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文化擁有者贏得尊重與自主
——誰的西江誰說了算
文 | 韋榮慧
筆者注：
這是在中國文化遺產研究院主辦的“析情探路——符合國情的文物保護利用與改革發(fā)展”學術研討會的部分發(fā)言摘要和有感而發(fā)，我的會議發(fā)言題目是“中國少數民族民族文化遺產的保護與利用——以西江為例”因為涉及到西江。觀點在形成中，請大家匡正。
西江是一個讓人糾結與牽掛，讓人自信與自豪，讓人擔憂的地方，西江也是一個引起學術界激烈爭論的話題。
文化界有人說，“西江是一個用美麗回答一切的地方，”（我每次看到這個立在河邊上的大石頭上刻著的這句話覺得有點好笑，用美麗形容不覺得有點飄嗎？但是畢竟也有很多旅游者在這里照相）；
人類學民族學家會用英派馬林諾夫斯基的功能學說和美派的學說比照；
遺產學專家用“威尼斯憲章”對比后說西江不是一個遺產遺存的地方，是旅游小鎮(zhèn)，西江開發(fā)過度，不具備遺產保護的學術研究的價值，取消世界遺產地的申報；
博物館界會用挪威的生態(tài)博物館理論要求應該作為生態(tài)博物館來打造，要求整體保護，原生性保護，系統(tǒng)保護；
也有專家認為，西江是內源型發(fā)展，否定了西方國家發(fā)展道路和發(fā)展模式的唯一性，否定了只注重經濟增長而忽略社會文化發(fā)展的模式。
無論外界怎么說，去西江，您會看到西江的苗族村民微笑著，淡定的繼續(xù)著他們認為是美好的生活。
西江的苗族村民微笑著，淡定的繼續(xù)著他們認為是美好的生活。
關于西江，我也經歷了從“認知”到“積極推動主導保護與開發(fā)”，到2008年旅游大會到來的“冷觀”和“暗訪”幾個階段。因為對西江投入很多精力，自然關注也多。我也曾經把自己作為“學者”高高在上地批評過西江的一些做法。但是后來發(fā)現，政府也罷，老百姓也罷，您如果只是批評而沒有提出一個對他們有影響的可操作性方案就等于白說。
所以2017年我們下決心去做了近2個月的調查。在此期間，自己組織了一次群眾代表會議，來了60多人，只有一個代表發(fā)言提到反對開發(fā)，其他群眾發(fā)言中都說開發(fā)好！因此，我也在想，我們不得不反思我們自己是否堅持了“一切為了人民?！?/p>
西江開發(fā)好不好，我想說，西江的原住民（文化擁有者）才最有話語權，應該尊重原住民的表達為好。
想起曹兵武先生的發(fā)言中提到，著名考古學家蘇秉奇先生關于人民的考古主張，我們的學術理論是不是需要從實踐中來到實踐中去？想起我在美國印第安博物館訪問他們館長的時候，問了一個問題，“你們的展陳理念是什么？”他回答說，“一切為了人民?！蔽翌D時很尷尬。西江的發(fā)展中有一條值得借鑒的經驗就是把老百姓的利益放到首位，實現利益共享。
我們看看這些照片上的西江的前世與今生，我們會不會得出一個結論，合理的利用是最好的保護！
西江千戶苗寨的舊貌新顏
2000年的時候，我們組織專家學者為西江梳理他們的文化，提出要保護，提出保護目標即房子+衣服+銀子+人。重要的是人，然而，那時候西江還是一個貧困的村寨。
現在打工的村民都歸來了，每年這些嫁出去的“姑媽”都要回家過年，高峰期的每天都客流量都在五萬人，政府不得不發(fā)出限客通知，因為自豪和自信，我也穿了西江的苗族盛裝在聯(lián)合國大廈，用英語做了一次演講，是這套服裝給力我自信和勇氣，為這個民族留下一次值得驕傲的珍貴記憶。
韋榮慧在聯(lián)合國
現在，也就是在我發(fā)言的同時，雷山苗年幾萬人盛裝游行進行時。我們看到這一組圖片，上面的西江人，孩子和老人燦爛的笑容，老人在風雨橋上傳唱先祖留下的古歌，看到姑媽回家的場面，我不知道大家怎么看，我看到這些照片激動的掉眼淚，想回家，因為祖先在召喚他的子孫回家過年，因為我的身體里流淌著和照片上的他們一樣的血液。我急迫的想回家，我今天發(fā)言完了明天就趕回去過年。
我看到了我的同胞在吹著蘆笙，在跳著舞這種場面，我激動的流眼淚，可能我們不能簡單的認為西江僅僅為了旅游打造！這就是一個民族的文化認同的體現。
2019年雷山苗年掠影
講到五個認同的時候強調文化認同是最深層次的認同，為什么說文化認同是最根本的認同，因為文化是根，是紐帶。西江就是一個非常典型的案例，那么中華民族文化是什么？如果每一個中華子孫對自己的文化認同，不就是對國家的認同嗎？
我贊同著名學者馬戎教授在文化藍皮書中說的觀點，建設一個包含56個民族的共同文化，加強各族民眾對中華民族的政治認同和文化認同，馬老師后面的話我還是不說了，大家可以去問度娘。
