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xué)而第一
正義曰：《釋文》及皇、《邢疏》本皆有此題?！缎鲜琛吩疲骸白源酥痢秷蛟弧肥恰遏斦撜Z》二十篇之名及第次也。當(dāng)?shù)茏诱撟畷r(shí)，以論語爲(wèi)此書之大名，《學(xué)而》以下,爲(wèi)當(dāng)篇之小目也。第，順次也；一，數(shù)之始也。言此篇于次當(dāng)?shù)谝灰?。”案：古人以漆書竹簡約當(dāng)一篇，即爲(wèi)編列，以韋束之。故孔子讀《易》，韋編三絕。當(dāng)孔子時(shí)，諸弟子撰記言行，各自成篇，不出一人之手，故有一語而前后篇再出也?！睹娦颉肥枰墩f文》：“第，次也，從竹???！苯癖尽墩f文》脫。第字下云：“韋束之次第也。從古字之象?！币伞暗堋敝疙f束之次言，“第”則指竹簡言?！夺屆め寱酢吩疲骸胺Q題亦有第，因其第次也?！焙鬂h安帝紀(jì)李賢注：“第謂有甲乙之次第?！?/p>
集解
正義曰：陸德明經(jīng)典釋文載論語舊題止“集解”二字。在“學(xué)而第一”之下。自注：“一本作何晏集解。”一本必六朝時(shí)人改題。誤以集解爲(wèi)何晏一人作也。然釋文雖仍舊題，而云“何晏集孔安國”云云，其文兩見，則亦爲(wèi)后世之誤說所惑也。
凡十六章
正義曰：《釋文》舊有此題，其所據(jù)即集解本。今皇、邢《疏》無凡幾章之題者，當(dāng)由所見本已刪之也?！稘h石經(jīng)》則每卷后有此題。蓋昔章句家所記之?dāng)?shù)。統(tǒng)計(jì)《釋文》各篇四百九十二章，趙歧《孟子篇》敘曰：“《論》四百八十六章”，較《釋文》少六章。然《釋文》《先進(jìn)》篇二十三章，依《集解》宜爲(wèi)二十四章。《衛(wèi)靈》篇四十九章，依集解實(shí)爲(wèi)四十三章。又《陽貨》篇二十四章，《漢石經(jīng)》作廿六章。凡皆所據(jù)本異，故多寡迥殊。今但依《釋文》以存集解之舊，其有離合錯(cuò)誤，各記當(dāng)篇之下。至后世分析移并之故，言人人殊，既有臆造，則皆略焉。又趙歧言章次大小各當(dāng)其事，無所法也。明謂《論語》章次依事類敘，無所取法，與《孟子》篇章迥殊。而皇《疏》妄有聯(lián)貫，翟氏灝《考異》已言其誤。后之學(xué)者，亦有茲失。既非理所可取，則皆刪佚，不敢更箸其說焉。
子曰：“學(xué)而時(shí)習(xí)之，不亦說乎？ 【〔注〕馬曰：“子者，男子之通稱，謂孔子也?！蓖踉唬骸皶r(shí)者，學(xué)者以時(shí)誦習(xí)之。誦習(xí)以時(shí)，學(xué)無廢業(yè)，所以爲(wèi)說懌。”】
正義曰：“曰”者，《皇疏》引《說文》云：“開口吐舌謂之爲(wèi)曰?！薄痘适琛芬墩f文》云：“?也。從口，乙聲。亦象口氣出也?！彼墩f文》各異。段氏玉裁校定作“從口乙。象口氣出也”。又引《孝經(jīng)釋文》云：“從乙在口上，乙象氣，人將發(fā)語，口上有氣，故曰字缺上也?！薄皩W(xué)”者，《說文》云：“斅，覺悟也。從教從冂。冂，尚朦也。臼聲。學(xué)，篆文斅省。”《白虎通·辟雍篇》：“學(xué)之爲(wèi)言覺也，以覺悟所未知也。”與《說文》訓(xùn)同。《荀子·勸學(xué)》篇：“君子博學(xué)而日參省乎己，則知明而行無過矣。故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臨深谿，不知地之厚也；不聞先王之遺言，不知學(xué)問之大也。”又云：“學(xué)惡乎始？惡乎終？曰：其數(shù)則始乎誦經(jīng)，終乎讀禮；其義則始乎爲(wèi)士，終乎爲(wèi)圣人。真積力久則入，學(xué)至乎沒而后止也。”案：《王制》言：“樂正崇四術(shù)，立四教，順先王詩、書、禮、樂以造士，春秋教以禮、樂，冬夏教以詩、書。王太子、王子、羣后之太子、卿大夫元士之適子,國之俊選,皆造焉?！笔窃姇Y樂，乃貴賤通習(xí)之學(xué)，學(xué)已大成，始得出仕。所謂先進(jìn)于禮樂者也。春秋時(shí)，廢選舉之務(wù)，故學(xué)校多廢，禮樂崩壞，職此之由。夫子十五志學(xué)，及后不仕，乃更刪定諸經(jīng)?！妒芳o(jì)·孔子世家》言孔子當(dāng)定公五年已修詩書禮樂，即謂此也。刪定之后，學(xué)業(yè)複存。凡篇中所言爲(wèi)學(xué)之事，皆指夫子所刪定言之矣。
“時(shí)習(xí)”者，《說文》：“時(shí)，四時(shí)也。”此謂春夏秋冬。而日中晷刻亦得名“時(shí)”。引申之義也。《皇疏》云：凡學(xué)有三時(shí)：一是就人身中爲(wèi)時(shí)?！秲?nèi)則》云：“六年教之?dāng)?shù)目，十年學(xué)書計(jì)，十三年學(xué)《樂》、誦《詩》、舞《勺》，十五成童舞《象》。”并是就身中爲(wèi)時(shí)也。二就年中爲(wèi)時(shí)。《王制》云：“春夏學(xué)《詩》、《樂》，冬夏學(xué)《書》、《禮》。”三就日中爲(wèi)時(shí)。前身中、年中二時(shí)，而所學(xué)并日日修習(xí)，不暫廢也。今云“學(xué)而時(shí)習(xí)之”者，“時(shí)”是日中之時(shí)?！爸闭撸对姟まぽ粪嵐{云，“之，猶是也。”此常訓(xùn)。“不亦說乎”者，《孟子·滕文公上》：“不亦善乎?！壁w歧注：“不亦”者，亦也?！稜栄拧め屧b》：“說，樂也?！薄痘省繁痉病罢f”皆作“悅”?！墩f文》有“說”無“悅”，“悅”是俗體。夫子自言：“發(fā)憤忘食，樂以忘憂”，又稱顔囘好學(xué)，雖貧不改其樂。皆是說學(xué)有然也?！昂酢闭?，《說文》云：“乎，語之馀也。”《廣雅·釋詁》：“乎，詞也?！贝擞脿?wèi)語助。
○注：“子者”至“説懌”。○正義曰：《白虎通·號(hào)篇》：“子者丈夫之通稱也?！迸c此注義同。言尊卑皆得稱“子”。故此孔子門人稱師亦曰“子”也?！缎鲜琛吩疲骸皶鴤髦毖?子曰’者，皆指孔子。以其圣德著聞，師范來世，不須言其氏，人盡知之故也?！薄罢b習(xí)”者，《說文》：“誦，諷也；諷，誦也?！薄吨芄佟ご笏緲贰纷ⅲ骸氨段脑恢S，以聲節(jié)之曰誦?！薄爸S、誦”皆是口習(xí)。故此注言“誦習(xí)”也。但古人爲(wèi)學(xué)，有操縵、博依、雜服、興藝諸事，此注專以“誦習(xí)”言者，亦舉一端以見之也?！墩f文》：“習(xí)，鳥數(shù)飛也?！币?duì)?wèi)凡重習(xí)、學(xué)習(xí)之義。《呂覽·審己》注：“習(xí)，學(xué)也?！毕抡隆皞鞑涣?xí)乎”，訓(xùn)義亦同?！皩W(xué)不廢業(yè)者”，廢者，棄也?！墩f文》：“業(yè)，大版也。所以飾縣鍾鼓，捷業(yè)如鋸齒。”簡冊亦用竹爲(wèi)版，故亦名“業(yè)”?！肚Y》云：請(qǐng)業(yè)則起。注：“業(yè)爲(wèi)篇卷也”是也?！皭倯闭撸墩f文新附》：“懌，說也?！薄蹲ⅰ分匮砸詴匀?。
有朋自遠(yuǎn)方來，不亦樂乎？ 【〔注〕包曰：“同門曰朋?！薄?/p>
正義曰：《宋氏翔鳳樸學(xué)齋札記》：“《史記·世家》：定公五年，魯自大夫以下，皆僭離于正道，故孔子不仕，退而修詩書禮樂，弟子彌衆(zhòng)，至自遠(yuǎn)方，莫不受業(yè)焉。”弟子至自遠(yuǎn)方，即“有朋自遠(yuǎn)方來”也?！芭蟆奔粗傅茏?。故《白虎通·辟邕篇》云：“師弟子之道有三，《論語》曰'朋友自遠(yuǎn)方來’，朋友之道也”。又《孟子》子濯孺子曰：“其取友必端矣，亦指'友’爲(wèi)弟子?！卑矗核握f是也。《釋文》云：“有或作友，非。”《白虎通》引“有朋”作“朋友”，疑《白虎通》本作“友朋”，即《釋文》所載或本，后人乃改作“朋友”耳?！峨`釋載《漢樓壽碑》：“有朋自遠(yuǎn)”，亦作“有朋”。盧氏文弨《釋文考正》云：《呂氏春秋·貴直篇》：“有人自南方來”，句法極相似。陸氏謂，“作'友’非是也?！薄白赃h(yuǎn)方來”者，《廣雅·釋詁》：“自，從也。”《爾雅·釋詁》：“遠(yuǎn)，遐也?！薄痘茨稀け?xùn)略》：“方者，地也。”《禮·表記注》：“方，四方也。”《爾雅·釋詁》：“來，至也?！辈⒊Ｓ?xùn)。《學(xué)記》言：“學(xué)至大成，足以化民易俗，近者說服，而遠(yuǎn)者懷之，此大學(xué)之道也?！比粍t朋來，正是學(xué)成之驗(yàn)?！安灰鄻泛酢闭?，《蒼頡篇》：“樂，喜也。”與“說”義同。《易象傳》：“麗澤，兌，君子以朋友講習(xí)?！薄皟丁闭?，說也?！抖Y中庸》云：“誠者，非自誠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贝宋摹皶r(shí)習(xí)”是“成己”，“朋來”是“成物”。但“成物”亦由“成己”。既已驗(yàn)己之功修，又以得教學(xué)相長之益。人才造就之多，所以樂也。孟子以“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爲(wèi)樂，亦此意。
○注：同門曰朋?！鹫x曰：《文選·古詩十九首注》：引鄭注此文，與包同。同門者，謂之同處一師門也?！抖Y·學(xué)記》云：“古之教者，家有塾。”注：古者仕焉而已者，歸教于閭里，朝夕坐于門，門側(cè)之堂謂之塾。《孔疏》：周禮，百里之內(nèi)，二十五家爲(wèi)閭，同共一巷。巷首有門，門邊有塾。當(dāng)夫子時(shí)，學(xué)校已廢，仕焉而已者多不任爲(wèi)師，夫子乃始設(shè)教于魯。以師道自任，開門授業(yè)。洙泗之間，必有講肄之所。而非爲(wèi)舊時(shí)家塾矣。
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注〕慍，怒也。凡人有所不知，君子不怒?！?/p>
