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月里來不是春 》
(詩歌)黑龍江 文/平 安
“正月里來是新年,趕上了豬羊向前去。”這句歌詞是母親最喜歡的,小時候,每到了正月,母親就開始教我們唱了。每次唱的時候,母親都會啜泣。小的時候,不明白母親為什么要這樣。有一次,我看到母親哭了,就問母親為什么每次唱都會這樣。母親唉聲嘆氣地說:“你媽呀哪里有什么新春?。 ?br style="font-family: 'lucida Grande', Verdana, 'Microsoft YaHei'; font-size: 14px; line-height: 23.8px; white-space: normal; background-color: rgb(255, 255, 255);">
我的家鄉(xiāng)有一句順口溜:“耍正月,鬧二月,哩哩啦啦到三月?!边@句順口溜的意思是,從初一到三月開始種地,這期間都是過年,大家就是玩。農村人,一年四季有三季干活,就是這個冬天才能歇歇,所以,這幾個月是他們最幸福的時候。他們也沒什么可玩的,就是玩撲克看牌。我家不是農村,但居住的地方是工業(yè)農業(yè)各占一半的地方,所以這樣的習俗是一樣的。
幾乎所有的人家都是這樣,只有我的母親不會這樣。
在沒有封山育林的那些年,整個正月里,母親都是上山拉燒柴的。等不能上山了,母親就開始做針線活了。大年初一開始,我們都穿著母親做的好看的衣服去玩,母親呢,開始做棉衣。母親先把穿過的舊棉衣棉褲拆了,實在不能用的面里面外的就當擦布擦地板了,棉花可是好東西,許多年以前的棉花都是實實在在地里種出來的,沒有半點人造的成分。特暖和。母親永遠都舍不得扔掉一點,哪怕指甲那么大一塊。母親先是到外面,用一根大棒子使勁敲打棉花,把棉花里面的灰塵都去掉。然后回到屋里,用一塊破布把頭包上,用她那圍了幾十年的都打了補丁的圍脖把嘴圍上,坐在一個小板凳上,開始打棉花片。母親小心翼翼地把那些就棉花一層一層地揭下來,不像大家想象的那樣,一揭就是一大片,它們是很小的、形狀不等的、薄厚不均的,母親就拿起一塊,用長長的拇指的指甲向外面刮或者扯,直到手里的那一小塊薄厚均勻了,四周沒有一點卷曲的地方了,這一塊就算完成了。母親把這一塊棉花片放到一個沒有把手的筐里,摞在一起,那些棉花片都像餃子皮似的,中間厚,越往外越薄,因為用它們做棉衣的時候,要一塊一塊地搭在一起,使得整個棉衣棉褲都非常均勻。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母親的棉花片一筐一筐滿滿的擺在那里。很好看,雖然那些棉花早已不是雪白雪白的了,甚至是灰不溜秋的,臟兮兮的,但母親視它們?yōu)檎鋵?,有了它們,我家的大人孩子就不會挨凍了?br style="font-family: 'lucida Grande', Verdana, 'Microsoft YaHei'; font-size: 14px; line-height: 23.8px; white-space: normal; background-color: rgb(255, 255, 255);">
有一次,母親去做飯,我就揪下來一塊棉花,做成小球球,在屋里扔著玩。母親看到了,使勁的打了我一頓。我哭,母親也哭。母親哭的時候總是不停地說,說她小的時候是怎樣的窮,日子是怎樣的苦。
老爺死的早,大舅被日本鬼子抓壯丁了,丟下姥姥一個小腳女人領著七歲的母親和三歲的小舅要飯生活。母親到了十幾歲了,還沒有穿過衣服,只能用一塊麻袋片圍在身上。等母親再大一大的時候,就不讓母親出去了,只有姥姥領著小舅去討飯。母親一個人在家里。母親整天蜷縮在炕角里,怕人家看到自己的身子。想上廁所了,就看看窗外有沒有人,沒有人,就從窗戶跳出去,便完趕快再跳回屋,再蜷縮在炕角里。后來,姥姥看母親已經發(fā)育成大姑娘了,就用自己的一件陪嫁大衫給母親毀成一件大衫。老天從不可憐窮人啊,過年了,母親穿上了它,家里沒有被,全家人只能圍坐在火盆旁烤著,母親困了,睡著了,衣服被火燒了,等知道的時候已經所剩無幾。母親只好再圍上麻袋片,出門撿富人家扔的破布什么的,撿了不少,回來沒舍得給自己做衣服,給姥姥縫了一件衣服,一數,一件衣服竟然有一百零一塊補丁,由于顏色各異,母親就用鍋底灰揉一揉,揉成差不多一樣的顏色。母親的童年少年就是這樣過來的,所以母親總是視東西如生命。母親說了這些,我才知道母親為什么就因為一個棉花球打我打的這樣狠。
