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視《重溫經(jīng)典古詩文》系列節(jié)目之——
主講嘉賓：朱子輝
觀眾朋友們，大家好！從今天開始，由我來給大家講授一門新的系列課程——《重溫經(jīng)典古詩文》。在講課之前，我感覺有必要向觀眾朋友們介紹一下這門課程，包括這門課程的主要內(nèi)容、重溫經(jīng)典的意義，特別是我個人對于這門課程的一些基本觀點。從課程的題目來看——“重溫經(jīng)典古詩文”，顯而易見，我要講授的內(nèi)容主要是“古詩文”，而這些“古詩文”篇目的選定，則是來自于教育部組織編寫的、現(xiàn)在全國統(tǒng)一使用的小學(xué)語文課本。在這套教材中，一共選編了113首古詩詞和14篇文言文，我們這個系列的課程就是以這些古詩文作為講解的主要內(nèi)容。之所以選定小學(xué)語文課本里的古詩文作為講解的對象，最根本的原因正在于我們每一個中國人都學(xué)過，都知道，都熟悉——這也就是所謂的“經(jīng)典”。多少年來，我們與傳統(tǒng)文化僅有的一點聯(lián)系，是靠這些“經(jīng)典古詩文”所維系的！我們現(xiàn)在的大部分中國人，不管你的性別、職業(yè)、年齡，不管你身在何方，只要你曾經(jīng)接受過我們國家的義務(wù)教育，都一定讀過這些課本里的古詩文，都一定知道李白、杜甫，都一定背誦過“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都一定在這些古詩文里感受過我們古人的悲歡離合、喜怒哀樂，也一定感受過中華語言文字曾經(jīng)的精致和優(yōu)美?？梢院敛豢鋸埖卣f，正是這些“經(jīng)典古詩文”，讓我們在過去一百多年瘋狂追逐西方文化的過程中，還活得像一個真正的中國人！也許對有的人來說，因為離開學(xué)校多年了，對這些古詩文，早已記不清了，但只要在每一個暮春時節(jié)，當(dāng)您看到風(fēng)雨之后滿地的落花時，您還能想起孟浩然的那句“夜來風(fēng)雨聲，花落知多少”；當(dāng)您身處異鄉(xiāng)，思念親人，突然看到天上的月亮，腦子里便冒出李白的那句“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āng)”……我敢說，您的精神深處依然源源不斷地流淌著我們中華文化幾千年的血脈！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經(jīng)典古詩文”，難道還是“小兒科”嗎？每一個熱愛我們這個民族語言和文化的中國人，難道不應(yīng)該懷著一份誠敬的心情，再做一番文化心靈的尋根之旅嗎？當(dāng)然，也有些觀眾可能會問：“這些小學(xué)課本里的古詩文，我們從小就學(xué)過，還有什么講解的必要嗎？”其實不然！首先，最熟悉的也可能是最陌生的，以前學(xué)過，也許只知其然，不一定都能知其所以然。比如馬致遠的《天凈沙·秋思》，大家都非常熟悉吧，最后一句“斷腸人在天涯”，一般都讀作“斷腸人/在天涯”，但是按照這首小令的格律，其實應(yīng)該讀作“斷腸/人在/天涯”。又如北朝樂府民歌《敕勒歌》，一般都知道“天似穹廬，籠蓋四野”這句中的“野”按照韻律應(yīng)該讀作“y?！?，但不一定都知道“敕勒川，陰山下”這里的“下”也應(yīng)該讀作上聲的“xi?！保@樣前后才諧韻。這還只是比較簡單的語言層面的問題，倘若涉及更為深層的審美與文化，問題就更多了。比如韋應(yīng)物的《滁州西澗》，“獨憐幽草澗邊生，上有黃鸝深樹鳴”，一般都認為這首詩只不過寫景色的清麗幽靜、詩人心境的恬淡自適?？墒?，如果你知道韋應(yīng)物的生平及其為人，他曾寫過“邑有流亡愧俸錢”（《寄李儋元錫》），作為一個有良知、有理想的封建官吏，在“安史之亂”之后，在藩鎮(zhèn)割據(jù)、朋黨之爭、宦官專權(quán)等各種問題紛繁交織的中唐政壇，他所處的時代和環(huán)境，確如詩中所言“春潮帶雨晚來急”，但詩人并沒有與世俯仰、隨波逐流，而是堅定地說出了“野渡無人舟自橫”！這里的“野渡無人”，不是說郊野的幽靜，而是詩人獨立蒼茫，感嘆同道者少、知音難覓，充滿一種無可奈何的孤立與傷感。