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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了三萬五之后
劉金群
“我在馬路邊，撿到一分錢，把它交到警察叔叔手里邊……”撿一分錢上交給警察叔叔容易，但如果撿到的是三萬五，要上交的話還有那么容易嗎？這是很多人親眼目睹的一件事情，當(dāng)時曾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轟動一時，派出所里都留有筆錄。老公第一次跟我說起這件事時，我還以為是個故事。 他告訴我，他有個戰(zhàn)友叫林鵬，長得高大帥氣，玉樹臨風(fēng)，而且為人本份，一身正氣。他父母長期生病住院，家里經(jīng)濟(jì)狀況捉襟見肘。事情就發(fā)生在他這樣拮據(jù)的家庭境況下。時間是一零年冬天的一個下午，天氣特別寒冷，滴水成冰。林鵬像往常一樣，利用閑暇時光在公路上散步。走著走著，突然前面鋪滿冰凌的公路上有個黑塑料袋，他好奇地走過去，用腳一踢，咦？袋子里有東西！林鵬順手把袋子撿了起來，好奇地打開看看，不看還好，一看嚇一大跳，啊呀！媽呀！是一袋子紅紅的錢！全是一百的面額，一扎扎捆得整整齊齊，一扎剛好一萬，加散開的，共三萬多！ 天上掉餡餅了！林鵬心里“怦怦怦”地一陣狂跳，他抬頭看看周圍，雪白空曠的大街上，除了飄揚(yáng)的雪花，一個人也沒有。是誰丟的錢呢？林鵬納悶著。他小心翼翼地把錢揣進(jìn)懷里，摸了又摸，確定確實(shí)放妥當(dāng)后，才走進(jìn)離公路最近的一家小店，店主林紅是他好朋友。
換著一般人，撿這么多錢，第一時間肯定是悄悄地趕回家，偷偷摸摸躲家里眉開眼笑。但林鵬——他卻站在店門口，迎著風(fēng)雪，不停張望。林紅覺得奇怪，問他:“這么冷的天，你一會兒開門關(guān)門，一會兒又開門，是在等誰呢？”“我也不知道是在等誰，剛剛我在這公路上撿了一個袋子，里面有三萬多塊錢，不知道是誰掉的，是三萬幾我還沒數(shù)，等丟錢的人來了再說?！绷柱i扶著門，一邊張望一邊壓住“怦怦”的心跳，激動地說。“??？你撿錢了？撿了三萬多？不可能！你就吹牛吧！騙人！還說在這里等失主，你太會吹牛了……”林紅一聽他撿了三萬多塊錢了，還在這里等失主，一下子也激動起來，說什么也不相信有這等好事降落在他頭上，繼續(xù)笑話他，“你撿到三萬多，我還撿了五萬多呢！也在這路上?！闭f完就哈哈地笑起來。“是真的，我真的撿到錢了，你看嘛！”說完，林鵬從懷里掏出帶著體溫的袋子，林紅疑惑地接過袋子，打開一看，哦呵，天哪！真的是錢，一數(shù)整整三萬四千七！ “啊呀！三萬四千七，兄弟，你發(fā)財(cái)了！好運(yùn)氣啊，撿這么多錢！哥們，見者有份，給我兩百花花。要不去買兩瓶酒來喝，或者去食堂搓一頓……”“不行，不行，這錢我要還給人家?！绷柱i一把奪過袋子，急急地說。“你傻??！錢是撿的，又不是偷的搶的，還什么還？你腦袋進(jìn)水了嗎？”“有了這些錢，你爸媽看病就不發(fā)愁了?！迸赃吜硗庖粋€人又提醒他。一時間，只要聽說林鵬撿了錢的人，都好奇的過來了，這個原本安靜的小店一下子就熱鬧了起來，大家興奮地議論著，七嘴八舌的給他出主意。“趁丟錢的人還沒找來，你趕快回家。不然你老婆知道你撿錢又退回去，而且還是三萬多，不和你吵架才怪呢！說不定還要和你鬧離婚！” “不！不！這錢我不能要，丟錢的那個人知道自己錢不見后，肯定會急得到處找，肯定會找到這里來，我就在這等。如果我拿著錢回家，家里人是高興了，可失主如果因?yàn)檎也坏藉X氣得自殺，那我怎么辦？