通過調查，我們也梳理了西江可以提供的經驗，堅持黨對一切工作的領導，三種力量的結合激發(fā)內生動力；堅持發(fā)展為了人民，把老百姓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堅持發(fā)展至上創(chuàng)新改革管理體制機制；堅持法治與村民自治相結合；堅持人與自然和諧共生，創(chuàng)新民族文化遺產活化保護；堅持利益共享，創(chuàng)新解決發(fā)展不均衡機制；發(fā)揮民族文化與生態(tài)資源優(yōu)勢，堅持保護與開發(fā)統(tǒng)一。
韋榮慧深入西江做調查
我還想說，從西江的發(fā)展來看，合理的利用是最好的保護！請看我們自己的問卷：
2005年：苗寨共有村民1258戶，人口5326人，戶均收入3439.56元，人均收入750.53元。
2017年：我們的問卷數據：全村有村民1478戶，6000多人，苗族人口占總人口的99.5%。戶均收入80,721元，人均收入18,086元，增長了24倍，徹底甩掉了貧困帽子，成為名副其實的產業(yè)旺、百姓富、生態(tài)美、文化興的“民族文化體驗旅游目的地”。
西江成效：實現民族文化遺產的成功轉化，拉動地方經濟，實現村民文化自覺與自信，惠民百姓。
我的結語：盡管西江的發(fā)展也走過陣痛，我們認為西江是成功的，西江是不可以拷貝的苗寨，不僅僅因為她的體量之大，但是西江在少數民族文化遺產保護與利用的實踐經驗值得在更多少數民族地區(qū)推廣，同時她對我們探索一條“符合國情的文化遺產保護與利用之路”有研究價值和意義。當然，西江的未來仍然是令人擔憂的，因為她是一個新事物，新事物需要新的理論和新的視野來關懷。我們應該相信，當地政府和西江老百姓也具有強大的修復能力，針對西江存在的問題進行完善和修復，西江將會健康地走在路上。
本次會議是為了落實對文物工作的重要指示，特別是他指出讓文物保護成果更多惠及人民群眾，努力走出一條符合國情的文物保護與利用之路。中國是一個統(tǒng)一的多民族國家，風風雨雨幾千年，各民族在中華大地上繁衍生息，形成了一個具有強大凝聚力的共同體。
中國少數民族同漢族一道從遠古走到今天，共同開發(fā)著這塊土地，共同建設和捍衛(wèi)著這個古老而偉大的國家，共同創(chuàng)造了源遠流長的中華文化，保護和利用好中國少數民族文化，不僅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需要，是探索符合國情的文物保護利用之路，維護人類文化多樣性中國態(tài)度的表達，也是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實現中華文化復興，實現文化自覺與自信的使命。
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離不開中華文化的復興，少數民族文化遺產的保護與利用將對推動這一復興的提早到來有重要意義。
展望未來，我們充滿信心和自信。
上午北大孫華老師在發(fā)言的時候，列舉了西江因為過度開發(fā)被取消了“世界文化遺產”保護名錄的申報資格，下午孫華老師主持會議，點評我的發(fā)言的時候直接說，“我不同意韋老師的觀點，我還是堅持認為西江是一個旅游小鎮(zhèn)，我在雷山也調查過。我們可以再找一個時間繼續(xù)討論?！蔽耶斎徊桓吲d，但是面對孫華老師以及更多老師的這些觀點，我們接納并組織研究可能對未來的西江會有更多的幫助。
結束會議的時候，孫老師走下來對我說，“韋老師，我希望你把你的觀點寫成文章，我要發(fā)表在我們的雜志上?！蔽宜闪艘豢跉狻?/p>
吃完晚飯出來，遇到遺產院的一批專家，他們和我一一握手說，“苗年快樂，您的發(fā)言太精彩了，太棒了！我們也想去雷山，想去西江！”我特別激動。我的發(fā)言又感染了更多人，贏得大家對西江的向往和尊重。
關于西江的話題，我們還是要多深入傾聽西江本地群眾的看法，西江的發(fā)展道路由他們來走，西江的未來前景應該由他們說了算。
關于西江經驗和我在西江當地的所見所聞所感，只要大家不嫌棄我嘮叨，后面我還有話說，下次和大家繼續(xù)分享。
你們看到三苗網發(fā)稿的時候，我已經在回家過年的歸途中了。
2019年11月2日 星期六上午 北京下雨
于烏達書院
留言板
文章來源：韋榮慧
聯(lián)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