篤 勝 丟 妻
作者：李美滋
編輯：一 男
篤老漢以農(nóng)為生。種著祖上留下來的百十畝地。日子過得比較富裕。他讀過幾年私塾，進過幾年學(xué)堂。愛好詩詞歌賦，在篤家屯村也算是個文化人。閑暇時給人寫寫畫畫，逢年過節(jié)幫人寫個對聯(lián)，村里人都叫他篤先生。
老兩口膝下有一個兒子，年方十六，取名篤勝。篤勝天資聰明，長得很魁梧。父親給人寫東西的時候，常幫著磨墨，打打下手。但就是性格有點怪：有時候很開朗；有時很犟，認死理，一條道走到黑，十頭牛拉不回。小小的年紀，在家里呆夠了，天天嚷著要岀去闖江湖、做生意。并說如果我不混出個人樣來決不回來見家人！
篤先生見拗不過他，便和老伴商量：我們就依著他吧。興許出去歷練一下、闖蕩闖蕩，能改一改他的性格。篤母也點頭同意。于是老兩口給兒子打點了二十兩銀子做本錢準備讓他出去歷練一下。
第二天，篤勝辭別父母，背起包裹要闖江湖了。因是一時沖動離開了家，究竟要做什么，自己也不清楚，更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在路上邊走邊尋思：聽人說我們這兒竹子挺好賣，建房、竹制品都需要它。南方、特別是云南盛產(chǎn)竹子。我何不到哪里走一趟，販一些竹子回來，定能賺一大筆。想到這兒，便決定去云南走一遭。
篤勝夜宿曉行，大約走了一月余，估計已到了云南地界。這里山巒起伏，千溝萬壑。這一日，走著走著，來到了一個山角下，仰頭一看：山上云霧繚繞，翠竹成陰，山壁陡峭，山徑蜿蜒曲折，象一條彩帶從云間飄落下來。心想，這路讓我怎么走?。康@是南去唯一的一條小路，又非走不可，于是硬著頭皮往前走去。正走其間，天突然下起了大雨，只好先躲在大石下避雨。過了一會兒，雨停了。篤勝從石下出來繼續(xù)朝前走。本來山路崎嶇，就很難走，這一下雨更是雪上加霜。走了沒幾步，就走不動了，兩只腳全是泥。正艱難前行，突然腳一滑踩翻了一塊大石頭。只聽啊……的一聲,連人帶包裹跟著石頭一起墜落山崖?！?/p>
這座山叫翠竹山。因滿山遍野長滿了翠竹而得名。附近的山坳里有一個較大的村莊叫竹家莊。竹家莊的竹莊主是這方圓百里的首富，經(jīng)營著上萬畝的竹林。他一生樂善好施濟世救人。是一個出名的大善人。老兩口膝下有一個女兒，年方二八，單名一個鳳字。竹鳳小姐長的花容月貌，亭亭玉立，好似仙女下凡；性格豪爽，為人大方，說話心直口快。辦事干脆利落，又像是個男子漢。天天不是跟著長工們砍伐竹材，就是背著竹簍進山采藥。
這一日，她和往常一樣帶著丫環(huán)秋菊又到山里采藥去了。竹鳳兩人在山溝里采了一會藥，天突然下起了大雨，就在山里避了一會兒雨。雨停后，正準備回家。忽然聽到轟隆一聲巨響，見不遠處的山頂上掉下一塊大石頭，緊接著一個人也掉了下來，只見這人掉到半空時正好落在了一顆竹子的竹稍上，被弾了一下后又繼續(xù)往下掉。最后在那塊大石頭旁邊的草地上落下。
竹鳳趕忙跑過去，一看，那人滿臉是血，衣服也被劃破，背后還斜挎著一個包裹，整個人已經(jīng)暈過去了。又仔細打量一下：這人白臉龐，高鼻梁，個子高高的，年紀大約在十五、六歲左右，跟自己差不多，心想，原來還是個英俊少年。連忙用手試一下鼻子，咦？還有氣，忙對丫環(huán)說：秋菊快過來幫忙，這人還沒死，還有救。秋菊趕忙過來幫小姐救人。幫她把背簍拿下來，正好里面有剛采來的三七，竹鳳抓出一把，順手折了一些葉莖，放到嘴里嚼了一會，給篤勝敷在幾處傷口上止血。又從篤勝劃破了的衣服上撕下幾塊布給他把傷口一一包扎好。然后對秋菊說：這人放這兒不行！跌不死也會餓死，餓不死也會凍死，凍不死也會被狼吃掉。必須救回家里好好調(diào)養(yǎng)。秋菊道：小姐說的對！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于是兩人把篤勝背回了家中。