棉花片打完了,母親就開始做活了。母親用縫紉機用得非常好,母親會在縫紉機上澆點油,然后坐到縫紉機旁 把那些洗的干干凈凈的、破舊的衣服褲子拆成的、大大小小的、花花綠綠的碎布連在一起,按著全家人的個子做成不同的衣褲,我們的棉衣棉褲里面都補丁摞補丁的,最多的達一百塊,面呢都是舊衣舊褲,老大的給老二做,老二的給老三做,也有不少的補丁,只是相對少一些而已。
母親做完了縫紉機活后,就開始坐到炕上,把縫好的布鋪開來,一塊一塊地往上面擺棉花片,一邊擺一邊用手按,找找哪里不平,如果有哪里缺少的話,就補上一塊合適的小棉花片,直到所有的地方都均勻了,母親會在鋪好的棉花上鋪上報紙,然后很熟練地翻過來,開始一針針一線線地絎趟趟,半寸寬的距離,針腳寬窄遠近一模一樣。母親絎的時候很遭罪,她的腿是老寒腿,盤不上,只能伸著,母親的眼睛早已花了,戴著老花鏡,每穿一根針,她都得沖著陽光,一次又一次的,不知插了多少次才能把線穿到針眼里。母親絎的時候必須把身子趴到棉衣或棉褲上縫。縫一會兒,母親就滿身大汗,汗水會濕透衣衫,頭發(fā)就像剛洗過似的。我們有的時候要給母親穿線,母親就說,不行,去玩吧,正月里干活,將來會不巧的,笨笨的,將來到了婆家人家會看不上你的,正月里縫針線,對眼睛也不好,習俗不能不信呢。母親知道這個習俗,不讓我們干活,可是她自己卻永遠地干著,永遠地沒有個完?。?br>
母親給我們每個人都做兩件棉衣棉褲,每人一件薄的一件厚的。后來母親的身體越來越差,心臟功能已經到了三級,幾乎沒有生存的機會了。母親更忙乎著做棉衣了。母親給我做了五件棉衣和棉褲,棉褲從一斤棉花到四兩棉花的,都有,棉襖有大衣,馬甲,大襖,小襖,母親告訴我說:“你媽已經給你寫上號了,到了秋天你就穿上一號的,記得隨著天氣的冷暖換啊,別像你媽似的得了老寒腿遭老罪了。”我拿著母親做的棉衣棉褲哭得泣不成聲。母親也哭了,母親說:“他們都比你強,你膽小身體差有沒主意,遇事老是哭。所以我把這些都給你準備好,我死了你就能挺十年八年的。未來的路就看你自己了。”我抱著母親做的衣褲,久久地呆坐的,想一會兒,哭一會兒,衣褲盡管很破,拿不出手,更登不老大雅之堂,但是我把他們市委珍寶。在我的心里,他們比金子還珍貴啊。
許多年以后,我依舊按著母親的吩咐穿著母親的愛、母親的關懷和母親的偉大。有一次,我去看病,醫(yī)生給我打針的時候,看到我還穿著這樣的棉褲,不僅跟不上形勢了,最主要的是,補丁螺補丁的,她就看著我說:“你這個大記者怎么這樣落后?”當她聽到我的述說后,她和我一樣泣不成聲,她用手機拍下了我的棉褲,說回家給她的孩子看,叫她的孩子知道該怎樣艱苦樸素怎樣孝敬老人。
母親已經離開我三年了,母親的棉衣棉褲依舊伴隨我走遍祖國的名山大川,走遍世界各地。因為這些衣褲已經是歷史,是一位偉大的母親用她的辛苦勞累寫就的一部母愛之史,不管日子有多久,不管時代發(fā)生怎樣的變化,母親的圖騰不會變,不管氣候有多冷,它依舊保暖。
作者風采簡介
平 安,黑龍江哈爾濱人,教師,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出版發(fā)表了600多萬字的作品,擅長小說散文詩歌電視劇等創(chuàng)作。平時培養(yǎng)孩子寫作,已經有700多孩子的作品見于報端。本刊特邀專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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