正義曰：“人不知”者，謂當(dāng)時(shí)君卿大夫不知己學(xué)有成舉用之也?！安粦C”者，《鄭注》云：“慍，怨也?！薄对娋傉x》引《說文》同?！熬印闭?，《白虎通·號(hào)篇》：“或稱君子者，道德之稱也。君之爲(wèi)言羣也，子者丈夫之通稱也?！薄抖Y·哀公問》：“君子也者，人之成名也。”《禮·中庸記》：“子曰，正己而不求于人，則無怨。上不怨天，下不尤人?！庇帧墩撜Z》下篇：“子曰：莫我知也夫，不怨天，不尤人，下學(xué)而上達(dá)。知我者其天乎?！闭^己之爲(wèi)學(xué)，上達(dá)于天，爲(wèi)天所知，則非人所能知，故無所怨尤也。夫子一生進(jìn)德修業(yè)之大，咸括于此章。是故學(xué)而不厭，時(shí)習(xí)也，知也；誨人不倦，朋來也，仁也。遯世不見，知而不悔，不知不慍也。唯圣者能之也。夫子生衰周之世，知天未欲平治天下，故唯守先王之道，以待后之學(xué)者。記者因以其言，列諸篇首。
○注：慍怒至不怒?！鹫x曰：《詩緜傳》：“慍，恚也。”恚、怒義同?！痘适琛泛笠唤庠疲骸熬右资?，不求備于一人，故爲(wèi)教誨之道，若人有鈍根不能知解者，君子恕之而不慍怒之也?！贝思醋⒘x。焦氏循《論語補(bǔ)疏》：“《注》言'人有所不知’，則是人自不知，非不知己也。我所知而人不知，因而慍之，矜也?！薄逗鬂h儒林傳注》引《魏略》云：“樂詳字文載，黃初中，徵拜博士。時(shí)有博士十馀人，學(xué)多褊，又不熟悉，惟詳五業(yè)并授。其或難質(zhì)不解，詳無慍色，以杖畫地，牽譬引類，至忘寑食?！贝艘嘟故暇汀蹲ⅰ氛f證之。實(shí)則教學(xué)之法，語之而不知，雖舍之亦可，無容以不慍即稱君子。此注所云，不與經(jīng)旨應(yīng)也。
有子曰： 【〔注〕孔子弟子有若?！?“其爲(wèi)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鮮矣。 【〔注〕鮮，少也。上，謂凡在已上者。言孝弟之人必恭順，好欲犯其上者少也?！?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
正義曰：阮氏元《論語解》：“弟子以有子之言似夫子，而欲師之，唯曾子不可彊，其馀皆服矣。故《論語》次章，即列有子之語在曾子之前?！卑福涸硬豢蓮?qiáng)，非不服有子也。特以尊異孔子，不敢以事師之禮用之他人。觀曾子但言孔子德不可尚，而以有子無微辭，則非不服有子可知。當(dāng)時(shí)弟子唯有子、曾子稱子，此必孔子弟子于孔子沒后，尊事二子如師，故通稱子也。至閔子騫、冉有各一稱子，此亦二子之門人所記，而孔子弟子之于二子仍稱字。故篇中于閔、冉稱字，稱子錯(cuò)出也。
“其爲(wèi)人”者，《尚書·大傳注》：“其，發(fā)聲也?！薄吨芄佟さ渫ⅰ罚骸盃?wèi)，作也。”并常訓(xùn)。《禮運(yùn)》曰：“人者，其天地之德，陰陽之交，鬼神之會(huì)，五行之秀氣也。”又曰：“人者，天地之心也。五行之端也，食味別聲披色而生之也?！薄靶⒌堋闭?，《爾雅·釋訓(xùn)》：“善父母爲(wèi)孝，善兄弟爲(wèi)友?！贝宋牟谎杂蜒缘苷?，友是兄弟相愛好，此則專指爲(wèi)人弟者，不兼兄言也?！顿Z子道術(shù)》云：“子愛利親謂之孝，反孝爲(wèi)孽；弟敬愛兄謂之悌，反悌爲(wèi)敖?！薄般奔础暗堋彼左w?！墩撜Z釋文》云：“弟本作悌?！被时?、高麗本，亦作“悌”，并從俗作也?！昂梅干稀闭?，《皇疏》云：“好，謂心欲也?！薄稜栄拧め屧b》：“犯，勝也?！薄墩f文》：“犯，侵也。”“鮮”者，鄭注云：“鮮，寡也?！贝吮尽稜栄拧め屧b》?！墩f文》：“尟，是少也?！睂钦帧ｕr，魚名，出貉國。叚借字。時(shí)世教衰，民知德者鮮，故孝弟之人容有犯上，故云“鮮”也。
“作亂”者，《爾雅·釋言》：“作，爲(wèi)也?！薄蹲蟆ば肥陚鳎骸叭朔次餇?wèi)亂?！笔迥陚鳎骸懊穹吹聽?wèi)亂?！弊鱽y之人，由于好犯上，好犯上，由于不孝不弟。故古者教弟子就外舍，學(xué)小藝焉，履小節(jié)焉；束發(fā)就大學(xué)，學(xué)大藝焉，履大節(jié)焉。皆令知有孝弟之道。而父之齒隨行，兄之齒雁行，朋友不相踰。又令知事長上處朋友之禮。故孝弟之人鮮有犯上。若不好犯上而好作亂，知爲(wèi)必?zé)o之事。故曰“未之有也”。曾子《立孝》云：“是故未有君而忠臣可知者，孝子之謂也。未有長而順下可知者，弟弟之謂也。未有治而仕可知者，先修之謂也。故曰孝子善事君，弟弟善事長。君子一孝一弟可謂知終矣?！笔茄孕⒌苤吮貭?wèi)忠順下，而不好犯上，不好作亂可無疑矣。春秋之時(shí)，學(xué)校已廢，卿大夫多世官，不復(fù)知有孝弟之道，故事君事長，鮮克由禮。而亂臣賊子，遂至接踵以起也。
○注：孔子弟子有若?！鹫x曰：皇本作“孔安國注。”《史記·仲尼弟子列傳》：“有若，少孔子三十三歲?！薄墩撜Z》邢疏及《禮·檀弓》疏引作“四十三歲”。裴駰《史記集解》引鄭玄云：“魯人”。此出鄭氏《孔子弟子目錄》，今佚不傳。
○注：“鮮少”至“少也”?！鹫x曰：“鮮少”者，《說文》：“少，不多也?！薄吧稀闭撸^凡在己之上者?！恫嚏擢?dú)斷》：“上者，尊位所存也?！币嘀^位在己上。“凡”者，總舉之辭?！肮ы槨闭?，《說文》：“恭，肅也?！薄夺屆め屟哉Z》：“順，循也，循其理也?！薄蹲ⅰ芬苑干蟿t非恭順，故人能孝弟，必恭順于上也。丘光庭兼明書，以犯上爲(wèi)干犯君上之法令，亦此注義所括。
君子務(wù)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爲(wèi)仁之本與！” 【〔注〕本，基也?；⒍罂纱蟪?。先能事父兄，然后仁道可大成?！?/p>
正義曰：“務(wù)本”者，《說文》曰：“務(wù)，趣也?！备哒T《呂氏春秋·孝行覽》注：“務(wù)，猶求也?！薄氨玖⒍郎闭撸钯t《后漢·郎顗傳》注：“立，猶定也?！钡勒撸怂尚兄?。事物之理，皆人所由行，故亦曰“道”?！稘h書·董仲舒?zhèn)鳌罚骸暗勒?，所由通于治之路也?！笔且病！稄V雅·釋詁》：“生，出也?！薄洞蟠鞫Y保傅》云：“易曰'正其本，萬事理。’”《說苑·建本篇》：“孔子曰：君子務(wù)本，本立而道生?！狈虮静徽吣┍匾?，始不盛者終必衰?！对姟吩疲骸?原隰既平，泉流既清?！玖⒍郎??！比钍显墩撊势罚阂浴氨玖⒍郎睜?wèi)古逸詩。愚謂“務(wù)本”二句爲(wèi)古成語，有子引之?！墩f苑》及后漢《延篤傳》皆作孔子語者，七十子所述皆祖圣論，又當(dāng)時(shí)引述各經(jīng)未檢原文，或有錯(cuò)誤故也?！吨杏埂费裕哼_(dá)道五：“君臣、父子、夫婦、昆弟、朋友”。而父子、昆弟猶爲(wèi)本根之所在。若人能孝弟，則于君臣、夫婦、朋友之倫，處之必得其宜，而可名之爲(wèi)道，故本立而道生也。“爲(wèi)仁”猶言行仁，所謂利仁、彊仁者也。下篇“其爲(wèi)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克己複禮爲(wèi)仁”，“爲(wèi)仁由己”，“子貢問爲(wèi)仁”，“堂堂乎張也，難與并爲(wèi)仁”，皆是言“爲(wèi)仁”。又志于仁，求仁欲仁，用力于仁，亦是言“爲(wèi)仁”也?！叭省闭吆?？下篇“樊遲問仁：子曰愛人?！贝巳首直居?xùn)。《說文》“仁”字從二人，會(huì)意，言己與人相親愛也。善于父母，善于兄弟，亦由愛敬之心。故《禮》言：“孝子有深愛?！庇盅裕骸傲圩杂H始，立敬自長始?！本匆啾竞鯋垡?。孝悌之所以爲(wèi)仁之本者，《孝經(jīng)》云：“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钡录嫒柿x禮智，此不言德，言仁者，仁統(tǒng)四德，故爲(wèi)仁尤亟也?！睹献印るx婁篇》：“仁之實(shí)，事親是也。義之實(shí)，從兄是也?！庇衷疲骸坝H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笔菭?wèi)仁必先自孝弟始也?！缎⒔?jīng)》云：“故不愛其親而愛他人者，謂之悖德。不敬其親而敬他人者，謂之悖禮。以順則逆，民無則焉。不在于善，而在于兇德。雖得之，君子不貴也?！庇^此，則不孝不弟，雖有他善，終是不仁。何者？謂其大本已失，其末自不足貴也。宋氏翔鳳《鄭注》輯本，“爲(wèi)仁”作“爲(wèi)人”，云：“言人其有本性，則成功立行也?！卑福喝?、人，當(dāng)出齊、古、魯異文，鄭就所見本“人”字解之“爲(wèi)人之本”，與上文“其爲(wèi)人也”句相應(yīng)，意亦通也?！多嵶ⅰ酚衷疲骸靶?wèi)百行之本”。言孝則弟可知。百行者，不一行也?！秴问洗呵铩ば⑿小吩疲骸胺矤?wèi)天下，治國家，必務(wù)本而從末?！庇衷疲骸皠?wù)本莫貴于孝。夫孝，三皇五帝之本務(wù)，而萬事之紀(jì)也。夫執(zhí)一術(shù)而百善至，百邪去，天下從者，其爲(wèi)孝也。故論人先必以所親，而后及所疏，必先所重，而后及所輕?！笔侵⒌軤?wèi)爲(wèi)人之本，故君子先務(wù)此也?！靶⒌芤舱摺痹圃疲轻尅皠?wù)本”二句之義?！芭c”者，語助辭。
○注：“本基”至“大成”?！鹫x曰：《說文》：“本，木下曰本。從木，一在下?！薄耙辉谙隆保笃涓??！蹲ⅰ酚?xùn)“基”者，《說文》：“基，牆始也?！笔家啾疽病！按蟪伞闭撸螵q廣也。訓(xùn)“生”爲(wèi)“成”，此引申之義。《表記》云：“仁之難成久矣，人人失其所好，故仁者之故易辭也?！庇衷疲骸叭手疇?wèi)器重，其爲(wèi)道遠(yuǎn)，舉者莫能勝也，行者莫能致也。取數(shù)多者，仁也。夫勉于仁者，不亦難乎。”是仁道大成，最爲(wèi)難能。故惟能先事父兄，復(fù)擴(kuò)充其本性之善，兼有衆(zhòng)德，然后仁道可冀大成也?！痘时尽芬浴跋饶苁赂感帧睜?wèi)“包注”。
子曰：“巧言令色，鮮矣仁！” 【〔注〕包曰：“巧言，好其言語。令色，善其顏色。皆欲令人說之，少能有仁也?！薄?/p>
