\得并兵南下。〔自太行南趨懷州謂之下?！橙艉雨柾丝s，不惟虧沮軍聲，兼恐云驚洛師?！矕|都，謂之洛師。書洛誥曰：朝至于洛師?！惩t王宰更不之磁州，〔魏博既出師攻磁州，故請詔王宰移軍。之，往也。〕亟以忠武軍應援河陽；不惟捍蔽東都，兼可臨制魏博。若令〔【章：十二行本「令」作「慮」；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全軍供餉難給，且令發(fā)先鋒五千人赴河陽，亦足張聲勢?！埂矎垼练??！臣咨辏肿嗾堧吠踉滓匀娎^進，仍急以器械繒帛助河陽窘乏。上皆從之?！部?，慈陵翻?！?/p>
王茂元軍萬善，劉稹遣牙將張巨、劉公直等會薛茂卿共攻之，期以九月朔圍萬善。乙酉，公直等潛師先過萬善南五里，焚雍店。巨引兵繼之，過萬善，覘知城中守備單弱，〔覘，丑廉翻?！秤麑Ｓ泄?，遂攻之。日昃，城且拔，乃使人告公直等。時義成軍適至，〔時以河陽兵寡，令王宰以忠武軍合義成兵援之。義成軍，滑州兵?！趁Ъ?，欲帥眾棄城走?！矌?，讀曰率?！扯加莺蛎险轮G〔【章：十二行本「諫」上有「遮馬」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退齋校同?！俊吃唬骸纲\眾自有前卻，半在雍店，半在此，乃亂兵耳。今義成軍纔至，尚未食，聞仆射走，則自潰矣。愿且強留！」〔強，其兩翻?！趁酥?。會日暮，公直等不至，巨引兵退，始登山，〔登太行阪也?！澄⒂昊藓冢韵囿@曰：「追兵近矣！」皆走，人馬相踐，墜崖谷死者甚眾。〔踐，慈演翻。〕
上以王茂元、王宰兩節(jié)度使共處河陽非宜，〔處，昌呂翻?！掣畹略５茸啵骸该暲羰露菍⒉?，〔將，即亮翻?！痴堃栽诪楹雨栃袪I攻討使。茂元病愈，止令鎮(zhèn)河陽，病困亦免他虞?！咕旁?，辛卯，以宰兼河陽行營攻討使。
何弘敬奏拔肥鄉(xiāng)、平恩，〔肥鄉(xiāng)，漢邯溝縣地，曹魏置肥鄉(xiāng)縣，至唐，與平恩皆屬洺州。九域志：肥鄉(xiāng)在州東三十五里，平恩在州東九十里?！硽醣姟５脛ヌ?，皆謂官軍為賊，云遇之即須痛殺。癸巳，上謂宰相：「何弘敬已克兩縣，可釋前疑。〔謂王元逵密奏弘敬持兩端也。〕既有殺傷，雖欲持兩端，不可得已?！鼓思雍刖礄z校左仆射。
丙午，河陽奏王茂元薨。李德裕奏：「王宰止可令以忠武節(jié)度使將萬善營兵，不可使兼領河陽，恐其不愛河陽州縣，恣為侵援。又，河陽節(jié)度先領懷州刺史，常以判官攝事，割河南五縣租賦隸河陽?！惨姸俣挥衅呔淼伦诮ㄖ卸辍！巢蝗羲臁病菊拢菏斜尽杆臁瓜掠小敢晕蹇h」三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俊持妹现荩彩贾妹现?，因孟津為名也?！称鋺阎輨e置刺史。俟昭義平日，仍割澤州隸河陽節(jié)度，則太行之險不在昭義，而河陽遂為重鎮(zhèn)，東都無復憂矣！」上采其言。戊申，以河南尹敬昕為河陽節(jié)度、懷孟觀察使，王宰將行營以捍敵，昕供饋餉而已?！碴?，許斤翻。〕
庚戍，以石雄代李彥佐為晉絳行營節(jié)度使，〔考異曰：實錄：「召彥佐入奉朝請，俟罷兵日赴鎮(zhèn)?！拱矗簭┳羟耙蚜T武寧，今又罷晉絳，復赴何鎮(zhèn)！實錄誤也?！沉钭约绞先÷褐?，仍分兵屯翼城以備侵軼?！草W，徒結翻，突也?！?/p>
