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韓非子是法家的代表人物,他與道家怎么會連在一起呢?
最主要原因是司馬遷在《史記》里寫了《老子韓非列傳》,把他們連在一起。
韓非子的原著里有兩篇文章,一篇叫《解老》,一篇叫《喻老》。
《解老》就是直接解釋《道德經(jīng)》原文是什么意思;
《喻老》的“喻”是比喻的喻,就是用許多歷史故事,來說明《道德經(jīng)》中觀點的正確性、合理性。
就是這兩篇文章,使韓非子的著作變得特別重要,并跟《道德經(jīng)》連在了一起。
對待一個思想系統(tǒng),如果把它的思想本身當(dāng)作“道”,把它思想的應(yīng)用當(dāng)作“術(shù)”,我們可以這樣說:
莊子所掌握及發(fā)揮的,是道家思想“道”的部分;
而韓非子掌握及發(fā)揮的,是道家思想中“術(shù)”的部分,就是把它應(yīng)用在實際的生活上。
到底怎么回事呢?我們來詳細介紹一下:
01
韓非子的學(xué)術(shù)背景有點復(fù)雜
首先,我們要知道韓非子的學(xué)術(shù)背景比較復(fù)雜,他和李斯原來都是儒家荀子的學(xué)生。
說到儒家的荀子,就有點尷尬了,為什么?
因為荀子的年代比孟子又晚了50年左右,他的思想在兩點上跟孔子、孟子分道揚鑣了。
第一點,就是“天”的觀念。
在孔子那里,他五十而知天命,君子要敬畏天命。
在孟子那里,天會給人大的任務(wù),給人某種使命的。
但到荀子的時候,他寫了一篇《天論篇》,直接說天就是自然界,它只有一種客觀的規(guī)律,不可能給人什么任務(wù)、使命,這跟孔孟完全不同了。
第二點,在于人性方面。
孔子、孟子對人性的看法是類似的,就是你只要愿意的話、真誠的話,就有力量由內(nèi)而發(fā),讓你主動去行善。
荀子就認為人性是惡的,他特別寫一篇《性惡篇》,來反駁孟子的思想,并且公開點名孟子加以批判。
他認為人性只有本能的表現(xiàn),如果沒有教育、沒有禮儀、沒有法律的話,結(jié)果是惡的,所以荀子認為是性惡。
韓非子從荀子這邊學(xué)到儒家的思想,知道人要入世,人要關(guān)懷人間,在人間建構(gòu)一個合理的秩序、穩(wěn)定的結(jié)構(gòu)。
他又學(xué)到了人性是惡的,一定需要某種教育、政治,尤其是需要法律的約束,這是韓非子從儒家這邊學(xué)到的。
而另一方面,韓非子還學(xué)習(xí)了道家的思想。
因為一個完整的思想系統(tǒng),總需要找到一個總的根據(jù),他就把道家思想搬過來了。
02
韓非子對道家思想的改造
韓非子學(xué)習(xí)道家,同時又把他的思想,在兩點上加以改造。
第一點,對“道德”觀念的改造。
老子談到“道”與“德”,“道”是萬物的來源與歸宿,它本身具有超越性與內(nèi)存性。
而內(nèi)存性就表現(xiàn)在“德”這個字上面,“德”就是萬物從“道”所獲得的各自的本性。
而韓非子刻意忽略了“道”的超越性,而掌握到內(nèi)存性。
因為他沒辦法理解超越性到底有什么意義。
他只掌握到內(nèi)存性,就是“德”,然后再把“德”加以改造,成為后面所說的“理”,最后變成“法”。
第二點,對“圣人”觀念的改造。
韓非子與道家最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圣人”這個觀念。
老子筆下的圣人是虛擬的、理想的、悟道的統(tǒng)治者。
而在韓非子筆下,他就把“圣人”轉(zhuǎn)成他眼前的國君。
誰有國君的身份地位,誰就是圣人,他就是最高的標準。
所以講到韓非子的時候,司馬遷都說,他到最后把超越性統(tǒng)統(tǒng)忽略了,也就沒有什么包容性了。
只注意到內(nèi)存性,把它落實為道理與道法,成為法律。
最后變成法家的重要代表,流于嚴刑峻法、刻薄寡恩,等等。
03
韓非子把“道”與“理”連在一起
道家講“道”與“德”,韓非子就講“道”與“理”。
我們今天反而用“道理”這個詞比較多。
韓非子怎么說呢?
