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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溫暖心窩 文/王宗霞
1981年開春前夕,乍暖還寒,靜默了一冬的清晨,偶爾聽到了鳥鳴的聲音,習慣了早起的村民們,尋著鳥鳴的聲音望去,最后把目光轉(zhuǎn)向了南方的天空,仰望著,凝視著,似乎在期待著燕子的歸來。二隊隊長小民挨家挨戶下通知,讓都到小隊部集合,一家跟著一個人去東洼,按人口丈量土地,分田到戶了。
我家一共分到三十多畝地,在東洼分到了二十幾畝地,村子周圍還有十幾畝的家地。春風送暖,萬物復蘇,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笑容,為自家剛分到手的土地平整著、忙活著澆地施肥。這年,大姐正好高中畢業(yè)。
父親在離家兩華里的中學任教,又是班主任,工作上的事兒比較多。三姐、哥、還有我都在上小學,為了不耽誤孩子們上學,娘一天三頓按時做飯,再加上縫縫補補、洗洗涮涮的家務(wù)活,已經(jīng)夠她忙的,所以地里的活全指望著大姐和二姐干了。
記得村東頭的地里,種了一大片的棉花。從棉花苗出來不算多高,大姐二姐就每天扛著鋤頭到地里除草。兩個不足二十歲的姐姐很能干,一人一耬地,一鋤一鋤的邊說邊笑趕著向前鋤。父親放學回家吃早飯,看到兩個姐姐沒有回家,放下自行車,扛起鋤頭,就向地里奔去,急急火火加入到鋤地的行列,哪怕多多少少的幫忙干點活兒,然后回家草草吃幾口飯,再去學校上課。
棉花是很易生病蟲害的農(nóng)作物,等到把這一大片棉花地打完一遍農(nóng)藥,第二遍農(nóng)藥又要緊跟上。大姐負責打藥,二姐負責挑水,因為那個時候,二姐還背不起一噴霧器的藥水,一桶水正好兌滿一噴霧器藥水。那個時候的噴霧器是鐵制的液壓噴霧器,圓桶狀,從噴霧器的上頂部打壓,底部伸出一根管子連接噴頭,單肩背。光鐵制的噴霧器就挺沉的,再加上一桶藥水,更加沉了。不像現(xiàn)在的噴霧器,塑料制品,還是雙肩背,輕快了許多。
棉花長到一米多高的時候,花枝和葉子很密實地接連在一塊兒,背著噴霧器很難挪動前進的腳步。打藥時大姐戴著2-3厘米厚的紗布口罩,帶著斗笠,把長辮子上折,壓到斗笠里面,只露著兩只眼睛,真是捂得嚴嚴實實,等把一噴霧器藥水打完了,大姐汗流浹背,臉色通紅,憋得都喘不上氣來?,F(xiàn)在想想,也不知大姐二姐從哪里來的那股勁兒,嘴上從來不說干活累,每天從家里到地里,從早上到傍晚,干勁十足!
秋天到了,遠方的田野上,就像一片金色的海洋,金燦燦的谷子笑彎了腰;火紅火紅的高粱被風一吹,不住地搖頭晃腦;飽滿的玉米笑開了臉。人們的臉上寫滿了豐收的喜悅。全家人更加興奮,第一年的大豐收,解決了全家人的吃飯問題,父親再也不用每隔五天就到大集上糴高粱和玉米了。
秋收莊稼的運輸,都是由家里的那輛木制小推車完成的,至今它還豎在西屋的墻角,落滿了灰塵。我曾幾次提議劈了當柴燒,大姐二姐總是不讓,說留著吧,當初種地的時候,春天往地里推糞,秋收往家里運莊稼,都指著這輛小車,它可真是為咱家出了力了。
那時村里少數(shù)人家有馬車、牛車或驢車,下地干活時手里拿著鞭子,吆喝著牲口,坐在車里悠哉悠哉,可謂神仙般的享受!大姐二姐羨慕得不得了。于是,能說能笑的二姐,就經(jīng)常在父親面前說秋收的困難,然后引出地排車的好處,并流露出了對擁有一輛地排車的渴望,父親考慮到二姐說的這些是一個實際問題,種莊稼確實需要一輛地排車,就讓木匠張叔打造了一輛地排車!
