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
詹景鳳扇面
詹景鳳 草書軸
詹景鳳草書立軸
詹景鳳 明 草書呂梁
詹景鳳 草書七言詩 立軸
詹景風 草書立軸
詹景鳳草書北嚴寺詩帖
草書自作詩十七首
許偉東
如果要比較兩人的高低,則十分困難。司徒越離我們太近,作品留存數(shù)量巨大,難免優(yōu)劣并存;詹景鳳作品留存有限,難以窺其全貌。妄下雌黃極易失于公正。。
司徒越主要書寫兩種書體:草書與金文。其他書體,我所見不多。就所見而言,他偶爾寫楷書,柳(公權(quán))體,格調(diào)不低;偶爾寫隸書,水平還行;行書,《司徒越書法選》中的作品釋文就是用的小行書,有趣味,但水平不夠理想。隸書、楷書、行書等不常作,意味著司徒越在這些方面訓練少、體驗少、功夫少,至少是投入的興趣與熱情少。
東坡曾說:“書法備于正書,溢而為行、草,未能正書而能行、草,猶未嘗莊語而輒放言,無是道也?!睎|坡的意見對后代的書法界影響巨大,后人學書,一般都依循東坡隨人作計,但是司徒越是“二般”的,他寫金文,然后寫草書,在兩種書體之間穿梭往復,在反復錘煉種將兩種書體都寫到一個高水準。他的成功,告訴我們:在追求藝術(shù)的道路上,任何可能都是可能的,拒絕教條也照樣可以寫好“線條”。
司徒越的草書在形式構(gòu)成方面并不十分復雜。就線條而言,圓弧線,圓弧線,還是圓弧線。一個接一個的圓弧線組成字、組成段落、再進而組成作品,如此而已。他的圓弧線來自張旭與懷素。歷史上眾多草書杰作他不可能不熟悉,但是真正成為他的直接取法對象的也就是旭、素兩家。從這一點來看,司徒越異常執(zhí)著也異常自信,依靠“顛張醉素”的遺澤,反復揣摩其筆意,達到單一、純粹、強烈的線條效果,讓觀者一看之下,難以釋懷。但是,所謂司徒越草書在形式構(gòu)成方面并不“十分復雜”并不是說它不“復雜”,仔細地審視他的真跡就會發(fā)現(xiàn),他通過控制墨色的濃淡、速度的疾徐、分布的疏密達到一種自足與豐富,在章法方面,他特別善于在密不透風中縱橫捭闔,澆胸中塊壘。趙孟頫曾說“得前人好書數(shù)行,潛心摹習,便足名家”(大意),司徒越就是一個當代例證。說明:簡單的取法與簡單的表現(xiàn)元素,經(jīng)過執(zhí)著追求與苦心經(jīng)營,也可以達至成功。不一定非得遍臨百家,A、B、C、D、E、F、G,沒完沒了。
司徒越出身文化世家,在那個歷史文化名城壽縣,他所由出的孫氏家族,清代至民國出過眾多人物,甚至與曲阜的孔家聯(lián)姻。長大后的司徒越見過世面,經(jīng)過坎坷,早年參加學潮,在大上海的新華藝專學習西洋美術(shù),在大武漢郭沫若的政治部里救亡圖存,后來回家鄉(xiāng)從政、辦學、考古、被當“歷史反革命”,身世與閱歷已是相當?shù)膹碗s。他還一直正直不茍,關(guān)心世事,閱讀文學(當然不僅僅是花花草草的文學,我這里說的是廣義的文學,甚至是法國后結(jié)構(gòu)主義者們改造了的“文學”),他的弟子與朋友圈里始終有一些相當夠水準的文學人士。他對每一張作品都仔細推敲書寫的內(nèi)容,考慮到文字的恰切,顯然他把文學意義看得大于書法意義。他始終在摩挲書法,更在摩挲心靈。司徒越啟示我們:要想寫出夠品質(zhì)的好字,得做個夠品質(zhì)的高人!
