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跡 · 用文化給生活另一種可能
主講：謝承匯
策劃：謝承匯
責編：馬戲團長
全文約3200字 閱讀約9分鐘
在中國歷史上，皇帝們?yōu)榱遂柟套约菏种械臋?quán)力，真是想破了腦袋。日常除了打擊政敵，擅長偽裝，口腹蜜劍，把臣子當夜壺之外，最重要的就是不斷削弱團隊力量，增加自己在團隊中的存在感，比如朱元璋廢丞相制度，雍正創(chuàng)建軍機處諸如此類。
◇ 電視劇《雍正王朝》重點軍機處
除此之外，還有一種手段——封禪泰山。例如秦始皇、漢武帝、唐太宗、唐玄宗都干過這樣的事兒。那封禪泰山是怎么成為鞏固統(tǒng)治的方式的？為什么非要選泰山當封禪地點呢？今天，咱們就聊聊這事兒。
先解釋一下什么叫封禪。簡單說，所謂封，就是祭天，禪就是祭地。在中國古代，封禪是一種象征統(tǒng)治者受命于天的祭祀活動。
◇ 泰山上五岳獨尊的摩崖石刻
那為什么要在泰山搞這活動呢？按照中國古代的歷史觀，有個三皇五帝的概念，其中三皇之首叫伏羲天皇，不是日本天皇，是咱們的天皇，被尊為天下共主。伏羲曾經(jīng)封泰山為太華真人，伏羲也在那辦過道場，教化百姓。
天下共主都尊奉泰山，那后世統(tǒng)治者當然以泰山為尊，并把封禪泰山當做統(tǒng)治生涯最高追求，預示自己也是天下共主。像是夏商周三代，就有70多名王公去泰山搞封禪。
◇ 連環(huán)畫《春秋五霸-齊桓公》
司馬遷寫《史記》的時候還專門借管仲的嘴說了一下，在《史記·封禪書》里，就有這樣的記載。有一天管仲跟齊桓公聊天，齊桓公想搞封禪泰山，管仲勸他穩(wěn)住別浪。特別舉例，堯舜禹湯文武這樣的人才有資格封禪泰山，您齊桓公能比哪個？當然后來沒勸住，齊桓公還是浪了一次。后來齊桓公身死之后，家里幾個兒子為了爭繼承權(quán)大打出手，齊桓公尸體都沒人收。他要是泉下有知，可能也挺后悔。
玩笑歸玩笑，可見早在三代時期，統(tǒng)治者對封禪泰山就相當重視。后來秦始皇統(tǒng)一六國之后，面對國內(nèi)不穩(wěn)定的局勢，也想封禪泰山。這樣一來可以向天下表示，我趙政是天下共主，二來也可以拉攏齊地的儒生。
◇ 由李雪健老師扮演的趙政非常神似
說到這需要解釋一下，別看后來秦始皇搞焚書坑儒。但在統(tǒng)治初期，他還是想拉攏儒生的。這主要是因為儒家思想的信徒很廣，這幫儒生的社會影響力很大，秦始皇也不得不拉攏他們。
想要拉攏儒生，最好的辦法就是認同他們的價值觀，至少表面上要認同。封禪泰山就屬于典型的效仿先賢，也就是儒家思想中的法先王。干這個，是符合儒家思想的。也就可以拉攏儒生，鞏固自己統(tǒng)治。
不過，封禪泰山可不是爬山上燒個香磕個頭那么簡單，而是一套復雜完整的系列活動。
就拿秦始皇來說，他想封禪就太難了，因為上次有人封禪泰山是秦始皇出生前500多年，早就沒人知道這套流程怎么玩。秦始皇派人四處打聽，尤其是問那些老儒生，看看他們還有沒有人知道的。問了一圈，雖然沒人能說清楚，但秦始皇也知道一些皮毛。比如說君主要德行要好，封禪之前得沐浴齋戒，老天爺還得降下祥瑞，全國上下不能有一丁點災禍。
秦始皇一聽都暈了，心說我燒個香磕個頭還這么費勁。心里嘀咕但面兒上不能差了，于是乎秦始皇捏著鼻子把這套手續(xù)走完了，在公元前219年，也就是統(tǒng)一六國后第三年，帶著一眾文武浩浩蕩蕩來到泰山腳下。
到了泰山，為了彰顯自己尊重儒生，秦始皇特意請來山東地區(qū)70多名儒學大師，商議封禪大典怎么辦。這些儒學大師見了秦始皇，一點兒都不激動，也沒跪著磕頭，也沒求合影要簽名，態(tài)度特別冷淡。
為什么會這樣？因為這幫儒生壓根看不上秦始皇，覺得他是個侵略者。當時的天下，秦國是秦國，我齊國是齊國（雖然秦國祖先也是從齊地遷徙出來的）。而且我們齊國還是所謂華夏文明發(fā)祥地之一，你祖上不過是給周天子養(yǎng)馬的弼馬溫，我都不想用正眼看你。秦始皇也沒招，為了拉攏這幫人，也得低聲下氣。
◇ 兩千多年前，當時的人想在泰山頂上搞祭祀活動真是太費勁了，即便如今爬上泰山也不容易 圖為上世紀四十年代乘轎上山的游客
