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乏愛是否才是更重要的病源?
這是榮獲第39屆香港電影金像六項提名的電影《幻愛》中的一句臺詞,一部非常難得的精神心理題材電影。
《幻愛》講述了精神分裂癥患者阿樂幻想出一段愛情,又經(jīng)由幻想走進現(xiàn)實和心理輔導(dǎo)師葉嵐上演了一段禁忌之愛。
心理輔導(dǎo)師和案主相愛,幾乎是觸犯了心理咨詢準則的底線,但是這段打破界限的禁忌之愛,讓我們真正看到:
健康的人,哪怕是專業(yè)心理咨詢師,依然面臨著心靈的考驗,如果精神分裂癥是一種病,那么幾乎人人都有病,只是每個人病的程度和隱藏程度深淺不同而已。
如果精神分裂癥不是一種病,心理問題不是一種病,那么我們沒有病,我們只是缺愛。
我們同樣思考:傷痛經(jīng)由愛的滋養(yǎng)才能真正療愈。
他沒有病,只是缺愛
阿樂在街上和心理輔導(dǎo)師葉嵐,一起幫助了一位當街脫光衣服的精神病患。
偶然的邂逅,讓阿樂幻想那位助人的女生是住在自己樓上的少女欣欣,并和她戀愛了。
因為精神病患者這樣特殊的身份,阿樂受盡冷眼和歧視,而母親也在去年去世了,在阿樂的潛意識中,除了母親,再沒有人像她那樣愛自己了。
電影中呈現(xiàn)阿樂的一個夢境:人們在墳地里舉行一場婚禮,他變成一只黑羊,身上掛著花環(huán),被推進土坑中,準備被埋葬。
這個夢境是阿樂對母愛忠誠的表達:母親死掉了,我的愛沒有了,因為我要追隨母親而去,墳場代表了死亡,也代表了至死不渝的忠誠。
夢境中的黑羊其實是恐懼的,在眾人的圍觀,吵鬧聲中,想要拼命跳出那個坑。
也可以投射出來,阿樂曾經(jīng)有過當眾被嘲笑,被辱罵,被圍觀的經(jīng)歷,這些慘痛的經(jīng)歷,仿佛是將他推進黑暗和死亡的墳?zāi)怪?,而他在拼命掙扎?/span>
就像夢境一樣,幻想和夢雖然是假的,但是反映出來的恐懼和欲望是真的。
阿樂如此渴望被普通人理解、接納和被愛,正因為愛的匱乏,內(nèi)心對愛的渴求,幻想出了一個如此清純、純真、開朗的少女欣欣。
榮格心理學(xué)中,每個男人心中都有一個理想的女人形象,她是男人心靈中的女性成分——阿尼瑪。
少女欣欣就是阿樂心目中的阿尼瑪,一個女版的阿樂。
所以在阿樂的幻想中,少女欣欣如此深刻理解和接納自己,并對他表白說:“無論你有沒有病,我都愛你,不要離開我?!?/span>
這其實是阿樂內(nèi)心中對愛的渴求,也是心靈中的求生意識對他的呼喚:“請你活下來,不要離開,我愛你?!?/span>
宗薩仁波切說:人在這世界上,必須有愛的對象,因為這是支持我們生存的力量。
因為讓我們?nèi)圩约喝绱似D難,發(fā)現(xiàn)內(nèi)在的珍愛如此困難,所以我們需要一個對象來練習(xí)愛與被愛,以證明我們是被愛著的,我們內(nèi)在有愛的能量和能力。
或許經(jīng)過很多次愛與被愛的練習(xí),經(jīng)歷過很多次的苦痛和分離的試煉,我們才發(fā)現(xiàn)一個真相:
我們內(nèi)在有著強大的愛的能量,支撐著我們。
而經(jīng)過痛苦、眼淚、分離試煉過的愛,像被煉金術(shù)試煉過一般,一點點提煉出真正不會變質(zhì)的、永恒的真愛。
她有“病”,是因為缺愛
心理輔導(dǎo)師葉嵐是一個工于心計,慣于出賣自己的肉體,從男人身上獲取利益的女人。
一開始她幫助阿樂,也只是因為阿樂能輔助她完成自己的研究課題。
在不斷和阿樂接觸過程中,她內(nèi)在深層次的課題也逐漸浮出水面:小時候,媽媽經(jīng)常打她,只要不聽話,就被脫光衣服,罰她站到門外,讓鄰居當做動物看。
這些慘痛的記憶和童年創(chuàng)傷,形成一個可怕的價值觀進入她的潛意識中:連媽媽都不要你,世上不會有人要你的。
葉嵐生活、學(xué)習(xí)、工作,一切都很好,但是她的“病”是隱藏在深處,更不容易覺察。
每個人身上都攜帶著一個世界,人會不斷回到這個世界,輪回體驗,即使她看起來像在另一個世界生活與激蕩,過得意氣風發(fā)。
這個世界不僅由她所見識過的一切,所愛過的一切組成,還由她所恨過的一切,所受過的傷組成。
每個人都帶著未處理的創(chuàng)傷往前走,傷痕累累的人越是走不動,比如阿樂。
有些時候我們以為痊愈了,不在意了,遺忘了,但是并沒有,它們只是暫時被關(guān)押在暗無天日的黑洞中,比如葉嵐。
所以男主角在幻想中找愛,女主角也在現(xiàn)實中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他們一樣不斷回到那個舊世界,不斷體驗輪回,為了尋找到去往新世界的出口。
所以我們會不斷回到這個熟悉的潛意識內(nèi)心世界,不停和無法接納、無法融合的一切斗爭千百次,不斷輪回上演。
同樣的角色,同樣的劇情,直到練習(xí)多次,找到突破口,原諒了自己,也原諒所傷害過我們的一切,心中生起了愛自己的力量,這個功課才算是圓滿了。
葉嵐一開始想要通過出賣肉體來征服男人,超越自己的媽媽,證明自己比媽媽厲害,贏得了更多的愛。
但是葉嵐只是在不斷體驗拋棄與被拋棄,直到阿樂出現(xiàn),對她不離不棄,讓她知道,即使我那么不堪,依然值得被愛,依然有人愛我。
她終于突破了職業(yè)道德界限,陷入了愛情。
比起她的研究課題,我想當她在這個生命課題真正面對、處理、接納、新生,她才算是真正畢業(yè)了。
與其說心理輔導(dǎo)師在療愈阿樂,不如說,他們成為彼此的解藥。
兩個缺愛的人找到相愛的對象,彼此療愈和溫暖,葉嵐在療愈阿樂,阿樂也在療愈葉嵐。
愛的滋養(yǎng)才能真正療愈傷痛
有人問,明明分手了,我還忘不掉他,為什么我就是愛上同樣的人,在同樣的故事,相同的情節(jié)中,反復(fù)掙扎經(jīng)歷這些,為什么??!