司徒越晚年出過一本作品集,安徽美術(shù)版??吹阶约旱淖髌芳瘑柺?,他或許感覺欣慰。那一代老先生生逢亂世,千辛萬苦地折騰了一輩子,能這樣就很不容易了。但是以今日的印刷質(zhì)量來看,那本作品集太糟糕了,不僅無法傳達他書法的魅力,反而有可能放大其中殘留的不足。所以這樣的作品集其實也在不斷構(gòu)成對司徒越的無形傷害。看過司徒越老人原作的人,大多與筆者有類似的感慨。所以,如果一個書法家足夠優(yōu)秀,應該留下一本制作精良的作品集。否則,寧可不出。
還有一個啟示,改革開放后,司徒越應該離開壽縣,住在某個文化中心城市。曾經(jīng)一度做過楚國都城、至今保存完整的古老城墻與淳樸民風的壽州固然是國家級歷史文化名城,但是它早已不是什么文化藝術(shù)的中心所在。長期生活在這個地方,司徒越老先生難以獲得足夠強烈與豐富的思想陶冶與藝術(shù)刺激,將難以輕松地保持與時俱進的最佳狀態(tài)。對于一位當代書法家來說,無法隨時看到足量、精彩的藝術(shù)展覽,是非常不利的。如果一個書法家足夠優(yōu)秀,應該保持理想的精神壓強。在信息不夠發(fā)達的上個世紀,選擇一個合適的居住地似乎更加重要。
司徒越草書究竟有怎樣的特點?
余國松先生說司徒越草書的布白,仿佛“梅花漫天舞”。
王業(yè)霖先生說“司徒越行筆特流暢,濃墨飛白,顯陽剛之激昂”、整體觀看起來感覺“綿密,似篆香百結(jié)”。司徒越曾致信王業(yè)霖說:“我確實常想,我若能像高玉倩唱的那段痛說革命家史那樣慷慨激昂、抑揚頓挫的來處理我的一幅字,那將是相當成功的?!蓖鯓I(yè)霖說,這是司徒老嚴于律己,他解剖自己,并不比解剖別人來得輕松。用音樂來設計自己的書法風格,司徒越是成功的。他的字,其風格就是這八個字:“慷慨激昂、抑揚頓挫”。
李廣嗣先生則在一首長歌中詠嘆:“縱橫決蕩原馳馬,古逕蒼涼驟雨迴。”
這些都是對司徒越狂草藝術(shù)的準確描述,過目難忘。
與當代書家相比,司徒越的草書頗多獨特的閃光點。但是,至今,研究司徒越書法的文章基本上均出于皖人之手。寫過文章的大約有馮林、劉夜烽、王業(yè)霖、余國松、韓書茂、桂雍、虞衛(wèi)毅、毛萬寶、汪惟成、李廣嗣、半成等人(劉夜烽先生江蘇人,但其大半生寓居安徽,實亦可算為安徽書家)。說明司徒越書法藝術(shù)的影響仍然非常有限,停留在地域名家的程度。
毫無疑問,要達到對司徒越的充分認識,需要更精美的作品集,需要更全面的整理工作,需要更大范圍的展示,需要更深入的研究、批評與闡釋,但是,也需要反思司徒老當年的作品處理方式。
司徒越在去世前的十年左右的時間里,創(chuàng)作了大約5000幅作品,流散到全國絕大多數(shù)省市,乃至海外。這些作品,數(shù)量不可謂不大,但是所有具備經(jīng)驗的書法家都清楚,這樣的作品數(shù)量,又是狂草書體,而且司徒越非??量痰剡x擇詩文內(nèi)容,盡量做到內(nèi)容不重復,那么其中甘苦就無法計量了,絕對做不到件件精彩,甚至難以做到大多數(shù)精彩。晚年的司徒越老人已經(jīng)知名,但他對八方索求每每有求必應、慷慨奉送,絲毫沒慮及身后聲名。即使在那市場經(jīng)濟剛剛起步、文人藝匠恥于言錢的年月,這樣的做法也顯得過于忠厚并略失迂腐。當然,這是司徒越先生的自由與高尚處,無須筆者置喙。但是,這樣的作品處理方式,把一個優(yōu)秀的書法老人的藝術(shù)形象給毀了——學術(shù)一點的說法是“給遮蔽了”。