31是月，吐蕃論死熱屯大夏川，〔大夏川，在河州大夏縣西，有大夏水，漢古縣也。夏，戶雅翻。〕尚婢婢遣其將厖結心及莽羅薛呂將精兵五萬擊之。至河州南，莽羅薛呂伏兵四萬于險阻，厖結心伏萬人于柳林中，以千騎登山，飛矢系書罵之?？譄崤瑢⒈鴶?shù)萬追之，厖結心陽敗走，時為馬乏不進之狀。恐熱追之益急，不覺行數(shù)十里，伏兵發(fā)，斷其歸路，〔斷，音短?！硦A擊之。會大風飛沙，溪谷皆溢，恐熱大敗，伏尸五十里，溺死者不可勝數(shù)，〔勝，音升?！晨譄釂悟T遁歸。
32石雄代李彥佐之明日，即引兵踰烏嶺，〔五代志：翼城縣有烏嶺山?！称莆逭?，殺獲千計。時王宰軍萬善，劉沔軍石會，皆顧望未進。上得雄捷書，喜甚。冬，十月，庚申，臨朝，謂宰相曰：「雄真良將！」〔考異曰：獻替、伐叛記皆云「十月五日，上言石雄破賊」，而實錄已巳奏到，庚午對宰臣言，乃是十五日?？终`?！忱畹略Ｒ蜓裕骸副饶昵奥褐菔杏心凶禹嗾鄢唬骸脖?，毗至翻。磬折，言屈折其身，如磬之形。折，之舌翻?！场菏燮咔酥烈?！』劉從諫以為妖言，斬之?！惭?，于驕翻?！称坡褐菡弑匦垡?。」詔賜雄帛為優(yōu)賞，痽悉置軍門，自依士卒例先取一匹，余悉分將士，故士卒樂為之致死?！矘?，音洛。為，于偽翻?！?/p>
33初，劉沔破回鶻，得太和公主，〔見上會昌三年。〕張仲武疾之，由是有隙；上使李回至幽州和解之，仲武意終不平。朝廷死其以私憾敗事，〔敗，補邁翻?！承廖矗沣鏋榱x成節(jié)度使，以前荊南節(jié)度使李石為河東節(jié)度使。
34黨項寇鹽州，以前武寧節(jié)度使李彥佐為朔方靈鹽節(jié)度使。十一月，邠寧奏黨項入寇。李德裕奏：「黨項愈熾，不可不為區(qū)處?！蔡?，昌呂翻。〕聞黨項分隸諸鎮(zhèn)，〔綏、銀、靈、鹽、夏、邠、寧、延、麟、勝、慶等州皆有黨項，諸鎮(zhèn)分領之。〕剽掠于此則亡逃歸彼?！藏?，匹妙翻?！彻?jié)度使各利其駝馬，不為擒送，〔為，于偽翻。〕以此無由禁戢。臣屢奏不若使一鎮(zhèn)統(tǒng)之，陛下以為一鎮(zhèn)專領黨項權太重。臣今請以皇子兼統(tǒng)諸道，擇中朝廉干之臣為之副，居于夏州，理其辭訟，庶為得宜?！鼓艘詢纪踽獮殪`、夏等六道元帥〔岐，皇子也。夏，戶雅翻。〕兼安撫黨項大使，又以御史中丞李回為安撫黨項副使，史館修撰鄭亞為元帥判官，令赍詔往安撫黨項及六鎮(zhèn)百姓?！擦?zhèn)，鹽州、夏州、靈武、涇原及振武、邠寧也?！?/p>
35安南經(jīng)略使武渾役將士治城，〔治，直之翻。〕將士作亂，燒城樓，劫府庫。渾奔廣州，監(jiān)軍段士則撫安亂眾。
36忠武軍素號精勇，王宰治軍嚴整，昭義人甚憚之。薛茂卿以科斗寨之功，意望超遷。或謂劉稹曰：「留后所求者節(jié)耳。茂卿太深入，多殺官軍，激怒朝廷，此節(jié)所以來益遲也?！褂墒菬o賞。茂卿慍懟，〔慍，于問翻。懟，直類翻?！趁芘c王宰通謀，十二月，丁巳，宰引兵攻天井關，茂卿小戰(zhàn)，遽引兵走，宰遂克天井關守之。關東西寨聞茂卿不守，皆退走，宰遂焚大小箕村。茂卿入澤州，密使諜召宰進攻澤州，當為內應；宰疑，不敢進，失期不至，茂卿拊膺頓足而已。稹知之，誘茂卿至潞州，殺之，并其族，〔誘，音酉?！骋员R使劉公直代茂卿，安全慶守烏嶺，李佐堯守雕黃嶺，〔雕黃嶺在潞州長子縣西。〕郭僚守石會，康良佺守武鄉(xiāng)。〔武鄉(xiāng)，漢垣縣，后魏改曰鄉(xiāng)縣，移治于南亭川，武后加「武」字，屬潞州?！沉?，誼之侄也。
