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火不熄
一抷黃土,兌水成泥,摶之成坯,裝窯后經(jīng)烈火燒煉成器,便造就了名滿天下的耀州瓷。
心懷著對這天下名器的仰慕,我走進了耀州窯博物館。一進大門,那濃厚的歷史文化氣息便迎面撲來。大廳里那一組組古樸,充滿質(zhì)感的雕塑,給人們展現(xiàn)出了古代耀州瓷制作的全景場面。雕塑群背景墻上一幅白底黑字的巨大書法作品格外醒目。這是郭沫若先生的《西江月——頌陶》。據(jù)說是他在訪問日本時參觀陶藝館的即興之作,只是我不理解這首言陶詞和耀州瓷有什么關系。
心中雖有疑惑,但絲毫沒有影響前行的步伐,繼續(xù)去探尋耀州瓷千年的滄桑歷史。
火起盛唐,拙而不棄
人們一回憶起歷史上的盛世輝煌,往往就會夢回大唐。然而,對于鼎鼎大名的耀州瓷來說,只能說是夢起大唐。
東漢時期,瓷器一經(jīng)出現(xiàn)便深受人們的青睞。作為彩陶傳統(tǒng)制作的關中地區(qū),在很長時間內(nèi)卻沒有成規(guī)模的窯場。直到唐代中期,才在耀州這個京畿之地出現(xiàn)了成規(guī)模的窯場。最初的窯場設置在黃堡鎮(zhèn),主要燒制黑釉、白釉、青釉等高溫釉瓷器。
最初的耀州瓷質(zhì)地粗糙,釉色欠佳,和關東、江南地區(qū)那些成熟的大窯不能相比。由于制瓷工藝并不成熟,所以器胎質(zhì)地粗糙,有顆粒物和少量氣孔存在。所出瓷器,釉面也不均勻,光澤度也較低。除了黑釉瓷質(zhì)量上乘以外,白釉瓷、青釉瓷的質(zhì)量比較差。
唐三彩作為當時作為流行的陪葬品,以洛陽窯為最高水平。但其產(chǎn)量無法滿足民間的需要,所以耀州窯也燒制了大量的唐三彩。從迄今發(fā)現(xiàn)的唐三彩來看,耀州窯的唐三彩品質(zhì)要比洛陽窯遜色得多。
如此品質(zhì)的耀州瓷雖然為達官貴人所不屑,但是卻極大地滿足了社會中下層人民的生活需要。
即便如此,這一時期的耀州瓷也不泛精品。在黃堡窯遺址出土的唐代黑釉塔式蓋罐,器型高大,造型精美,釉色瑩潤,是國寶級的文物,也是耀州窯的鎮(zhèn)館之寶。
心向秀麗,云散天青
五代時期是中華民族大分裂和大動亂的時期。然而,耀州窯以其緊靠長安的地理優(yōu)勢,迅速地發(fā)展起來了。聰明勤勞的工匠們在不斷的探索中,迅速提高了耀州瓷的制作水平,走出了一條自身發(fā)展的路。耀州瓷迎來了發(fā)展史上的第一次飛躍。
改進制作工藝后的耀州瓷器一改以前黑瓷、白瓷的拙樸風格,華麗轉(zhuǎn)身成以青瓷為主的細膩、秀麗風格,讓人眼前為之一亮。同時,由于改進了裝燒工藝,所以大大提高了產(chǎn)品質(zhì)量。更具有里程碑意義的是獨創(chuàng)了天青釉瓷器,使耀州瓷成為中國八大名瓷之一,對后世制瓷業(yè)產(chǎn)生了巨大影響。
所謂“青”是介于藍與綠之間的一種顏色。耀州瓷在五代時期燒制出一種類似天空的顏色,故稱“天青”。獨居風姿的天青釉,被譽為“雨過天青”,一經(jīng)燒出便風靡一時,各地窯場爭相燒制。小到盞托、酒盅,大到執(zhí)壺、盆碗,都以天青釉瓷器為時尚?,F(xiàn)存的精品代表是青釉剔花牡丹紋帶蓋執(zhí)壺。
爐火純青,精比琢玉
快速發(fā)展的耀州窯在宋代進入了鼎盛時期,躋身宋代六大窯系之列。當時有“南有龍泉瓷,北有耀州瓷”一說。隨著社會需求量的急劇增加,耀州窯場擴大到了“十里窯場”的宏大規(guī)模。有人形容當年的窯場盛況是:“落日余暉,五彩絢爛。煙青火紅,窯爐遍山。十里窯場,爐火不夜?!?/p>
這個時期的耀州瓷在備料、成型、裝飾、施釉以及裝窯等工藝上進行了充分地完善,達到了全國先進水平。同時,對窯爐的建造、燃料的選用也進行了改進,從而讓耀州瓷的燒制水平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成為獨步天下的名品。
工匠們出神入化的技藝使耀州青瓷的造型更加精巧秀麗,釉色典雅溫潤,紋樣豐富多彩,構(gòu)圖靈活生動,人們稱它是“巧如范金,精比琢玉”。
其中刻花青瓷是最大的亮點,被譽為“宋代刻花青瓷之冠”。瓷器表面青色由淺到深,紋飾凸顯,恍若浮雕,給人視覺以強烈的層次感和立體感。尤其是香爐系列瓷器,大多仿照金銀器造型,形狀玲瓏剔透,亭亭玉立。1994年出土的青釉貼花龍紋復層式熏爐,是這類瓷器的代表作。