正義曰：《禮·表記》：“子曰：情欲信，辭欲巧。”《詩·雨無正》：“巧言如流，俾躬處休”?！蹲髠鳌份d師曠善諫，叔向引“巧言如流”以美之。又《烝民》詩：“令儀令色?！北宋难浴扒伞?、“令”，皆是美辭。此云“鮮矣仁”者，以巧令多由僞作，故下篇言：“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恥之，丘亦恥之?！庇帧稌じ尢罩儭吩疲骸昂挝泛跚裳粤钌兹伞！笨?，甚也。壬，佞也。以巧言令色爲(wèi)甚佞，則不仁可知。然夫子猶云“鮮仁”者，不忍重斥之，猶若未絕于仁也。曾子立事云：“巧言令色，能小行而篤，難于仁矣?！迸c此文義同。《皇本》“仁”上有“有”字。
○注：“巧言”至“仁也”?！鹫x曰：“巧”、“好”音義相近?！对姟び隉o正箋》：“巧，猶善也。”《禮·表記注》：“巧，謂順而說也?！苯灾^好其言語，即《詩》云“好言自口”也。《爾雅·釋詁》：“令，善也?！薄稌じ尢罩儭罚骸傲钌保妒酚洝は谋炯o(jì)》作“善色”，是“令”有“善”義?！墩f文》：“色，顔氣也”?！洱R語》韋昭解“顔，眉目之間?！币曛?，凡氣之達(dá)于面者，皆謂之顔。故《注》以“顔色”連文。云“少能有仁”，似《注》所見本亦作“有仁”。
曾子曰： 【〔注〕馬曰：“弟子曾參?！薄?“吾日三省吾身：爲(wèi)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xí)乎？” 【〔注〕言凡所傳之事，得無素不講習(xí)而傳之？】
正義曰：“吾日三省吾身”者，《爾雅·釋詁》：“吾，我也。”《說文》：“吾，我自稱也?！比招幸恢芴鞝?wèi)一晝夜，故一晝夜即名日?！吨荀滤憬?jīng)注》：“從旦至旦，爲(wèi)一日也?！笔且?。《說文》：“三，數(shù)名?！比钍显稊?shù)說》：“古人簡策繁重，以口耳相傳者多。以目相傳者少。且以數(shù)記言，使百官萬民易誦易記?！逗榉丁?、《周官》尤其最著者也?！墩撜Z》以數(shù)記文者，如一言，三省，三友，三樂，三戒，三畏，三愆，三疾，三變，四教，絕四，四惡，五美，六言，六蔽，九思之類。則亦皆口授耳，受心記之古法也?！薄多嵶ⅰ吩疲骸八疾旒褐幸??！贝艘浴笆 庇?xùn)“察”，本《爾雅·釋詁》?！墩f文》：“省，視也?！绷x亦近?！稜栄拧め屧b》：“身，我也?！薄墩f文》：“身，躳也，象人之身?！薄夺屆め屔眢w》云：“身，伸也，可屈伸也。”“爲(wèi)人謀而不忠”者，《國策·魏策注》：“爲(wèi)，助也?！薄蹲蟆は逅哪陚鳌罚骸爸J難爲(wèi)謀?！薄遏斦Z》：“諮事爲(wèi)謀?！薄睹姟せ驶收呷A傳》：“諮事之難易爲(wèi)謀?！庇脙?nèi)外傳義也?！吨苷Z》：“忠者，文之實(shí)也?！睏顐姟盾髯印ざY論注》：“忠，誠也?！闭\、實(shí)義同。誠心以爲(wèi)人謀謂之忠。故臣之于君，有誠心事之，亦謂之忠?！芭c朋友交而不信乎”者，《禮檀弓注》：“與，及也?！贝顺Ｓ?xùn)。《鄭注》云：“同門曰朋，同志曰友?！蓖T義見前疏。同志者，謂兩人不同學(xué)而所志同也。鄭箋《詩·關(guān)雎》，注《禮·坊記》并有此訓(xùn)。《說文》：“友，同志爲(wèi)友，從二又。相交友也?！绷x與鄭同?！墩f文》：“交，交脛也。從大，象交形。”朋友與己兩人想會(huì)合，亦得稱交，引申之義也?！痘时尽方幌掠醒宰??！墩f文》：“信，誠也。從人從言?！睍?huì)意?！夺屆め屟哉Z》：“信，申也。言以相申束，使不相違也?！蔽鍌愔x，朋友主信，故曾子以不信自省也。
“傳不習(xí)乎”者，“傳”謂師有所傳于己也。夫子言，“十室之邑，必有忠信，而不如丘之好學(xué)也”?？梢姾脤W(xué)最難。其于及門中，唯稱顔子好學(xué)，今曾子三省，既以忠信自勗，又以師之所傳，恐有不習(xí)，則其好學(xué)可知。曾子《立事篇》：“日旦就業(yè)，夕而自省思，以沒其身，亦可謂守業(yè)矣?！庇衷疲骸熬蛹葘W(xué)之，患其不博也；既博之，患其不習(xí)也；既習(xí)之，患其不知也；既知之，患其不行也。”此正曾子以“傳不習(xí)”自省之證。習(xí)兼知行，故《論語》只言習(xí)也。鄭注云：“魯讀傳爲(wèi)專?！苯駨墓?。臧氏庸輯《鄭注》釋云：“此傳字，從專得聲。《魯論》故省用作專。鄭以《古論》作傳，于義益明，故從之?！比珀按搜裕恰皞鳌迸c“?！蓖^師之所“傳”。而字作“?！闭?，是謂叚借爲(wèi)之也。宋氏翔鳳《論語發(fā)微》：“孔子爲(wèi)曾子傳孝道而有《孝經(jīng)》”?！缎⒔?jīng)》說曰：“《春秋》屬商，《孝經(jīng)》屬參。”則曾子以《孝經(jīng)》專門名其家。故《魯論》讀傳爲(wèi)“?！?。所業(yè)既專，而習(xí)之又久，師資之法無絕，先王之道不湮。曾氏之言，即孔子傳習(xí)之旨也。包氏慎言《論語溫故錄》：“專爲(wèi)所專之業(yè)也?！薄秴问洗呵铩吩唬骸肮胖畬W(xué)者，說義必稱師。說義不稱師命之曰叛?！彼鶎Ｖ畼I(yè)不習(xí)，則墮棄師說，與叛同科。故曾子以此自省。《后漢書·儒林傳》：“其耆名高義開門受徒者，編牒不下萬人。皆專相傳祖，莫或訛雜。”楊雄所謂：“嘵嘵之學(xué)，各習(xí)其師?！贝思础遏斦摗妨x也。案：宋、包二君義同。《廣雅·釋詁》：“專，業(yè)也?！币嘀^所專之業(yè)。此《魯論》文既不著，義亦難曉。故既取臧說，兼資宋包。非敢定于一是也。
○注：“弟子曾參?！薄鹫x曰：元和《姓纂》：“夏少康封少子曲烈于鄫，春秋時(shí)，爲(wèi)莒所滅。鄫太子巫仕于魯，去邑爲(wèi)曾氏。見世本。巫生阜，阜生晳，晳即曾點(diǎn)，曾子父也?！薄妒酚洝さ茏觽鳌罚骸霸用麉?字子與，南武城人。少孔子四十六歲?！?/p>
○注：言凡所傳之事，得無素不講習(xí)而傳之。○正義曰：“得無”者，疑辭。郭氏《翼雪履齋筆記》：“曾子三省，皆指施于人者言。傳亦我傳乎人。傳而不習(xí)，則是以未嘗躬試之事而誤后學(xué)。其害尤甚于不忠不信也?！苯故涎墩撜Z補(bǔ)疏》：“己所素習(xí)，用以傳人，方不妄傳，致誤學(xué)者。所謂'溫故知新，可以爲(wèi)師也’?！倍f皆從集解，亦通。
子曰：“道千乘之國， 【〔注〕馬曰：“道，謂爲(wèi)之政教?！端抉R法》：'六尺爲(wèi)步，步百爲(wèi)畝，畝百爲(wèi)夫，夫三爲(wèi)屋，屋三爲(wèi)井，井十爲(wèi)通，通十爲(wèi)成，成出革車一乘?！粍t千乘之賦，其地千成，居地方三百一十六里有畸，唯公侯之封乃能容之，雖大國之賦亦不是過焉。”包曰：“道，治也。千乘之國者，百里之國也。古者井田，方里爲(wèi)井。十井爲(wèi)乘，百里之國，千乘也?！比谝馈吨芏Y》，包依《王制》、《孟子》，義疑，故兩存焉?！?/p>
正義曰：“道”，皇本作“導(dǎo)”?！扒А闭撸瑪?shù)名?！墩f文》：“千，十百也。”“乘”本作“椉”?！墩f文》云：“椉，覆也。從人桀?！薄案病闭撸雍跗渖现?。故人所登車亦謂之乘?！度n》云：“椉，載也?！薄蹲箅[》元年傳杜注：“車曰乘，車駕馬，多用四?！惫省秲x禮《聘禮》注》：“乘。四馬也?！壁w歧《孟子·梁惠王篇注》：“千乘，兵車千乘，謂諸侯也?！薄皣闭?，《說文》云：“國，邦也。”《周官·太宰鄭注》：“大曰邦，小曰國?！贝藢?duì)文有異，若散文亦通稱。
○注：“馬曰”至“存焉”。○正義曰：《說文》云：“政，正也。從攴從正。正亦聲。教，上所施，下所效也?！薄罢獭保础熬础?、“信”諸端?！蹲ⅰ反搜哉?，明“敬事”云云，即所以道國也?！暗馈北镜缆分怂?。此政教，亦是示人以必行。故得曰“道”。包云：“治”者，謂治之以政教。義與馬不異也。鄭此注云：“《司馬法》云：'步百爲(wèi)畝，畝百爲(wèi)夫，夫三爲(wèi)屋，屋三爲(wèi)井，井十爲(wèi)通，通十爲(wèi)成，成方十里，出革車一乘，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钪饽四苋葜?。雖大國之賦，亦不是過焉?！编嵈俗⑴c馬同。又《公羊·哀十年傳疏》引云：“公侯方百里井十，則賦出革車一乘?！币啻俗⑽?。“井十”當(dāng)作“井百”?！缎鲜琛吩疲骸啊妒酚洝俘R景公時(shí)，有司馬田穰苴善用兵?！吨芏Y》司馬掌征伐。六國時(shí)，齊威王使大夫追論古者兵法，附穰苴于其中，凡一百五十篇，號(hào)曰《司馬法》。此“六尺曰步”，至“成出革車一乘”，皆彼文也。引之者，以證千乘之國爲(wèi)公侯之大國也?！被适柙疲骸胺踩艘慌e足爲(wèi)跬。跬，三尺也。兩舉足曰步。步，六尺也。廣一步，長百步，爲(wèi)一畝。畝百爲(wèi)夫，是方百步也。謂爲(wèi)夫者，古者賦田，以百畝地給一農(nóng)夫也。夫三爲(wèi)屋，則是方百步者三也。并而言之，則廣一里。一里，三百步也，而猶長百步也。謂爲(wèi)屋者，一家有夫、婦、子，三者具，則屋道乃成。故合三夫目爲(wèi)屋也。屋三爲(wèi)井，三屋并方之，則方一里也。名爲(wèi)井者，因夫間有遂水縱橫相通成井字也。井十爲(wèi)通，十井之地并之，則廣十里，長一里也。謂之通者，其地有三十屋相通，共出甲士一人，徒卒二人也。通十爲(wèi)成，則方十里也。謂爲(wèi)成者，兵賦法一乘成也?！逼涞赜腥傥?，出革車一乘，甲士十人，徒卒二十人也。方十里者千，即是千成，則容千乘也。方百里者，有方十里者百。若方三百里，三三爲(wèi)九，則有方百里者九。合成方十里者九百也。是方三百里，唯有九百乘也。若作千乘，猶少百乘，是方百里者一也。今取方百里者一，而六分破之，每分得廣十六里，長百里，引而接之，則長六百里，其廣十六里也。今半斷各長三百里，設(shè)法特埤前三百里，南西二邊，是方三百十六里也。然西南角猶缺方十六里者一，方十六里者一，有方十里者二，又方一里者五十六，是少方一里者二百五十六也。然則向割方百里者爲(wèi)六分，埤方三百里在，兩邊猶馀方一里者四百。今以方一里者二百五十六，埤西南角猶馀方一里者一百四十四，又設(shè)法破而埤三百十六里兩邊，則每邊不復(fù)得半里。