戊辰，王宰進攻澤州，〔考異曰：一品集，十月二十三日狀：「緣王宰兵已深入，須取澤州?！拱创嗽氯赵资嫉锰炀P，于十月之末豈能深入取澤州！蓋十二月十三日狀，「二」字誤在「月」下耳?！撑c劉公直戰(zhàn)，不利，公直乘勝復天井關。申戍，宰進擊公直，大破之；遂圍陵川，克之?！擦甏ǎ瑵h泫氏縣地，隋開皇十六年置陵川縣，唐屬澤州。九域志：在州東北一百五里?！澈訓|奏克石會關。
洺州刺史李恬，石之從兄也。石至太原，劉稹遣軍將賈群詣石，以恬書與石云：「稹愿舉族歸命相公，奉從諫喪歸葬東都。」石囚群，以其書聞。李德裕上言：「今官軍四合，捷書日至，賊勢窮蹙，故偽輸誠款，冀以緩師，稍得自完，復來侵軼。〔軼，徒結翻?！惩t石答恬書云：『前書未敢聞奏。若郎君誠能悔過，舉族面縛，待罪境上，則石當親往受降，護送歸闕。若虛為誠款，先求解兵，次望洗雪，則石必不敢以百口保人?！弧部籍愒唬阂黄芳?，正月四日狀曰：「臣等得李石狀，報劉稹潛有款誠」云云。又曰：「今饋運之費計至春末并足，如二月已來尚未殄滅，然議納降，亦未為晚?！褂植菰t賜石曰：「必不得因此遷延，令其得計。仍不得先受章表，便與奏聞。」實錄：「上貶崔碣，仍詔敢言罷兵者送賊境戮之?！沟略钫滤娜丈希皇l(fā)奏必在楊弁未亂前，故置于此?！橙酝t諸道，乘其上下離心，速進兵攻討，不過旬朔，必內自生變?！股蠌闹?。右拾遺崔碣上疏請受其降，〔碣，渠列翻?！成吓H碣鄧城令。
37初，劉沔破回鶻，留兵三千戍橫水柵；河東行營都知兵馬吏王逢奏乞益榆社兵，〔王逢時以河東兵屯榆社?！吃t河東以兵二千赴之。時河東無兵，守倉庫者及工匠皆出從軍，李石召橫水戍卒千五百人，使都將楊弁將之詣逢，壬午，戍卒至太原。先是，軍士出征，人給絹二匹。〔先，悉薦翻。〕劉沔之去，竭府庫自隨，石初至，軍用乏，以己絹益之，人纔得一匹。時已歲盡，軍士求過正旦而行，監(jiān)軍呂義忠累牒趣之。〔趣，讀日促?！硹钲鸵虮娦闹种侵锌仗?，遂作亂。
四年〔（甲子、八四四）〕
1春，正月，乙酉朔，楊弁帥其眾剽糵城市，殺都頭梁季謟，〔帥，讀曰率。〕李石奔汾州。〔太原府西南至汾州二百余里。〕弁據(jù)軍府，釋賈群之囚，使其侄與之俱詣劉??；約為兄弟。稹大喜。石會關守將楊珍聞太原亂，復以關降于稹。
戊子，呂義忠遣使言狀，朝議喧然?；蜓詢傻亟詰T兵，〔兩地謂并、潞也?！惩踉子稚涎裕骸赣无膶⒌脛”恚矊?，即亮翻?！吵冀踩酥翝陕?，賊有意歸附。若許招納，乞降詔命！」李德裕上言：「宰擅受稹表，遣人入賊中，曾不聞奏，觀宰意似欲擅招撫之功。昔韓信破田榮，〔「榮」當作「橫」，事見十卷漢高祖三年、四年?！忱罹盖茴R利，〔見一百九十三卷太宗貞觀四年?！辰砸蚱湔埥担瑵摫谝u。止可令王宰失信，豈得損朝廷威命！建立奇功，實在今日，必不可以太原小援，失此事機。望即遣供奉官至行營，督其進兵，掩其無備，必須劉稹與諸將皆舉族面縛，方可受納?！部籍愒唬阂黄芳酄钤疲骸溉鐒∽詠恚瑓s令送入，輒不得受?！