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七語音培訓班合影照
五七語音培訓班白云區(qū)學員合影照
我書櫥文件夾里至今還保存一張1973年在樅陽五七學校語音培訓班結業(yè)時,白云區(qū)10位學員的合影照,和一份五七語音培訓班學員的同學錄。那張合影照片雖然是黑白照,但是仍然清晰,完好無損。
我的家鄉(xiāng)是水域之鄉(xiāng),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家鄉(xiāng)多次遭遇百年不遇的洪水災害,我們不得不頻繁搬家。從農村搬到單位,從單位搬到城里。許多重要的資料和有價值的照片都丟掉了,雖屢次搬家而這張五七合影照卻奇跡般保存下來,簡直令人不可思議。端詳這張發(fā)黃的舊照片和這份五七語音培訓班學員的同學錄,46年前的往事如打開泄洪的閘門,瞬間傾瀉而出。
1973年2月,我欣喜地收到金渡公社教育干事捎來的一封推薦函,推薦我到樅陽五七學校參加語音培訓班學習培訓。金渡公社有兩個名額,于是我倆一道同行,來到樅陽五七學校報到。
樅陽五七學校坐落在湯溝鎮(zhèn)西邊的縣農場,與湯溝中學隔河相望。報到那天,我遇見高中兩位美女同學,她們也是參加本次語音培訓的。他鄉(xiāng)遇知音,剛剛從白云中學高中畢業(yè)分別,今天又在五七學校重逢,高興的心情溢于言表。因為彼此是高中的同學,所以相見時就格外親熱,有聊不完的話題。
當年的樅陽五七學校好像只有幾幢磚瓦結構的教室,簡易的師生食堂,男女生宿舍,沒有教學樓,更沒有圍墻。校長是周校長(后來任縣教育局局長),教導主任是錢主任。當時,五七學校是培訓社來社去的農村實用人才,好像有好幾個專業(yè)培訓班,有初中的三視圖培訓班,有鄉(xiāng)村赤腳醫(yī)生培訓班,還有農機培訓班。語音培訓班班主任是孫老師。
在第一次班會上,我得知白云區(qū)一共有10名學員參加語音培訓,來自一個區(qū)的學員自然就親近些。人以群分,物以類聚,按照自愿結合的原則就餐(吃飯桶),我們白云區(qū)的學員為一桌。培訓班的伙食特別好,頓頓飯菜都剩,一周加一次餐(獅子頭、鲊肉、燒魚)。每月還發(fā)肥皂、白糖,以及其它的日用品。
當時,金渡公社有一位數學老師,在樅陽五七學校培訓初中三視圖的課程。他聽說金渡公社也有學員在此語音培訓班,可是那位老師不認識我。一天,我們蹲在學校食堂前吃午飯,那天好像是食堂加餐之日,有好幾個葷菜,有魚有肉,只聽有人直呼我的名字。我說:“我們素不相識,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呀?”“你不認識我并不重要,可我認識你的父親呀!”說著,這位不速之客從懷里掏出半斤裝的白酒,毫無顧忌地與我們一起席地而坐,自斟自飲起來。此后偶爾我們加餐之日他就懷揣小酒瓶來到我們餐桌喝點小酒。其實我根本不認識他,因為他說認識我父親,彼此就從餐桌上開始陌生的接觸。那時,初中三視圖培訓班學員要自買菜飯票就餐,不屬于財政撥款,所以就偶爾跑到我們餐桌自斟自飲喝點小酒。我走上教育崗位后,才知道他是我們公社一所小學戴帽子初中班的數學老師。這位老先生平時就愛好點小酒,不喝則已,一喝海量。后來彼此一見面就一笑了之,心照不宣,當然這笑聲里有鮮為人知的小秘密啰!
