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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幾場臺風暴雨過后,天地間的塵霾似乎被一洗而空,空氣清透清涼許多。晚上在陽臺忙著晾曬衣物,猛一抬頭間,一輪明月閃入眼簾,我不禁靜靜佇立在窗前,凝視著眼前的這輪明月。明月無聲,金星相伴,快七月十五了吧,我心中默念。
時令已是入秋,樓下的綠地里蟲聲唧唧,有短促而鏘鏘的、也有抑揚而有韻的,蟲聲密如織網(wǎng),籠罩著這個秋的夜的世界;偶有只蟬不甘寂寞,突然在高樹上鳴叫幾聲,似乎是從夢中驚醒般,聲音穿透這深沉的秋聲的網(wǎng)。想下樓走走,賞鑒一下月色,卻終于還是捺下了這個念頭,畢竟夜已深了。
人雖躺下,思緒卻悠悠,虛度四十多年的光陰,多少有月亮的晚上都是無聲無息地流逝掉,卻也有些月華熠熠,閃耀在記憶中。
四十年前童稚的歲月,尚未通電的鄉(xiāng)村,夜色是上好的硯臺磨出的墨,似乎濃得化不開,一星半點燈光,更添了夜之深邃。天上的星星也繁密得多,也許是彼時視力尚好吧。有月亮的晚上,便是孩子們玩耍的好時光,捉迷藏、跳方格、丟手絹……玩得不亦樂乎,等到月亮漸漸升高,跟小伙伴們在一個個胡同口道別。我家住在村子的最南邊,我邊走邊哼著“月亮走、我也走,月亮送我到門口”給自己壯膽。待走到家門口,方松一口氣,抬頭看看,頭頂?shù)脑铝烈宦废嚯S,像溫柔旳長姐提著燈籠,注視著歸家的孩子。
三十年前的一個冬夜,我獨自借住在一所小學的教師宿舍里,忘記是晚睡還是被明亮的月光驚醒了,我走出房門,四下是寂靜的,悄無人聲,唯有一片月光漫天傾瀉而下??绽锪魉挥X飛,階前菜地里大棵的白菜、大蔥、綠油油的蘿卜和階上佇立的我都浸在這一片白茫茫的光亮里,被如水月華洗滌著,渾不知今夕何夕,是喜是悲。那一種清冷孤獨的美讓懵懂的我銘刻于心。
二十多年前的濟南,剛入學不久就是中秋,老師帶著我們爬上千佛山賞月過中秋。學校發(fā)的月餅很香甜,山頂?shù)脑赂裢獯蠖髁粒找粡垙埌l(fā)光的少年們的臉,歌聲和笑聲灑遍月下山林,那盡情歡笑的、青春飛揚的月色,如一杯淡綠色的薄荷酒,清冽爽口又回味甘甜,令如今的我每每想起還留戀不已。當然,不能忘記的還有月下的操場,風兒輕吹、樹影搖搖,少年輕輕撥動吉他的琴弦,歌聲、琴聲融入那一片朦朧的月色,定格成了心中的一道風景。
十多年前,有一次與朋友相約在市政廣場見面,正散步時,沿途的路燈突然滅掉了。恰逢有月,此時的月光頓時顯得皎潔起來,清輝脈脈,月光下的世界似乎安靜溫柔了許多,連人們的說話聲也比平時輕柔。我們在月下走了很久,平白接受了一個額外的饋贈,這個月夜讓我心懷感激。
記得很久以前,市里每年正月十五元宵節(jié)都會放煙花。匆匆吃完飯,順著人流趕到東邊廣場看煙花,爭奇斗艷的煙花在天空開成一個大花園,瞬間的光彩奪目,又復歸沉寂。我每次看都會想到亦舒的一本小說《她比煙花寂寞》,驚艷之余,不禁會想,寂寞的是天空吧,她曾擁有過最美的花朵,對煙花來說,那瞬間就是永恒了。唯有天邊那輪清冷的月,自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時便存在著,冷眼看著塵世更迭、繁華起落。
如今,城市的燈火愈加璀璨,各色霓虹燈裝點在樓頂、路邊、橋下,在夜晚遙相呼應,流光溢彩,襯得頭頂?shù)脑铝劣行┢嗥嗷袒?,只在半空發(fā)出怯怯的光,星星們也大多隱而不見,夜晚的天空是寂寞的。月亮圓了、月亮缺了……不再抬頭望月的人們步履匆匆,只在夜深人靜時,偶爾會被窗外的月色照亮,如我一般,勾起悠悠思緒,遂翻檢出記憶中層層疊疊的月華。那是一路上收集的一粒粒糖果啊,可供細品慢咂,讓生活多一點滋味。
“一想到我的生命消逝得這么迅速,而我并不是在真正地活著,我就受不了?!痹铝林?,我忽然想起了海明威的這句話。
作者簡介:任曉娣,珍惜瑣碎人生中的詩意與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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