看到張叔打造的新地排車,二姐興奮不已,幾乎要跳起來。那個冬天,地排車放在我家寬闊的大院子里,放學回到家,我和哥哥就爬到車上,然后站在車廂兩邊的架桿上向下跳,跳到地上,不是雙手伏地就是來個屁股蹲,爬起來轉(zhuǎn)身又上到車架桿,再往下跳,看誰跳出去得遠……總是在跳得最興奮的時候,奶奶就會高聲嚷我們:再跳鞋都爛了!可哪里能聽得進去。這時二姐歡快地跑過來,彎腰架起車轅,車尾落到地面,讓我們坐到車尾,等我和哥哥坐好后,她一個高跳,夠著車轅端頭,然后身子往下一蹲,就把豎起老高的車轅拽下來,這下車尾部就翹起來,我倆驚呼得都沒了人聲“啊——!”害怕從地排車尾巴上給甩出去,真是緊張而又刺激。然后二姐又舉起車轅,車尾又落下來,一遍一遍的,我們玩出了蹺蹺板的感覺,小伙伴們也紛紛跑來,爭先恐后的蹦上地排車。整個冬天,這個游戲成了我們玩耍的主旋律。
夏收麥子秋收玉米,地排車派上了大用場。坐地排車也是很過癮的,為了坐地排車,我和哥哥都跟著收秋。往地里去的這段路上,二姐架轅,拉著我和哥哥,她讓我們坐在車廂的中后部,她說這樣架轅輕省。我們坐在車里,把二姐當成了牲口吆來喝去,“嘚兒-架-喔-吁-”的喊個不停,指揮的二姐不走正路,其實“嘚兒-駕-喔-吁”究竟該怎么指揮,我和哥都不懂,二姐便解釋給我們聽:嘚兒就是起步走;架就是快點兒走;喔就是向一邊靠;配合著韁繩或者鞭子的引導,牲口就會明白靠左還是靠右,吁就是停下。于是看著路況重新指揮,從生疏的指揮到脫口而出的熟練的指揮,我們練就了一套熟悉的趕馬車本領(lǐng),至今記憶猶新,不曾忘卻。
到了地里,放倒的玉米秸稈鋪了滿滿一地,大姐二姐先是打捆成個,然后再裝車。為了裝的更多一些,玉米秸稈裝得比車體寬出了很多,裝了兩三層后,二姐爬到車上,大姐往車上面一個一個的扔遞著秸稈捆,二姐就一層層的排好壓實,不一會兒,方方正正的一大車秸稈裝好了,用繩子綁得結(jié)結(jié)實實。
裝了一車的莊稼,二姐是大勞力,負責架轅,靠人力架轅,更多的是把住地排車不走斜路,用不上多大力氣拉車,二姐為了使上勁拉車,在車體前面兩轅之間系上繩子,挎在肩上,身子前傾,兩腳用力往后蹬,步子向前邁。大姐也在車轅的一側(cè)系上根繩子,兩人一起拉車。由于地太暄,裝的秸稈又多又重,整個車邊走邊往地里陷。要把一車的秸稈從地里拉到地頭的土路上,還真是舉步維艱,二姐就吩咐我和哥哥也要添把勁兒!我和哥哥在車的后面,翹起屁股,低下頭,雙手用力助推,別說,還真管用!只要團結(jié)用力,勁兒往一處使,沒有過不去的坎兒。終于,秸稈車被我們幾個連拉帶推的來到了土路上。
那個時候村里沒有一條柏油路,都是坑坑洼洼的土馬路。馬路上深深的車壕溝,每到雨后都存滿了發(fā)了黃的雨水,車來人往的濺得四處都是,使得馬路更加泥濘。所以在土路上拉車也不是那么簡單容易行走的,為了躲開車壕溝,車也是這邊拐了那邊擰,于是我和哥哥又蹦蹦跳跳得跟在車子一邊喊起了“嘚兒——駕——喔——吁”的趕馬車令。
實踐證明,地排車裝莊稼多,是好,可是裝多了拉不動也是個問題。二姐是個遇到問題總想著解決問題的人,于是秋收完成,她建議父親給她買頭小毛驢,小毛驢拉地排車,人就省力輕快了。父親認真聽完二姐的建議,沒有馬上回答,買了毛驢后,喂驢、打草、儲草冬天喂等等,無疑又會給二姐增添了喂驢打草的勞動……
1985年的初春,歇了一個冬天的人們,一如既往地在為春耕做著準備。父親還沒有考慮好是否添置一頭小毛驢的時候,黨的一紙農(nóng)轉(zhuǎn)非的政策為我們的生活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天大的好事降臨在我們這個大家庭里,令全家人激動不已。從四月二十四號這天開始,全家人吃上了國家供應(yīng)的精粉細糧。
大姐二姐白天下地干活,晚上伏在煤油燈下,重新拾起扔了好幾年的初中課本,認真而又努力地復習,為招工考試做著準備,正在讀初中的三姐也順理成章成了她倆的老師,負責給她倆講解不會的數(shù)學題。
半年后的一個冬日,久違的陽光鋪滿了大地,心情也像天空一樣晴朗清新,溫暖的陽光灑在身上,有一種被幸福籠罩著的感覺。中午,父親從學校拿回了“招工錄取通知書”。不久,大姐二姐相繼報道上班,成為了一名正式的機關(guān)工作人員。
筆敘到這里,一輛嶄新锃亮的黑色吉普車駛進娘家的大院子里,二姐從車上下來,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走進來,我問:你自己開車來的嗎?二姐:嗯,你姐夫去東營車行看車了,打算再換輛更好一點兒的轎車。接下來,滿屋子的說說笑笑,令回憶擱淺。
歲月靜好,一步一步走過來,已三十余年,我時常撿拾記憶的碎片,在心中一點點拼接成一幅越來越美的畫卷……
圖丨曹務(wù)傳 編輯丨曉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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