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寫真實故事的豬小淺。
跟著我，一起來看今天的故事
01
從小我就有個印象，我爸要把我送走。
模模糊糊的，只記得家里吵了一天。
天色漸晚，我爸黑著臉，一言不發(fā)。
我媽忙東忙西的不說話。奶奶坐在廚房里，一邊哭，一邊打飯粑。
她對我說，奶奶做了給你路上吃。
而我也就三四歲的樣子，梳著羊角辮，傻兮兮地站在她身邊，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許多年后，這個畫面依然牢牢地留在我的腦海里。
時刻提醒著自己，我是抱養(yǎng)來的孩子，可有可無。
就算今天手里攥緊了幸福，明天也可能變成一團透明的空氣，溜掉了。
02
是的，我是家里抱養(yǎng)來的。
看別人的故事，父母會小心保護這個秘密，不告訴孩子，可我們家從來沒有。
因為我是個替補。
當年，我媽生了一對龍鳳胎，可是小一點的女孩沒能活下來。
所以，我爸經(jīng)算命的指點，抱養(yǎng)了一個同齡的女兒回來。
也就是我。
小時候，我只愛奶奶。因為我是奶奶撫養(yǎng)大的。
媽媽生完孩子，身體不好，帶一個已經(jīng)很勉強了。爸爸工作忙，又是大男子主義，根本不可能照顧我。
所以，他們把我交給奶奶。
可是，小孩子不可能永遠和奶奶在一起。
我要長大，她會變老。
當然，還有一個非要拆散我和奶奶的爸爸。
03
應該是我七歲那年，我爸升職了。
我們家從老房子搬到了鎮(zhèn)上。雖然離奶奶家不算太遠，但不能天天見到她。
突然而來的分離，讓我變得更加不安與偏激。我想奶奶，見不到就會發(fā)脾氣。
我媽我哥還會讓著我，可我爸就不行了。
他是個暴脾氣，沒什么耐心，三句不對就上手。
我變成了一只刺猬，處處和他針鋒相對。有一次，因為早餐不想吃雞蛋這么點的小事，被他一頓暴打。
而我爸越是兇，我越是想念奶奶。
終于有一天晚上，我偷偷跑了。
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紀，那么小，摸著黑跑回了奶奶家，完全不知潛在的危險。
大人都要急瘋了。
我爸猜到我去找奶奶了，一路開車找過來?？晌乙膊碌剿麜?，專門躲在樹后面，等他走了才露面。
那時候天都全黑了。奶奶見到我，又氣又憐。一邊給我爸打電話，一邊抱著我掉眼淚。
我爸開著車，罵罵咧咧地來了。
04
我這輩子都記得那一天。
我爸氣壞了，揪起我往車里塞。而我拼了命地往外爬。
我爸急了，輪起巴掌就打。而我變得更倔了，死也不上他的車。奶奶和鄰居都來拉我爸也拉不住。
其實，我也沒什么過分的要求，就是和我奶奶睡一個晚上。
但我爸和我杠上了。
后來，我爸看沒辦法把我弄到車上，干脆攥著我的手，直接往家拖。
那天走到半路，他走不動了，躺在路邊對我說，姑娘，爸爸腳疼，走不動了。坐車回去吧。
生氣的小孩子是沒有慈悲心的。
何況他還罵我，打我。我沒偷笑就算善良。
我說，不！讓我和奶奶睡一個晚上怎么了？
大人說話你得聽！我爸倔了吧唧地爬起來，說，咱走回去！
其實，我爸腳疼，不是因為累的。而是幾個月前，他腳底意外燙傷了，還沒好利索。
回了家，我媽說他，你和女兒犯什么倔，她小你也小啊？
我爸再橫，也拿我媽沒轍。
他一邊敷腳，一邊瞪我。
我裝作沒看見，在心里幸災樂禍。
05
有時候覺得，我哥性子像我媽，又溫柔，又懂事，一路優(yōu)秀。
而我呢，完全復刻了我爸，脾氣又臭又硬。
特別是到了青春期，干什么都要反著來。
也可能是因為，世界上最愛我的親人，走了。
那是2010年。奶奶突發(fā)腦溢血，很突然地離開了。