竹莊主見竹鳳兩人背回一個人來，問明原委后對兩人說道：樂善好施、行善積德是我們的本份，你倆做的對。趕快收拾間屋子讓他住下，好好養(yǎng)傷。
就這樣篤勝在竹家養(yǎng)傷，竹鳳身前身后照顧著。三天過去了，篤勝漸漸恢復(fù)了意識。慢慢地睜開朦朧的眼睛，四下瞅了瞅、看了看，心想：我這是在哪里？努力地回想這幾天發(fā)生的事情。終于想起來了，我踩翻了石頭掉到山崖下了，竟然沒摔死。是被這家人救了，又試著動動手腳、翻了翻身。還好：看來骨頭沒摔折。這時，剛好竹鳳從外面進來，見狀高興的喊到：
“公子，你醒了？”
篤勝見有人進來并問話，忙答道：“是。謝謝你們救了我?！?/p>
邊說邊仔細打量來人，??！這人長得簡直太漂亮了，像是仙女般。我長這么大還第一次看見這么漂亮的女孩子。竹鳳又道：
“你掉下山崖，幸虧讓竹子給彈了一下，才沒摔死，是我把你背回來的。你看，那是你的包裹，說著用手指著包裹。待會兒你看一下，別少什么東西。對了，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是從哪里來，又到哪里去。家住哪里？干什么來了？”
竹鳳霎時問了一大堆問題。篤勝答道：“我姓篤，叫篤勝……”
于是篤勝就把自己的情況一股腦兒作了介紹。竹鳳高興地道：“哎呀，咱們倆同歲，只不過你大我兩個月。我叫你哥哥，你就叫我妹妹吧。你也不要販什么竹子了，整個翠竹山全是我們家的，全是竹子，任意你拿?！?/p>
篤勝微微一笑道：那我就高攀了。兩人見對方說話如此爽快、性格如此開朗，彼此產(chǎn)生了好感。這可能就是＂一見鐘情吧＂！由于竹鳳體貼入微的照顧，使篤勝的傷好的很快，才十幾天的功夫完全康復(fù)。這些天，兩人形影不離，天天在一起嬉戲玩耍，一個竹妹妹，一個篤哥哥的喊著，篤勝早忘記做生意的事了。十六、七歲的男女，情竇初開，彼此由好感變成喜歡、由喜歡變成相愛，已經(jīng)私定終身。
竹莊主知道了女兒的事情后，把竹鳳叫到跟前訓(xùn)斥道：一個女孩子家，婚姻大事豈成兒戲，哪兒有自己作主的道理，成何體統(tǒng)！竹夫人也道：鳳兒，這事可不能由著自己的性子來！竹鳳反駁道：為什么不能自己做主？我就是喜歡他！我非篤公子不嫁！說完轉(zhuǎn)身就走了。
竹莊主老兩口雖然對女兒這樣說。但心里卻另有打算。心想：女兒大了早晚是要嫁人的。只要是女兒愿意，倆人真心相愛，小伙又長的不錯的話，也可以考慮。老兩口商量道：我們先把小伙子叫來看一下是否鐘意。于是又差人把篤勝叫來客廳。
篤勝聽說竹老爺叫他，心里有點打怯，怕竹老爺不同意這樁婚事。提心吊膽地進了客廳，先四周看了一下，見客廳正中央的上方掛著一副對聯(lián)，噫，這副對聯(lián)自己認識，父親曾給人寫過。
上聯(lián)寫著：樂善好施能服于人；
下聯(lián)是：上善若水厚德載物。
下面放著一張?zhí)珟熞?，椅子上坐著竹莊主，竹莊主邊上坐著竹夫人。心想：這個竹老爺看起來還是個大善人。然后雙手一抱拳說道：伯伯、伯母好！侄兒見過伯伯、伯母。竹莊主夫婦見篤勝進來，眼睛齊刷刷的落在了篤勝身上，只見這個年輕人高鼻梁、白臉龐、個子高高的，一表人材，一看就是個美男子。竹莊主心想：怪不得女兒這么喜歡他，連自己初次見面就已喜歡上三分。不過我還是要考驗他一下。于是說道：