為什么我們在心靈的困境中,反復(fù)掙扎,在傷痛里反復(fù)體驗,而無法干脆地斬斷,跳出來?
電影中,在葉嵐的帶領(lǐng)下,阿樂做了一個斬斷幻想的儀式,要他承認,和欣欣的愛全部是幻覺,都是假的。
葉嵐的導(dǎo)師在會話結(jié)束后,對她說:
“你剛才太主導(dǎo),太冒進了,你好像在逼迫案主,要他忘記和幻覺的經(jīng)歷一樣,其實我們主要責任,是幫助案主看清自己的想法,而不是逼迫他怎么做。
在現(xiàn)實生活中,他還未找到愛,你硬要拿走他對幻覺的依賴,這是很危險的?!?/span>
阿樂的幻覺是假的,但是他愛欣欣,愛另外一個幻想中的自己是真的。
當我們離不開一個人、一段糟糕的感情、某個困境,是因為里面還有我們還未學(xué)會、還未真正領(lǐng)悟的功課,里面有痛苦,也一定有我們依賴的內(nèi)心需求。
真正的療愈不是教案主如何切斷,跳出來,而是引導(dǎo)他找到內(nèi)心真正的愛,生出內(nèi)在的力量,自己走出來。
那些困境和痛苦,或許是我們的盔甲和面具,某個舊的模式背后都是我們內(nèi)在的虛弱,也是自我的保護。
在一個人還沒有足夠承受能力去看見的時候,指引他看見覺察幻相,等于卸下盔甲,面具和防衛(wèi),把里面脆弱的袒露出來。
這樣的覺察看見,并不能真的帶來療愈,你只是卸掉他的盔甲,坦露虛弱并不能帶來療愈,只是讓他變得更脆弱,更容易受傷。
所以葉嵐的導(dǎo)師才會說,這樣很危險。
所以或許咨詢師的工作,不是去卸下面具和盔甲,而是找到那些他用面具和盔甲保護、守護的受傷的部分。
看見那些脆弱的地方,去擁抱它們,去療愈它們,就像夢境中阿樂最后擁抱了惘然無措的黑羊(這個被孤立、被圍觀、被歧視、被嘲笑的、不堪的自己)。
愛和包容他,連同他的盔甲一并擁抱,才有機會建立他內(nèi)在的資源,好比欣欣對阿樂說的:“無論你是否有病,我都永遠愛你,我不會離開你?!?/span>
阿樂對葉嵐說:“我不在乎你跟過多少男人,我都愛你?!?/span>
潛意識深處才是需要工作的部分,療愈師們需要工作的部分是黑暗面、面具、盔甲別后的那部分,而不是用強硬的手段在外面對抗,擊打,破碎掉他們的盔甲。
這樣的方式,即使你贏了,案主認可了、看見了自己的傷痛和幻相,也不一定能帶來療愈。
你教會了他把本來對外的寶劍指回來,攻擊自己,而此時盔甲已經(jīng)被卸下來,只能傷得更重,對生命更絕望。
越過那些痛苦、憤怒、恐懼、以及自我毀滅的行為,看見案主以這樣的方式在愛自己,去建立他的內(nèi)在資源,搭建他的內(nèi)在空間。
阿樂幻想出欣欣,正是出于內(nèi)在對自己的愛,而這份愛是如此純真、如此深刻。
所以你看,所謂的精神分裂癥的背后,是求生的意識,是想要帶著愛繼續(xù)活下去,全都是對自己很深很深的愛!
葉嵐不斷在不同男人身上尋找的,也是很深很深的愛。
當他有力量,有愛的能力,讓自己得到足夠的愛和關(guān)懷的時候,多出的愛才會化作力量去放下盔甲和面具。
才有可能對那些傷害自己,或者自己傷害的人,放下成見(放下面具或者盔甲),去寬恕他們(將內(nèi)在多出的愛分享給他人)。
與其說,阿樂是在心理輔導(dǎo)中被療愈了,更多的療愈其實來自他和葉嵐在現(xiàn)實的愛情中,經(jīng)由真實的觸碰,真實的戀愛,療愈了彼此。
真正滋養(yǎng)的愛是,我們打破愛情的幻想,看見彼此的丑陋,還愿意接納彼此,并決定沖破重重障礙,彼此相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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