從這件瓷器可以看出,工匠們把高難度的“鏤空”工藝運用自如,把香爐壁做成雙層中空,也成“復層式”,不但極具美感,而且具有隔熱作用。其技藝之高超,令人嘆為觀止。
冰玉相和,月白風清
到了金元時期,耀州瓷在傳承宋瓷的基礎上,又創(chuàng)新燒制出月白釉瓷和姜黃釉瓷,極大地豐富了耀州瓷的品種,滿足了不同階層的審美需要。
月白釉瓷也叫青白玉釉瓷。它的釉色比天青色稍淡,釉質(zhì)乳濁,厚如堆脂,白中泛青,青中透白。整個瓷器猶如天然美玉一般散發(fā)出清冷潔凈的韻味,可以說是金元時代耀州窯的上乘之作。它的卓越風姿,受到當時女真貴族的大力追捧。
耀州窯的工匠們還別出心裁地燒制出姜黃釉瓷,極富大眾化和民間化的風格,得到了廣大中下層民眾的認可和歡迎。
黑白分明,日月相映
朝代的變更,嚴重影響了人們審美取向。明朝建立以后,耀州窯的青瓷逐漸走向末落。以陳爐窯場為代表的新興窯場取代了以黃堡窯場為代表的傳統(tǒng)窯場,成為耀州窯的中心。制瓷技術和風格也發(fā)生了顛覆性的變化。所做瓷器,更加貼近民間。青瓷幾乎絕跡,主要燒造胎厚器重、形體簡練的白瓷和黑瓷。同時,也出現(xiàn)了白釉黑花釉混合的彩瓷。裝飾手法,一改過去的刻花、印花手法,主要采用繪畫手法。
這種白釉黑花瓷,色彩對比鮮明,畫風豪放質(zhì)樸,線條流暢極富寫意性,體現(xiàn)出濃厚的西北民間風情,取代了青瓷在耀州瓷中的主導地位,成為明清以來的主流產(chǎn)品。
這一時期的瓷器趨于大型化,不但普遍用于日常生活用具,而且用于建筑裝飾品。除了瓦罐、水甕這樣的大個頭瓷器以外,大型建筑物的琉璃板瓦、筒瓦、滴水等構(gòu)件也是耀州窯的燒制對象。
青花盛開,民風滿瓷
到了清代,陳爐窯的工匠們在繼承傳統(tǒng)的制瓷技術的同時,虛心向景德鎮(zhèn)瓷器學習,燒制出深受民間歡迎的青花瓷。這個時期的瓷器上,大都有與繪畫相結(jié)合的文字書畫作品。內(nèi)容包含年款、古詩詞、歇后語、祝福語,甚至民間小故事等。圖文并茂,相映成趣。
這一時期瓷器,無論是黑瓷、白瓷、香黃瓷,還是青花瓷,其表面上的彩繪既有描摹細微的工筆畫,又有酣暢淋漓的大寫意。同時又把各類詩詞文字巧妙地融匯在畫面之中,表現(xiàn)出了簡練明快,剛勁粗獷的鄉(xiāng)土風格。
非遺傳承,爐火不熄
耀州瓷不僅是銅川人的驕傲,更是西北人的驕傲。千百年來工匠們一代接著一代,不但傳承著瓷器的精湛制造工藝,也傳承著耀州瓷特有的敬業(yè)、樂觀精神。雖幾經(jīng)起伏,依然堅守前行。
如今的耀州窯傳統(tǒng)的制瓷技藝被列為首批國家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名錄。當代的耀州瓷制陶大師和非遺傳承人,在保持傳統(tǒng)的同時又大膽創(chuàng)新,為人們創(chuàng)造出一件件精美的瓷器,讓耀州窯的爐火生生不息。
當我站在耀州窯遺址前,凝望著那些散落在地上,靜靜躺著的土坯時,才徹底明白了這瓷器原來是陶器的轉(zhuǎn)世,是工匠們用巧奪天工之手讓那一團黃泥,獲得了新生,獲得了靈魂。遐思中,我猛然想起了郭沫若先生的那首《西江月--頌陶》詞了:
土是有生之母,陶為人所化裝,陶人與土配成雙,天地陰陽醞釀,水火木金協(xié)調(diào),宮商角征交響,匯成陶海嘆汪洋,真是森羅萬象。
大師就是大師,在短短的文字里,一下子就把陶瓷的前世今生講得清清楚楚,把陶瓷的深厚內(nèi)涵、迷人魅力說得明明白白。難怪博物館把這首詞高掛門廳了。
在這莽莽渭北高原的漆水河畔,十里窯場的熊熊爐火,自從盛唐點燃以后,便長久不熄,紅映長安,光照至今。我想,這不熄的爐火,不單是一種技藝的傳承,更是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傳承,也是中華文明五千年來生生不息的象征。
插圖/作者
作者簡介
鄭凡濤,陜西咸陽人,筆名海岸線。在西安某國企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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