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女兒成了最好用的硬通貨，
能換來吃喝，
以及被捧得高高在上的快樂。
文/婉兮 圖/千圖網(wǎng)
1
那天夜里，丈夫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羅靜躺在黑暗里，被那一聲嘆息驚得輾轉(zhuǎn)難眠。她下意識地往他的懷里拱，但他不動聲色地推著她，似乎刻意要劃一條楚河漢界。
“你生氣了？"羅靜把聲音壓得很低，語氣是愧疚和不安堆砌出來的。
丈夫不語，低氣壓疊加在黑暗之上，臥室仿佛也變成缺氧的冰窖。羅靜無奈，只得背轉(zhuǎn)身抽泣起來。那壓抑著悲痛著的哭腔，終于在片刻之后激起了丈夫的憐愛。
他回過身來擁抱她：“你跟你爸說一聲，以后不能這么干了，我爸媽很生氣！”
羅靜抽噎著點頭：“我知道了?！?/span>
這一場沖突，由羅靜的父親羅大強而起。
他在午飯過后，“隨意”拿走了電視柜上的五百塊錢。麻將桌上酣戰(zhàn)一整個下午，才在晚飯時分晃悠著回到女兒女婿的家。
給他開門的是羅靜的婆婆，一張臉拉得老長。他嬉笑著開口去逗：“喲，親家母，是親家惹你生氣了嗎？”
親家母不理他，進了廚房便摔摔打打，嘴里還在喋喋不休：“一句客氣話，還真不把自己當(dāng)外人，我活了大半輩子，頭一回見這么不要臉的！”
羅靜縮在一旁幫著洗菜，整張臉幾乎都埋進了水池里。明知是指桑罵槐，羞憤卻使她無話可說。
那五百塊錢，是婆婆準(zhǔn)備拿來買化肥的。不料才出門拔了幾棵青菜，錢就被不知不覺地順走。
羅大強自然也聽見了。
但他毫不在意，反而舒舒服服地在沙發(fā)上伸直了腿，又點起一支煙，愜意地吞云吐霧起來。
“你罵你的，我活我的。”
這是他的人生座右銘，靠著這八個字，他自由自在地活了五十多年。
2
羅大強的懶，仿佛是娘胎里帶出來的天然惡習(xí)，被刻進了骨頭般難以更改。
他出生在60年代末期。那時候，家家戶戶的日子都難過。小孩子們只要會走會跑，就必須去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兒。
可羅大強不，任憑父母威逼利誘打打罵罵，他自巋然不動，誓要在床上躺到地老天荒。
父母無可奈何，也只好隨著他去。好在羅大強有兩個姐姐兩個弟弟，少他一個勞力，生活也差不到哪兒去。
就這樣，羅大強無憂無慮地成年了。他的臭名也傳遍了十里八鄉(xiāng)，自然沒有姑娘肯嫁他。
婚事拖到了將近三十歲，才娶了個山里來的姑娘。
岳父家不明就里，他們看中的是肥沃的耕地和充裕的水源。畢竟姑娘也有把子力氣，夫妻同心，不愁不能點土成金。
可現(xiàn)實卻啪啪打臉，媳婦獨自撐了四五年，最終在吵鬧聲中憤然離家，從此再也不肯踏入羅家的大門。
而羅靜，就是這樁荒唐婚姻的最主要產(chǎn)品。
爺爺奶奶舍不得讓孫女到山里去受苦，只得承擔(dān)起養(yǎng)育責(zé)任。
至于那個已經(jīng)三十好幾的兒子，繼續(xù)游手好閑得過且過，三五天不見人影也是常事兒。
3
羅大強夫妻的長相都一般，羅靜卻出落得水靈動人。十二三歲時，小男生的情書就塞滿了她的課桌抽屜。
和大部分缺愛而美貌的女孩一樣，羅靜一意識到自己的天然資本，就立刻失去了拼搏的源動力。
容貌變現(xiàn)要簡單得多，也輕松得多。作為附加值的愛情，也甜蜜美麗，讓人心醉。
