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說到這兒,周正泰停頓了一下,他想看看大家對自己的反應。他的心里為自己說出來的這些話暗暗高興,話不多,但還是很有分量的,他感覺出圍觀的人中,有些人的面部表情出現(xiàn)了不易察覺的變化。
周正泰也確實想拿這些大話來嚇州上人,好在這些都是他講的大話,要不然,十幾年后,他們就會家破人亡,有時候大話還是比真話要好,這些是后話。
他是樅陽人,也的確姓周,他跟“周家團”的關系至少應該回溯前八輩子,他自幼學習過一些武術,年輕的時候也去過江蘇和山東的一些地方,他想加入“義和團”,可惜當時的“義和團”已經(jīng)被鎮(zhèn)壓,個別地方的政府還在懸賞緝拿“義和團”的頭目,他在尋找途中遇到過幾個同鄉(xiāng),大家都勸他回家,因為外面兵荒馬亂的不安全。
周正泰沒有找到營生,還花光了盤纏,他覺得無顏回家面對幾個嗷嗷待哺的孩子,他在山東東營加入一個鏢局,跟著鏢局天走過幾趟鏢,說是走鏢,其實他在鏢局里也就是當當苦力,起早貪黑、翻山越嶺,除了蛇蟲蚊蠅,也沒遇到什么歹人,幾年下來也攢了一點辛苦錢。
大前年夏天,他們鏢局接到一趟“好鏢”,從東營運輸一批海鮮到濟南,這次押運的海鮮都是名貴的海產(chǎn)品,托鏢的是一個師爺模樣的人,這些海鮮是省城的一個高官父親做80大壽用的,由于時間較緊且要確保海鮮的鮮活,因此鏢銀相對來說要高一些,要是能平安運達,據(jù)說東家給的賞錢比平時走鏢的工錢要高5倍。
同行的鏢師們對這趟鏢非常上心,原本半個月的行程,他們壓縮了一半。離濟南還有一天路程的時候,他們遇到了一隊潰逃的士兵。他們原本還想“先禮后兵”,沒想到,剛從戰(zhàn)場上打敗仗的士兵根本不理他們那一套,士兵們有一天多沒吃飯了,現(xiàn)在看見這么多海鮮擺在面前,簡直就像饞貓見到魚腥,他們都挪不動步子,鏢師們提著棍棒、砍刀圍住貨物,見到這架勢,為首的兵爺掏出身上的手槍對天上打了三響,鏢師們乖乖地做了鳥獸散,他們知道就這點三腳貓的功夫,趁人不備來個偷襲什么的,或者嚇唬一下村民百姓還可以,見到拿槍的他們只有認栽的份,當兵的說了,槍炮不長眼。鏢師們的美夢被一陣槍響所打破,他們看見這些當兵的跟搶占高地一樣沖向了他們的貨物,當兵的餓紅了的眼睛恨不得將這些海鮮生吞下去。
被兵士們生吞下去的不僅是這些鮮活的海鮮,還有周正泰闖蕩的生活,他與其他鏢師一樣,灰溜溜地回到了老家。他知道,在如今世道,要想靠拳腳棍棒找到一碗飯吃已經(jīng)非常困難,他將自己的積蓄在家鄉(xiāng)買了幾畝地。頭兩年,地里的收成讓全家人豐衣足食,去年夏天的干旱,讓他們不得不尋找新的出路。
在過年前,他看到了一些從州上回家過年的人,他打聽了一些州上的情況,過年前幾天,他讓他的三個兒子趕往州上,看看是否還能搶到一些土地耕種,因為小季的農(nóng)時快過去了。
三兄弟起先想自己開墾一些,州上的地跟老家的土質(zhì)差距實在太大了,土在沙子的下面,要想耕種,必須要往下挖出一尺多深,將沙子下面的土翻上來壓住沙子,這是一個非常辛苦的差事,三兄弟忙乎一天也沒有挖出幾米。看到這么辛苦還收效甚微,三兄弟中老二、老三最先行動,看到?jīng)]有人在維護的新地,或者種地的是孤兒寡母,他們就強行地在人家的地里播種,他們崇尚“一蠻三分理”,效果比老大整天翻地強多了,他們唯一遭遇到的強硬對手就是亓伢子,那天也怪老三看走了眼。
老三被亓伢子打懵了,回家的時候,他二哥原本想跟他一起去找亓伢子出氣,后來被他大哥給制止住了。僅僅憑武力,他們兩兄弟要想教訓亓伢子一頓沒有問題,但是,老二老三做的事確實比較莽撞一些,老大讓老二趕回老家跟父親報告,以便從長計議。
聽到老二回家說到的情況,周正泰沒有當即表態(tài),他立即收拾了東西,第二天一早就跟著老二來到州上,路上他已經(jīng)盤算好如何處理這些事,只是有些細節(jié)想的還不是很清楚,他需要找老大一起商量一下。他自以為自己一直在江湖上行走,尤其是那次被劫鏢之后,他知道江湖的規(guī)矩。
草房里,昏暗的煤油燈下,周正泰將自己的想法跟兄弟三人講了一遍,他選擇了兩種方案:一是讓三個兒子到地里找亓伢子,直接將他暴打一頓,然后在地里立上標記,從此就將這塊地據(jù)為己有;二是到村子里,趁人多的時候,由周正泰出面跟大家講理,然后讓三兒子將亓伢子暴打一頓,以達到“殺一儆百”的效果,讓所有的人都懼怕他們。
第一種方案更直接有效,但是沒有太大的影響,有點土匪的架勢,不是很占理,第二種方案迂回一些,要是將亓伢子制服,以前被老二老三強占地的人家,看見他們對付亓伢子的手段,估計很多人也就不敢吱聲,這樣能達到一勞永逸的效果。
周正泰傾向于第二種方案,選擇這個方案前,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不知道亓伢子的來頭。老大告訴父親,這個亓伢子是個孤兒,去年跟舅舅出來逃荒,舅舅嫌他是個累贅,半夜將他從船上推倒江里差點淹死。他被人救起后跟著一個老爺子一起墾荒,老爺子帶著三個孩子,回家過年還沒有回來,收留亓伢子的老爺子很文弱,看起來不像長期種地的人,但是這個老人很受人尊重,特別擅長講道理,人家都尊稱他為“朱先生”。
周正泰聽完介紹,略有沉思地點了一下頭,接著說道:“打蛇就要打七寸,明天我們就拿亓伢子說事,朱先生不在,我們先拿這個傻小子開刀,等既成事實了,朱先生回來也就只能吃啞巴虧,要是朱先生被拿下,別人就更不敢說什么。”
三個兒子都非常佩服老爹的眼光和策略,老古話“姜是老的辣”,爹真的是塊老姜,有爹在這兒撐著,他們有什么事做不成?正在三個兒子夸獎老爹的時候,周正泰再次發(fā)話了:“明天的事這樣安排,老大先召集人堵在亓伢子屋門口,老三見到亓伢子就動武,要是亓伢子還手,老二看情況是否上場,目標是老三不能吃虧,亓伢子被制服后,我出面跟大家講道理,老大就站在邊上看就可以了,千萬不要出場?!?/span>
老大聽到老爹的安排,心里有點疑惑老爹的計劃,為什么老爹不讓自己出面呢?周正泰看出了老大的心思,他對老大說“我安排的是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的角色,其實事情過后,不管紅臉和白臉都會給人留下不好印象,我要是輸了,大不了就回老家,你還要繼續(xù)在這兒,我們兵分兩路,假設要真的激起公憤,你還可以出面‘大義滅親’”。直到這兒,老大才知道老爹的見多識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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