但即便如此，詩人還是義無反顧地選擇了“舟自橫”。這讓人一下子想起了那個“蘇世獨立，橫而不流”（《九章·橘頌》）的屈原，雖然所處時代不同、境況各異，但他們的心靈是相通的，他們身上所流淌的血液在文化上是一脈相承的。所以，為什么要重溫這些經(jīng)典古詩文？說到底，這些古詩文中，有我們這個民族千百年來生生不已的文化心靈。那么，什么是“生生不已的文化心靈”呢？屈原的學(xué)生宋玉，有一首著名的詩篇叫《九辨》，詩一開頭就說：“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币磺Ф嗄暌院?，杜甫表達過這首詩帶給他的那種心靈的感動，他說：“搖落深知宋玉悲，風(fēng)流儒雅亦吾師。悵望千秋一灑淚，蕭條異代不同時?！保ā对亼压袍E五首·其二》）雖然身處不同的時代，遙隔千年的時光，但中國文化史上這兩顆偉大而善感的心靈，卻在蒼茫的歷史時空中連接了、相遇了。而一千三百多年后的我們，當(dāng)我們捧讀老杜的詩集，“窮年憂黎元，嘆息腸內(nèi)熱”（《自京赴奉先詠懷五百字》），我們同樣也感慨于他那顆悲憫天下蒼生的偉大心靈，又怎能不為他“悵望千秋一灑淚”呢！借用周汝昌老先生的一句話來說，那真是“二心映鑒，真情斯見，雖隔千秋，欣如晤面”[1]！中華文化就是這樣代代相傳、綿延不絕——而這正是我要說的我們?nèi)A夏民族的這顆生生不已、永不斷絕的文化心靈。《花間集》里有一句詞特別感人：“換我心，為你心，始知相憶深”！（顧夐《訴衷情》）我們每一個中國人，只要你愿意用心去閱讀古詩文、去閱讀經(jīng)典，你一定能從中感受到我們?nèi)A夏民族那顆慈愛而深情的心靈的跳動，而那一刻，你也終于感受到，你真像一個多年迷失而遠離家鄉(xiāng)的孩子，終于又回到媽媽溫暖的懷抱中，是那樣的幸福和安寧。林語堂先生曾說：“中國的詩在中國代替了宗教的任務(wù)?！盵2]我對此深表贊同。就我個人的理解，他的意思也實在是說，我們中國人是在詩歌里尋找到了生命的安頓。而為何竟然可以在詩歌里就安頓了現(xiàn)實瑣碎的人生？原因很簡單，因為我們終于找到了“媽媽”，我們的心靈與她一起跳動，我們從此不再寂寞、孤單！三、怎樣重溫、學(xué)習(xí)經(jīng)典古詩文為什么要重溫這些經(jīng)典古詩文，前面我已經(jīng)講得很清楚了。接下來的一個問題，我相信觀眾朋友們都會問，究竟該怎么去“重溫”呢？特別是在這個系列課程中，我將如何講解、帶領(lǐng)大家去閱讀這些“經(jīng)典古詩文”呢？為了把這個問題講得更具體、更形象一些，我選擇從“詩”這個字談起。在最早的甲骨文中，還沒有發(fā)現(xiàn)“詩”這個漢字。我們現(xiàn)在能夠看到的“詩”最早的字形，是金文大篆，它的形體結(jié)構(gòu)大致是這樣的：后來的小篆字形也差不多，只不過線條要細一些，字體也更清秀一些，所要表達的意思，也更為清晰一些：那么，從“詩”的這兩個古文字字形，我們究竟能發(fā)現(xiàn)什么秘密呢？我們先來看看今天這個已經(jīng)被簡化了的“詩”字。用漢字的“六書”來分析，“詩”顯然是一個左右結(jié)構(gòu)的形聲字。左邊是一個簡化的“讠”字，是它的形旁，代表“詩”這個字的意義歸屬，跟語言有關(guān)。右邊是一個“寺”字，是它的聲旁，表示“詩”這個字的讀音。也就是說，根據(jù)“詩”這個字的現(xiàn)代字形，我們頂多能知道，“詩”是一種與“語言”有關(guān)的事物，至于它的聲旁為什么是個“寺”，“詩”跟“寺”之間究竟有什么關(guān)系，我們就不得而知了。這就需要我們來認真研究一下它的古文字字形。首先，我們來看左邊形旁的這個“言”字，金文大篆的字形結(jié)構(gòu)很清楚：下方是一個表示人嘴巴的“口”字，中間一段像樹杈一樣的符號，很多古文字學(xué)家認為是從嘴巴中伸出的舌頭。至于舌頭為什么是分叉的形狀，文字學(xué)家的解釋是，這本來指的是蛇的舌頭。因為遠古時候，人們生活在蠻荒的山林或草澤之中，最常見的就是蛇，而蛇和人相遇，總是張開嘴巴，吐著信子，這給原始先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造字的時候就“遠取諸物”，先創(chuàng)造了“舌”這個漢字，甲骨文的字形是這樣的：后來，這個原本表示蛇的“舌”字，意思也就漸漸擴展，引申為表示人的“舌”了。