(此文為以前博客小文連綴而成,近期發(fā)表于2011年第8期《收藏與投資》,存此備案。附圖若干,一概省略。)
詹景鳳(1532-1602),字東圖,號白岳山人,又號大龍宮客等,安徽省休寧縣流塘村人。詹氏家族幾代好古,收藏書畫和古玩甚豐,而詹景鳳在四歲時就開始模仿堂兄詹景宜的畫,從此他一生愛好書畫。 1567年詹景鳳鄉(xiāng)試中舉,但是其后春闈屢挫。在他一生的官吏生涯中,始選江西南豐教諭,1582年補湖北麻城教諭;1588年遷南京翰林院孔目,擢南吏部司務;1595年謫四川保寧教授;1598年升廣西平樂府通判。他一生所做的官雖然小,但藝術(shù)成就并不低。他的文章主要學漢賦和《莊子》、《左傳》等先秦散文;繪畫則學元人黃公望、倪瓚的山水,在折枝花卉方面較為擅長,晚年以書法作畫法而為墨竹,傳世多見,堪為典型;書法學王羲之、王獻之父子,晚年喜作草書,也兼學懷素。
詹氏活動于明代晚期,在詩文、書畫等方面富有聲名,當時就有人把他和有明一代的書畫領(lǐng)軍人物祝允明、文徵明等相并稱。然,在今天看來,詹景鳳在書畫鑒賞上的成就嘉惠后學猶多,這一方面得自家學,另一方面緣于交游。1576年,詹景鳳造訪秀水(今浙江嘉興)大收藏家項元汴,得觀項氏庋藏,而后又在蘇州、松江(今屬上海)、金陵(今江蘇南京)一帶廣覽諸家藏品。在南京的七年里,他又與名士王世貞、王元貞、陳文燭、屠隆等切磋藝文;在保寧三年,周覽所至,題詠幾遍。閱歷既富,鑒賞亦善。詹景鳳的主要著作有《東圖全集》三十卷、《詹氏小辨》六十四卷、《六緯擷華》十卷等,其中《東圖全集》末四卷《玄覽編》及所附題跋一卷和見存于《詹氏小辨》卷四十、四十一的《書畫旨》二卷,論書畫最詳。另外,傳世還見詹氏輯集王世貞《書畫苑》失收的古代書畫之書二十五種而成的《王氏書畫苑·補益》。
詹景鳳的藝術(shù)創(chuàng)作以書法為高,其中又以草書成就最為突出。明末朱謀堊在編撰《書史會要續(xù)編》時,就認為:"詹景鳳……深于書學,用筆不凡,如冠冕之士,端莊可敬。狂草若有神助,變化百出,不失古法,論者謂可與祝京兆(允明)狎主當代。" 這樣的評價顯然是非常高的一一已經(jīng)把他看作明代草書的代表人物了。在詹景鳳的傳世草書作品中,又以《千字文》最為著名,在明代就有刊本行世。據(jù)中國古代書畫鑒定組編、文物出版社出版的《中國古代書畫圖目》著錄,傳世所見詹景鳳草書《千字文》長卷凡三種:一為萬歷二十四年丙申(1596年)夏六月所書,今藏安徽省休寧縣博物館;一為萬歷二十五年丁酉(1597年)所書,今藏廣東省博物館;另一卷即為本書介紹者。傳世尚見詹氏書于萬歷二十七年己亥(1599年)的草書《臨懷素<千字文>》一卷,今藏江西省博物館。