故云：“方三百十六里有奇”也。《邢疏》申馬說云：案“《周禮大司徒》云：'諸公之地，封疆方五百里。諸侯之地，封疆方四百里。諸伯之地，封疆方三百里。諸子之地，封疆方二百里。諸男之地，封疆方百里?！饲С酥畤?，居地方三百十六里有畸，伯、子、男自方三百而下，則莫能容之?！惫试疲骸拔ü钪猓四苋葜?。”《坊記》云：“制國不過千乘?！比粍t地雖廣大，以千乘爲(wèi)限。故云：“雖大國之賦，亦不過焉”又申包說云：“云'千乘之國，百里之國也’者，謂夏之公侯，殷、周上公之國也。云：'古者井田，方里爲(wèi)井’者，《孟子》云：'方里爲(wèi)井，井九百畝’是也。云：'十井爲(wèi)乘，百里之國，適千乘也’者，此包以古之大國不過百里，以百里賦千乘，故計(jì)之每十井爲(wèi)一乘。是方一里者十爲(wèi)一乘，則方一里者百爲(wèi)十乘。開方之法，方百里者一，爲(wèi)方十里者百。每方十里者一，爲(wèi)方十里者百，其賦十乘，方十埯者百，則其賦千乘也。與篛數(shù)適相當(dāng)，故云：'適千乘也’。云'融依《周禮》，包依《王制》、《孟子》者，馬融依《周禮大司徒文》，以爲(wèi)諸公之地方五百里，侯四百里以下也。包氏依《王制》云：“凡四海之內(nèi)九州，州方千里，州建百里之國三十，七十里之國六十，五十里之國百有二十。凡二百一十國也”又《孟子》云：“天子之制，地方千里；公侯之制，皆方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卑蠐?jù)此以爲(wèi)大國不過百里，不信周禮有方五百里、四百里之封也?！卑福骸蹲ⅰ钒R異說，皇邢疏如文釋之，無所折衷，后人解此，乃多轇轕。從馬氏，則以千乘非百里所容，從包氏，則以《周禮》爲(wèi)不可信。紛紛詰難，未定一是。近人金氏鶚《求古錄》說此最明最詳，故備錄之。其說云：“《孟子》言'天子千里，大國百里，次國七十里，小國五十里，’又言'萬乘之國，千乘之家，千乘之國，百乘之家。萬取千焉，千取百焉?！乔Ю锍鲕嚾f乘，百里出車千乘，十里出車百乘也。子産言'天子一圻，列國一同，圻方千里，同方百里?！嗳缑献又f。以開方之法計(jì)之，方里而井，百里之國計(jì)有萬井，萬井而出車千乘，則十井出一乘矣。若馬氏說，百井出一乘，則百里之國，止有百乘，必三百一十六里有奇乃有千乘，與《孟子》不合。包氏合于《孟子》，是包氏爲(wèi)可據(jù)矣。《哀十二年》《公羊傳注》：'軍賦十井，不過一乘?！艘蛔C也。馬氏之說，則據(jù)司馬法。鄭注小司徒亦引司馬法云：'井十爲(wèi)通，通三十家，爲(wèi)匹馬，士一人，徒二人。通十爲(wèi)成，成百井，三百家，出革車一乘，士十人，徒二十人。十成爲(wèi)終，終千井，三千家，革車十乘，士百人，徒二百人。十終爲(wèi)同，同方百里，萬井，三萬家，革車百乘，士千人，徒二千人?！顿Z疏》'通，九十夫之地，宮室涂巷，三分去一，又不易、一易。再易通率三夫，受六夫之地，是三十家也?！福核抉R法一書，未必真周公之制，所言與《孟子》、子産皆不合。信《司馬法》，何如信《孟子》耶？《坊記》云：'制國不過千乘，家富不過百乘?！裰^大夫百乘，地方百里，等于大國諸侯，必不然矣?；蛑^《司馬法》車乘有兩法：一云兵車一乘，士十人，徒二十人。一云兵車一乘，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賈公彥以士十人徒二十人爲(wèi)天子畿內(nèi)采地法，以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爲(wèi)畿外邦國法。此言千乘之國，是畿外邦國也。一乘車，士卒共七十五人，又有炊家子十人，固守衣裝五人，廄養(yǎng)五人，樵汲五人，共一百人。馬牛芻茭具備，此豈八十家所能給哉？不知天子六軍，出于六鄉(xiāng)，大國三軍，出于三鄉(xiāng)，蓋家出一人爲(wèi)兵也。又三遂亦有三軍，三鄉(xiāng)爲(wèi)正卒，三遂爲(wèi)副卒，鄉(xiāng)遂出軍而不出車，都鄙出車而不出兵?？字龠_(dá)成元年'丘’甲疏云：'古者天子用兵，先用六鄉(xiāng)，六鄉(xiāng)不足，取六遂，六遂不足，取都鄙及諸侯。若諸侯出兵，先盡三鄉(xiāng)三遂，鄉(xiāng)遂不足，然后徧徵境內(nèi)?！Z公彥《小司徒疏》亦云：'大國三軍，次國二軍，小國一軍，皆出于犬遂，猶不止，徧境出之，是爲(wèi)千乘之賦?！粍t都鄙固不出兵也。江慎修云：'七十五人者，丘乘之本法；三十人者，調(diào)發(fā)之通制?！遏旐灐?公車千乘，公徒三萬’正與《司馬法》合?！苏f得之。然則都鄙即至出兵，而調(diào)發(fā)之?dāng)?shù)，惟用三十人，豈八十家所不能給哉？至于丘乘之法，八十家而具七十五人，無過家一人耳。此但備而不用，惟蒐田講武乃行。又何不給之有？農(nóng)隙講武，正當(dāng)人人訓(xùn)練，家出一人，不爲(wèi)厲民也。若夫車馬之費(fèi)，亦自不多。古者材木取之公家山林而無禁，則造車不難。馬牛畜之民間，可給民用，不過暫出以供蒐田之用耳。芻茭則尤野人所易得者也。且以八十家而出一車四馬，又何患其不給乎？或又謂百里之國，山川林麓，城郭宮室，涂巷園圃，三分去一。三鄉(xiāng)三遂，又不出車，又不易、一易、再易通率三夫，受六夫之地，則三百乘且不足，安得有千乘乎？不知百里之國以出稅之田言，非以封域言也。《孟子》言頒祿，正是言田，其曰：'地方百里’者，地與田通稱，故井地即井田也。百里以田言，則山川林麓，以及涂巷園囿等，固已除去矣。頒祿必均，若不去山川，山川天下不同，則祿不均矣。茍境內(nèi)山川甚多，而封域止百里，田稅所出，安足以給用乎？故知大國百里，其封疆必不止此?！吨芏Y》所以有五百里、四百里之說，蓋兼山川附庸而言也。《孟子》則專言穀土耳。城郭、宮室、涂巷等，雖有定數(shù)，然亦非穀土，則亦不在百里之內(nèi)也。先儒三分去一之說，亦未必然?！睹献印费苑嚼锒?，百里、七十里、五十里，皆以井計(jì)數(shù)。方里不必其形正方，以方田之法算之，有九百畝則曰方里，地方百里等方字，皆如是也。然則百里之國，不謂封疆，其里亦非廣長之里矣?！睹献印费砸环虬佼€，而《周禮》有不易百畝，一易二百畝，再易三百畝之說，蓋《孟子》言其略，《周禮》則詳言之也。分田必均，《周禮》以三等均之，其說至當(dāng)?！蹲髠鳌?井衍沃，牧隰皋’。鄭氏謂，'隰皋，九夫爲(wèi)牧，二牧而當(dāng)一井’是也。是則一井不必九百畝，百里之國亦不必九百萬畝，以通率二井當(dāng)一井，當(dāng)有一千八百萬畝矣?！睹献印返e不易之田，故曰'一夫百畝’，大國百里也。鄉(xiāng)遂之民皆受田，則亦有車乘，但其作之之財(cái)受于官府，故曰'不出車’，非無車也。夫如是，百里之國，豈不足于千乘哉？包氏之說，可無疑矣。”
敬事而信， 【〔注〕包曰：“爲(wèi)國者舉事必敬慎，與民必誠信?！薄?節(jié)用而愛人， 【〔注〕包曰：“節(jié)用，不奢侈。國以民爲(wèi)本，故愛養(yǎng)之?！薄?使民以時(shí)?！?【〔注〕包曰：“作使民必以其時(shí)，不妨奪農(nóng)務(wù)。”】
正義曰：“事”謂政事，“用”謂財(cái)用也?！皭邸?，《說文》作“??”，行貌。別一義。本字作'?’，“惠也。從心，旡聲。”今經(jīng)典皆叚“愛”爲(wèi)“?”“使”者，令也，教也?！懊瘛闭?，《說文》：“民，衆(zhòng)氓也。從古文之象?！薄稌嗍啃颉粪嵶ⅲ骸懊?，無知之稱?！薄秴涡套ⅰ芳啊对婌`臺(tái)序注》并云：“民者，冥也?！壁ひ酂o知之義?！端问?jīng)》避諱“敬”作“欽”后仿此。
○注：“爲(wèi)國者舉事必敬慎，與民必誠信。”○正義曰：《說文》：“敬，肅也。從攴茍?！薄夺屆め屟哉Z》：“敬，警也。恒自肅警也?！贝俗⒀浴熬瓷鳌闭?，“慎”亦肅警意也。下篇“執(zhí)事”、“敬事”、“思敬”訓(xùn)并同?！盾髯幼h兵篇》：“慮必先事，而申之以敬，慎終如始，終始如一，夫是之謂大吉。凡百事之成也，必在敬之；其敗也，必在慢之。”“與民必誠信”者，誠者，實(shí)也。言舉事必誠信也。事是政令，政令所以教民，故注以“與民”言之。晉《語》箕鄭曰：“信于君心，則美惡不踰；信于民，則上下不干；信于令，則時(shí)無廢功；信于事，則民從事有業(yè)。”
○注：“節(jié)用”至“養(yǎng)之”?！鹫x曰：《說文》云：“節(jié)，竹約也?！币?duì)?wèi)節(jié)儉之義?！顿Z子道術(shù)》云：“費(fèi)弗過適謂之節(jié)?！薄兑族鑲鳌罚骸肮?jié)以制度，不傷財(cái)，不害民?！笔侨司恢?jié)用，必致傷財(cái)，且害民也?！吧莩蕖闭撸?，張也。侈，汰也。《大戴禮·子張問人官》云：“奢侈者，財(cái)之所以不足也。”《管子八觀篇》：“國侈則用費(fèi)，用費(fèi)則民貧，民貧則姦智生，姦智生則邪巧作。故姦邪之所生，生于匱不足之所生，生于侈；侈之所以生，生于無度。故曰審度量，節(jié)衣服，儉財(cái)用，禁侈泰，爲(wèi)國之急也。”“國以民爲(wèi)本”者，注以“愛人”，人指民言。避下句“民”字，故言人耳?！斗Y梁桓十四年傳》：“民者，君之本也?！本骱鯂?，故國以民爲(wèi)本。“愛養(yǎng)”者，養(yǎng)謂制民之産，有以養(yǎng)民，乃爲(wèi)愛也?！墩f苑·政理篇》：“武王間于太公曰：'治國之道若何？’太公對(duì)曰：'治國之道，愛民而已?！唬?愛民若何？’曰：'利之而勿害，成之勿敗，生之勿殺，與之勿奪，樂之勿苦，喜之勿怒。此治國之道，使民之誼也。民失其所務(wù)，則害之也。農(nóng)失其時(shí)，則敗之也。有罪者重其罰，則殺之也。重賦斂者，則奪之也。多徭役以罷民力，則苦之也。勞而擾之，則怒之也?！笔墙匝灾螄弋?dāng)愛民也。劉氏逢祿《論語述何篇》解此文云：“人謂大臣、羣臣?！兑住ぴA》二爻'邑人三百戶’，舉大數(shù)，謂天子上大夫受地視侯也。”此以下文言民，則人非民。故解爲(wèi)“大臣、羣臣?！庇诹x亦通。