我們再來看“舌”的上方有一橫，小篆中寫作兩橫，上面一橫短，下面一橫長，這個字不是“二”，“二”在甲骨文、金文中雖然也都寫作兩橫，但上下兩橫，長度基本相同。這個字是古文字的“上”，是一個指示字，下面的一長橫代表一個水平線，上面的一短橫則是指示某個東西在水平線以上的意思。后來為了避免在書寫的時候與“二”發(fā)生混淆，就在上面短橫的旁邊又加上了一豎。那么，“舌”與“上”組合在一起，又表示什么呢？自然是語言了，因為舌頭上面總是跳動著人類的語言。這就構(gòu)成了一個新的會意字，即語言的“言”字。其次，我們再來看右邊作為聲旁的這個“寺”字。下方的這個“寸”字，對照古文字字形，我們可以看出來，它是一只有著長長胳膊的手的樣子，旁邊的一“丶”，起著指示的作用，告訴人們手腕上脈搏跳動的地方。對一個成年人來說，腕關(guān)節(jié)到脈搏跳動的地方，大概長度就是一“寸”?！按纭边@個字就是這樣來的，這也就是漢字造字“近取諸身”的道理?？偠灾按纭边@個字一開始，跟人的“手”或“手的動作”有關(guān)，這是沒有問題的。那么，“寸”上面的這個“土”是怎么回事呢？對照金文大篆和小篆，可以看出這個字原本不是“土”字，今天之所以寫成了“土”字，只不過是漢字在演化過程中的一個訛變。那么，它本來究竟是個什么字呢？研究古文字的學(xué)者們其實也眾說紛紜，沒有一個統(tǒng)一的看法。我這里介紹一下聞一多先生的看法，他認為這個字由兩部分構(gòu)成，上面是一個“止”字（就是腳的象形字，今天寫作“趾”了），下面的“一”，指的是地面。上下兩部分合在一起，聞先生認為“像人足停止在地上”。[3]這種解釋不能說沒有道理，但也只是看到問題一個方面。因為我們看這里的“止”——即“趾”的方向是朝外的，所以同樣由這兩部分構(gòu)成，我們也可以理解為一個人的腳正從地面上的這條線準備向外出發(fā)，而這個意思正是“之”的本意?！俺跆扑慕堋敝坏耐醪幸皇追浅Ｓ忻奈逖月稍?，叫做《送杜少府之任蜀川》，題目中的這個“之”就是“去、到、前往”的意思。而且，“之”的甲骨文、金文字形，也與這一部分極為相似：但不管采取哪一種理解，結(jié)合下面的這個“寸”字綜合來考慮，“寺”這個字，從古文字字形來看，應(yīng)該是指一個人手里握著什么，正站在那里，或正準備去往哪里。而這個意思，后來又創(chuàng)造了一個形聲字“持”來表示，這是因為“寺”后來經(jīng)常被用作官署的名稱，比如“太常寺”（古代掌管宗廟禮儀的官署）。這樣，原本“寸”所表示手的動作的含義就被淹沒了，所以，不得不又另外加上一個表示動作的“扌”。也就是說，這里作為“詩”的聲旁的“寺”，是“持”的本字。以上借助古文字字形，我逐一分析了“詩”這個字的形旁“言”和聲旁“寺”，現(xiàn)在將二者結(jié)合起來，我們對“詩”會得出一個什么樣的認識呢？我個人認為，起碼有兩點：一是詩歌是一種心靈的守持。前面我們剛說過，“寺”是“持”的本字，而“詩”以“寺”為聲旁。我們要知道，漢字的聲旁不僅僅有標(biāo)注這個漢字讀音的作用，而且還兼有表示這個漢字意義的功能，這一點自古以來，已經(jīng)被很多學(xué)者所證明，也是漢字的一大特點。因此，南朝梁代劉勰的《文心雕龍》在“明詩篇”中就是這樣解釋“詩”的，他說：“詩者，持也，持人情性?！盵4]孟子曾經(jīng)說過，一個人要想培養(yǎng)大丈夫的浩然之氣，一定要“持其志，勿暴其氣”（《孟子·公孫丑上》）[5]。意思是說，一個人要把你的這個情志，始終握在自己的手里，不要讓它墮落，一旦墮落，你的氣就泄露了，人格精神就頹靡不振了。劉勰可能受到了漢字和孟子思想這兩個方面的啟發(fā)，他認為詩歌就具備這樣的一種作用，可以把人的性情，握持、守護住，而不至于讓它放縱和墮落。楊明照先生在給《文心雕龍》做校注的時候說：“千古詩訓(xùn)字，獨此得之?！盵6]意思是說，自古以來，那么多學(xué)者解釋“詩”，只有劉勰的這個解釋最精彩，最能體現(xiàn)“詩”的精髓。那么，詩歌為什么具備這樣一種“持人情性”的作用呢？我在前面已經(jīng)說過，古典詩文中本來就有一種“生生不已的文化心靈”。