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娘
早晨起來，第一件事就是給媽媽打電話：盛老師（媽媽），祝你節(jié)日快樂！話還沒說完，電話那邊帶著笑吟罵道：快點兒滾回來，啥都不要買！我答曰：謹遵“盛”命！
我以最快的速度“滾”進了家門，花籃還沒遞上去就遭到了嚴厲的批評：凈鬧虛景，瞎花些沒用的錢，你也不小了，怎么就不知道務實呢！這話全當耳邊風，我當時沒往心里去，只道是媽媽心疼錢。
我們姐弟及孩子們，在媽媽那兒膩糊了一整天，一來給媽媽過節(jié)，二來大家聚一聚，熱鬧熱鬧，春節(jié)之后就沒好好聚過。哄鬧中時間過得極快，不知不覺已是夕陽西下紅霞滿天了。這一天，累并痛苦著，不能細想。
大家準備撤退了，小弟弟笑嘻嘻的問：盛老師，你老人家還有什么教導?。繈寢屵€像我們小時候那樣嚴肅認真：都好好的，別磕著碰著；我沒事，不用惦記；記得端午節(jié)回來取粽子。媽媽的囑咐應了那句話：兒是娘的心頭肉。我們誰都不遠走，都挺好的，可她就是牽掛著我們。
我不由得心往下沉：媽，我不走，今晚兒住這。媽媽看了我一眼，依然滿臉嚴肅，但語調緩慢：正好，我有話要和你說。弟弟趁機擠兌我：貼心的小棉襖啊，你是嫡系部隊，君前伴駕吧，我們回避了。
我收拾了大家留下的殘局之后，服侍著媽媽躺下了。以為她是舍不得我走，才找借口有話說，讓我留下來。我坐在媽媽身邊，一邊看著她鬢邊的白發(fā)，一邊鼓搗電腦了。
發(fā)完博文快十點了，我關上電腦，依偎在媽媽身邊想睡覺了，媽媽卻坐起來，口氣凝重的說話了：姑娘啊，你的東西我看完了。我知道“東西”指的是我印出來的那本小冊子——詩文集《驚回首》，心里一震，趕緊坐了起來：媽媽看出問題了。
我繼續(xù)聆聽：你的東西很淺薄，很浮躁，和生活有距離，不夠厚重。媽媽的聲音平緩而剛硬，我心里有種尖銳的疼痛感。很多時候你都在故弄玄虛，一味貪圖辭藻的華麗，特別是寫你爸爸，你缺少刻骨銘心的思考，沒寫出當時的那種撕心裂肺，沒有到位！眼看一些重要的東西被你忽略了，我生氣！
我汗顏了，小心翼翼的問：什么東西呢？能說具體些不？你爸爸的自性！媽媽突然提高了聲音，有一種悲愴在里面：你知道的，你爸活著的時候最看重你，可你對你爸的理解沒到位！淚水順著臉頰汩汩的流，流進了脖子里，流進了心里，我沒敢動，一任它的傾瀉。
姑娘啊，媽媽知道，這些年你的日子并不像你說的那么暢快，很多時候你是在用虛假的繁榮遮蓋我的眼睛。但是你很努力，也讀了一些書，可你的思考并不深入，你對生活的理解并不深刻。媽——我五內具焚，不敢抬頭看，母親的目光一定是刀子一樣的犀利：我告訴過你，凡事，要放在心上研碎了，浸到骨子里,它才是你的風格！我記得……我輕輕的點著頭，不光是記得，要用心去體會……
媽媽長舒了一口氣，伸出青筋暴露的手拂了一下我的鬢發(fā)，聲音放平了：別聽人家說你有才，你就飄飄然了。人要活在地上，不是空中！我小聲的囁嚅著：知道了。淚眼模糊中……我眼前仿佛是一株屈曲遒勁、但枝繁葉茂的老榆樹，身上結滿了歲月留下的疤痕，仍不屈不撓！
夜很深了，我聽著媽媽均勻的鼾聲思索著：這些天我被身邊的人捧到云里霧里，還真有點暈乎乎的。我的白發(fā)親娘啊，您還是那塊老辣生姜??！雖兩鬢斑斑滿臉褶皺，但心境透明目光如炬，您就像窗外的那輪明月，一片清亮！
從“五七年反右斗爭”您堅持不肯和坐牢的父親離婚，到“四清工作”時被免除教師職務下放勞動，再到“文化大革命”陪著父親臺前挨斗，直至“撥亂反正”重上講臺，“改革開放”退休回家，經(jīng)歷了無數(shù)的雨雪風霜，你都從容淡定，坦然面對，早已鑄就了金剛不壞之身！
聯(lián)想一段時期以來，媽媽不斷的訓誡，我懂的我在媽媽心中的分量，我了解媽媽對我的殷殷期待，我想媽媽也知道她的話在我心中的分量！
記得小時候，姥姥告訴我：你是在羊年的三月三出生的，我是第一個接你到這個世界來的，我的軟軟的小羔羊。
當時，姥姥舉著襁褓中的小丫頭，對著風流倜儻躊躇滿志的爸爸說：你是文化人，給孩子取個好名字吧！爸爸滿懷憧憬：我女兒出生在春天，充滿生機，大有希望，就叫“春陽”。
姥姥的理解很質樸，春天生的羊，有青草吃只要這小丫頭一生有草吃，就有福氣；爸爸的期望則很高遠，非要把自己的女兒掛在天上，給人間帶來光明和溫暖。
后來的這些年，除了父輩們不停的鞭策和激勵外，當然我自己也踮著腳一路向上攀爬著。結果，力有不逮，弄得不上不下，懸在紅塵中央。既沒有在地上老老實實吃草，也沒在高掛天上，更沒能普照萬物，活得四不像。俯仰皆愧怍，低頭辜負了九泉之下的老父親的初衷和姥姥的愿望，抬頭也無顏于歷盡坎坷的白發(fā)親娘。
東方，又一次的魚肚白，又一次的橘子紅，罷罷罷，無論如何，還得活下去。于是起來，洗漱之后，和面，搟面，下廚。臥了兩個荷包雞蛋，和精神矍鑠老娘分享。
老太太疑惑地問：咋虎吧兒地吃面呢？我說：常吃，壽昌！
愿天下的媽媽都健康長壽，愿我的老媽媽永遠思維活躍，替九泉下的父親，多給她這不爭氣的女兒些教誨！
事后，我想：自己要記住應該記住的，忘記應該忘記的，要以更務實的姿態(tài)，不斷地刷新自己，提升自己……
林娘，原名王春陽，黑龍江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哈爾濱工業(yè)大學對外漢語客座教授，《黑龍江教育》專欄作家，哈爾濱市語文研究學會會員，哈爾濱詩詞楹聯(lián)家協(xié)會理事，平房區(qū)文聯(lián)副主席，《天龍湖詩刊》副總編。在全國幾十家報刊上發(fā)表散文和詩歌；出版了詩文集《驚回首》和散文集《人間春色》。近三年在多家微信平臺——諸如《作家在線》、《垣曲人家》《風笛文苑》等發(fā)表多篇散文，受到讀者普遍贊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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