○注：“作使”至“農(nóng)務(wù)”?！鹫x曰：“作”如“動(dòng)作”之“作”?！缎鲜琛吩疲骸白魇姑癖匾云鋾r(shí)”者，謂筑都邑城郭也。《春秋·莊二十九年左氏傳》：“凡土功，龍見而畢務(wù)，戒事也。”注云：“謂今九月，周十一月。龍星角亢，晨見東方。三務(wù)始畢，戒民以土功事。”“火見而致用”，注云：“大火，心星，次角，亢見者，致筑作之物。”“水昏正而栽”，注云：“謂今十月，定星昏而中，于是樹板干而興作?！薄叭罩炼叀?，注云：“日南至，微陽始動(dòng)，故土功息?！比羝溟T戶道橋城郭牆塹，有所損壞，則特隨壞時(shí)修之。故《僖二十年·左傳》曰：“凡啓塞，從時(shí)。”是也。案：《邢疏》謂“損壞隨時(shí)修之”，是動(dòng)小工，不必須農(nóng)隙也。《左隱·五年傳》言治兵振旅，蒐田獮狩，皆于農(nóng)隙以講事，謂講武事，此使民大者。春秋時(shí)，兵爭之禍亟，日事徵調(diào)，多違農(nóng)時(shí)，尤治國所宜戒也。
子曰：“弟子入則孝，出則悌，謹(jǐn)而信，泛愛眾，而親仁。行有馀力，則以學(xué)文。” 【〔注〕馬曰：“文者，古之遺文?！薄?/p>
○正義曰：“弟子”者，對(duì)兄父之稱，謂人幼小時(shí)爲(wèi)弟爲(wèi)子時(shí)也?！秲x禮·特牲饋食禮注》：“弟子”，后生也。《大射儀注》：弟子其少者也。“入則孝，出則悌”者，《禮·內(nèi)則》云：“異爲(wèi)孺子室于宮中。”是父子異宮，則入謂由所居室至父母所也?！秲?nèi)則》又云：十年出就外傅，居宿于外?！洞蟠鞫Y·保傅》云：“古者八歲而出就外舍，學(xué)小藝焉，履小節(jié)焉。束髮而就大學(xué)，學(xué)大藝焉，履大節(jié)焉?！笔浅鲋^就傅，居小學(xué)、大學(xué)時(shí)也?！暗堋闭撸允轮T兄、師長皆弟順也。教弟子先以孝弟者，《孟子》言：“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及其長也，無不知敬其兄?！笔切⒌鼙救怂跃?，因弟子天性未離而教導(dǎo)之?！肚Y》、《內(nèi)則》、《少儀》、《弟子職》所述皆其法也。諸言“則”者，急辭也?！爸?jǐn)而信”者，詩民勞箋：“謹(jǐn)，猶慎也?！敝?jǐn)于事見，信于言見也。“泛愛衆(zhòng)而親仁”者，《說文》：“汎，浮貌。”引申?duì)?wèi)普遍之義。《廣雅·釋言》：“汎，博也。”《左襄·二十八年傳》引此文作“氾愛”，《說文》：“氾，濫也?！绷x亦通?！稜栄拧め屧b》：“衆(zhòng)，多也?！薄吨苷Z》：“人三爲(wèi)衆(zhòng)。”引申之，人在衆(zhòng)中，無以表異于人，亦得稱衆(zhòng)。仁則衆(zhòng)中之賢者也?！稄V雅·釋詁》：“親，近也?！本幼鹳t而容衆(zhòng)，故于衆(zhòng)人使弟子泛愛之。所以養(yǎng)治其血?dú)?，而?dǎo)以善厚之教，又使之親近仁者，令有所觀感也。《大戴禮·保傅》云：“故孩提，三公三少固明孝仁禮義，以導(dǎo)習(xí)之也。逐去邪人，不使見惡行。于是比選天下端士，閑博有道術(shù)者，以輔翼之，使之與太子居處出入，故太子乃目見正事，聞?wù)?，行正道，左視右視，前后皆正人。夫?xí)與正人居，不能不正也。猶生長于楚，不能不楚言也?！币嘌越烫赢?dāng)孩提時(shí)宜近正人，此教弟子親仁之意也?！靶杏锈帕?，則以學(xué)文”者，《皇疏》云：“行者，所以行事已畢之跡也?！薄墩f文》“馀，饒也?！绷枋哮Q喈《論語》解義：“有馀力，謂僮子精力有馀也?！薄肚Y》云：“人生十年曰幼學(xué)?！薄秲?nèi)則》云：“十年學(xué)書計(jì)，朝夕學(xué)幼儀，請(qǐng)肄簡諒。十有三年，學(xué)樂、誦詩、舞勺，成童舞象?！笔枪式逃讓W(xué)之法。此言“行有馀力，則以學(xué)文”，亦是學(xué)幼儀既畢，仍令學(xué)文也。言有馀力學(xué)文，則無馀力不得學(xué)文可知。先之以孝弟諸行，而學(xué)文后之者，文有理宜，非童子所知，若教成人，則百行皆所當(dāng)謹(jǐn)。非教術(shù)所能徧及。故惟翼其博文，以求自得之而已。此夫子四教，先文后行，與此言教弟子法異也。
○注：“文者，古之遺文?！薄鹫x曰：凡文皆古人所遺，故言遺文。馬以弟子所學(xué)，別有一書，如《弟子職》之類，后或失傳。故衹言古之遺文而已。鄭注云：“文，道藝也?！薄吨芄佟けＪ稀贰梆B(yǎng)國子以道，乃教之六藝，一曰五禮，二曰六樂，三曰五射，四曰五馭，五曰六書，六曰九數(shù)?！笔恰八嚒睜?wèi)“六藝”也。“藝”所以載道，故《注》“道藝”連文。其義與馬氏并通也。
子夏曰：“賢賢易色， 【〔注〕孔曰：“子夏，弟子卜商也。言以好色之心好賢則善?！薄?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 【〔注〕孔曰：“盡忠節(jié)不愛其身。”】 與朋友交，言而有信。雖曰未學(xué)，吾必謂之學(xué)矣。
正義曰：《周官·太宰》鄭注云：“賢，有善行也。”“賢賢”者，謂于人之賢者賢之，猶言親親，長長也。宋氏翔鳳《樸學(xué)齋札記》：“三代之學(xué)，皆明人倫，賢賢易色，明夫婦之倫也。毛詩序云：'周南召[shào ]南，正始之道．王化之基，是以關(guān)雎樂得淑女以配君子，憂在進(jìn)賢，不淫其色，哀窈窕，思賢才，而無傷善之心焉。是關(guān)雎之義也。’此賢賢易色，指夫婦之切證?！标愂献娣丁督?jīng)咫》、管氏同《四書紀(jì)聞》略同。今案：夫婦爲(wèi)人倫之始，故此文敘于事父母、事君之前。《漢書·李尋傳》引此文，顔師古注：“易色，輕略于色，不貴之也。”《公羊·文十二年傳》：“俾君子易怠。”何休注：“易怠，猶輕惰也?！笔恰耙住庇休p略之意。又《廣雅·釋言》：“易，如也?！蓖跏夏顚O《疏證》引之云：“《論語》賢賢易色，'易’者，如也。猶言好德如好色也?！贝擞?xùn)亦通?！笆赂改改芙咂淞Α闭?，《曲禮》記云：“生曰父曰母?！薄墩f文》：“父，矩也，家長率教者。從又舉杖。母，牧也，從女，象褱子形。一曰：象乳子也?！薄墩f文》又云：“竭，負(fù)舉也?！必?fù)舉者必盡力，故竭又訓(xùn)盡。此文義得兼之。《曾子本孝》云：“庶人之孝也，以力惡食?！北R辯注：“分地任力致其甘美?！庇帧对哟笮ⅰ吩疲骸靶⌒⒂昧?，慈愛忘勞，可謂用力矣?！笨资蠌V森《補(bǔ)注》：“庶人之孝，《孟子·萬章篇》言舜事云：'我竭力耕田，供爲(wèi)子職而已矣?！墙吡?wèi)庶從孝養(yǎng)之事也?！薄笆戮苤缕渖怼闭?，《儀禮喪服傳》：“君，至尊也?！编嵶ⅲ骸疤熳又T侯及卿大夫有地者皆曰君?！薄墩f文》：“致，送詣也?！薄对姟に哪怠吩疲骸八哪凋W騑,周道倭遲。豈不懷歸？王事靡盬，我心傷悲。”毛傳云：“思?xì)w者，私恩也；靡盬者，公義也。傷悲者，情思也。無私恩，非孝子也。無公義，非忠臣也。君子不以私害公，不以家事辭王事?！笔茄允戮坏盟綈燮渖??；艟乱??！半m曰未學(xué)”者，《廣雅·釋詁》：“雖，詞也?！碑?dāng)時(shí)多世卿，廢選舉之務(wù)，雖不學(xué)亦得出仕，故有未學(xué)亦事君也?！拔岜刂^學(xué)也”者，《廣雅·釋詁》：“謂，說也?！弊酉囊源巳怂?，于人倫大端無所違失，與已學(xué)無異，故云“必謂之學(xué)”。“必謂”者，深信之辭?！洞呵锓甭丁び癖罚骸岸Y之所重者，在其志，志敬而節(jié)具，則君子予之知禮。志和而音雅，則君子予之知樂，志哀而居約，則君子予之知喪。”董之所言正謂與之義同。
○注：“子夏”至“則善”?！鹫x曰：《史記·弟子列傳》：“卜商，字子夏，少孔子四十四歲?！奔庖嵳f：“溫國卜商?！睖厥切l(wèi)邑。稱國者，或本爲(wèi)國，從其初名之也。《家語·弟子解》以爲(wèi)衛(wèi)人，與鄭《目錄》合?？追f達(dá)《檀弓·疏》則云魏人，又唐贈(zèng)衛(wèi)侯，宋封魏公。據(jù)《史記》及《呂氏春秋·舉難、察賢篇》，并言子夏爲(wèi)魏文侯師，是子夏固嘗居魏，魏、衛(wèi)同音，故誤以爲(wèi)魏人耳?！把砸院蒙暮觅t”者，此以易爲(wèi)更易，義涉迂曲，今所不從。
子曰：“君子不重則不威，學(xué)則不固。 【〔注〕孔曰：“固，蔽也。一曰言人不能敦重，既無威嚴(yán)，又不能堅(jiān)固識(shí)其義理?！薄?/p>
正義曰：稱“君子”者，言凡已仕未仕有君師之責(zé)者也?！安恢亍闭撸斗ㄑ浴ば奚砥罚骸盎騿柡稳缢怪^之人，曰，取四重，去四輕。曰：何謂四重？曰：重言，重行，重貌，重好。言重者有法，行重者有德，貌重者有威，好重者有觀?！笔茄跃淤F重也?！抖Y·玉藻》云：“足容重，手容恭，目容端，口容止，聲容靜，頭容直，氣容肅，立容德，色容莊?！辈⒀匀水?dāng)重慎之事?！皠t不威”者，言無威儀也?！蹲髠鳌穭⒖倒唬骸懊袷芴斓刂幸陨?，所謂命也。是以有動(dòng)作禮義威儀之則，以定命也。是故君子勤禮，勤禮莫如致敬?！毙l(wèi)北宮文子曰：“有威而可畏謂之威，有儀而可象謂之儀。君有君之威儀，其臣畏而愛之，則而象之，故能有其國家，令聞長世。臣有臣之威儀，其下畏而愛之，故能守其官職，保族宜家。順是以下者皆如是。是以上下能相固也?！庇衷疲骸肮示釉谖豢晌?，施舍可愛，進(jìn)退可度，周旋可則，容止可觀，作事可法，德行可象，聲氣可樂，動(dòng)作有文，言語有章，以臨其下，謂之有威儀也?！庇窒缕蜃诱Z子張?jiān)唬骸熬诱湟鹿?，尊其瞻視，儼然，人望而畏之，斯不亦威而不猛乎？”并言君子有威儀之事。不威由于不重，故言行輕薄之士，必不能遠(yuǎn)暴慢鄙倍，雖厲聲色，綦刑罰，人莫之畏矣。
