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到該吃飯的點時,家家戶戶炊煙裊裊,飯菜香飄出老遠。玩瘋了的我們聞著香味往家跑,一腳跨進家門就喊“餓死了!餓死了!娘,吃飯呀!”
要是娘還沒做熟飯,我就喜歡站在院子里看屋頂?shù)拇稛?。有時候煙是泛黑的,厚重的。那是娘燒了濕柴,煙味特別嗆,風(fēng)一吹,煙花四散,落下都是黑灰。大多時炊煙都是輕柔的淡灰色,透著藍,微風(fēng)一吹,裊裊娜娜,猶如仙女腰間的絲帶,隨風(fēng)輕揚,美極了。
那時候家里窮,沒什么好吃的,無非是地瓜,玉米餅子,粥;菜是大白菜,土豆之類的??赡锟偰茏龅挠凶逃形叮覀兘愕艹缘煤〞沉芾?。直到現(xiàn)在想起那地瓜干窩頭還有絲絲甜味在心頭。
大鍋熬的玉米粥也好喝,粘稠香甜。尤其鍋底那一層嘎巴,放點香油,咸菜,特別好吃。還有娘搟的面條,蔥油餅。小時候感冒了,娘就會給我們做碗熱騰騰的面條,臥個金燦燦的荷包蛋。所以小時候并不害怕感冒生病,還殷殷盼望著呢!
那時候一天三頓飯都燒大鍋做,燒得炕熱熱的。我們都搶著睡炕頭,娘只能睡炕尾。
長大后,我們陸續(xù)離開了家。家里人口少了,也不天天燒大鍋了,只保留一盤炕,另一個房間換成了床。我們回家都喜歡睡熱炕,父親就去睡涼床。娘睡炕頭,我們就靠著娘依次躺下。娘兒幾個窩在熱被窩里“嘰嘰咕咕”地說個不停,直說得睜不開眼了,才不得不睡。
早上娘會早起,在大鍋里給我們熬玉米粥。娘說,“你們家小鍋小灶的熬得不好喝?!蹦镆话揪褪前脲?,我們每人能喝兩大碗,暖暖的,黏黏的,胃服貼極了。
自從去年冬月娘走了后,父親有時候自己在家住,有時候在我們家住。父親一個人在家也懶得燒大鍋,做飯在煤氣灶上或者用電鍋。別人家屋頂上炊煙冉冉升起,我家卻沒有了柴火的煙火味。父親買了泡沫墊鋪到炕上,倒也不涼,只是沒有了柴火的嗆味和溫暖。娘也不再歪在炕頭和我們姐弟嘰嘰歪歪地說話。
過年回家,在大鍋里熱了一回饅頭。點火時,軟柴放的少,點著了就放硬柴,結(jié)果火快熄了,一拉風(fēng)箱,一股煙熗出來,嗆了滿眼滿臉的淚。
光陰太快,過往漸成云煙,娘的背影也越來越遠,惟有娘做的手搟面和粘粥的味道卻固執(zhí)地刺激著味蕾,再吃別人做的,總感覺味道不對。還有娘的熱炕頭,使挑剔的身體感覺每天都是涼涼的,好想倒在熱炕頭上熨帖一番??墒?,可是這一切只能在余生的夢里重現(xiàn)了。
花開花落春已暮。
娘,我們分開已經(jīng)百日有余了,女兒想您了。娘,您在那邊還好吧?做飯是用天然氣還是燒柴火,是睡熱炕還是床?來生,女兒多想能循著炊煙的味道找到娘,再做一世娘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