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父親去借糧
文‖涌泉
我的村莊，是一個地少人多的地方，古傳統的謀生規(guī)律是：閑做生意忙種地，放下鋤頭千鄉(xiāng)集。意思就是：農忙季節(jié)大家在家種地，農閑時節(jié)，男人們都奔走他鄉(xiāng)做生意。在當時，大家把這種收入叫“活錢”，有了這個“活錢”，人們的生活才有基本保障。然而，在改革開放之前，當時的國家政策是：杜絕一切人員外出，全力以赴大搞農田基本建設，做生意搞副業(yè)都屬于投機倒把。所以，我村所有人員，全部在家種地，每天翻挖著人均七八分面積的黃土地，人人都在守望著那點微薄的希望。由于土地面積少，糧食產量低，又不能外出做生意，生活條件自然艱苦，物資匱乏日趨嚴重，家家戶戶都為生活擔憂著。
又是一年的初夏，正是青黃不接的季節(jié)，我家的糧食基本吃光。生產隊的倉庫里，早就空空如也，連老鼠也含淚搬遷了。在當時，我雖小，但從父母那整天陰沉的臉上，我看到的，是太多的苦悶和憂愁。怎么辦？水稻還未開花，玉米正在成長，還有兩個月的食糧無處著落。這短短的兩個月，卻是我家生活的一道難跨的坎。在附近，無處可借；買，又沒錢。父母經過再三思考，只有姨父家，才是最后的希望。商定后，第二天一大早，父親肩扛扁擔，手拿兩個蛇皮袋，帶上十二歲的我，急急忙忙朝著姨父家的方向出發(fā)了。我的姨父，住在五豐鋪水田鄉(xiāng)，鴨婆山村肖家。距離我家將近五十華里路程，我們父子倆一路急走，雖然是馬不停蹄，還是沒有趕上姨父家的中午飯。在太陽快下山之時，才匆匆趕到。姨父剛好收工回家，看到我們父子倆的到來，非常熱情地接待我們。一邊生火做飯，一邊向我們問寒問暖，那高興之情溢于言表。姨父母打小就很喜歡我，每次去他家，都給我做最好吃的菜。翻箱倒柜也要找點小零食塞進我的口袋，待我返家時，還會給我零花錢。吃完晚飯后，父親開口了，當時，我看到父親很靦腆，臉紅紅的。只見父親羞澀地說：“妹妹，妹夫，真不好意思，老兄我又來打你們的秋風了，去年借的糧食還沒還，今年又來了,真是……”話還沒說完，姨父馬上搶過話題說：“老兄哥，別說了，你的家境我很清楚，你們隊里田土少，又碰上這兩年的旱災，生活必定更加困難。我這幾天正在想，你家每年這個季節(jié)，都是糧食最緊張的時候。而今年，這個時候了，沒見到你家有什么動靜，是否有什么意外收獲不缺糧食了？本打算這幾天來你家看看情況，正好，你們來了。糧食我給你留著的，別擔心?！?/span>聽著姨父這樣爽快的話，父親靦腆的臉上煥發(fā)了光彩！我看到他的嘴巴動了動，感動得沒有說出話來。此時我也想到，今后不用餓肚子了，那個開心勁，無法用語言來表達，心里也是暖暖的。次日，天剛放亮，我就聽見姨父堂屋里的谷柜子“嚯嚯”的響，又聽到姨父挑著擔子出門的聲音。大約半個小時后，姨父挑著一擔碾好的大米回來了，我們也起床了。只見他二話沒說，把那擔大米全部裝進我們帶去的蛇皮袋子里。另外拿了個小麻袋，裝了十幾個煮熟的紅薯，給我們在路上吃，讓我們趁早趕路，好在天黑之前能夠到家。父親見狀，便開口說：“老弟，這擔糧食也是你家最后的口糧，你剛才掃柜子的聲音我聽見了，如果全部給了我，這兩個月的時間你家吃什么？我不能這么做，你還是留下一半，讓我拿一半回去就領情了?！?/span>姨父聽后馬上說：“老兄，別推辭了，如果只拿一半回去，不管你家怎么節(jié)省，哪怕每天只吃一餐，也不能熬過兩個月的時光！到時你還能去哪里借呢？又有什么地方可借呢？你家的情況我不是不知道，你還是聽我的，全部拿回去吧！”父親還是說：“不行，不能成全了我家，讓你家喝西北風吧，我只能拿一半，以后我再想辦法?！?div id="fbwnfa5u" class='imgcenter'>
此時，姨父便解釋說：“老哥，你聽我說，我村的田地比你村多，大家基本上夠吃了。我如果缺點糧食，也比你好借些，要是真借不到，我還有手藝，出去做幾天就解決了。你是靠做小生意持家的，現在國家不允許外出做買賣，我做手藝是允許的。所以我暫時比你寬裕些，放心吧，我不會為難的。”說完，姨父見我父親仍是難為情的樣子，他一個彎腰，挑起擔子就上了路，只見他回過頭來說了一句：“再不走，天黑之前就難趕到家了，我先送你們一程吧！”慷慨而又強壯的姨父，挑著百多斤的擔子，一口氣，就走了十多里，把我們送到了五豐鋪鎮(zhèn)上。出了街，在一個叫六里橋的地方放下擔子，吩咐我們：“路途遠，擔子重，累了就休息一會兒，只要在天黑之前到家就行了，你們慢走，我還得回去趕早工?！?/span>
父親接過擔子后，我們父子倆一個勁的往回趕。父親因為高興、激動，臉變得紅彤彤的，力氣好像也大了很多，我在后面一個勁的小跑才追得上他。幾十里的山路在我們看來好像變短了，腳步也沒去時那么沉重，變得輕快了許多，中間只歇了幾次，將近黃昏時我們到家了。媽媽見我們父子倆回來了，并且挑了一大擔糧食，高興極了。還未等父親的擔子放下，就迫不及待的問道：“這么兩大袋，稱了沒有？多少斤？”父親放下擔子，一邊喘著粗氣一邊說：“沒稱，妹夫不讓稱，也不知道有多重，估計在百斤以上吧?！蹦赣H馬上拿出秤來：“快稱一下看有多重，以后也好還。”母親說完，一上秤，足足一百二十斤。母親高興地念叨著：“這個妹夫，真是太好了，又一次幫了我家的大忙！”于是解開袋子，眼前呈現出兩袋銀白色的大米，而且，在兩袋大米上面，各放了一張十元的“大鈔”。母親見后，激動得熱淚盈眶，父親見狀，也露出了笑容。從父親那難得一見的笑容中，我看到了滿眼淚花，看到了心酸和無奈，也看到了太多太多的愧疚和感動！笑容過后，留在父親臉上的全是感激之情！現在條件好了，家家戶戶過上了小康生活。但是，父親帶我去姨父家借糧的情景依然歷歷在目。感謝姨父一家的慷慨相助，讓我們一家度過了一個又一個饑荒。而父親臉上帶淚的笑容更讓我刻骨銘心！作者簡介:涌泉（劉云洲），湖南省邵陽縣塘田市人，希望把生活融入詩里，愛好文學，樂于寫作，自娛其中。
顧問：龍國武
主編、審稿:陸秀，唐建偉。
責任編輯:唐花階，劉云雨，劉云洲。
副主編:李云娥，羅東成，劉慧球，楊國安，李婷，廖大秋，陳校剛，易小群，唐運亮，劉明，劉金群，劉云湘，劉青龍，劉肆梁，陳曉蓉，銀紅梅，果實，粟蔣，劉長軍
總編，執(zhí)行編輯:唐白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