她在爺爺奶奶身邊長大，聽多了兩個嬸嬸的閑言碎語，被寄人籬下的感覺催生出了早熟與早慧。這樣的女孩，往往會早早離開學(xué)校，早早地用男女之情去填補生命空缺。
羅大強渾然不覺女兒的變化，直到有一年春節(jié)，他收到了來自羅靜的“壓歲錢”。
17歲的羅靜穿著皮裙和短靴，臉上涂抹得紅是紅白是白，給錢的姿態(tài)已經(jīng)像個大人。
那幾張紅色大鈔是簇新的，帶著人民幣獨有的香氣撲鼻。羅大強顫抖著接過去，欣喜和激動一起涌到心頭來——他有了新的飯碗和靠山。
與此同時，村里的年輕小伙兒們開始有意無意地靠近羅大強，請吃燒烤請抽煙，試圖通過他去接近美麗的羅靜。
羅大強有了“奇貨可居”的心思，言行舉止也愈發(fā)放縱，吃喝起來毫不手軟。漂亮女兒成了最好用的硬通貨，能換來吃喝，以及被捧得高高在上的快樂。
對此，遠(yuǎn)在省城打工的羅靜一無所知。
只有收到那些莫名其妙的求愛短信時，她才會惱怒地給父親打電話，勒令他停止那些借著她騙吃騙喝的“不法行為”。
她不想委身于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因為她已經(jīng)有心上人了。
4
羅靜的心上人叫孟陽，土生土長的省城人氏。不過，必須在省城后頭加上一個后綴：城中村。
這些年城市擴張，規(guī)劃版圖一點點吞沒了孟陽所在的村莊。
拆遷信息遲遲不來，他的父母便借錢建起樓房，隔成一個一個的小單間，專門租給那些初來乍到的年輕人。
有小白領(lǐng)、有大學(xué)生，也有羅靜那樣的打工妹。
當(dāng)年她一入住，包租公的兒子孟陽就丟了魂。于是三天兩頭地搭話，還時不時地“偶然”出現(xiàn)，用他那輛小汽車捎帶著羅靜上班下班。
面對一個相貌堂堂且錢包鼓鼓的追求對象，羅靜很快動了心。
她運氣好，遇見了真心實意想過日子的男人。
就連未來公婆，都被她的甜美外表圈了粉，整天囡囡囡囡地叫著，只盼望她早些嫁過來。
可羅靜總有些猶豫，她太了解自己的父親，唯恐會在未來婆家面前失了禮數(shù)。
孟陽安慰她：“這有什么呀？你的爸爸就是我的爸爸，我一定會好好孝順?biāo)摹！?/span>
羅靜無奈，只得把消息通知了羅大強，把前因后果一一說明，末了還鄭重地補充了一句：“你可不能胡來，這關(guān)系著我的終身幸福?！?/span>
羅大強滿口應(yīng)著，第二天便坐上大巴車，施施然到了孟陽家中。
半年后，孟家老兩口態(tài)度強硬地把父女倆趕出了家門。孟陽站在陽臺上目送，眼里含著一包淚，卻不打算挽回。
5
羅大強懶歸懶，在打牌這件事兒上，倒始終保持著出人意料的勤奮。
城中村里閑散人員多，麻將桌也隨意支在各所民房里，羅大強找到消遣的好地方，便打算長住不走。
孟陽的父母頗有微詞，但也不好說什么，只得用臉色來沉默地下發(fā)逐客令。但羅大強臉皮厚，他對一切都視而不見，只管出門玩樂，回家吃飯。
飯菜的成色也越來越不好了。
先前是好酒好菜，后來是三葷兩素，接著是一葷一素，最后孟家人悄悄改了吃飯時間，只留給他一張空蕩蕩的飯桌。
羅靜心疼父親，私下里也勸他回家，可他一本正經(jīng)地回答：“我得陪著我的寶貝女兒，免得被人家欺負(fù)?！?/span>
沒飯沒菜？難不倒他的，他在冰箱里上下搜羅，意外發(fā)現(xiàn)幾盤海鮮，這便煮的煮蒸的蒸，自己吃了個滿嘴流油。
孟陽的母親火冒三丈，看羅靜也不順眼起來。那份好感積累得容易，消散起來也摧枯拉朽，瞬間就沒了蹤影。