語音培訓班的課程是學習漢語拼音,由兩位中年女老師執(zhí)教。白天上課,晚上有自習課,還多次組織學員赴湯溝小學觀摩低年級識字教學,課后組織學習交流,我們要寫聽課體會。
學校還組織我們參觀湯溝小學的辦學設施,在參觀過程中我還意外地發(fā)現50年代湖東縣的一些模糊的建筑,“湖東縣”幾個字在墻壁上依稀可見。原來這所小學是湖東縣政府的舊址,1954年夏江堤潰破,湯溝被洪水淹沒,1955年湖東縣遷至樅陽,易名為樅陽縣。
學校還組織我們去湯溝醫(yī)院免費體檢。語音培訓班的學員來自全縣的各區(qū),文化程度參差不齊,有初高中畢業(yè)生,也有在職的教師,還有其他身份的學員,課程抓得很緊,測驗頻繁。當時,我們通過學習培訓可以用漢語拼音寫信,考試內容都是拼音知識的應用,連聲調都是必考內容,學員課堂交流一律要用普通話。由于我們樅陽人說話比較土,方言太重,大舌頭,前鼻韻母和后鼻韻母根本區(qū)別不開來,平舌音和翹舌音分不清,說普通話有一定的難度。執(zhí)教老師看我們發(fā)音不準,平舌音和翹舌音區(qū)分不清,就風趣地說:“你們是成人培訓學習,有的是當老師的,怎么連前鼻韻母和后鼻韻母的音都發(fā)不準,你們平時是怎么教學生的呢?”女生發(fā)音相對而言比男生標準些,普通話說得也比較流利些,音調也標準些,尤其樅陽后山區(qū)的男生發(fā)音更是難聽,后鼻音特別重。如果老師叫他們站起來發(fā)音,或讀繞口令的小短文,立即引來同學們的哄堂大笑。
學校東面的湯溝街,是老桐城東鄉(xiāng)四大古鎮(zhèn)之一的集市,桐城派文風在此交融,涌現許多文人墨客,文風昌盛,商賈云集。傳說,明朝有一姓湯的漁民居于雙溪河畔,捕魚為業(yè),遂得名湯家溝。所以在歷史上既稱湯家溝,又曰雙溪,因水而興。小時候,誰家頻繁地洗被子,鄰居問昨夜伢子尿床啦?便沒有好心情地說“昨夜小淘氣一泡尿把我送到湯溝去了”,說明那時人們去湯溝是四通八達的水路。湯溝昔日有雙溪河,左沿河堤,右循陳家洲,引白蕩湖水匯入源子港流入長江。雙溪河襟湖通江,是一條暢通無阻的黃金水道,舟楫聲聲,百舸爭流,貨運的船只川流不息。湯溝街是一座歷史悠久的集鎮(zhèn),水陸交通要道,文化底蘊豐厚,有聞名遐邇的“丹霖夜雨、賴子回帆、琵琶積雪、鱘魚落雁、三官曉鐘、斷橋漁火、蓮塘秋月、水村夕照”湯溝八景的傳說和遺址。
星期天,湯溝附近的學員邀請我們逛湯溝街,到茶館喝喝茶,品嘗湯溝的特色小吃,聊聊天,買些生活用品。古老的湯溝街用青石和麻條鋪設的街道,那青石板被行人踏得光潔如玉。臨街的店門一家挨著一家,比比皆是,人氣興旺,農產品特別豐富,地方特色食品琳瑯滿目,擺滿一街。趕集的人群絡繹不絕,把街道擠得水泄不通。那年代湯溝鞋廠生產的湯溝布鞋非常有名,以款式新穎,價廉物美,銷往全國各地。當年的湯溝街是桐樅東鄉(xiāng)老百姓通往江南唯一的必經之路,南來北往的人流熙熙攘攘,比肩接踵。
清晨與傍晚,我們還結伴去學校附近的縣農場,看西瓜西紅柿種植基地,在很遠的地方就聞到沁人心脾瓜果香。那西瓜藤經過人工的定型培育,縱橫交錯,大小西瓜錯落有序地長滿一地,蔚然壯觀。西紅柿枝葉茂盛,枝椏上大大小小的西紅柿像掛著青紅色的小氣球。我們觀看大型拖拉機在耕作,幾臺東方紅拖拉機冒著濃煙突突在犁田,一眨眼的工夫一片地就耕好了。拖拉機翻過來的新鮮泥土 ,散發(fā)出泥土芳香,成群結隊的燕子從泥土上面低飛掠過,嘰嘰喳喳叫個不停,在忙著捉蟲覓食呢!