拱答∪糇詠?，豈有卻送入之理﹖恐是「稹」下脫「不」字?！臣媲补┓罟僦習x絳行營，密諭石雄以王宰若納劉稹，則雄無功可紀。雄于垂成之際，須自取奇功，勿失此便?！褂譃橄喔c宰書，言：「昔王承宗雖逆命，猶遣弟承恭奉表詣張相祈哀，又遣其子知感、知信入朝，憲宗猶未之許?！惨姸偎氖碓褪?。〕今劉稹不詣尚書面縛，又不遣血屬祈哀，〔血屬，謂父子兄弟至親同出于一氣者?！持谜卤碛卺槁分g，游弈將不即毀除，實恐非是。況稹與楊弁通奸，逆狀如此，而將帥大臣容受其詐，是私惠歸于臣下，不赦在于朝廷，事體之間，交恐不可。自今更有章表，宜即所在焚之。惟面縛而來，始可容受?！沟略Ｓ稚涎裕骸柑诵膹膩碇翼?，止是貧虛，賞犒不足。況千五百人何能為事！必不可姑息寬縱。且用兵未罷，深慮所在動心。頃張延賞為張朏所逐，逃奔漢州，還入成都?！彩乱姷伦诩o。朏，敷尾翻?！惩t李石、義忠還赴太原行營，召旁近之兵討除亂者?！股辖詮闹?。
是時，李石已至晉州，詔復還太原。辛卯，詔王逢悉留太原兵守榆社，以易定千騎、宣武兗海步兵三千討楊弁；又詔王元逵以步騎五千自土門入，應接逢軍。〔考異曰：實錄：「詔側近行營量抽兵翦撲。又詔王元逵以兵五千扼土門，張仲武把鴈門，以為聲援?！菇駨姆ヅ延??！承弥荽淌防钬ё啵骸笚钲颓踩雭頌橛握f，〔說，式芮翻?！吵家褦刂鏀嗥浔背鲋?，〔斷，音短。恐楊弁之軍北出，扇動雜虜與回鶻余眾合，故斷其路?！嘲l(fā)兵討之?！?/p>
辛丑，上與宰相議太原事，李德裕曰：「今太原兵皆在外，為亂者止千余人，諸州鎮(zhèn)必無應者。計不日誅翦，惟應速詔王逢進軍，至城下必自有變?！股显唬骸钢傥湟婃?zhèn)、魏討澤潞有功，必有慕羨之心，使之討太原何如﹖」德裕對曰：「鎮(zhèn)州趣太原路最便近?！簿庞蛑荆烘?zhèn)州西至太原府四百三十里。武宗之意，蓋欲使張仲武出兵道鎮(zhèn)州趣太原耳。趣，七喻翻?！持傥淙ツ暧懟佞X，與太原爭功，恐其不戢士卒，平人受害。乃止。
上遣中使馬元實至太原，曉諭亂兵，且覘其強弱。楊弁與之酣飲三日，且賂之。戊申，元實自太原還，上遣詣宰相議之，元實于眾中大言：「相公須早與之節(jié)！」李德裕曰：「何故﹖」元實曰：「自牙門至柳子列十五里曳地光明甲，〔柳子列，因其地列植柳樹而名?！橙糁稳≈t」德裕曰：「李相正以太原無兵，〔李石，舊相也，故呼為李相。〕故發(fā)橫水兵赴榆社。庫中之甲盡在行營，弁何能遽致如此之眾乎﹖」元實曰：「太原人勁悍，皆可為兵，弁召募所致耳?！沟略Ｔ唬骸刚倌柬氂胸涁?，李相止以欠軍士絹一匹，無從可得，故致此亂，弁何從得之﹖」元實辭屈。德裕曰：「從其有十五里光明甲，必須殺此賊！」因奏稱：「楊弁微賊，決不可恕?！惨云淦鹩谧湮槎鸸?jié)帥也。〕如國力不及，寧舍劉稹」〔當時君相志謟議從，劉稹勢已窮蹙，必不肯舍之而不討。德裕此言，蓋深激武宗，以明楊弁之決不可恕耳?！澈訓|兵戍榆社者聞朝廷令客軍取太原，恐妻孥為所屠滅，乃擁監(jiān)軍呂義忠自取太原。任子，克之，生擒楊弁，盡誅亂卒。
2三月，甲寅朔，日有食之。