孟陽急了，只好跟未來岳父商量：“我給你在老家建一間房子，您再找個老伴過日子好嗎？”
不料羅大強的頭搖得像個撥浪鼓：“我決定了，要守在你們身邊，以后還能幫忙帶孩子?！?/span>
話音剛落，孟陽的頭就大了一圈。
對農(nóng)村姑娘羅靜，他是始于美色，陷于溫柔，忠于未來?？裳巯?，未來似乎要被這個糟心的老頭子綁架。
于是就有點動搖了。
而動搖的念頭，就像破舊毛衣上的線頭，輕輕一拉，便潰不成軍。
嫁進城的希望，終究是落空了。
6
羅靜消沉了整整兩年，才在小姐妹的撮合下，和現(xiàn)在的丈夫談起戀愛。
這一次，男方的條件差了許多。
都是土地里刨食的苦命人，公婆攢了大半輩子的辛苦錢，都悉數(shù)送來當(dāng)了彩禮。羅靜心下不忍，丈夫體貼地勸慰：“給爸拿著也好，這樣他心里好受些，也比較有安全感。”
她感動得涕淚橫流，暗自想著要好好過日子，用余生來報答這個不嫌棄自家的男人。
嫁到一個好人家，對羅靜來說并不容易。
她的名聲被父親帶累臭了，即使?fàn)N若玫瑰，也不再有人采擷。
因為娶她，就意味著和羅大強這個燙手山芋捆綁。
唯有丈夫不在意，他知道岳父的個性，但也抱著一絲僥幸。畢竟羅大強的年紀(jì)也大了，許多地方都該柔軟下來了。
可事實卻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兩人婚后三個月，羅大強便摸上門來，在女婿家安營扎寨，準(zhǔn)備長長久久地住下去。
開始時，丈夫表示歡迎：“你是靜靜的爹，我們給你養(yǎng)老也是應(yīng)該的?！?/span>
但贍養(yǎng)和贍養(yǎng)是不一樣的。
丈夫以為添雙筷子的事情，在羅大強心里卻是煙酒伺候，再不時給些零花錢，好讓老丈人到牌桌上過把癮。
可憐夫家務(wù)農(nóng)為生，不到一年，就開始叫苦連天，白眼也多了起來。
7
為了穩(wěn)定家庭，維護好不容易得來的幸福，羅靜也對父親怒過吼過，哭喊著要他滾出門去。
但羅大強不以為然，被逼得急了，就開始一哭二鬧三上吊，用女人的做派來要挾自己的親生女兒。
到底是骨血相連，羅靜一見父親痛哭，心就不知不覺地軟了下去。
爺爺奶奶已經(jīng)不在了，他在老家，其實早就沒了安身之所。沒辦法，她只好擦一擦眼淚，繼續(xù)當(dāng)“夾心面包”兩頭受氣。
可婆家的耐心，卻在一天天耗盡。
“他今天偷拿500塊錢，下個月就敢牽著欄里的山羊去賣，半年后呢？一年后呢？不把家搞垮才怪！”
婆婆冷嘲熱諷，看向兒媳的眼神，是怨恨而陰毒的。
人老了，思維習(xí)性就已經(jīng)成了定式。改是不可能的了，剩下的，只有包容和接納。
但這些，并不是婆家和丈夫的責(zé)任。
后來，羅靜主動提出了離婚。她帶著父親回了老家，向叔叔借來一間小屋，安置好一切后，便悄然而去。
“我會定時打錢給你，等你走了，我會回來收尸的。”
桌上空蕩蕩的，只剩下了這一張字條。
-作者-
婉兮，十點讀書簽約作者。90后，不偏激不毒舌，有溫度有力量。 微博 @婉兮的文字鋪，個人公眾號：婉兮清揚（ID：zmwx322）。已出版《那些打不敗你的，終將讓你更強大》，新書《愿所有姑娘，都嫁給夢想》火熱預(yù)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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