本卷為紙本,烏絲欄,尺寸為34*829厘米。傳世本卷前有詹氏所作《墨竹圖》一截,署款后復有詹氏二跋。從卷后款跋可知,本卷乃萬歷二十五年丁酉(1597年)十二月初四日所書,時天寒積雪,詹景鳳"顧幾上筆硯,乃不作凍",又有感于"佳客在坐,烏薪在爐,松蘿仙茗在壺,白下之襞在手",遂乘興而書。全卷一百四十一行,正文連同題頭、款語凡一千零八十余字,一天之內(nèi)一揮而就。對于本作,詹景鳳自己是"頗覺如意"的,所以在事后兩天,他又以精工小楷題寫一跋云:"予生平書《千文》殊少,近因客乃作。然多緣俗事,經(jīng)二三日乃完。惟此卷一揮而就,以為偶然。遂再題首尾,則是日之后二日也。初六日,景鳳。"跋中"再題首尾"云云,其題卷尾者,當為上跋;題卷首者,或為今存卷首的《墨竹圖》。此后不久,本卷為世兄范奎甫所得。翌年九月十三日,詹氏復以草書跋此卷云:"奎甫范世兄得此卷,持過天逸閣,索予復為題志,因記。歲戊戌重陽后四日,詹景鳳。"
自南朝以來流傳的《千字文》(簡稱《千文》)是歷代書家最為鐘情的書寫內(nèi)容?!肚ё治摹繁旧硎且黄难皂嵳Z的文章,敘述了有關(guān)自然、社會、歷史、倫理、教育等方面的知識,自隋代以來,尤其是宋代以后,成為中國古代流傳最廣的啟蒙讀本之一。據(jù)《梁書·周興嗣傳》記載,當年梁武帝命周興嗣"次韻王羲之書千字"而撰成文章;而據(jù)《法書要錄·武平一<徐氏法書記>》記載,在周興嗣撰成文章后,梁武帝又命殷鐵石"模次羲之之跡"。從此,《千字文》成為后人學習王羲之書法的一種范本。尤其是王.羲之的七世孫、隋僧智永居永欣寺臨寫"真草《千文》好者八百余本,浙東諸寺各施一本"后,書寫《千字文》似乎更成為一塊考察書法家技巧的"試金石"。明代書家喜抄寫前人詩文,又多好草書,因此以《千字文》為書寫內(nèi)容而創(chuàng)作草書作品者甚夥,但舉名家者,宋克、祝允明、文徵明、徐渭、董其昌等均是。詹景鳳在當時就以草書《千字文》而名于世,足以證明他的草書成就不俗,而其所書《千字文》亦足以代表他的草書水平,在某種意義上說也代表了有明一代的草書水準。
正如前人所評價的,詹景鳳的草書既有所本,又變化百出。他的草書之"狂",既有他性情疏放的一面,也有技巧嫻熟的一面。傳世所見詹景鳳三本草書《千字文》長卷,均為烏絲欄紙本,創(chuàng)作時間前后僅相去在一年半之內(nèi),但它們之間的藝術(shù)面貌卻有較大的差異。要而言之,在筆者看來,本卷的藝術(shù)水準在三卷之中是最高的,它在結(jié)體上更富字勢的動感,在中鋒圓筆的主體表現(xiàn)中,方筆側(cè)鋒在其中的合理運用,墨色的濃潤枯燥,也在捷速的書寫中一任自然。這就避免了書寫之滑,而豐富了筆墨情趣。而這一切的得采,無疑既與書家精熟的草書技巧有關(guān),也和書寫本卷時是"乘興而書"、"一揮而就"的極佳創(chuàng)作狀態(tài)有關(guān)。所以,詹景鳳自己也以為是"偶然"而得。這就說明了在藝術(shù)創(chuàng)作中,技巧是基本的,而靈感是偶然的,只有當技巧與靈感完美結(jié)合,即"心手相稱",才能"窮變態(tài)于毫端,合情調(diào)于紙上"。
最后還要說明的是,明代書家抄寫古人詩文時常有脫誤,本卷也存在這一"瑕疵"。與通行本《千字文》相比照,本卷"筆誤"之處多達十余處。如,第十五行"始制文章",應作"始制文字";第二十行"臣伏羌戎",應為"臣伏戎羌";第一百二十二行"年矢每催,晦環(huán)照。璇璣懸斡,曦暉朗曜",通行作"年矢每催,曦暉朗曜。璇璣懸斡,晦魄環(huán)照"。余不一一說明。此皆不足為訓者,賞析者應加以注意。
聯(lián)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