3乙卯，呂義忠奏克太原。丙辰，李德裕言于上曰：「王宰久應取澤州，今已遷延兩月。蓋宰與石雄素不相謟，〔王宰父智興奏石雄罪，流白州，故不謟?！辰竦脻芍?，距上黨猶二百里，而石雄所屯距上黨纔百五十里。宰恐攻澤州綴昭義大軍，而雄得乘虛入上當獨有其功耳。又宰生子晏實，其父智興愛而子之，晏實今為磁州刺史，為劉稹所質?！操|，音致?！吃字櫷桓疫M，或為此也?！埂矠椋趥畏??！成厦略２菰t賜宰，督其進兵。且曰：「朕顧茲小寇，終不貸刑。亦知晏實是卿愛弟，將申大義，在抑私懷?！?/p>
4丁巳，以李石為太子少傅、分司，以河中節(jié)度使崔元式為河東節(jié)度使，石雄為河中節(jié)度使。元式，元略之弟也?！苍?，時宰崔鉉之父。〕
5己未，石雄拔良馬等三寨一堡?！渤?，退渾李萬江歸李抱玉于潞州，牧津梁寺。地美水草，馬如鴨而健，世謂之津梁種。良馬寨蓋置于其地?！?/p>
6辛酉，太原獻楊弁及其黨五十四人；皆斬于狗脊嶺?！舶此伟桌m(xù)通典，狗脊嶺在京城東市?！?/p>
7壬申，李德裕言于上曰：「事居有激發(fā)而成功者：陛下命王宰趣磁州，〔趣，七喻翻。〕而何弘敬出師；遣客軍討太原，而戍兵先取楊弁。今王宰久不進軍，請徙劉沔鎮(zhèn)河陽，仍命以義成精兵二千直抵萬善，處宰肘腋之下?！蔡帲齾畏?。〕若宰識朝廷此意，必不敢淹留。若宰進軍，沔以重兵在南，聲勢亦壯?！股显唬骸干?！」戊寅，以義成節(jié)度使劉沔為河陽節(jié)度使。
8王逢擊昭義將康良佺，敗之?！矓。a邁翻。〕良佺棄石會關，退屯鼓腰嶺?！瞾纾缶G翻。鼓腰嶺，當在潞州武鄉(xiāng)縣北?？籍愒唬簩嶄洠骸竿踉鬃噘\將康良佺敗，棄石會關，移軍入三十里，守鼓膘嶺?！拱词瘯P在潞州北，與河東接。宰時在澤州南，何以得敗良佺！蓋「逢」字誤為「宰」耳?！?/p>
9黠戛斯遣將軍諦德伊斯難珠等入貢，〔諦，音帝。〕言欲徙居回鶻牙帳，請發(fā)兵之期，集會之地。上賜詔，諭以「今秋可汗擊回鶻、黑車子之時，當令幽州、太原、振武、天德四鎮(zhèn)出兵要路，邀其亡逸，便申冊命，并依回鶻故事?！?/p>
10潮廷以回鶻衰微，吐蕃內亂，議復河、湟四鎮(zhèn)十八州?！查_元之盛，隴右、河西分為兩鎮(zhèn)而已。蓋淪陷之后，吐蕃分為四鎮(zhèn)也。十八州：秦、原、河、渭、蘭鄯、階、成洮、岷、臨、廓、迭、宕、甘、涼、瓜、沙也。〕乃以給事中劉蒙為巡邊使，〔考異曰：實錄，以蒙為巡邊使在明年二月壬寅。壬寅，二十五日也。按一品集，會員四年二月二十二日奏狀曰：「緣李回等稱黠戛斯使云，今冬必欲就黑車子收回鶻可汗余燼，切望國家兵馬應接。黠戛斯使回日已賜敕書，許令幽州、太原、振武、天德各于要路出兵邀截?！褂衷唬骸溉粤畲敝T軍摐摐排比?！褂衷唬浩溆闹荼R至多，不必先令排比，待至冬初續(xù)降中使賜詔。黠戛斯使來在四年二月，德裕奏狀所謂今冬、防秋、冬初者，皆四年事也。不容至五年二月始以蒙為巡邊使。蒙之奉使要在今年春夏，不知的何月日，且附于此?！呈怪葌淦餍掉芫白溚罗乇姽??！掺埽ゾ梅?。诇，翾正翻，又火迥翻。〕又令天德、振武、河東訓卒礪兵，以俟今秋黠戛斯擊回鶻，邀其潰敗之眾南來者，皆委蒙與節(jié)度團練使詳議以聞。蒙，晏之孫也。〔劉晏以讒死于建中之初?！?/p>
11以道士趙歸真為右街道門教授先生。
12吐蕃論恐熱之將岌藏豐贊惡恐熱殘忍，降于尚婢婢。〔惡，烏路翻。降，戶江翻?！晨譄岚l(fā)兵擊婢婢于鄯州，婢婢分兵為五道拒之?？譄嵬吮|谷，〔九域志：河州東南一十五里有東谷堡，宋熙寧七年置?！虫炬緸槟緰艊?，絕其水原。恐熱將百余騎突圍走保薄寒山，余眾皆降于婢婢。
