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伊始，國產(chǎn)劇就悄悄憋了個大招。
剛剛開播，雙網(wǎng)收視躍居全國第一。
豆瓣開畫8.4，直接和年度劇王《小歡喜》《長安十二時辰》平起平坐。
有的朋友可能已經(jīng)猜到接下來要介紹的是何方神圣了。
話不多說，進入正題——
《老酒館》
或許有不少人一看這不明所以的標題就覺得索然無味。
在了解它的來路之后，就認定這又是一部枯燥的主旋律大劇。
誠然，作為“老字輩”三部曲的收官之作，同時也是國慶獻禮劇的第一炮，《老酒館》的確擁有根正苗紅的基因。
但別著急，我相信“真香定律”只會遲到，絕不會缺席。
本劇的硬實力不容小覷。
金牌編劇高滿堂，由他參與制作的《闖關(guān)東》至今仍是類型劇中的佼佼者。
導演劉江，傳說中的全能型選手。
都市喜劇、諜戰(zhàn)劇、懸疑劇、年代劇，都是他的拿手好戲。
不僅如此，本劇還請來罕見的全明星陣容——
陳寶國、秦海璐、馮雷、劉樺、程煜、鞏漢林、王曉晨、馮恩鶴、方清平、牛犇。
清一色的老戲骨，就算你叫不出名字，想必也很眼熟。
光從本劇敢打破近年來老戲骨+小鮮肉的流行套路來看，足以見得制作組的野心和信心。
已經(jīng)鑒劇完畢的小十君表示，它確實有這個底氣。
故事背景設(shè)定在20世紀初的東北。
陳懷海（陳寶國 飾）率領(lǐng)眾兄弟一路闖關(guān)東，輾轉(zhuǎn)來到東北打拼，準備在大連好漢街上開一家小酒館安生度日。
一行人剛露面，這五大三粗、霸氣外露的猛漢形象，就給這條街上的鄉(xiāng)里鄉(xiāng)親們留下了深刻印象。
直覺告訴他們，這群人不好惹。
可惜的是，出場不到5分鐘，這群糙漢看似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設(shè)就險些崩了。
為啥？
因為酒館還沒正式開門，大家就跟一屁股坐炭盆上似的，煩心事都快燎到腚了。
原來，眾人剛走進新盤下的店面里，下一秒就等來一個大驚喜。
原掌柜老潘頭靜靜地躺在地上，沒氣兒了。
恰好就在眾人拿不定主意的時候，一個路過的老街坊好心給他們支了一招。
他勸陳懷海最好先別報官，這人命官司可不是一般人承受得起。
反正一時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于是陳懷海就順勢答應(yīng)下來。
詭異的是，半夜里準備偷偷去處理尸體的三爺（劉樺 飾）發(fā)現(xiàn)尸體居然已經(jīng)不翼而飛了。
更多麻煩接踵而至。
昨天還好心好意給他們支招的老街坊突然翻臉不認人，搖身一變成了命案的目擊證人，坐等他們掏封口費。
接著又被貪得無厭的老警察（程煜 飾）屢屢敲詐，硬生生扒了一層皮。
即便掏了錢，老警察依然不肯就此罷休，陳懷海才意識到對方恐怕是想把他手里的積蓄吃干抹凈。
到底是趁早帶著本錢跑路還是留下解決這堆糟心事？
最后，還是見慣了大風大浪的陳懷海拍板做主。
他淡定地對著三爺說了一句，“你就算坐起來也是一腚疤，還不如就這么坐著。等攢泡大尿，把火滋滅了就好了?！?/span>
至于陳當家最后是怎么化解危機并且反將一軍，姑且留個懸念。
懸疑命案加反轉(zhuǎn)，是這部年代正劇最初給我的驚喜。
但這遠不是全部。
01.
