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是舊職人員——解放前的江西龍南縣政府秘書,寫寫布告之類的“阿婆官”。盡管如此,土改時還是有人要把我家打成“官僚地主”!幸好黃志堅等土改老同志政策掌握得好,才還是貧農(nóng)。
不過,“舊職”總是事實。論起出身之類來,還是低人一等。幸好爸老實,有文化,肯幫人抄抄寫寫,才長時間平平穩(wěn)穩(wěn)的。
1950年代中期的一天夜晚。父親白天田里勞作,中午還冒烈日到村后大樹下的牛群處撿牛糞??芍^疲勞極了。
我陪父親上廁所。廁所在野外,門前是陰森森的柏樹、竹叢。我在外邊二十米左右的草坪坐等。不一會,傳來了——
起來,不愿做奴隸的人們。
把我們的血肉,
筑成我們新的長城。
……
啊,我熟悉的《國歌》!我從未聽他唱過歌,一唱則是舊時為《義勇軍進行曲》的《國歌》!歌聲,蒼蒼老老、悲悲壯壯的歌聲,在濃黑的、陰森森的夜空里震蕩,在我心里振蕩……
全民抗戰(zhàn)高潮期間,知識分子的爸,投筆從戎,曾在贛南蔣經(jīng)國部下任少校指導員。其業(yè)務屬郭沫若第三廳領導,任務是宣傳,激勵抗戰(zhàn)。雖時間過去二十多年,他還是忘不了崢嶸歲月。
在低頭老老實實做人的時代里,爸敢高歌自然含緬懷與自豪。在位卑受壓之際,敢于張揚自我,這自然是強者性格。
自解放之后,爸懷才不遇,心里郁悶,但還是位卑不忘國!
這,深深烙在我腦海里。
多少年來,許多人在勸我:“你惹那么多事干什么!只要教書過得去,拿工資就可以了,何必‘為他人作嫁衣裳’?”
還有人勸告我:“你不當官,那么關心國家大事干什么?多管閑事!”
“不,一直在農(nóng)村的老父尚能思國;我,一輩子吃國家的飯,拿公家的錢,難道還不更應以天下為已任么?”
父親,兒永遠記?。耗谏婢€上掙扎的上世紀五十年代末期的那天黑夜,高唱的《國歌》……
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60多年,您的兒子還記得清清楚楚!
2020.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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