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發(fā)生在我姥姥村的事。
姥姥今年快90歲了，這是她講給我的。
姥姥的娘家是一個大鎮(zhèn)——樊家莊，每逢五、十是大集，因為靠著運河，平日里在鎮(zhèn)上的碼頭上也經(jīng)常有?？康拇?，從船上來的商販在鎮(zhèn)上采買東西，或者過一夜歇歇腳，即使不是逢五排十的大集，大街上也很多商販。
樊家莊的人大多數(shù)都姓樊，也就是整個村子是一個老祖宗。傳說當年一個將軍負傷，在此地留了下來，這位姓樊的將軍有五個兒子，隨著村子的人口越來越多，不知道從什么年代起就分了東院、西院、南院、北院、中院。如果村里哪家有了紅白事，五個院的各辦各的。
姥姥家是西院的。她的一個侄子叫樊大猛，這個大猛人如其名身材高大、膀大腰圓的，是在村里打鐵的，為人實在，用現(xiàn)在的話說是個憨憨。大猛家是世代的打鐵的，他家的鐮刀耐用，這個在附近的十里八鄉(xiāng)的都非常有名。
樊大猛的媳婦巧珍是鄰村的，巧珍的父母在樊家莊開了一個茶葉鋪。巧珍隨父母在鎮(zhèn)上長大的，這個北方挨著運河的小鎮(zhèn)，南來北往的人也不算少。人過一百，形形色色。哪個經(jīng)商的口才不好呢，可巧珍偏偏看上了木訥的打鐵匠大猛。巧珍的父母對大猛也十分滿意，這個小伙子有手藝，閨女出嫁后雖然不能大富大貴，但是不至于挨餓，老兩口也是看著大猛這個孩子長大的，小伙子實在、憨厚。
那年冬天大猛胸前戴著紅花騎著馬，巧珍坐著四人抬的花轎進了樊家莊，巧珍過了門，每天中午給在集市上打鐵的大猛父子送飯。也偶爾遇到嘴貧的人調(diào)侃：“大猛，今天掄鐵錘怎么看著沒勁呀，昨晚要孩子了吧。”
轉(zhuǎn)過年，開春了，巧珍的肚子也開始顯形了，明顯的看著走路笨重了，但是巧珍還是每天給大猛父子送飯，只是出門的時間越來越提前了。
那天上午大猛在村里的集市上打鐵。
“大猛，趕快回家吧，你媳婦生娃了。”樊大猛的一個鄰居，跑的滿頭大汗的給他送信來了。
那個年代生孩子都在家里，大猛的娘已經(jīng)把村里的兩個接生婆都請到了家里了。幸好母女平安，大猛看著女兒以后憨憨的笑著。大猛的娘給了兩個接生婆洗錢，在門口上掛了紅布條。
在大猛女兒白天的時候，不斷的有親戚拿著雞蛋、掛面、紅糖、果子（油條）來家里看望。把親戚打發(fā)走了，屋里只剩下大猛和她媳婦還有孩子了。那個小女孩不哭不鬧異常的安靜，大猛好奇為啥孩子這么安靜呢。
那個小女孩說話了，是一種蒼老的老太太的聲音；“我是這個村南30里張家莊的人投胎到你家的，還有一件事情麻煩幫忙。”
這下可把大猛和她媳婦嚇壞了。兩個人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小女孩接著說：“100天前我在張家莊死的，投胎到這。我之前的那個家也特別窮，因為前世的我心地善良，沒有受罪是突發(fā)心臟病死的，沒有跟我家里人交代。在我睡覺的土炕里還有一個手絹抱著的十幾塊錢，麻煩轉(zhuǎn)告我兒子。我兒子叫張鐵牛，他是個孝順孩子，家里太窮了。如果你們不轉(zhuǎn)告的話，等冬天燒火的時候，這點錢就化成灰了?！?/span>
等小女孩說完之后，又恢復(fù)了平靜。大猛和媳婦都看傻了，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大猛就跟他母親說了這事，大猛的母親說，明天你在到集市上的時候，打聽打聽看看有沒有那邊村里來趕集的人問問張家莊是不是有個叫張鐵牛的。
第二天，大猛在集市上還真打聽到了消息，張家莊有叫張鐵牛的，張鐵牛的母親前幾個月去世了。因為秋天地里活忙，掰棒子（玉米），收花生，拾棉花，附近村里的老鄉(xiāng)來鐵匠鋪找大猛打鐮刀的人絡(luò)繹不絕，這個農(nóng)忙的季節(jié)大猛的鐵匠鋪叮叮當當?shù)囊惶祉憘€不停。大猛把閨女過百天說話的事拋在了腦后。
轉(zhuǎn)眼入冬了，這個時候鐵匠們的生意不是很忙了。那天一早醒來，窗外一片白院子里的雪已經(jīng)挺厚的了。大猛的娘準備好了早飯，等著兒子兒媳婦起床。大猛扭頭看看被窩里的孩子，發(fā)現(xiàn)閨女兩只眼睛直愣愣的盯著屋頂，大猛的腦門子冒汗了。
“娘，你快進屋來看看你孫女怎么啦？”
“妮，你咋啦。昨晚凍著孩子了你們？”大猛的娘坐在炕頭上，摸了摸孩子的腦門，一點也沒有發(fā)燒。
這個時候小女孩又說話了。
“已經(jīng)告訴你們我前世的家了，怎么還沒有給我兒子報信去呀。已經(jīng)下了頭場雪了，天越來越冷，如果我兒子燒火炕，那十幾塊錢可就燒成灰了，我兒子給我買棺材還欠著他二姑錢呢。”
大猛和娘、媳婦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一時都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大猛娘沉默了一會說：“猛，吃了早飯，你去你大伯家叫上你松強哥，你倆去一趟張家莊吧。你松強哥比你穩(wěn)重心眼活，他跟你一起去娘還放心?！?/span>
大猛和松強走著去了張家莊，到那的時候都快中午了，在村口打聽了幾個曬太陽的老人找到了那戶人家。
大猛和松強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張鐵牛，一個老實巴交的農(nóng)民。鐵牛的媳婦說：“秋天干活的時候摔著了，傷筋動骨一百天?，F(xiàn)在鐵牛不能動，兩個大兄弟你們幫忙給在炕洞里找找那個手絹吧?！闭f著眼淚就下來了。
大猛在炕洞了找了老半天，摸到一個軟和的小包，拿出來一看一個破藍白格的手絹，說是藍白格其實都已經(jīng)看不出顏色了。
鐵牛讓媳婦扶著，半躺半臥的靠著被子，說：“兩個大兄弟，俺娘吃齋念佛一輩子了，只是沒有享過一天福呀，我這個做兒子的沒有能耐呀。”
“老哥，別難過，現(xiàn)在兵荒馬亂的，能活著已經(jīng)不容易了?！?/span>
“現(xiàn)在我不能下地走路，等明年開春了吧，我去你們家看看俺娘?！?/span>
回家的路上，大猛一路悶著頭走，心里不是滋味。
第二年，張鐵牛拿著兩包糕點來到了大猛家。
鐵牛跟那個小女孩也就是他的娘在屋里聊天，說的都是過去的那些事，鐵牛走的時候，
說：“娘，以后我在來看你吧。”
“道也不近，以后一個月來看我一趟吧，每個月的初一來，等我這一世過了12歲就不用來了?！?/span>
從此以后，張鐵牛每月的初一來看這個小女孩，等這個小女孩過了12歲的生日，那個張鐵牛就沒有再來過樊家莊。
后來，大猛在集市上打聽到，張鐵牛去世了。
原創(chuàng)@馬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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