○注：“孔曰”至“義理”。 ○正義曰：鄭注《曲禮》云：“固，謂不達(dá)于禮也?！弊ⅰ都懒x》云：“固，猶質(zhì)陋也。”皆蔽塞之義。下篇夫子告子路曰：“好仁不好學(xué)，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學(xué)，其蔽也蕩。好信不好學(xué)，其蔽也賊。好直不好學(xué)，其蔽也絞。好勇不好學(xué)，其蔽也亂。好剛不好學(xué)，其蔽也狂。”是言不學(xué)之蔽，而可知人之成德達(dá)才必皆由學(xué)矣。《中論·治學(xué)篇》：“民之初始，其矇未知，譬如寶在于玄室，有所求而不見，白日照焉，則羣物斯辨矣。學(xué)者，心之白日也?！笔瞧淞x也。“一曰”以下，此《集解》別存一義，非仍前所注之人，下皆放此?！墩f文》：“重，厚也。”敦，亦訓(xùn)厚。故注以“敦重”連文。《詩·天保傳》：“固，堅(jiān)也?！币喑Ｓ?xùn)。此以不重不威之人，雖知所學(xué)，不能堅(jiān)固，無由深造之以道而識(shí)其義理也。所以然者，以此人學(xué)若堅(jiān)固，必能篤行，其容貌、顔色、辭氣，必不至輕惰若此矣。今不能敦重，無威嚴(yán)，故知其學(xué)不能堅(jiān)固也。義與前異，亦略通。
主忠信。無友不如己者，過，則勿憚改。 【〔注〕鄭曰：“主，親也。憚，難也?！薄?/p>
正義曰：《釋文》云：“毋音無，本亦作無?！彼慰毒沤?jīng)》本，亦作“毋”?！墩f文》：“毋，止之詞也。橆，止也。”無即橆也，隸省?！秲x禮·士婚禮》、《公食大夫禮注》，并云古文“毋”爲(wèi)“無”。然則“毋、無”亦今古文異。《廣雅·釋言》：“如，均也?！薄凹骸?，即我之別稱。《說文》曰：“己承戊，象人腹?！笔羌罕鞠笕诵?，故人得自稱“己”?！对又蒲灾小罚骸拔岵蝗势淙?，難獨(dú)也，吾弗親也?！惫手芄唬骸安蝗缥艺撸岵慌c處，損我者也。與我等者，吾不與處，無益我者也。吾所與處者，必賢與我?！庇稍蛹爸芄杂^之，則不如己者即不仁之人，夫子不欲深斥，故祇言不如己而已?！秴问洗呵铩を滍芬衮吃唬骸澳茏誀?wèi)取師者王，能自取友者存，其所擇而莫如己者亡?！薄读t書紀(jì)要》引《中論》曰：“君子不友不如己者，非羞彼而大我也。不如己者，須己慎者也。然則扶人不暇，將誰相我哉？我之僨也，亦無日矣。”又《韓詩外傳》南假子曰：“夫高比，所以廣德也，下比，所以狹行也。比于善者，自進(jìn)之階，比于惡者，自退之原也?！敝T文并足發(fā)明此言之旨。 “過者無憚改”者，《周官·調(diào)人注》：“過，無本意也?！薄对姟|山箋》：“勿，無也。”《說文》：“改，更也?！辈⒊Ｓ?xùn)。言人行事，非有意之過，即當(dāng)改之，不可畏難。複以前行之也。《曾子立事篇》：“太上不生惡，其次能夙絕之，其下複而能改?！庇窒缕釉唬骸斑^而不改，是謂過矣?！苯匝匀擞羞^當(dāng)速改也。《皇疏》載一說云：“若結(jié)友過過，不得善人，則改易之，莫難之也?！惫世畛湓疲骸叭粲咽淙?，改之爲(wèi)貴也?！卑福焊哒T注《呂氏春秋·驕恣篇》引“無友不如己者，過則無憚改”，以證“所擇而莫如己者亡”之義，亦以過謂結(jié)友過誤，或漢人有此議，故李充云然。然既知誤交，何難即改？似不足爲(wèi)君子慮也。
○注：“主，親也。憚，難也?！?○正義曰：“主”訓(xùn)“親”者，引申之義?！蹲ⅰ分^人當(dāng)親近有德，所以謂勝己者也。然下文複言“無友不如己”，于意似重，或未必然?！痘适琛吩疲骸耙灾倚艩?wèi)百行所主?！笔茄灾倚旁诩翰辉谌?，其義較長?！吨苷Z》云：“是以不主寬惠，亦不主猛毅?！表f昭注：“主，猶名也?！绷x可互證?！墩f文》：“憚，忌難也。從心，單聲。一曰難也?！薄半y”，就事言。“忌難”，謂人忌畏之。《詩·云漢箋》：“憚，猶畏也?！笔且?。此注同許后義，亦通。
曾子曰：“慎終追遠(yuǎn)，民德歸厚矣。” 【〔注〕孔曰：“慎終者，喪盡其哀。追遠(yuǎn)者，祭盡其敬。君能行此二者，民化其德，皆歸于厚也?！薄?/p>
正義曰：《爾雅·釋詁》：“慎，誠也。”《說文》：“慎，謹(jǐn)也?！闭\、謹(jǐn)義同?！吨芄佟ぜ册t(yī)》：“死終則各書其所以?！编嵶ⅲ骸袄纤涝唤K。”《禮記·檀弓》云：“君子曰終，小人曰死?！贝藢?duì)文異稱。《檀弓》又云：“曾子曰：'喪三日而殯，心附于身者，必誠必信。勿之有悔焉耳矣。三月而葬，凡附于棺者，必誠必信。勿之有悔焉耳矣。’”皆是言“慎終”之事。“追遠(yuǎn)”者，《說文》：“追，逐也?！薄对姟x鴦箋》：“遠(yuǎn)，猶久也?！辈⒊Ｓ?xùn)。言凡父祖已歿，雖久遠(yuǎn)，當(dāng)時(shí)追祭之也。《荀子·禮論》云：“故有天下者事十世，有一國者事五世，有五乘之地者事三世，有三乘之地者事二世?！庇帧吨芄佟に咀鹨汀费浴八臅r(shí)追祀”有“追享”。鄭康成注以爲(wèi)：“祭遷廟之主。”則此文追遠(yuǎn)，不止以父母言矣。 “民德歸厚”者，《樂記》云：“德者，性之端也?！薄痘茨献印R俗訓(xùn)》：“得其天性謂之德?！薄斗Y梁·僖二十八年傳》：“歸者，歸其所也。”《墨子經(jīng)上》：“厚，有所大也。”當(dāng)春秋時(shí)，禮教衰微，民多薄于其親，故曾子諷在位者，但能慎終追遠(yuǎn)，民自知感勵(lì)，亦歸于厚也?！抖Y·坊記》云：“修宗廟，敬祭祀，教民追孝也?！庇帧都澜y(tǒng)》云：“夫祭之爲(wèi)物大矣，其與物備矣，順以備者也，其教之本與？是故君子之教也，外則教之以尊其君長，內(nèi)則教之以孝于其親。是故明君在上，則羣臣服從。崇事宗廟社稷，則子孫順孝。盡其道，端其義，而教生也。是故君子之教也，必由其本。順之至也，祭其是與。故曰祭者，教之本也與?！?/p>
○注：“慎終”至“厚也”。 ○正義曰：《祭統(tǒng)》云：“是故孝子之事親也，有三道焉，生則養(yǎng)，歿則喪，喪畢則祭。養(yǎng)則觀其順也，喪則觀其哀也，祭則觀其敬而時(shí)也。盡此三道者，孝子之行也?！笔菃十?dāng)盡哀，祭當(dāng)盡敬。然此文“慎終”，不止以盡哀言。《禮·雜記》云：“子貢問喪。子曰：'敬爲(wèi)上，哀次之，瘠爲(wèi)下。’”“敬”與“謹(jǐn)”同，即此文所云慎也。言君者，以曾子言民德，民是對(duì)君之稱，蓋化民成俗，必由在上者有以導(dǎo)之也。
子禽問于子貢曰：“夫子至于是邦也，必聞其政。求之與？抑與之與？” 【〔注〕鄭曰：“子禽，弟子陳亢也。子貢，弟子，姓端木，名賜?？汗挚鬃铀林睿嘏c聞其國政，求而得之邪？抑人君自原與之爲(wèi)治？”】 子貢曰：“夫子溫、良、恭、儉、讓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諸異乎人之求之與！” 【〔注〕鄭曰：“言夫子行此五德而得之，與人求之異，明人君自與之?！薄?/p>
正義曰：“問于子貢”者，《說文》：“問，訊也。”《釋文》：“貢”本作贛，音同?！峨`釋》載《漢石經(jīng)·論語殘碑》：凡“子貢”皆作“子贛”?！墩f文》：“貢，獻(xiàn)功也，贛，賜也?！弊迂暶n，字當(dāng)作“贛”。凡作“貢”，皆是省借。作“贛”則譌體也?！胺蜃又劣谑前睢闭?，“夫子”即孔子。夫者，人所指名也。子者，孳也，人之別稱也?！痘适琛吩疲憾Y，身經(jīng)爲(wèi)大夫，得稱爲(wèi)夫子?？鬃?，魯大夫，故弟子呼爲(wèi)夫子也?！蹲至帧罚骸爸?，到也?！薄稄V雅·釋言》：“是，此也?！薄墩f文》：“邫，國也。從邑，豐聲。”《周官·太宰注》：“大曰邦，小曰國。”此對(duì)文，若散言，亦通稱也?！氨芈勂湔闭?，《說文》：“聞，知聞也?！毕缕疲骸罢?，正也。”時(shí)人君有大政事，皆就夫子諮度之。故言“必聞其政”也。“求之與，抑與之與”者，《穀梁·定元年傳》：“求者，請(qǐng)也?！币终撸酥o?！稘h石經(jīng)》“抑與”作“意與”。案：《周語》“抑人故也。”《賈子·禮容語下》作“意人?！庇帧对姟な轮弧罚骸耙执嘶矢浮！薄多嵐{》：“抑之言噫。”《釋文》引《韓詩》云：“抑，意也?！眲t“抑、意”音近義同，故二文互用?！芭c”，猶言告也?！妒?jīng)》作“予”。亦通用字。下篇“君孰與足”，《漢書·谷永傳》作“予足”，可證也。
“溫良恭儉讓以得之”者，《說文》“昷，仁也?！睖兀?，義別。經(jīng)典悉叚溫爲(wèi)昷。《爾雅·釋訓(xùn)》：“溫溫,柔也。”《詩·燕燕箋》：“溫謂顔色和也。”下篇“子溫而厲”，是溫指貌言?！墩f文》云：“??，善也?！苯耠`亦爲(wèi)“良”。《賈子·道術(shù)篇》：“安柔不苛謂之良。”良謂心之善也。《爾雅·釋詁》：“恭，敬也?！薄墩f文》：“??，肅也?！庇?，“儉，約也?！薄兑住は髠鳌罚骸熬右詢€德辟難。”《左·襄十三年傳》：“讓者，禮之主也?！薄墩f文》：“攘，推也。讓，相責(zé)讓也?！狈仓t讓、揖讓字當(dāng)作“攘”。今經(jīng)典亦假“讓”爲(wèi)“攘”。又《說文·彳部》：“得，行有所得也?！薄墩摵狻ぶ獙?shí)篇》引此文解之云：“溫良恭儉讓，尊行也。有尊行與人，人親附之，則人告語之矣?！钡溘E有似于求而得之，故子貢就其求之之言，以明其得聞之故。明夫子得聞?wù)?，是人君與之，非夫子求之矣。吳氏嘉賓《論語說》：“君所自擅者謂之政，常不欲使人與聞之。況遠(yuǎn)臣乎？溫良恭儉讓，是誠于不干人之政也。誠于不干人之政，則入人之國，無有疑且忌焉者，其視圣人如己之素所師保。安忍不以告焉？今之人求以聞人之政，不知其身且將不之保，《韓非·說難》是也?！薄胺蜃又笾玻渲T異乎人之求之與”者，《公羊·桓六年傳》：“其諸以病桓與？”何休注：“其諸，辭也?！薄墩f文》：“異，分也?！狈蜃釉皇乔蟠?，假言即以夫子得之爲(wèi)求，亦與人異也?！端问?jīng)》避諱，凡“讓”字作“遜”?！痘时尽纷鳌捌渲T異乎人之求之與也”。
