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暮春的柳絮，初夏的楊絮突然間就成了全國各地城鄉(xiāng)特別惱人的東西了。
今年四月中旬，京津冀等北方地區(qū)的氣象部門還又一次開展楊柳絮飄飛期預報服務。
從“春風楊柳萬千條”，到“不是東風不放顛”。楊柳樹在人們?nèi)粘Ｉ钪?，從早春時的愛，到暮春時的惱，直到遭到人們嫌棄了。
可能與我在讀大學之前不曾接觸到更多的古典文學作品有關吧。柳，柳樹，在我小時候的印象中竟是與死亡，與戰(zhàn)爭，與墓地相關著的。
清明前后，摘幾根柳枝，編個柳條帽，戴在頭上。那是清明時節(jié)的一個小小節(jié)目，是裝飾，更是游戲。小伙伴們要比哪個頭上的柳條葉子多的。
1970年代，是“備戰(zhàn)、備荒、為人民”的年代。“提高警惕，保衛(wèi)祖國，準備打仗！”那個年代最響亮的口號?！兜氐缿?zhàn)》《地雷戰(zhàn)》等幾部戰(zhàn)爭影片中英雄人物，多是戴過柳條帽子的。兒時我們就有了一個印象：柳條帽太厲害了，有了這最好的偽裝，任何敵人都難以發(fā)現(xiàn)英雄人物的行蹤的。
1978年進入大學中文系，才有機會讀到更多的古代文學作品。其中就有不少與柳相關的。
有客觀描寫，將柳作為一種物候現(xiàn)象的。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這是《詩經(jīng)》中的句子。柳，似乎只起到了交代季節(jié)時間的作用。
“青青河畔草，郁郁園中柳?！钡搅恕豆旁娛攀住分?，柳就已經(jīng)被打上了詩人的情感印記了。
有寫出了詩人的喜愛之情的。
最著名的莫過于唐人賀知章的《詠柳》了。
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絳。
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
是在喜愛楊柳，是贊美春風，還是贊美著春天？他偏不直接說出來。
也有怨柳的。
“柳絲長玉驄難系，恨不倩疏林掛住斜暉?！边@是王實甫《西廂記·長亭送別》中的句子。這是典型的“睡不著覺怪床歪”呢，你鶯鶯的心上人要走了，怎么能怪柳絲不將車馬和車馬上的人留住，怎么能怪不將西下的夕陽扣住呢？
更有惱柳氣柳的。
“不分桃花紅似錦，生憎柳絮白于棉?！边@是杜甫《送路六侍御入朝》的詩句。其實，這詩中，杜甫也有些個在“怪床歪”的，朋友將要遠行，他心情不好，才將胸中的一股氣轉(zhuǎn)嫁到了柳絮上了。
同樣是杜甫，在另一首題為“漫興”的詩中說：“顛狂柳絮隨風舞，輕薄桃花逐水流?！?/p>
到了明代清初，江南的一位才子錢謙益在《柳絮詞》中則說柳絮是“白于花色軟于綿，不是東風不放顛?！?/p>
文人們怨的氣的是柳絮。
那就來說說柳絮吧。
柳絮引起氣象部門的關注并提供柳絮飄飛期預報服務也就是這幾年的事。今年，好像各地的柳絮都是“大年”。以前，也見到過柳絮飄飛的，但似乎并不成氣候，不太讓人討厭，不像比柳絮晚些成熟的楊絮那樣讓人生恨。
這十多二十年，城市鄉(xiāng)村大面積栽種楊樹的地方不少，多是那種速生的大葉楊。
初夏時節(jié)，楊樹的果實成熟了，楊絮飄飛，給城市和鄉(xiāng)村帶來了不少的環(huán)境困擾。那一年五月底，在南京的綠博園里，地上的楊絮隨處可見，還有不少在臺階前聚積著呢。
能飄絮的柳通常是垂柳，與大葉楊同屬于被子植物楊柳科。楊和柳都有個共同特點，雌雄異株。雄樹和雌樹都會開花，只有雌樹會結(jié)果，果實是2-4裂的蒴果。果實里的種子很多且小，帶有白色絲狀長毛。果實成熟后，蒴果開裂，種子就借助白毛隨風飄飛出去，和蒲公英的種子有些類似。這也是植物傳播繁衍的一種方式吧，盡管，當今垂柳更多的是采用扦插這種無性繁殖的方式來培育，可垂柳它自己不知情啊，依舊努力地將種子播撒出去呢。
柳樹，在我們江蘇沿海一帶通常在2月下旬到3月上旬開花，4月中下旬果實成熟開始飄絮；楊樹，就要晚些了，基本上是在4月中旬開花，5月中下旬開始飄絮。
楊樹的果和絮，我在四五年前就曾在一家農(nóng)場看到且拍攝過；垂柳的果和絮，今年我第一次看到且拍攝到。
那天，在丹頂鶴自然保護區(qū)里，柳絮在飄，地上也聚積了不少白色的絮。
這是一棵大樹，雌樹?！ ?/p>
這是柳樹的果實——葇荑果序。有些蒴果已經(jīng)裂開，絮還沒完全飛出去。
我們來對比一下楊樹的果實。
也是葇荑果序，但明顯要比柳樹的果實大得多。這也就是五月份楊絮飄飛時造成的環(huán)境污染程度更加嚴重的原因吧。
再來看看柳樹的果實，比楊樹要小。
柳樹更多是作為景觀綠化植物來種植的，數(shù)量遠不及作為經(jīng)濟植物速生樹種的楊樹那樣成片成林。
因而，正常年份柳絮不會特別能引起人們的注意。
“梅柳渡江春”（唐杜審言《和晉陵陸丞早春游望》）時的柳樹是討人喜歡的；“白于花色軟于綿，不是東風不放顛”的柳絮就不被人們歡迎，甚至已經(jīng)有人提出，根據(jù)楊柳科植物雌雄異株的特點，有選擇地栽種雄性樹，取締雌性樹，包括大葉楊。
可是，真的實現(xiàn)了這個計劃，春夏時少了飄絮，又不好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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