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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江堰風情錄|黃春紅：?半塊月餅

2020.09.11

半塊月餅

黃春紅

在我7歲那年的八月十五，第一次吃到了一生中最香甜的月餅，那是母親給我的半塊。

那天晚上，煤場有壩壩電影。那些嫁在灌縣、彭縣、郫縣的女子，都回來送節(jié)順便看電影。送節(jié)的禮物大多是：三斤豬肉、三把掛面、三斤白糖和一封月餅湊一篼篼。老丈母看到女兒女婿回來了，笑得合不攏嘴。老丈人去幫著放自行車，老丈母接過篼篼禮，拿煙又倒茶。那時候的月餅沒有盒子裝，是用紙包的，十個為一封。

每每看到這一幕，母親都會說：“唉，你們看，人家把女子放外地的多好啊，年年送節(jié)都一篼篼，而我家的女子卻放在門坎腳下，不說送節(jié)，不討氣慪就謝天謝地了。”父親接口說：“遠香近愁，以后老幺長大了，你把她放遠一點，就有人回來送節(jié)咯?！?/section>

不過呢，我大姐雖然也嫁在門坎腳下，但大姐夫是成都一個國營單位的工人。那時候當兵還真有出路，大姐夫部隊專業(yè)后，被分在成都132廠工作，那可是吃國家糧的鐵飯碗啊。

那天下午，大姐夫回家路過我家門口時，塞給母親一封月餅。我站在門口張大嘴巴，開心得說不出話來。母親接過月餅，笑逐顏開地對大姐夫說：“你回去不要做飯哈，全部都過來吃?！比欢蠼惴騾s一個勁地揮手，我估計是他不好意思來吃飯吧，他以為只是拿了一封月餅過來，又沒肉和掛面，不算送節(jié)?？墒?，他哪里知道，這封月餅卻是我們一家人從未吃過的稀罕物啊。

包月餅的紙是黃色的，外面油沁沁黃亮亮，散發(fā)出一股香甜的味道。母親邊拆月餅邊說：“老幺，你去拿切刀來，我們先分斷，后不亂，各是各的，一會兒免得鬼吵。”我心想，一封月餅十個呀，而我家才五口人，咋會用刀切呢？但我瞬間就明白了母親的用意。因為，那會兒的人規(guī)矩不像現(xiàn)在，現(xiàn)在的家庭幾乎是好東西都留給孩子吃，孩子要啥就買啥，除了天上的星星摘不下來而外。

而那會兒的人家，家中的父母就是“皇帝”。無論有啥好吃的，都得留給父母先吃。我家同樣，雞生的蛋全給父親做下酒菜，有好吃的必須是父親優(yōu)先。就這封月餅，父親一個人就分了四個，而我們幾姊妹，只能每人分半個。

兩個還未出嫁的姐姐，拿到月餅迫不及待了，兩口就吃完。我緊緊攥著月餅，離她們遠遠的。我不急著吃是有原因的。晚上煤場有壩壩電影，我想拿去電影壩壩頭顯擺顯擺。那可是農(nóng)村里最稀罕的月餅呀。我必須早點去占位置，我要把板凳安在放映機旁，等換片時，我再拿出來吃，讓所有看電影的人都看著我吃月餅。我從書包里拿出本子，撕下一頁把半個月餅包上，想暫時放在枕頭下，可是又不放心，怕姐姐偷，想一直拿在手里，又怕姐姐搶，我站在床邊上舉棋不定，把月餅放在枕頭下，又拿出來，拿出來又再放進去。走出房間，想想不安全，又返回房間把月餅?zāi)贸鰜恚欠N油油的香味讓我不能自拔，干脆尖著嘴咬一點點吃。我打定主意，先咬眼屎巴巴大一砣吃。哎呀我的天啊，這一吃就越發(fā)不可收拾了，我真是抵擋不住誘惑了，一小口一小口地把月餅咬完，連包月餅的紙都添了幾下。

當一輪磨盤似的圓月升起時，煤場里的電影開始啦，我的板凳確實安在放映機旁，當一卷片子放完后，放映員在明晃晃的大電燈下?lián)Q片子，我坐在燈下后悔莫及。唉，要是控制住自己，把月餅?zāi)玫竭@里吃，是多么的威武霸氣帥啊。

第二天，也就是八月十六的下午，放學路上，我想著父親的那四個月餅，猜想會不會分給我半個吃，以往只要他有好吃的，都會給我吃一點點，因為我是老幺，還經(jīng)常替他去放牛。果不其然，回到家剛丟下書包，父親就悄悄塞給我一個月餅，這可是一整個呀，開心得跳了起來，拿著月餅就替父親放牛去了。

晚上，皎潔的月光灑滿我家的曬壩。曬壩里坐了不少人在擺龍門陣。我拿著月餅站在遠處的洗衣裳石板邊，悄悄地吃甜咪咪軟糯糯的月餅。因為我看到了兩個姐姐的也在其中，她們看到我的月餅還了得啊？一口咬了半邊。我心里想，這么稀罕的東西，就這么吃了？別人不曉得我吃過月餅呀，還是要忍住嘴巴，留半個明天拿到學校去吃。于是我把半個月餅放在上衣口袋，仰著頭，幾步湊到人群中。突然，我六姐說：“夷唉，咋有股甜味呢？哪個在吃啥子喲？”說罷，嚯地立起，她斷定是我偷吃了父親的月餅，正要朝我走過來。我急中生智，連忙立起說：“今天陳老師叫我們唱歌跳舞了，我跳給你們看哈?！?/section>

我摸摸上衣口袋，確定半個月餅不會因為跳動而落出來，于是，在明晃晃的月光下又唱又跳：月亮圓又圓，銀光照海邊，我們站在海岸上，懷念臺灣小伙伴，小伙伴呀小伙伴，祖國的懷抱多溫暖，家家戶戶陽光照，山山水水露笑臉……就這樣，順利地把吃月餅之事敷衍過去。伸手摸摸上衣口袋的月餅還在，沒跳落，于是腳底抹油，一溜就溜回房間，把那剩下的半個月餅用幾層紙抱起來，放在床底下。可是，讓我后悔莫及的事發(fā)生了，第二天早上醒來月餅不見了，包月餅的紙在老鼠洞口找到，氣得我直跺腳，唉唉，可惡的老鼠。

關(guān) 于作者

About the Author

黃春紅，女，四川省都江堰人。生于60年代末，小學文化，熱愛文學。90年遠嫁浙江，2016年4月回到家鄉(xiāng)開始學習寫作，現(xiàn)是成都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都江堰市作家協(xié)會會員。作品散見于《人民代表報》《四川農(nóng)村日報》《成都日報》《安慶日報》《閩西日報》《惠陽日報》《都江堰報》，《龍泉驛》《光源》等全國多家報刊雜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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