節(jié)假日,我們還結伴去桂家壩小輪碼頭,看滾滾東逝的長江。江面上小輪駁船汽笛長鳴,驚天動地,來往的小輪駁川流不息。小輪進港前,煙囪冒著一縷縷白煙,汽笛長鳴示意即將??看a頭,躉船上的員工剛拉開閘門,旅客黑壓壓的一片,像蜂子出巢一樣爭先恐后涌出來。過一會兒又是黑壓壓的一片人群,你不讓我,我不讓你,拼命地擠上小輪。那時的小輪是人們過江的唯一出乘工具,日夜?jié)M負荷運行。小輪碼頭旁的候船室更是熱鬧非凡,排隊買票的男女旅客排起幾條長龍的隊伍,客流量大,晝夜人聲鼎沸,賣吃的、賣玩具的、賣日用品的,喧鬧聲此起彼伏。
6月下旬,學校舉行結業(yè)考試,考試內容有一定的難度,填空,音翻漢,漢翻音,改錯,用漢語拼音寫一封信。結業(yè)時,學校舉行熱烈而隆重的結業(yè)典禮,周校長作了熱情洋溢的講話,錢主任向大家頒發(fā)了“結業(yè)證”和考試成績單。在語音培訓班結業(yè)的班會上,班主任孫老師在每一位學員的日記本上簽名留念。結業(yè)的班會開得很熱鬧,有文藝表演,有用普通話講故事,然后學員互簽同學錄,全體男女學員難舍難分,揮手而別。語音培訓班結業(yè)后,我與多名男女學員保持書信來往,鴻雁傳書,同學之情在不斷地延伸。
語音培訓班雖然結業(yè)了,但我似乎還在學習狀態(tài),不斷反思培訓的每個細節(jié)問題。記得有一次,學校組織我們去湯溝小學觀摩低年級識字教學,這節(jié)識字課執(zhí)教老師只安排5個生字的教學內容。當時,我在質疑教這5個生字還需要一課時嗎?其結果,執(zhí)教老師教這5個生字一課時的時間還不夠用呢!執(zhí)教老師像變戲法似的進行識字教學,從每個生字的音形義入手,充分調動學生的學習積極性,教得有聲有色,課堂交流和師生互動的氛圍非常濃厚,贏得觀摩學員的一致好評。五七語音培訓班雖然時間短,但在培訓學習過程中,學員不僅掌握了漢語拼音知識,而且初步學會了怎樣組織課題教學,怎樣進行識字教學,怎樣引導學生交流,為我從教的生涯起到了崗前培訓的墊鋪,為人生打下堅實的專業(yè)基礎 ,獲益匪淺呀!
按照五七學校的規(guī)定,語音培訓班結業(yè)后,必須將個人學習檔案交至原推薦的單位。于是,我將五七學校語音培訓學習檔案交給公社分管教育的劉干事,并向他匯報了在校學習與生活的情況。他對我說:“小張呀,你可以留在公社廣播站做播音員,也可以進入小學當民辦教師,兩條路由你自己選擇。”那年9月份,我選擇了授業(yè)解惑的三尺講臺,當了一名民辦教師,從此步入教育生涯。
那年代小學教師一般都不會拼音,小學漢語拼音還沒有普及,學生也沒有開設漢語拼音的課程。在我初為人師的歲月,我講課一般都是用普通話教學。平時與老師交流也用普通話說話,但遭到一些老教師的嘲諷,甚至個別老師在人前背后還陰陽怪氣地說:“我看小張是山東的驢子學馬叫,五個不講,講六個呢!”“吃飯就‘七飯’,干嘛說‘哧飯呢’?”
一開始,我執(zhí)教的課程一律用普通話教學,后來隨著整個的大環(huán)境、大氣候,不得不用樅陽地方話教學了??磥砦乙粋€人說普通話是行不通,不僅沒有人支持反而遭人公開揶揄。關于說普通話還有一個鮮為人知的小笑話呢!六十年代,有一位退伍軍人,拿一元錢在供銷社買東西。他用普通話一本正經地對營業(yè)員說:“我買六角六分錢的綠豆糕,剩下的錢買洋火(洋火就是現在的火柴)?!辈粌H引來顧客的哈哈大笑,而且遭到營業(yè)員的調侃。
1975年7月上旬,公社分管教育的干事,專程來到我任教的小學與我溝通普通話教學在農村小學普及的問題。他說:“縣文教局發(fā)文要求各公社舉辦漢語拼音培訓班,公社研究決定由你和另兩位老師執(zhí)教,利用暑假對全體低年級語文教師進行語音培訓。你是縣五七語音培訓班參訓的教師,所以現在由你當老師來培訓本公社的低年級語文教師。”
那年暑假,金渡公社在龍山小學主辦語音培訓班,由我和另外兩位老師輪流執(zhí)教,對全體低年級語文教師進行語音培訓。記得那年暑假天氣特別炎熱,參加培訓的教師都能克服困難認真學習??墒?,低年級的教師大部分是年紀大的老民辦教師,學習拼音確實有難度,面臨著發(fā)音不準、書寫不規(guī)范的問題。經過40多天緊張有序地培訓學習,語音培訓班如期結束了。公社分管教育的劉干事在培訓班結束會上作總結講話,他說:“舉辦語音培訓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從今年下學期起,全公社所有的小學(含教學點)一律開設漢語拼音課程,我們的老師盡可能的用普通話教學,把所學的知識運用到課堂教學中去,讓學生從小學會普通話,這是大勢所趨,是關系到孩子的前途和命運的課程……”從此,農村小學結束了不開設漢語拼音課程的歷史,普通話在鄉(xiāng)村小學得到初步推廣與普及。