古代的詩人作家，像屈原、陶淵明、李白、杜甫、蘇軾、辛棄疾……這些中國文化史上第一流的大詩人，他們都是以自己的生命去創(chuàng)作詩文的，因此，他們的詩文作品中，都蘊涵著極為豐沛的精神力量和高尚的生命情懷。正像清人沈德潛所言：“有第一等襟抱，第一等學(xué)識，斯有第一等真詩?！盵7]今天的我們，讀著這些“第一等真詩”，感受著他們的“第一等襟抱”和“第一等學(xué)識”，卑微、凡俗、淺薄、狹隘的“小”心靈才能融入中華民族生生不已的文化“大”心靈，我們的生命才能得到一種真正的涵養(yǎng)和守持。二是詩歌是一種語言的藝術(shù)。前面已經(jīng)說了，“詩”以“言”為形旁，“言”作為“詩”的意義類屬，表明“詩”的性質(zhì)是一種語言的藝術(shù)。這一點雖然不言自明，人人皆知，但對“語言”的認識，我們一直以來卻十分的狹隘、淺薄和固執(zhí)。很多人認為中國的古典詩歌講求押韻、平仄、對仗，是一種繁瑣而無聊的文字游戲，是人為給詩歌制造的枷鎖，束縛了詩人真實性情的表達。受這種思想的影響，我們很多老師在引導(dǎo)學(xué)生鑒賞古典詩文的過程中，基本不會太重視語言文辭本身的特點與美感。有的甚至認為重視語言，就是一種形式主義的表現(xiàn)。這實在是一種非常淺薄而令人憂慮的文化和教育現(xiàn)象。其實，中國古典詩歌，乃至于其他各種文體，如古文、辭賦、詞曲等，一方面當(dāng)然來自于作者自身表達情感的需要?！对娊?jīng)》的《毛詩序》說：“詩者，志之所之也。在心為志，發(fā)言為詩。”意思是說，“詩”在本質(zhì)上，是人內(nèi)心的一種“志”。如果這種情志一直含藏在內(nèi)心不發(fā)出來，它就只能叫做“志”，而不能稱之為“詩”；一旦這種“志”在內(nèi)心發(fā)動，并借助語言把它表達出來，那才能叫做“詩”。由此可見，語言對“詩”的意義極為重大，可以說，沒有語言就沒有“詩”！另一方面，這些經(jīng)典古詩文，都是通過漢字的記載并流傳到今天的，所以它們在語言形式上的特點，又都跟漢字的特點息息相關(guān)。而漢字的特點體現(xiàn)在它的形、音、義、象這四個方面。可以說，我們的古典詩文正是充分地運用了漢字的這些美感特質(zhì)，才呈現(xiàn)出如此精致而深刻的文化意蘊。為了幫助大家理解，我試以下圖簡單而直觀地呈現(xiàn)這一問題：
漢字的特點 | 古典詩歌的美感特質(zhì) |
形 | 方塊字 | 整齊有序，方正美觀 |
音 | 單音節(jié) | 平仄相間，抑揚頓挫 |
義 | 多義性 | 凝練豐富，曲盡情思 |
象 | 形象性 | 直觀具體，意蘊無窮 |
我們的古典詩文，之所以形體美觀、音律流美、情韻豐富，讀了以后，讓人流連忘返，產(chǎn)生無限的聯(lián)想，在很大程度上，都是沾了漢字的光！不懂漢字的特點和魅力，要想解讀中國古典詩文，那簡直是隔靴搔癢、緣木求魚！而這一點，正是我講解古詩文的理論基礎(chǔ)和基本框架。在接下來的課程中，我會通過每一首經(jīng)典詩作的重溫與解讀，一一向大家揭示。
[1]周汝昌：《千秋一寸心》，中華書局2009年版，扉頁“作者題詞”。
[2]林語堂：《吾國與吾民》，江蘇文藝出版社2010年版，第237頁。
[3]聞一多：《神話與詩》，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151頁。
[4]周振甫注：《文心雕龍注釋》，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81年版，第48頁。
[5]楊伯峻：《孟子譯注》，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62頁。
[6]周振甫注：《文心雕龍注釋》，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81年版，第50頁。
[7]清·沈德潛：《說詩晬語》卷上，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79年版，第18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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