○注：“子禽”至“名賜”。 ○正義曰：臧氏庸《拜經(jīng)日記》：“《史記·弟子列傳》有原亢籍，無陳亢。蓋原亢即陳亢也。鄭注《論語》、《檀弓》俱以陳亢爲(wèi)孔子弟子。當(dāng)是名亢，字籍。一字子禽。籍，禽也。故諱籍字禽。否則亢言三見論語，弟子書必?zé)o不載，太史公亦斷無不録。家語既有原抗，字禽籍，不當(dāng)複有陳亢子禽矣。明係王肅竄入。原、陳之所以不同，何也？蓋原氏出于陳，原陳同氏也?！对姟り愶L(fēng)》'東方之原?！珎鳎?原，大夫氏?！薄洞呵铩でf二十七年》：'公子友如陳，葬原仲?！瘎t原亢之爲(wèi)陳亢信矣?！稘h書·古今人表》中中分陳亢、陳子禽二人。與魯太師，公明賈，子服景伯，林放，陳司敗，陽膚，尾生高，申棖，師冕同列。又以陳子亢隸下，上與陳棄疾，工尹商陽，齊禽敖，餓者同列。分爲(wèi)三人，與申棖皆不以爲(wèi)弟子。此不足據(jù)?！卑福罢f是也?！短垂罚骸瓣愖榆囁烙谛l(wèi)，其妻與其家大夫謀以殉葬。定，而后陳子亢至?！编嵶ⅲ骸白榆?，齊大夫。子亢，子車弟。”則亢亦齊人也?！兜茏觽鳌罚骸霸杭?，少孔子四十歲?！庇衷疲骸岸四举n，衛(wèi)人。少孔子三十一歲?！被适璞尽瓣惪阂病毕掠小白肿忧菀病彼淖?，“名賜”句下有“字子貢也”四字。于文爲(wèi)複，當(dāng)是皇所增。
子曰：“父在，觀其志，父沒，觀其行， 【〔注〕孔曰：“父在，子不得自專，故觀其志而已。父沒，乃觀其行?！薄?三年無改于父之道，可謂孝矣?！?【〔注〕孔曰：“孝子在喪，哀慕猶若父存，無所改于父之道?！薄?/p>
正義曰：《爾雅·釋詁》：“在，存也?！墩f文》同?！庇郑坝^，諦視也?！薄斗Y梁·隱五年傳》：“常視曰視，非常曰觀。”《毛詩序》：“在心爲(wèi)志。”《廣雅·釋詁》：“志，意也?！薄墩f文》：“歾，終也?！盵??]“歾”或從??，今字作“歿”?！峨`體小變》：“[??]，沉也。”別一義，蓋叚借也?！抖Y坊·記注》：“行，猶事也?！?《爾雅·釋天》：“夏曰歲，商曰祀，周曰年，唐虞曰載。”《郭注解》“周曰年。”云：“取禾一熟?！绷x本《說文》。汪氏中釋“三九”曰：“三年者，言其久也。何以不改也？爲(wèi)其爲(wèi)道也。若其非道，雖朝死而夕改可也。何以知其然也？'昔者鮌湮洪水，汩陳其五行。彝倫攸斁，天乃不畀洪范九疇，鮌即殛死。禹乃嗣興，彝倫攸敘，天乃畀禹洪范九疇?！淌鍐櫳蹋瑦f王室，其子蔡仲，改行帥德。周公以爲(wèi)卿士，見之王而命之以蔡。此改乎其父者也。不寧惟是，'虞舜側(cè)微，父頑、母嚚、象傲，克諧以孝，烝烝乂，不格姦，只載見瞽瞍，夔夔齊栗，瞽瞍亦允諾。’曾子曰：'君子之所謂孝者，先意承志，諭父母以道。’此父在而改其子者也。是非以不改爲(wèi)孝也。然則何以不改也？爲(wèi)其爲(wèi)道也。'三年’云者，雖終其身可也。自斯義不明，而后章惇、高拱之邪說出矣?！卑福和粽f是也。《漢書·五行志》：“京房《易傳》曰：'干父之蠱，有子，考亡咎?！尤瓴桓母傅?，思慕不皇，亦重見先人之非。”《南史·蔡廓子興宗傳》：“先是大明世，奢侈無度，多所造立，賦調(diào)繁嚴(yán)，征役過苦，至是發(fā)詔，悉皆削除。自孝建以來，至大明末，凡諸制度，無或存者。興宗慨然曰：'先帝雖非盛德，要以道始終，三年無改古典所貴?！倍匪?，皆以無改爲(wèi)孝，不複計(jì)及非道。則自漢以來，多不知此義矣。《禮·坊記》：“子云：'君子弛其親之過，而敬其美?！墩撜Z》曰：'三年無改于父之道，可謂孝矣?！背谶^敬美，正是“擇善而從?！奔捶蜃诱撁锨f子之孝，不改父臣與政爲(wèi)難能。亦是以獻(xiàn)子之臣與政，本不須改，而莊子所能繼父業(yè)，所以爲(wèi)孝。若父之道有所未善，而相承不變，世濟(jì)其惡，又安足貴乎？“可”者，深許之辭?！墩f文》：“可，肎也。”
○注：“父在”至“其行”。 ○正義曰：鄭注云：“孝子，父在無所自專，庶幾于其善道而已?！贝藘^孔所襲。《韓詩外傳》：“孔子曰：'昔者周公事文王，行無專制，事無由己，可謂子矣?！笔恰案冈谧硬坏米詫！币??！笆鼛子谄渖频馈?，謂但觀其志，有善道，無行事可見也。朱子或問引范祖禹說：“以人子于父在時(shí)，觀父之志而承順之；父沒，則觀父之行而繼述之?！迸c鄭、孔注義異。錢氏大昕《潛研堂文集》極取范說曰：“孔子之言，論孝乎？論觀人乎？以經(jīng)文'可謂孝矣’證之。其爲(wèi)論孝不論觀人，夫人而知之也。既曰論孝，則以爲(wèi)觀父之志行是也。不論觀人，則以爲(wèi)觀人子之志行非也。子之不孝者，好貨財(cái)，私妻子，父母之養(yǎng)且不顧，安能觀其志？朝死而夕忘之，安能觀其行？《禮》曰：'視于無形，聽于無聲?！^其志之謂也。又曰：'善繼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觀其行之謂也。孟子論事親爲(wèi)大，以曾元之賢，僅得謂之養(yǎng)口體。則孔子之所謂養(yǎng)其志者，惟曾子之養(yǎng)志足以當(dāng)之。如是而以孝許之，奚不可乎？”案：范說亦通。但論孝即是觀人。既觀其行，而知三年無改于父之道，故以孝許之。鄭、孔義本不誤，故仍主鄭、孔而以范說附之。
○注：“孝子”至“之道”。 ○正義曰：注以三年是居喪之期，故云“在喪”也。宋氏翔鳳《發(fā)微》說：“按《七略》，《春秋經(jīng)》十一卷，出今文家。繫閔公篇于莊公下，博士傳其說曰：'子未三年，無改于父之道。’《傳》曰：'則曷爲(wèi)于其封內(nèi)三年稱子？緣孝子之心，則三年不忍當(dāng)也?！庇帧稘h書·師丹傳》丹上書曰：“古者諒闇不言，聽于冢宰，三年無改于父之道?！苯砸匀昃途訂恃?，與此注同?！鞍姜q若父存，無所改于父之道”者，謂人子居喪，猶若父存時(shí)，己仍爲(wèi)子。若《曲禮》言居喪之禮“升降不由阼階，出入不當(dāng)門隧?！苯匀舾复妫桓义岙?dāng)室也。此說于義似通。然居喪不敢改父之道，喪終自仍宜改。改與不改，皆是恒禮。奚足以見人子之孝，故知此注尚未然也。
有子曰：“禮之用，和爲(wèi)貴。先王之道，斯?fàn)?wèi)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禮節(jié)之，亦不可行也?！?【〔注〕馬曰：“人知禮貴和，而每事從和，不以禮爲(wèi)節(jié)，亦不可行?！薄?/p>
正義曰：《禮·祭儀》云：“禮者，履此者也?！薄豆茏印ば男g(shù)篇》：“登降揖讓，貴賤有等，親疏有體，謂之禮?！薄斗窖浴罚骸坝茫幸?。”《說文》：“用，可施行也?！倍Y主于讓，故以和爲(wèi)用，《燕義》云：“和寧，禮之用也”是也。《說文》：“龢，調(diào)也。讀與咊同。盉，味也。和，相應(yīng)也?！比x略同近。今·經(jīng)傳通作“和”。《賈子·道術(shù)篇》：“剛?cè)岬玫乐^之和，反和爲(wèi)乖。”韋昭《晉語注》：“貴，重也?！备哒T《呂氏春秋·尊師注》：“貴，尚也?！焙褪嵌Y中所有，故行禮在和爲(wèi)貴?；?、邢疏以“和”爲(wèi)樂，非也。《樂記》云：“禮勝則離?！编嵶ⅲ骸半x謂析居不和也?！庇帧兑住だM辭傳》：“履以和行?！庇莘ⅲ骸岸Y之用，和爲(wèi)貴，故以和行。”和是言禮，非謂樂。審矣。《論衡·四諱篇》：“死亡謂之先?！薄稜栄拧め屧b》：“王，君也。”戴氏望《論語》注云：“先王，謂圣人爲(wèi)天子制禮者也?！薄对娨笃潇Y傳》：“斯，此也?！薄吨芄佟ご笏就阶ⅰ罚骸懊溃埔??！辈⒊Ｓ?xùn)。禮有威儀文物，故以美言之?！靶〈蟆敝溉搜浴Ｏ缕熬訜o小大”，《詩·泮水》“無小無大，從公于邁”，皆以“小大”指人之證。《爾雅·釋詁》：“由，自也。”自與從同。《史記·禮書》云：“君臣、朝廷、尊卑、貴賤之序，下及黎庶，車輿、衣服、宮室、飲食、嫁娶、喪祭之分，事有宜適，物有節(jié)文?！笔茄孕〈蠼杂卸Y也?！坝兴恍小闭撸^人但循禮，不知用和，故不可行，所謂“禮勝則離”者也?！短垂吩疲骸捌饭?jié)斯之謂禮?！薄痘适琛吩疲骸叭巳糁Y用和，而每事從和，不複用禮爲(wèi)節(jié)者，則于事亦不得行也。所以言亦者，沉居士云：'上純用禮不行，今皆用和，亦不可行也。’”案：有子此章之旨，所以發(fā)明夫子中庸之義也。《說文》：“庸，用也。”凡事所可常用，故“庸”又訓(xùn)“?！薄｀嵕吨杏埂つ夸洝吩疲骸懊弧吨杏埂氛?，以其記中和之爲(wèi)用也?！弊ⅰ熬又杏埂痹疲骸坝?，常也。用中爲(wèi)常道也?！眱闪x自爲(wèi)引申。堯諮舜、舜諮禹云：“允執(zhí)其中。”《孟子》言“湯執(zhí)中”，“執(zhí)中”即用中也?！八磮?zhí)兩端，用其中于民。”“用中”即“中庸”之倒文。《周官·大司樂》言六德：“中、和、祇、庸、孝、友。”言“中和”又言“庸”，夫子本之，故言中庸之德。子思本之，乃作《中庸》。而有子于此章已明言之。其謂“以禮節(jié)之”者，禮貴得中，知所節(jié)，則知所中?！吨杏埂吩疲骸昂投涣?，強(qiáng)哉矯；中立而不倚，強(qiáng)哉矯?！薄昂投涣鳌保瑒t禮以節(jié)之也。則禮之中也。中庸皆所以行禮，故《禮》篇載之?！兑葜軙ざ扔?xùn)》云：“和非中不立，中非禮不慎，禮非樂不履?！睒分^和樂，即此義也。《漢石經(jīng)》“亦不行也”，“不”下無“可”字。
有子曰：“信近于義，言可復(fù)也。 【〔注〕復(fù)，猶覆也。義不必信，信非義也。以其言可反覆，故曰近義。】 恭近于禮，遠(yuǎn)恥辱也。 【〔注〕恭不合禮，非禮也。以其能遠(yuǎn)恥辱，故曰近禮也?！?因不失其親，亦可宗也。 【〔注〕孔曰：“因，親也。言所親不失其親，亦可宗敬?！薄?/p>