他說,道是“萬物之所然也,萬理之所稽也”(《韓非子·解老》)。
意思就是:萬物是這個樣子,那是道的安排;萬理之所稽也,萬物都各有它的道理,各有它的理。
那理是如何去考核的?即它的法則是怎么回事呢?那也是來自于道。
他特別強調(diào)說,“理”就是“成物之文也”。
就是任何東西的存在,都有它一定的規(guī)則、規(guī)律,這就是理。
韓非子不再談萬物的“德”,而談萬物的“理”。
但是“理”這個字有個特色,它與人的理性可以對照,是人的理性所掌握到的規(guī)律。
換句話說,一棵樹本身的“德”是什么,我先不管它;
我從我的理性能掌握到這棵樹能夠成為一棵樹,它的理、它的所謂的規(guī)律是什么,那個才重要。
所以不再是萬物本身的“德”,而是萬物在人的理性里面所能掌握的它的規(guī)則,這才重要。
這樣一來,道的超越性就不見了,內(nèi)存性變成了理。
理的重要性就呈現(xiàn)出來,所有的一切都要能夠被人的理性加以掌握,才能算數(shù)。
他還做了一個簡單的結(jié)論:你要把“理”掌握住,等于把規(guī)律掌握住,就可以獲得道了。
往后延伸是什么呢?
就是:所有的東西都有它的理,一物有一理,有一理即有一道。萬物有萬理,則有萬道。萬物如果消失的話,道也消失了。
從這里,我們就知道,他完全忽略了道的超越性。
這就是韓非子對于道家思想一個最大的扭曲。
04
韓非子把“道”與“法”連在一起
韓非子還把“道”與“法”連在了一起。
他說,你要治理國家,就要強調(diào)“守成理,因自然”這六個字(《韓非子·大體》)。
守住已經(jīng)固定的各種合乎理性的規(guī)律;因循自然界的各種條件發(fā)展的狀態(tài)。
他說“禍福生乎道法,而不出乎愛惡”。
即國家或個人所面對的禍與福,不是由于喜歡或討厭,不是情感上的問題,而是來自于道法。
所以韓非子用“道法”這個詞,他要把握到客觀的、普遍的、抽象的法律。
韓非子反對儒家的仁治,他不會推崇堯舜,他用法治。
他說用法治的話,有中等材質(zhì)的人就可以把天下治好;如果用仁治,那幾千年才能找到一個堯舜,人間怎么辦?一定是治少而亂多。
這個想法倒是不錯的。
所謂的“法”就是要“效法”,效法自然界,然后把它落實。
怎么做呢?就是要“依天道,守成理”。
天道跟成理配合起來,就變成了法律。
所以法律是有依據(jù)的,不是人自由構(gòu)想出來的。
法有什么作用呢?
作用就是可以涵蓋天地萬物,當(dāng)然包括人的世界。
他說天地、江海、山谷,各有它的規(guī)律與變化的方式;日月所照的萬物,四時所行的過程,連云和風(fēng),都有它的運行法則。
換句話說,韓非子要把“天道”轉(zhuǎn)化成“理”,再把這個“理”落實成為人間具體的“法”,這就是韓非子的思路。
他還特別強調(diào),道是“萬物之始,是非之紀也”(《韓非子·主道》)。
道是萬物的開始,這一點本來沒有問題的;
但他說人類世界在分辨是非的時候,有什么樣的規(guī)則、什么樣的標準,這來自于道。
一個明君就要“守住始”,知道萬物的本源,同時要掌握住紀,“紀”就是規(guī)律,然后推行好的政治。
這就把《道德經(jīng)》“能知古始,是謂道紀”中那個“紀”,給發(fā)揮了。
05
韓非子與道家的差異
韓非子的法家,是把他從儒家、道家所學(xué)的,關(guān)于人類社會的問題,以及人類社會的規(guī)范,放在一起,用來治理國家。
他至少有三點,跟道家有明顯的差異。
第一點,對于法律。
《道德經(jīng)》說“法令滋彰,盜賊多有”,就是說法律不能夠越來越多,圣人要無為而民自化,要好靜,無私無欲。
而韓非子不認同這一點,他認為要靠嚴刑峻法才能夠維持社會的秩序。
第二點,對于為政。
《道德經(jīng)》中說,政治最好怎么樣?“其政悶悶,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
就是說,你盡量要無為而治。
韓非子不是,他要國君賞罰分明,由法律來治理。
第三點,對于無為。
道家主張要恬淡,要清靜無為,反對戰(zhàn)爭。
韓非子則認為那根本是“無用之教”“無法之言”,怎么能談得清楚?
他認為人要入世,要侍奉國君,奉養(yǎng)雙親,所以一定要以言論來說清楚,什么是忠,什么是信,什么是法,什么是術(shù),等等。
總結(jié)以上的內(nèi)容,韓非子是把道家天道、自然的觀念接過來,轉(zhuǎn)換成“道”與“理”,再把它轉(zhuǎn)移成為“道”與“法”,最后聚焦在“法”上面,形成了法家。
韓非子的時代是戰(zhàn)國末期,他跟秦始皇還見過面,最后被他的同學(xué)李斯害死。
所以,對他的法家,我們也認為情有可原。
否則如果他學(xué)道家的話,可能對于人間政治都保持距離,到深山隱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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