好漢街傳奇
美劇有《墮落街傳奇》，道盡燈紅酒綠、旖旎人心，講述時代浪潮下形形色色人物背后的精彩故事。
咱們現(xiàn)在就有《好漢街傳奇》，說的是市井風云，品的是人世百態(tài)。
這條街上的老油條們除了老謀深算、深藏不露之外，個個都深諳變臉絕技，翻臉比那關(guān)東吹來的朔風還快。
老油子們開口說話也是透出五分油滑、三分謹慎、兩分機鋒，就像那山東老酒館里的燒刀子，入口濃烈而且酒勁綿長、易醉人。
比如陳掌柜初到酒館時遇到的老街坊。
對方一看見地上躺著的老潘頭，不僅馬上表明明哲保身的態(tài)度，還對陳掌柜一行人好言相勸。
“這個好漢街呀，那是藏龍臥虎，魚鱉蝦蟹啥都有。那是老鼠敢上桌，獅子鉆被窩。”
“蓋上蓋，明明是一鍋雜拌魚，掀開蓋，弄不好就成疙瘩湯了?！?/span>
“你們呀，剛從北邊來，風大呀，壓著眼皮。這來到大連街啊，那可得回回神，睜睜眼了?！?/span>
這番話用盡了各種接地氣的比喻，但話糙理不糙，臺詞里處處是玄機。
他看似把姿態(tài)放的很低且謙遜有禮，好像費盡心思就為了提醒他們這條街上水深得很，萬事都得留個心眼兒，做人別太耿直。
實際上呢，又隱約透露出一股本地人的矜持傲慢。
潛臺詞就是可別把這兒的人不當回事，否則遲早倒大霉。
等到眾人成功中計，原本低眉順眼、卑躬屈膝的他立馬變了個人。
不僅腰桿兒挺直了、語氣也敢嘚瑟了。
就連說話都是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還不忘擠眉弄眼，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
“除非給我買個眼罩罩上，否則，警察局見?！?/span>
這條好漢街上的人精，如果老警察自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他外表看著像是腦滿肥腸的老好人模樣，實際是個在官場浸淫多年、深諳怎么看碟下菜的高手。
事發(fā)之后，接到消息的他第一時間趕到酒館里盤問陳掌柜。
兩人對話時就跟下棋博弈似的，你來我往。
他一會兒揣著明白裝糊涂，一會兒油鹽不進，咄咄逼人。
“我也不想管，誰讓我套著這身皮呢?！?/span>
“這事兒說大也大，說小也小?！?/span>
話里話外，一個勁暗示對方不想進局子就趁早認命，老老實實破財消災。
說完人物，再聊劇情。
他倆為什么敢聯(lián)合起來給陳掌柜設(shè)局下套？
一來，陳掌柜和手下兄弟是不懂規(guī)矩、沒有人脈的外地人，初來乍到就攤上一條人命，難免會自亂陣腳。
二來，老警察心里有底，他料定身攜巨款的陳掌柜不敢輕易反抗，要是隨隨便便就撕破臉皮或惹惱了官爺，無疑是自斷后路。
而最關(guān)鍵的原因在于老警察上頭有人，他是在奉命行事。
說白了，他就是當時偽滿洲國政府管制下，權(quán)力機構(gòu)作威作福、肆意壓榨百姓的一個縮影。
劇中初登場的老街坊用他精湛的演技差點就把陳掌柜和觀眾都給忽悠瘸了。
要不是掌柜的多留個心眼，那肯定就被這個唯唯諾諾的“老實人”給坑了。
那么，應(yīng)該把他劃撥到壞人堆里嗎？我想答案是否定的。
故事開場時有段不起眼的對話：老警察正在跟路人解釋最近漲稅的事。
漲稅、設(shè)局下套、警察局雁過拔毛，這幾件看似毫無關(guān)聯(lián)的事拼貼在一起，映射出的是道德法則跟隨經(jīng)濟秩序一齊失守的亂象，以及小老百姓生存的艱難。
俗話說，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
回過頭再看，老街坊是夠奸詐狡猾，但他也就是個被迫適應(yīng)了弱肉強食法則的小蝦米而已。
除此之外，這條街上的其他妙人也都有趣鮮活、各有各的看點。
比如賀義堂（馮雷 飾）和賀老爺（白志迪 飾）這對相愛相殺的父子。
為了讓兒子走回正道，彪悍的賀老爹那是花樣百出——
吞大煙膏（其實是山楂丸）、上吊自殺（差點就假戲真做）、在日本料理店里頻頻鬧事，趕跑客人。
你要問他為什么老和兒子作對？
除了當?shù)氖莻€脾氣暴躁的老古板之外，依然與時代背景密不可分。
當時正值日本殖民時期，留洋歸來作風新潮的兒子已經(jīng)夠惹眼了。
他偏要娶個洋媳婦、開個日本料理店，那傳出去之后賀老爹臉上自然掛不住，所以必須想方設(shè)法阻攔兒子。