我的良心何安？說不定我就此之后會在心里內(nèi)疚自責(zé)一輩子！”面對大家七嘴八舌的建議，林鵬還是不愿聽從，他主意已定，看他那架勢，打從撿到錢開始，就沒想過要把它據(jù)為己有。“真是個勺子（傻瓜），二百五，神經(jīng)病，撿那么多錢也舍得退，腦袋被驢踢了了，要不就是被門板夾了，傻得要死……”“換作我，我才不退，也不告訴任何人，悄悄拿回家，想買什么就買什么，多好！……”林紅見勸不動林鵬，就罵罵咧咧起來。林鵬也不生氣，一笑了之。繼續(xù)用他軍人特有的鋼鐵般毅力等待著，一心一意等失主前來認(rèn)領(lǐng)。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小店里來來往往的人群，走了一撥又一撥……天色漸暗，最后獨(dú)剩林鵬坐等失主。 寒風(fēng)仍呼呼地刮著，飄飄灑灑的雪花越下越大，最后變成鵝毛大雪。林鵬在小店里等了兩個多小時，還是等不到失主前來，想著家里生病的爸媽和年幼的孩子，他著急了，怎么辦？有人問他。“等不來我就去派出所報案，讓派出所的人幫我找?！闭f完他真揣著錢，冒著飛舞的雪花，深一腳淺一腳地來到派出所。他跟警察說清事情的來龍去脈后，警察向他投來異樣的眼光，夾雜著贊許和敬佩。他們立刻安排警員出巡。一個小時后，警車把失主帶來了，是林場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警察說，老人知道自己錢丟了之后，尿都快急出來了，嚇得在家里到處亂翻，最后竟慌得倒床上起不來了。好心的鄰居知道他丟了錢，看到警察在尋找失主后，就把警察帶到他家里去了。 老頭聽警察說有人撿到錢，并在派出所等他，激動得一蹦三尺高，直接從床上彈了起來，他麻溜地跟著警車去了派出所。在派出所里，林鵬鄭重地把錢和袋子一起交給了老人。老人接過錢，激動得臉發(fā)紅，手也顫抖。他顫顫巍巍地接過袋子打開，點(diǎn)清錢數(shù)，然后突然冒了一句:“這錢不對，只有三萬四千七，應(yīng)該是三萬五，還差三百！那三百呢？那三百哪里去了？”“差三百，不可能，天地良心，我真沒拿，一張也沒拿！”林鵬一聽錢不夠數(shù)，急眼了，擔(dān)心自己做了好人還被污蔑，趕緊澄清自己。“就是少了三張一百的，我記得清清楚楚，袋子里確確實(shí)實(shí)裝了三萬五！我在家里數(shù)得好好的，還一扎一扎綁好，散開的是五千。”老人聲音開始變高，邊說邊用質(zhì)疑的眼光打量著林鵬，那表情很是懷疑和不快。 看著老人如此態(tài)度，有人看不下去了，“你這老爺子真不夠意思，人家好心把撿的錢還給你，你連個謝謝都沒說，一開口就來個差三百，有你這么說話的嗎？”旁人開始替林鵬打抱不平。“就是，就是！三萬多塊呢，那么大一筆錢，不是三十塊三百塊哦，而且還是他撿來的，即使不還，誰也奈何不了他?！?/span>“對！如果是我，我才不還呢，傻子才還！老爺子，那三百虧你也問得出口，他拿三千都不為過！你趕快好好謝謝人家吧……”手里緊緊拽著錢的老人，一聽大家都這么反駁他，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尷尬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一旁的林鵬也急得繼續(xù)澄清自己，他放大了聲音說:“老人家，那三百塊錢我真沒拿，天地良心！不信你問問店里其他人。我撿到的時候就是三萬四千七，還是林紅數(shù)的。我好心把錢還給你了，還要讓我倒貼三百塊錢嗎？”林鵬見對方鐵青著臉，一臉懷疑的模樣，氣不打一處來，反感頓生，邊說邊走到警察跟前，要求警察搜身。