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zhèn)，是縣城。我成長的地方。
縣城叫射陽。
小鎮(zhèn)，大名是合德。
小鎮(zhèn)上能吃酒的人多，會吃煙的人也不少。
一直不太想得明白，為什么小鎮(zhèn)上的人將一切進嘴下肚的全叫“吃”。
說抽煙的吸煙的，肯定不是土生土長的小鎮(zhèn)人，要不就是他在外頭蕩過幾年，說話變得洋氣了。
小鎮(zhèn)人全是說吃煙。
吃不同的煙，是不同的人。
用水煙袋吃水煙的，至少在五十年前的小鎮(zhèn)上就已經(jīng)少見了。碩果僅存的，也老人家，而且是很老派的人。
吃水煙要有專門的煙具——水煙壺。小鎮(zhèn)人不說水煙壺，說是水煙袋的。
水煙袋大多是銅做的。下面是個水倉，裝滿著水。這個水倉的作用大概有點兒像如今那些想抽煙，又怕尼古丁侵害的人，要用一個專用于過濾的煙嘴子一樣，是過濾掉煙中的有害物質(zhì)的；從水倉里通出一根細長的煙嘴子；煙，是用細碎的煙末子——是不是專用的，還真不記得了，因為當時我也太小了——按壓在前面的一個小煙嘴子里的。這煙嘴子不大，比通?？吹降男煷熳舆€要小些，一次只能裝一小撮煙，裝一回，也就只能吃一兩口。
因為煙裝得少，吃水煙的人就要用到一個特別的煙具——火紙芒子了。
這是用草紙卷起來的，像一根蘆柴管子那樣粗細。中間還要是空著一點兒的。要用的時候，擦一根洋火把它點著了，或是在爐膛里引出些個火來把它點著了，再吹熄掉。
水煙斗子里裝好了煙末子之后，按一下，將火紙芒子拿來，在嘴邊上猛地一吹，明火就著了，用它將煙點上，再將紙芒子吹滅。這是吃水煙的第一項技能。
很小的時候，多次看鄰居三爺吃水煙，很好奇他吹火紙芒子，一吹就著，更多次嘗試著練習這項技術(shù)。
吃水煙的時候，能聽到水倉里的水在咕嚕咕嚕地響。聽鄰居三爺說，吃水煙，不能著急，一急，就會將那里面的水咻出來，那是苦的。
響了幾聲之后，就要吹煙了。一手將裝煙的嘴子稍稍上提，對著煙嘴子輕輕地一吹，那小煙嘴子里燒盡了的煙灰就會冒出來了。然后，再裝一嘴子煙末，再吹著火，繼續(xù)吃。
過去吃水煙的人，自然是要有錢、有閑、有技能，更要有耐心的。
冬天，太陽底下，一張椅子，一位老人，一手捧著一個水煙袋，一手夾著一根火紙芒子?！班邸钡囊宦曋螅且魂囎拥摹肮緡９緡！保痪?，又是一“噗”。半天的時間，雙手無法去作其他的事情。這當然是那些要靠兩只手去做生活苦錢的人不可能享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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