13夏，四月，王宰進攻澤州。
14上好神仙，〔好，呼到翻?！车朗口w歸真得幸，諫官屢以為言。丙子，李德裕亦諫曰：「歸真，敬宗朝罪人，〔見二百四十三卷寶歷二年?！巢灰擞H近！」〔近，其靳翻?！成显唬骸鸽迣m中無事時與之談道滌煩耳。至于政事，朕必問卿等與次對官，雖百歸真不能惑也?！沟略Ｔ唬骸感∪艘妱堇冢瑒t奔趣之，如夜蛾之投燭。聞旬日以來，歸真之門，車馬輻湊。愿陛下深戒之！」
15戊寅，以左仆射王起同平章事，充山南西道節(jié)度使，起以文臣未嘗執(zhí)政，直除使相，前無此比，固辭；〔唐中世以后，節(jié)度使、同平章事者則謂之使相。比，毗至翻，例也?！成显唬骸冈紫酂o內外之異；朕有闕失，卿飛表以聞！」
16李德裕以州縣佐官太賾，奏令吏部郎中柳仲郢裁減。六月，仲郢奏減一千二百一十四員?！部籍愒唬韩I替記曰：「減得二千二員?！剐聜髟唬骸噶T二千余員?！古f柳仲郢傳曰：「減一千二百員」，今從之?！持氽?，公綽之子也。〔柳公綽事憲、穆，歷方鎮(zhèn)、京尹，有聲績?！?/p>
18秋，七月，辛卯，上與李德裕議以王逢將兵屯翼城，上曰：「聞逢用法太嚴，有諸﹖」對曰：「臣亦嘗以此詰之，逢言：『前有白刃，法不嚴，其誰肯進！』」上曰：「言亦有理，卿更召而戒之！」德裕因言劉稹不可赦。上曰：「固然?！沟略Ｔ唬骸肝衾顟压馕雌?，京師蝗旱，米斗千錢，太倉米供天子及六宮無數(shù)旬之儲。德宗集百官，遣中使馬欽緒詢之。左散騎常侍李泌取桐葉搏破，以授欽緒獻之。德宗召問其故，對曰：『陛下與懷光君臣之分，如此葉不可復合矣！』〔分，扶問翻，或讀如字。復，扶又翻?！秤墒堑伦谝舛?。既破懷光，遂用為相，獨任數(shù)年。」〔見德宗紀?！成显唬骸敢啻笫瞧媸?！」〔李泌相業(yè)，卓有可稱，觀此則可以傳信，唐人毀之者皆妄也。〕
19上聞?chuàng)P州倡女善為酒令，〔倡，音昌。酒令者，行令而飲酒也。唐人多好為之。卻掃編曰：皇甫松著醉鄉(xiāng)日月，載骰子令，又有旗旛令、閃壓令、拋打令。今人不復曉其法，惟優(yōu)伶家猶用手打令以為戲云?！畴坊茨媳O(jiān)軍選十七人獻之。監(jiān)軍請節(jié)度使杜悰同選，且欲更擇良家美女，教而獻之。悰曰：「監(jiān)軍自受敕，悰不敢預聞！」監(jiān)軍再三請之，不從。監(jiān)軍怒具表其狀，上覽表默然。左右請并敕節(jié)度使同選，上曰：「敕藩方選倡女入宮，豈圣天子所為！杜悰不徇監(jiān)軍意，得大臣體，真宰相才也。朕甚愧之！」遽敕監(jiān)軍勿復選。甲辰，以悰同平章事，〔考異曰：新表，悰入相在閏月壬戍。今從實錄?！臣娑戎АⅪ}鐵轉運使。及悰中謝，〔既受命入謝，謂之中謝?！成蟿谥唬骸矂冢Φ椒??！场盖洳粡谋O(jiān)軍之言，朕知卿有致君之心。今相卿，如得一魏征矣！」〔武宗之期望杜悰者如此，然悰在相位，其所論諫，史無稱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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