正義曰：“信近于義言可復(fù)”者，《說文》曰：“近，附也。誼，全所宜也。義己之威儀也?！倍至x別，今經(jīng)傳通作“義”?！抖Y·中庸記》云：“義者，宜也。”《表記》曰：“義者，天下之制也?！毖灾浦院弦艘??！睹献印るx婁篇》云：“大人者，言不必信，唯義所在?！笔切彭氁暳x而行之，故此言近于義也。鄭注云：“復(fù)，覆也。”言語之信可反覆。案：“復(fù)”、“覆”古今語?！稜栄拧め屟浴罚骸皬?fù)，返也?！狈蹬c反同?！墩f文》：“復(fù)，往來也。”往來，即反復(fù)之義。人初言之，其信能近于義，故其后可反復(fù)言之也?！对恿⑹缕骸吩疲骸熬枚鴱?fù)之，可以知其信矣。”又云：“言之必思復(fù)之，思復(fù)之必思無悔言，亦可謂慎矣?！薄八紵o悔言”，亦謂之以義裁之。否則，但守硜硜之信，而未合于義，人將不直吾言，吾雖欲復(fù)之，不得也?！肮Ы诙Y遠(yuǎn)恥辱”者，《廣雅·釋詁》：“遠(yuǎn)，離也。”《說文》：“恥，辱也。辱，恥也?！薄侗碛洝吩疲骸肮б赃h(yuǎn)恥?！币嘀^恭近于禮，以行之也。否則，雖恭敬于人，不能中禮，或爲(wèi)人所輕侮，而不免恥辱。下篇云“恭而無禮則勞”，亦此意也?；时尽白凇毕掠小熬础弊帧?/p>
○注：“義不”至“近義”。 ○正義曰：《邢疏》云：“義不必信者，若《春秋》'晉士匄[gài]帥師侵齊，聞齊侯卒，乃還’。《春秋》善之，是合宜不必守信也。云'信非義也’者，《史記》尾生與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來，水至不去，抱柱而死。是雖守信而非義也。”案：注以近義是由復(fù)言后觀之，蓋知其人言可反覆，曉其近于義也。下注“以其能遠(yuǎn)恥辱，故曰近禮”，義同。
○注：“因親”至“宗敬”。 ○正義曰：《詩·皇矣》：“因心則友?！薄秱鳌罚骸耙?，親也。”此文上言“因”，下言“親”，變文成義?！墩f文》：“宗，尊祖廟也?！弊谟凶鹩?xùn)。此言“宗敬”者，引申之義?！对恿⑹隆吩疲骸坝^其所愛親，可以知其人矣?！敝^觀其所愛親之是非，則知其人賢不肖。若所親不失其親，則此人之賢可知，故亦可宗敬也。桂氏《馥羣經(jīng)義證》解此注云：“《詩·皇矣正義》曰：'周禮六行，其四曰姻。注：“姻，親于外親?！笔且龅脿?wèi)親?！瘬?jù)此，則'因’即'姻’省文?！兑翱蛥矔芬赌鲜贰ね踉?guī)》曰：'姻不失親，古人所重，豈得輒昏非類？’《張說之碑》亦云：'姻不失親，官復(fù)其舊?！中戾|《說文》通論》：'《禮》曰：“姻不失其親?！惫使盼男づ疇?wèi)妻。’邢、皇二疏，俱失孔恉。”今案：孔注“因親”是通說人交接之事。其作“姻”者，自由后世所見本不同。然婚姻之義，于注本得兼之，皇、邢依注爲(wèi)訓(xùn)，未爲(wèi)失恉。
子曰：“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 【〔注〕鄭曰：“學(xué)者之志，有所不暇?！薄?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謂好學(xué)也已?！?【〔注〕孔曰：“敏，疾也。有道，有道德者。正，謂問事是非。”】
正義曰：此章言君子當(dāng)安貧力學(xué)也?！笆碂o求飽”者，《禮記·曲禮》注：“食，飯屬也。”《說文》：“飽，猒也?！薄蔼_”者，足也?！抖Y記·禮器》云：“有以少爲(wèi)貴者，天子一食，諸侯再，大夫士三，庶人食力無數(shù)?！弊ⅲ骸耙皇?、再食、三食、謂告飽也。食力，謂工商農(nóng)也。”又《公食大夫禮》：“賓三飯以湆醬?！弊ⅲ骸叭埗?，君子食不求飽?！北搜远Y食之事，君子不當(dāng)求飽。故此言家貧者，食無求飽爲(wèi)君子也。“居無求安”者，《說文》：“凥，處也。從尸幾。尸得幾而安也。居，蹲也。”二字義別。今經(jīng)傳皆叚“居”爲(wèi)“凥”?！稜栄拧め屧b》：“安，定，止也?！睙o求飽，無求安，若顔子一簞食，一飄飲，在陋巷不改其樂者也?！熬陀械蓝伞闭撸秾W(xué)記》“就賢體遠(yuǎn)”。注：“就，謂躬下之?！薄盾髯印ば詯浩罚骸胺蛉穗m有性質(zhì)美而心辯知，必將求賢師而事之，擇良友而友之。得賢師而事之，則所聞?wù)?，堯舜禹湯之道也。得良友而友之，則所見者，忠信敬讓之行也。身日進(jìn)于仁義，而不自知也者，靡使然也?！薄把?、也已”，助語之辭。《漢石經(jīng)》“也已”作“已矣”?；时咀鳌耙惨岩印薄?/p>
○注：“敏疾”至“是非”。 ○正義曰：《說文》“敏，疾也。”敏于事謂疾勤于事，不懈倦也。下篇“訥于言而敏于行”，訓(xùn)同。焦氏循《論語補(bǔ)疏》：“敏，審也。謂審當(dāng)于事也。圣人教人，固不專以疾速爲(wèi)重?！卑福航拐f與孔注義相輔。聞斯行之，夫子以教冉有，是亦貴疾速可知?！墩f文》：“正，是也”?！吨芄佟罚骸凹宜抉R各使其臣，以正于公司馬?！弊ⅲ骸罢q聽也。”邢疏：“言學(xué)業(yè)有所未覺，當(dāng)就有道德之人，正定其是之與非。《易·文言》曰：'問以辨之也。’”
子貢曰：“貧而無諂，富而無驕，何如？”子曰：“可也。 【〔注〕孔曰：“未足多?！薄?未若貧而樂，富而好禮者也?！?【〔注〕鄭曰：“樂，謂志于道，不以貧爲(wèi)憂苦。”】
正義曰：皇本“子貢”下有“問”字?！墩f文》：“貧，財(cái)分少也?！庇郑骸白€，諛也”。諂、讇或從臽。皇疏引范寧曰：“不以正道求人爲(wèi)諂也?！薄墩f文》：“富，備也，一曰厚也?！比素?cái)多，當(dāng)無不備也?！膀湣闭?，馬高六尺之名。人自高大，故亦稱“驕”?；适瑁骸案缓裾呒鹊萌怂?，好生陵慢，是爲(wèi)驕也?！薄昂稳纭闭撸嗡埔??！拔慈簟?，猶言未如?！秲x禮·有司徹注》“今文若爲(wèi)如是”二字，義同?；时?、高麗本、足利本并作“樂道”。《唐石經(jīng)》“道”字旁注。陳氏鱣《論語古訓(xùn)》云：“鄭注本無'道’字，《集解》兼採《古論》?！毕乱自唬骸澳茇毝鴺返馈！笔强鬃ⅰ豆耪摗繁居小暗馈弊??！妒酚洝匪d語亦是《古論》?！吨倌岬茏觽鳌芬安蝗缲毝鴺返馈?，正與孔合。《文選·幽憤詩》：“樂道閑居。”注引《論語》：“子曰'貧而樂道’?！笔恰都狻繁居小暗馈弊?，今各本脫去。鄭據(jù)本蓋《魯論》，故無“道”字。今案：作“樂道”，自是《古論》?！稘h書·王莽傳》、《后漢書·東平王蒼傳注》引并無“道”字。與鄭本同。下篇“回也不改其樂”，“樂亦在其中矣”，皆不言樂道，而義自可通，故鄭不從古以校魯也。至孔注是后人僞撰，陳君援孔注以證《史記》，稍誤?！斗挥洝罚骸白釉?貧而好樂，富而好禮，衆(zhòng)而以寧者，天下其幾矣。’”是樂道好禮爲(wèi)人所難能，故無諂無驕者不能及之也。
○注：樂謂志于道，不以貧爲(wèi)憂苦。 ○正義曰：鄭以“樂”即“樂道”，與《古論》同。《呂氏春秋·慎人篇》：“古之得道者，窮亦樂，達(dá)亦樂，所樂非窮達(dá)也。道得于此，則窮達(dá)一也。如寒暑風(fēng)雨之節(jié)矣?！?/p>
子貢曰：“《詩》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謂與？” 【〔注〕孔曰：“能貧而樂道，富而好禮者，能自切磋琢磨?！薄?子曰：“賜也，始可與言《詩》已矣，告諸往而知來者。” 【〔注〕孔曰：“諸，之也。子貢知引《詩》以成孔子義，善取類，故然之。往，告之以貧而樂道，來，答以切磋琢磨?！薄?/p>
正義曰：“詩云”者，《毛詩序》云：“詩者，志之所之也。在心爲(wèi)志，發(fā)言爲(wèi)詩。”《書·微子》馬注：“云，言也?！薄叭缜腥绱?，如琢如磨”者，《衛(wèi)詩·淇澳[yù]篇》文?！墩f文》：“切，刌也。琢，治玉也?！薄按琛敝^治象差次之，使其平滑也。“磨”，《釋文》作“摩”，云：“一本作磨”?！墩f文》：“?，礱也，礪也。”意“摩”、“磨”即“?”之異體。鄭此注云：“切磋琢磨，以成寶器。”寶者，貴也?！稜栄拧め屍鳌罚骸肮侵^之切，象謂之磋，玉謂之琢，石謂之磨?！惫ⅲ骸敖灾纹髦?，謂治骨象玉石以成器也?！庇轴層?xùn)云：“如切如磋，道學(xué)也；如琢如磨，自修也?！贝吮尽抖Y記·大學(xué)篇》文。先從叔丹徒君《論語駢枝》據(jù)《爾雅》釋此文云：“蓋無諂無驕者，生質(zhì)之美；樂道好禮者，學(xué)問之功。夫子言'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不如丘之好學(xué)’。而七十子之徒，獨(dú)稱顔淵爲(wèi)好學(xué)，顔淵以下，穎悟莫若子貢，故夫子進(jìn)之以此。然語意渾融，引而不發(fā)。子貢能識(shí)此意，而引《詩》以證明之，所以爲(wèi)告往知來?！敝?jǐn)案：《毛詩傳》云：“道其學(xué)而成也，聽其規(guī)諫以自修，如玉石之見琢磨也?！庇帧盾髯印ご舐浴吩疲骸叭酥谖膶W(xué)也，猶玉之于琢磨也。《詩》曰：'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學(xué)問也。”并同《爾雅》之義。“告”者，《廣雅·釋詁》：“告，教也?！薄巴鶃怼豹q言前后也。子貢聞一知二，故能“告往知來”?；时局^下“來者”，下均有“也”字。
○注：往告之以貧而樂道。 ○正義曰：此句下當(dāng)有“富而好禮”句。
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p>
正義曰：《說文》：“患，憂也?！比瞬患褐?，己無所失，無可患也。己不知人，則于人之賢者不能親之用之，人之不賢者不能遠(yuǎn)之退之，所失甚巨，故當(dāng)患?！秴问洗呵铩ふ撊似罚骸叭送惗鞘?，賢不肖異，皆巧言辯辭，以自防御，此不肖主之所以亂也?！笔茄圆恢酥?dāng)患也?；时咀鳌安换既酥患褐?，患己不知人也?！备啕?、足利本亦作“患己不知人也”?！夺屛摹吩疲骸?患不知也’，本或作'患己不知人也’。俗本妄加字，今本'患不知人也’?！标笆狭铡督?jīng)義雜記》：“古本作'患不知也’，與《里仁》'不患莫己知，求爲(wèi)可知也’語意同。'人’字，淺人所加?！卑福夯时居型踝⒃疲骸暗技褐疅o能知也?！奔簾o能知，即未有知之義，則皇本“人”字爲(wèi)俗妄加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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