警察當(dāng)然不會搜，他們相當(dāng)尊重地讓林鵬坐下，然后拿過錢，重新點(diǎn)了兩遍，確實(shí)是三萬四千七。這下警察也納悶了，沖老人問:“你帶這么多錢是干什么用？花了沒有？”真相終于出來了，林鵬松了一口氣，準(zhǔn)備起身回家。老人見林鵬要走，顫顫巍巍地起身，猶豫著抽了一張一百的遞給林鵬，被林鵬氣鼓鼓地一把擋了回去，“三萬多塊錢我都不放在眼里，我拿你這一百塊干什么？你自己留著吧。”說罷頂著風(fēng)雪，沖進(jìn)茫茫的夜色中。老人看著林鵬遠(yuǎn)去的背影，再看看手里分文不少的袋子，喃喃地說:“生什么氣嘛，年輕人氣性大，我給了一百塊表示感謝了，是他自己不要，能怪我嗎？這錢本來就是我的，如果我找不到，最后我也知道去報案！”老人自言自語著，他的話立刻引來旁人一片唏噓聲，有人在“嘖嘖”低嘆，夾雜著幾句，“虧他活到了這個歲數(shù)，竟這么不知好歹，真的是……”事后沒幾天，林鵬拾金不昧的消息在小鎮(zhèn)上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家喻戶曉。有人夸贊，有人感嘆，也有人說他傻得不透氣，他老婆為此也氣得帶著孩子回了娘家……
有一次，幾個戰(zhàn)友在酒桌上閑聊，我老公忍不住問他:“你那次撿錢還錢時，老人對你那樣的態(tài)度，你氣不氣？后悔沒有？值不值？”“當(dāng)時他說差三百，懷疑是我拿了，我真生氣了，我的一片好心竟然換不來他的信任，真讓人寒心?。〔贿^我也沒什么好后悔的，錢還了我心里踏實(shí)，做人嘛，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我們是戰(zhàn)友，都是軍人，最能理解我的想法和做法，作為軍人，這一身正氣不能丟，對不對？所以我覺得挺值的！至于那個老人，我能和他一般見識嗎？那樣有意思嗎？俗話說得好，公道自在人心?！绷柱i鏗鏘有力的回答，讓老公和在座的戰(zhàn)友們更是敬佩萬分。他那擲地有聲的話語以及他寬廣的胸懷，更讓人佩服得五體投地，贊不絕口！ 事情發(fā)展到這里，應(yīng)該就結(jié)束了，可是偏偏好人沒好報。兩個月后，林鵬竟然得了尿毒癥，三個月后，因無錢治療，病死在家里。而當(dāng)初丟錢的老人，距離他家只有一公里，得知他病重后，從未去看望過他，有人曾問老人:“林鵬得了尿毒癥，快不行了，你不去看看他？”“??？他病了，我不知道哦。要去，要去，一定要去才行?！崩先烁袊@著，許諾著，然后借口有事匆匆離去……可是到最后，聽林鵬的家人說，老人從未去看望過林鵬。有時要從林鵬家門口經(jīng)過，老人都繞著走，甚至到林鵬出殯，都沒人見到老人去林鵬的靈堂里鞠一個躬燒一張紙！“昔時人已沒，今日水猶寒。”感嘆林鵬的英年早逝，隨著時間的流逝，他這個人也漸漸被大家遺忘，但他拾金不昧的金子般的情懷，成了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資，閑聊之余，人們最后依然會加一句，“這個傻子，可惜了??！”至于那位老人，偶爾也會有人故意問他，“你還記得林鵬不？他睡在哪座山上你知道不？”面對這類提問，老人不直視對方，只低頭訕笑兩聲，唯唯諾諾說著什么，然后留給旁人一個逃離的背影……作者簡介:劉金群，湖南邵陽縣人。熱愛自己的故鄉(xiāng)，喜歡用文字記錄歲月，發(fā)表散文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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