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而觀,這個自個喊著“難得糊涂”,別人視為“狂人畸士”的“七品官”倒是一個有良知、負責(zé)任、頗具憂患意識的藝術(shù)守衛(wèi)者和布道者。為了警示后來學(xué)者,鄭燮遂作破格之書,刻意求新、究心出奇。只為力矯帖學(xué)積弊,其良苦用心可見一斑。
鄭燮自述藝術(shù)主張為“不泥古法,不執(zhí)己見,惟活而已?!薄盎睢北闶前鍢虻乃囆g(shù)靈魂,更是他的藝術(shù)追求。蔣心余【蔣士銓之子,詩名甚隆,與袁枚,趙翼并稱“乾隆三大家”】有詩評贊道:“板橋?qū)懽秩鐚懱m,波磔奇古形翩翩。板橋?qū)懱m如作字,秀葉疏花見奇致?!标惿倌壬芯湓捳f“做人太實則無趣,為藝太實則無味?!笨偠灾词且粋€“活”。
鄭板橋在書法上為人稱道為世所賞的,就是他自謂的“六分半書”。他成熟作品中所顯現(xiàn)的:用筆取東坡法,取勢采庭堅意,結(jié)字參篆、隸形。總而成之,是為“亂石鋪階”之體。世或詰之何為其“六”,何為其“半”。實是不解板橋之奇趣,難窺其胸懷之丘壑,竟為“緣木求魚”之笨漢。他以“嬉笑怒罵,涉筆成趣”之才情,做玩世不欺世之絕藝,所蘊含的是一個雖憤世嫉俗,卻坦蕩蕩的赤子情懷。
張維屏【張維屏在嘉慶、道光年間以詩著稱,與黃培芳、譚敬昭號稱“粵東三子”】《松軒隨筆》對鄭燮的藝術(shù)做了這樣概括性的評價:“板橋有三絕:曰畫、曰詩、曰書。三絕之中有三真:曰氣、曰意、曰趣?!笨芍^的評,“三絕詩書畫,一官歸去來”的鄭板橋,以其敏銳過人的才華和不趨時俗的膽魄。率真而為,作光明磊落之人,造震電驚雷之藝。無論后來何時瞻望回首,他留給世人的都是那個永遠的“二十年前舊板橋”。
鄭燮在六十壽辰時做聯(lián)道:“常如做客,何問康寧?但使囊有余錢,甕有余釀,釜有余糧,取數(shù)頁賞心舊紙,放浪吟哦。興要闊,皮要頑,五官靈動勝千官,活到六旬猶少;定欲成仙,空生煩惱。只令耳無俗聲,眼無俗物,胸?zé)o俗事,將幾枝隨意新花,縱橫穿插。起的早,睡得遲,一日消閑似兩日,算來百歲已多?!鄙下?lián)結(jié)一“活”字,下聯(lián)起一“真”字,展現(xiàn)了一個自然灑脫、樂觀豁達的板橋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