這些儒生也不客氣，提了不少具體要求。之前不說君主德行要好么？你秦始皇想封禪，萬金之軀，舍不得自己爬，要坐車上去？行，你得把車轱轆用蒲草布條包起來，免得傷了山上的一草一木。到山頂?shù)脽憧念^吧？那你得親自掃出一塊干凈地兒，以示對上天和先賢的尊敬。而且，你這封禪儀式不能大搞，要不花錢肯定多。錢是白來的么？不都是老百姓辛辛苦苦交的稅？花他們的錢，您心里得有點兒X數(shù)。如此如此。要求提了一笸籮。其實不少規(guī)矩都是儒生編的，為的是難為秦始皇，讓他知難而退。誰知道，秦始皇照單全收，就聽你們的辦了。
總而言之，廢了九十牛二百虎之力，秦始皇還是帶著文武群臣完成了封禪泰山這個儀式。而秦始皇這次封禪，也是中國歷史上皇帝第一次正式封禪泰山。別看之前搞得人不少，但動靜這么大，講究這么多的，還是第一次。
不過還沒完，封禪儀式完成后，秦始皇一行人下了山。剛到山腳下，突然下了雨。本來晴空萬里，誰也沒準備青羅傘蓋。正好旁邊有棵參天大樹，秦始皇來到樹下躲雨，也趕上雨不大，身上沒怎么濕。多說一句，這棵樹后來被秦始皇封為五大夫，以表彰它護駕有功。
◇ 圖為民國時期的泰山五大夫松
本以為這個小插曲很快就過去，沒想到，儒生們聽說了這個事?！鞍ミ?，聽說了么？趙政剛下山，老天爺看不過去了，下雨澆他來著。”“可不是么，這得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兒才遭天譴，看來秦國命不久矣。”“唉唉，我可聽說了，趙政上山之前心不誠，沐浴齋戒的時候偷肉吃，人性太差?！敝T如此類的譏笑嘲諷就傳到秦始皇耳朵里了，給他氣的，朕是什么人物，始皇帝，你們這幫儒生就這么笑話，給朕等著。所以也有人說，秦始皇后來焚書坑儒，跟這次封禪泰山也有關(guān)系。
雖然這次秦始皇封禪泰山，在儒生心中不算成功，但作為統(tǒng)治者，看到的是封禪的另一面。后世統(tǒng)治者心里明白，秦始皇就算真的德行不好，老天爺不認可。那他也是千古一帝，中國歷史上第一個皇帝。甭管怎么罵他，自己不也用著皇帝這個頭銜呢么？所以后代皇帝們，對封禪泰山這事兒還是很向往的。
只不過有了秦始皇的先例，后來皇帝得想個說法回避一下。比如后來的漢武帝也想封禪泰山，他也知道秦始皇的案例不太成功。于是在封禪之前，大搞全國上下獻祥瑞活動。讓全國所有官員只能上報祥瑞，編的也行，至于老天爺示警啊，災禍啊，一律假裝沒看見。而且封禪這事兒決不能由皇上自己提出來，得找狗腿子攛掇。
◇ 電視劇中的趙綰
漢武帝當年，就發(fā)動當時的儒學大師趙綰、王臧，各種編祥瑞，比如死了三年的老太太起死回生，漫山遍野跑麒麟，賽艇隊長改邪歸正了，反正各種不靠譜。天天在朝上匯報，說這是老天爺請您封禪泰山呢。漢武帝半推半就，弄得跟小媳婦兒似的，最后大搞泰山封禪。
后來幾位封禪泰山的像漢光武帝劉秀，唐太宗、玄宗，宋真宗，也都用的類似辦法。先安排祥瑞，再找狗腿子搞輿論攻勢，最后去泰山做個秀。表現(xiàn)自己是真命天子，老天爺請我去封禪泰山這種舉動。其中作假的東西太多了，也發(fā)生了很多啼笑皆非的故事，之后我再講一期，說說這里面的故事。
當然，甭管怎么說，封禪泰山是中國古代所有宗教祭祀儀式中，地位最高的那個。其實，泰山只不過是一座山，屬于大自然地質(zhì)運動的產(chǎn)物。論高度，肯定高不過喜馬拉雅山，就算東南西北中五岳中，也只能排第三。論險峻不及華山，自古華山一條線。非要在泰山搞封禪，還是說明中國傳統(tǒng)社會中，法先王這個概念深入人心。
所以，要想成為全天下認可的“真命天子”，讓自己的統(tǒng)治獲得無可撼動的合法性，必須要整這么一出。就連趙政那個不爭氣的兒子胡亥都去泰山搞封禪。從這就能看出來，搞封禪哪里看的是帝王的德行，全看帝王手里的權(quán)力，有了權(quán)力，披著人皮的禽獸也能自稱堯舜在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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