年輕人，你最好離我們家竹鳳遠一點兒。你們倆在一起不合適。
篤勝急道：我倆怎么就不合適了？她愛我，我也愛她。她非我不嫁，我非她不娶。只要二老同意我倆在一起，你們讓我干什么都行。
竹莊主道：此話當真？篤勝答道：決不反悔。竹莊主又道：好！我讓你在我家做十年長工，待滿十年后，看其表現(xiàn)，再考慮你們的婚事。十年以內(nèi)你倆不許有任何來往。
竹莊主設(shè)定十年期限的目的是：一、因為兩人現(xiàn)在歲數(shù)尚小，還沒定性，怕是一時沖動，不一定是真心相愛；二、看篤勝小伙子人還不錯，是個可造之才。有道是＂三年樹木十年樹人＂，用十年時間定能使其歷練成理財持家的能手。到時候我把家交給他也就放心了。
篤勝一聽竹老爺基本答應(yīng)了他倆的婚事，激動地道：只要您同意我們的婚事，莫說十年，在你家做二十年或者一輩子都行。
竹莊主道：好！從明天開始你先跟著伙計們砍伐竹子去吧?！?/p>
＂十年約定倍受恩，老爺待勝似兒親。身教言傳諄諄語，脫胎換骨變新人＂。的確，這十年篤勝看似在做長工，實際上成了竹家的少主人。竹莊主拿他當親生兒子一樣對待。在竹莊主的調(diào)教培養(yǎng)下，把一個桀驁不馴的毛頭小子，變成了一個英俊瀟灑、文雅而不怯懦、大膽而不魯莽、老成持重的理家能手。竹鳳更是出落得如花似玉。竹莊主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一天，他高興地對二人說：篤勝十年長工已經(jīng)做完，你們相戀也十年了。我也不能食言，也該給你們完婚了。本月初八日是黃道吉日，就給你們完婚。兩人聽后高興的跳了起來，竹鳳道：謝謝父親。篤勝也道：謝謝竹老爺成全。這對篤勝來說真是十年磨一劍。就這樣竹莊主為兩人舉辦了婚禮。
婚后，兩人更是如膠似漆、恩愛有加。篤勝親切地稱竹鳳是頭上竹，竹鳳稱篤勝是胯下馬。又過了幾天，竹莊主對女兒、女婿說：我們這兒的習(xí)俗是：不管在那方完婚，半月后都要去拜見對方的父母。你們完婚已經(jīng)十幾天了，應(yīng)該到婆家拜見公婆了，竹鳳應(yīng)道：父親說的是。篤勝道：小婿也正有此意。于是竹莊主命人給兩人準備好盤纏、禮品和馬車。并命兩個家丁護送小姐、姑爺一起去。
第二天，一行四人趕著馬車出發(fā)了。一路上四人說說笑笑，倒也開心、愉快。不覺已走了二十幾天了。這一日他們來到了一個山角下，見一三岔路口，篤勝高興地說：這座山叫平頂山。此山四周山壁陡峭，山頂比較平坦，由此而得名。此山雖然不算太大，但方圓也有百十里。山后面就是我們篤家屯村。我們?nèi)绻哂疫叺男÷贩^這座山就到家了。但是山頂?shù)男÷分荒懿叫校R車過不去。我們只能走左邊這條大一點的路，這條路是從半山腰繞過去的，算是盤山路，路能遠一些，雖然也不太好走，但路面寬可以走馬車。路邊就是懸崖峭壁，有十幾丈深，萬一掉下去不死即傷。聽說修這條路的時候因掉崖摔死的就有好幾百人。大家必須小心，注意安全。篤勝接著說：這條路是本縣官府聯(lián)絡(luò)本縣二百多個富戶捐資修建的，當年我太爺爺還捐了二佰多兩銀子呢，算起來距今也有一百多年了。
這山上原來有一伙土匪，經(jīng)常攔路搶劫。后來被官府剿滅了。篤勝講的津津樂道，大伙也津津有味地聽著。不覺已走出了十多里路。就在這時，忽然一聲鑼響，從山上下來一隊人馬，為首的一人手持一把大刀擋住了去路。