再比如，劇情前期的另一個小插曲，即說書人杜爺（鞏漢林 飾）。
這個角色就更妙，不僅是鞏漢林的演技精妙，他與角色的貼合度也夠巧妙。
先看形象，精瘦細挑的身材、一襲粗布長衫、一頂瓜皮小帽、再配一柄折扇，盡顯儒雅。
再聽聲音，略帶沙啞的嗓音、抑揚頓挫的節(jié)奏，一張巧嘴舌燦蓮花，聽得茶樓眾人那叫一個目不轉(zhuǎn)睛。
一出《關(guān)公戰(zhàn)呂布》說到興起時，杜爺忍不住雙目圓瞪，拍案而起。
甚至讓我也有種沖動，想跟著底下的看客一起吼句：好！
▲鞏漢林老師不愧是真·曲藝大師
在這之后沒多久，因為演砸節(jié)目被趕走的他就被陳掌柜收編了。
為了適應(yīng)新崗位，他還順帶從歷史達人轉(zhuǎn)型成了金牌推銷員。
不說別的，單單他表演的這段報菜名就堪稱回憶殺。
不僅讓人瞬間夢回春晚，也連帶回想起被他與趙麗蓉老師支配的美好時光——
“宮廷玉液酒，一百八一杯，你說這酒怎么樣，聽我給你吹！”
“你看這道菜，群英薈萃，要您老八十，一點都不貴！”
杜爺無疑就是市井中再平凡不過的小人物。
既要想方設(shè)法討口飯吃，又要顧全自己半個文人的顏面和風骨。
明明生計都快顧不上了，還得打腫臉充胖子請客吃飯，結(jié)果又因為吃霸王餐被陳掌柜逮個正著，又心酸又好笑。
而他后來的不幸遭遇，則再次印證了時代裹挾下普通人逃不過的無常命運。
02.
酒香不怕巷子深
有人說，比起黃磊、梁家輝翻拍的四不像，這才是中國版深夜食堂。
在我看來，這話只說對一半。
確實，兩者都在講述關(guān)于食客（酒客）、關(guān)于人情冷暖的故事。
比如，劇中老酒館開門以來的第一個顧客老二兩（牛犇 飾）的事跡就令人十分動容。
他每天風雨無阻，準時準點光顧老酒館。
來了之后從不多說話，每次就點上二兩老酒，要么坐在角落，要么靠在墻邊，默默喝完。
就連伙計心疼他，特意給他添的酒菜，他也委婉拒絕。
后來，伙計們都逐漸習慣了他的到來。
酒館里無論發(fā)生大小事，總能見到他的身影。
這樣的老二兩與其說是熟客，倒不如說是這家酒館初心的見證者。
話說回來，《老酒館》在故事基調(diào)和底蘊上卻更像老舍筆下的《茶館》。
如果說故事發(fā)生的時間是中國歷史的某個橫切面，那么山東老酒館和裕泰茶館則是這個橫切面上一個極度濃縮的空間。
用老舍的話說，“一個大茶館就是一個小社會”，它承載著看客們真實的喜怒哀樂，見證了歷史興衰。
▲2010年劇版《茶館》
“茶館是三教九流會面之處，可以容納各式人物。”
與之對應(yīng)，這家老酒館里迎來送往的人物也是魚龍混雜：有流氓惡棍、滿清遺老、磨刀的、江洋大盜、說書的、討飯的、行腳商人、偽警察。
只要進了酒館的門，就連末代皇后婉容（袁姍姍 飾）都不過是普普通通一個客人。
《人類簡史》中有段讓我印象深刻的話：
“在現(xiàn)代晚期之前，總?cè)丝谟芯懦梢陨隙际寝r(nóng)民。他們生產(chǎn)出來的多余食糧養(yǎng)活了小撮的精英分子：國王、官員、戰(zhàn)士、牧師、藝術(shù)家和思想家。
但歷史寫的幾乎都是這些人的故事，而其他絕大數(shù)人的生活就是不停挑水耕田?！?/span>
換言之，歷史向來只屬于金字塔尖上那群精英，可《老酒館》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正如導演劉江所說，本劇就好比一副微縮的《清明上河圖》。
鏡頭對準的就是那些未曾留下姓名的蕓蕓眾生，展現(xiàn)的是這個王公貴胄、販夫走卒、三教九流共同搭建起的時代舞臺。
大時代與小人物，交相輝映，大有大的格局，小有小的精彩。
這才是群像劇正確的打開方式。
有趣的是，故事中出現(xiàn)的各個階層人物并非完全虛構(gòu)。
掌柜陳懷海的故事正是編劇高滿堂父親的親身經(jīng)歷。
他從小就聽著父親口中的傳奇故事長大，時不時聽他談起興隆街（好漢街原型）上的各色店鋪和各路英雄好漢。
實際上，高滿堂已經(jīng)把《老酒館》這壺壓箱底的陳釀?wù)洳亓藥资辍?/span>
直到父親逝世，他才開始動筆。
把兒時最大的憧憬耽擱至今，最直接的原因是他對歷史的敬畏心。
在他心目中，一部好的作品必須要由真實的歷史環(huán)境和真實的歷史人物在心中不斷孕育、培養(yǎng)著，直到融入骨血，成為一種信仰。
十年磨一劍，最終成色如何？
自開播以來，本劇收獲的諸多贊譽就是最好的證明。
03.