那年我參與語音培訓班的執(zhí)教,雖然只有兩三年的教齡,卻很好地發(fā)揮了自己的特長,與另兩位執(zhí)教老師一道圓滿地完成了培訓任務。在語音培訓班上,我結識了金渡公社大部分教師,與他們進行面對面交流與溝通,使人際關系的直徑不斷擴大。時至今日,一些退休的老民辦教師偶爾相遇時,還聊到75年暑假語音培訓班的一些話題呢!他們耐人尋味地說:“金渡學區(qū)漢語拼音還是你們當年普及的,推廣拼音識字確實是一件大好事呀!”
歲月的風雨沖淡了塵封的記憶,唯有同學情誼似乎越淘洗越清晰。2000年的一天,我意外地接到40多年前在樅陽五七學校語音培訓班共同學習的楊灣鄉(xiāng)一位老同學的電話。他興奮說:“老張,你好哇,我是老義津區(qū)老韓呀!我們是樅陽五七學校語音培訓班的老同學呀!”我遲疑一會兒說:“你好呀,歲月都過去30多年了,老同學還記得我確實不容易,你別來無恙吧!”在電話中彼此交流一番,他邀請我去楊灣中學去玩玩,我愉快地答應了他的邀請。2003年,我專程去楊灣中學拜訪了30多年未謀面的老同學。老同學重逢,彼此高興得不亦樂乎。那時,我的一位學生在楊灣鄉(xiāng)搞鄉(xiāng)長,受到他們熱情的招待,并在那里玩了兩天,在老同學的陪同下走訪了楊灣鄉(xiāng)幾所小學。老韓是我在樅陽五七學校語音培訓班唯一保持聯(lián)系的老同學,我也曾邀請他到安慶小聚,至今我們仍然保持通訊聯(lián)系,彼此加入微信朋友圈,非常珍惜這份來之不易的同學情緣。
穿越歷史的時空,40多年的歲月彈指一揮間,社會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為了適應教育形勢發(fā)展的需求,這所五七學校后來成為樅陽師范學校,樅陽教師進修班,九十年代初整體遷到縣城,即現在的樅陽職教中心,原校的老址湯溝中學整體搬過去,現在是樅陽湯溝中學。當年的五七學校不僅是培養(yǎng)教師的搖籃,而且為社會培養(yǎng)了一批又一批的復合型人才。
八十年代末,我又在五七學校在職教師函授進修班學習培訓,并取得中師畢業(yè)證書。我也曾經利用去湯溝的機會看看曾經學習與生活的地方,那里有我青春的歲月。可是這里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舊貌換新顏,當年培訓的學校蹤影蕩然無存,時光流逝,只留下的是令人揮之不去的記憶。如今我已退休,但在樅陽五七學校語音培訓班學習與生活的一幕仍然記憶猶新,執(zhí)教的老師與部分同學的姓名,言行舉止,音容笑貌,歷歷在目,讓珍貴的記憶永久地凝固在歲月的長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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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文鄉(xiāng)樅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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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振中,中共黨員,小學語文教師,高級職稱。系安慶市、銅陵市、樅陽縣作家協(xié)會會員,作品散見于《教育文匯》《發(fā)展論壇》《安慶日報》《安慶晚報》《銅陵日報》《皖江博覽》《振風》《新安晚報》《樅陽雜志》《銅陵日報·樅陽新聞》以及各大公眾號。教育教學論文獲國家、省、市、縣教育部門頒發(fā)的獲獎榮譽證書。著有《初創(chuàng)》《歲月如歌》《張振中教育教學論文選》。2017年散文集《初創(chuàng)》被黃鎮(zhèn)圖書館收藏,并頒發(fā)“收藏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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