來人坐在馬上大聲喊道：過路的聽著，給我把錢財留下，趕快走人，不然的話大刀不長眼，說著大刀在空中一劃，做了個砍頭的動作。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壞了一行四人。篤勝壯著膽子跳下馬車喊道：你們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敢來搶劫？
那人道：你小子找死！說著用刀身照著篤勝的屁股狠狠拍了一下，把篤勝打得飛出十幾步遠，落在了亂樹叢里，差一點沒掉下懸崖，當場暈了過去。車上的人全都嚇傻了，哪里還敢動。上來幾個土匪把車上的東西全都搶走了。就在土匪下車的時候，順手拍了馬一下，把馬給嚇驚了，只見那馬咴咴大叫兩聲，往前就竄，跑出二三里遠，車輪子被一塊石頭擋了一下，向上顛了幾顛，連人帶車一下子翻下了懸崖?！?/p>
過了許久許久。篤勝慢慢地醒了過來，覺得渾身無力。心想：我這是怎么了？噢?記起來了，我們在回家的路上遇見了土匪，我被土匪打暈。用力坐了起來，見四處沒有人，這時東方泛白，噢。我這是昏睡一宿了，也不知道竹妹妹她們怎么樣了？定叫土匪抓上山去了。又一想：這里是哪兒來的土匪？過去那幫土匪被剿滅后，沒聽說再有什么土匪。竹妹妹及家丁被擄，我怎么向岳父大人交待啊！我必須趕快去報官，不過這里離縣衙少說也有二百多里。還是離家比較近，只有四五十里路，先到家里看看再說，順便了解一下這里的情況，找?guī)讉€人陪著一起去縣衙，也好有個伴。想到這兒：使了使勁站了起來。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衣服被樹枝劃破，身上好幾處被擦傷，滿身血跡。也顧不得這些了，趕路要緊。便踉踉蹌蹌地朝家走去?！?.
篤勝一步一晃。也不知道走了多長時間，終于來到了自家門前。用手叩了兩下門，出來一位五十歲左右的男子，篤勝一見是父親，一句話沒說，便一頭栽倒在院子里，暈了過去。這可把篤先生嚇壞了，趕快喊出老伴，一起把兒子抬回屋里躺下。篤先生摸了摸兒子的脈博，對老伴說道：沒有什么大礙！他是累的餓的，傷也不重，都是些皮外傷，休息一下就沒事了?？此@樣子，肯定是做買賣賠本了！把錢荒唐進去了！我們只當花錢買教訓(xùn)。待會兒他醒了，我們啥也不要說。你趕緊準備點飯等他醒了好吃。
老伴趕忙給兒子準備飯去了。篤先生便給兒子洗臉換衣裳。不一會兒，老伴把飯做好了。這時兒子剛好醒了，從床上坐了起來，抬頭看見父母，張嘴剛想說話，就哽咽了，眼淚象斷了線的珍珠，刷刷地流了下來。父母見狀一齊勸到：勝兒，別難過，這兒永遠都是你的家，人平安回來就好！有什么事吃完飯再說。篤勝三天沒吃飯了，還真餓壞了，穩(wěn)定了一下情緒。把母親擔(dān)來的三大碗飯狼吞虎咽的全部吃光。這時心情也平靜了許多，便把這些年的經(jīng)歷和在回家的路上怎樣遇到土匪向父母說了一遍。剛說完，自家有個二叔聽說篤勝回來了，過來看往，進門便道：勝兒，你這是衣錦還鄉(xiāng)了？篤勝羞愧難當，忙道：二叔啊，哪里是衣錦還鄉(xiāng)了？唉！嘆了口氣接說：
漂泊江湖十幾春，
窮困潦倒無分文。
不慎丟了頭上竹，
單槍匹馬回家門。
［注：打一字，謎底下期揭曉］。
上期《千里相逢日陽會》謎底是：重陽節(jié)。
李美滋，網(wǎng)名木子。山東萊西人，1956年出生，現(xiàn)年64歲，大學(xué)本科學(xué)歷。畢業(yè)后在萊西姜山鎮(zhèn)、夏格莊鎮(zhèn)、水集辦事處等工作。在水集辦事處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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