姜，還是老的辣
比集齊一眾老戲骨更難能可貴的是，老戲骨們集體飆戲卻不壓戲，反而相得益彰。
比如，程煜這回就在劇中就貢獻出了可謂教科書級別的演技：一皺眉、一撇嘴、 一瞪眼，滿滿的都是戲。
臉上帶著笑意時，雙眼緊瞇活脫脫像個笑面佛，讓人摸不透他的心思。
撂狠話時，就高高仰起頭，扯著嘴角拿鼻孔看人，把仗勢欺人的倨傲拿捏的恰到好處。
▲什么叫老戲骨，那就是連鼻孔都有戲
至于兩年前剛剛在金雞電影節(jié)上拿過終身成就獎的牛犇老師，那更沒得挑。
老二兩坐在一旁，只是簡簡單單瞇眼品酒的動作，就仿佛自帶說不完的故事，回味無窮。
再拿陳寶國來說。
大家肯定都還記得《大宅門》中的靈魂人物白景琦。
這個嫉惡如仇、敢愛敢恨的角色曾給全國觀眾留下極深的印象。
按理說，擁有這般演技的陳寶國應(yīng)該不用發(fā)愁。
很不巧，要想演好陳懷海這樣大氣沉穩(wěn)、慣于不動聲色的狠角色算得上一個全新的挑戰(zhàn)，他需要演員時刻把握分寸。
幸好，陳寶國本人已經(jīng)過了在情緒上大開大合的年紀，學會了藏。
老警察步步緊逼，他忍。
如果不仔細盯著看，甚至都看不出他輕輕撇了撇嘴角。
面對上門挑釁想強收保護費的地痞流氓，一旁的小弟已經(jīng)壓不住火氣，時刻準備動手。
但深諳什么叫“小不忍則亂大謀”的他不急不躁，擺出生意人的圓滑，全程沒說一句狠話。
上挑的嘴角、緊皺的眉頭、似笑非笑的戲謔表情里卻藏著鋒芒，仿佛他才是那個掌握著主動權(quán)的人。
有歡喜，必然就有別離。
那爺（馮恩鶴 飾），一個久醉不愿醒的滿清遺老兼可憐人，為了伺候好所謂的滿清貴族，不惜傾家蕩產(chǎn)。
當陳懷海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罵不醒執(zhí)迷不悟的那爺，總是和善待人的他第一次展露出決絕的一面。
他請來那爺并奉上一杯絕交酒，“你我從此不要往來”，再深的交情也隨風而逝。
這原本該是場煽情戲，可最終只剩下兩人眼中的隱約淚光和欲說還休的惆悵。
要我說，能看到這樣藏而不露的表演可謂一種享受。
而且正是有了這么多火花四濺的高能橋段、這么多老辣的好演員，才成就這盤極品硬菜。
與此同時，不得不承認，前期那慢慢悠悠的節(jié)奏大概會勸退不少人。
故事開場連陳懷海初來乍到是怎么被人擺了一道，又是如何破局都整整講了一集半。
不過換個角度想，它走的正是文火慢燉的路線。
試想開業(yè)之初，老酒館里冷冷清清，只有掌柜和一幫兄弟。
漸漸地，多了老二兩、老白頭、那爺、高先生、老蘑菇、谷三妹、小晴天。
不僅匯集各路個性鮮明的酒客，同時也盼來了新的伙伴。
就拿老二兩靜靜坐在酒館中的情景為例：點上一盅小酒，小口啜飲，再配著一旁的嘮嗑聲、說書聲、喧鬧聲，溫情又舒坦。
光是這點真摯的人情味和煙火氣就足以將觀眾的心留住。
眼瞅著酒館里一天比一天熱鬧，后續(xù)劇情也愈發(fā)精彩。
照這么看，這《老酒館》簡直就有如陳年佳釀，越是細細品味，越是上頭。
說了這么多，感興趣的、有空的都不妨親自來一探究竟。
錯過這一茬，或許就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和這等好劇再續(xù)前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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