我不能接受，也無法接受。我知道人不能長命百歲，但我沒想這一天來得這么快。
而我是被領養(yǎng)的這個事實，從小就扎在我心里，隨著奶奶的離世，終于發(fā)酵成一塊潰爛的傷。
我不認為，我爸媽會真的愛我。
因為小時候要被送走的片段，一直藏在心底，永遠隱隱作痛。
在這個家，我終究是個外人。
而這個世界上，唯一為我掉眼淚的人，卻永遠不在了。
那時候，我住校，假裝愛上一個男生，然后扮演失戀。現(xiàn)在想，我有點對不起那個男孩。其實我只是給自己一個理由作。
我喝酒，坐在陽臺上，哭著想要跳下去。
我是真的想死啊。但不是為了什么所謂的戀情，而是想我這么一躍，是不是就可以見到奶奶了，像童話里一樣，被奶奶接去天堂。
06
那一次，學校的老師都嚇壞了。打電話給我媽，把我接回家。
我以為，我爸會狠狠打我一頓。
但是沒有。
他甚至都沒有罵我。他就是一個勁的抽煙，像一節(jié)快要退役的綠皮火車，藏在昏暗的濃霧里。
第二天，我才知道，他做了一個決定。
后來，還是我媽和我說的。
她問我，如果你覺得在家里過得不好，要不……回親生父母那邊住一段時間，換換環(huán)境？
我一下怔住了。
終于，還是要把我送回去了嗎？我的心，忽然裂開一條深痕，發(fā)出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疼。
可我依然嘴硬地說，好啊，我早想去那邊看看了。
其實，我們家和那邊一直有聯(lián)系的。畢竟抱養(yǎng)的事從沒瞞過我。
那時候，我的親大姐開了家美發(fā)店。他們讓我過去，到她店里幫忙。
我就這樣見到了我親姐姐。
07
說起我的親生父母，家里也在農(nóng)村。
90年代，生兒子是每個家庭必須完成的大事?？伤麄円贿B生了三個女兒。
我的出生，是個災難。落地的當天就被送走了。直到96年，他們才生下兒子。
說實話，我內(nèi)心對他們是抗拒的。畢竟是拋棄我的家庭。
可是，一個要了又要送走我的家庭，我更不想回。
回去之后，我只在大姐店里幫忙洗頭，不愿去他們家。
各個親戚都跑來店里看我，讓我叫這個叫那個，我都不肯叫。
面對親爸親媽，我更是叫不出口。
后來大姐勸我，不要記恨。那個年代，家家都這樣，誰不想要兒子呀。
她說，你以為你現(xiàn)在的爸媽要你是喜歡女兒嗎？不是的，那是因為算命的說，他們生了雙胞胎死了一個，必須找個女孩伴養(yǎng)到三歲，要不然兒子養(yǎng)不大。你小時候可能不記得。過了三歲，他們就要把你送回來呢。
哦。
我淡淡地應了一聲，心里那塊舊傷，被她戳得更大。
小時候，那個令我不安而心痛的片段，終于找到了答案。
誰會平白無故要多養(yǎng)個女兒呢？替補才合理。
08
親生家庭對我特別熱情，可我卻莫名的感到冷，沒有歸宿的冷。
這世上，對親人的失望最傷人。
一邊為了兒子送走女兒，一邊伴養(yǎng)3年再把我送回去。
我生來大概就是件工具。
現(xiàn)在成人了，能工作賺錢了，家家都露出了慈愛的笑臉。
謝謝了，我不用。
我在親生父母這邊沒住多久就離開了。他們除了迫不及待地讓我開口叫聲爸媽，沒有一絲親人的溫度。
我去找了小姑。
那個小時候，幫奶奶一起照顧我的小姑。如果這世上，還有人讓我感到一點親情，只有她。
小姑嫁到了外地，知道我要來找她，欣然答應。我就在她那邊上了班。
我發(fā)現(xiàn)，拋開一切家庭的煩惱，不去想被誰愛過，被誰嫌棄過，內(nèi)心平靜了許多。
因此我不想回家，整整四個春節(jié)，我都沒有回去過。
小姑知道我的脾氣，沒有過分地勸解我。她怕把我勸煩了，她這里我也呆不下去。
直到有一天，我爸突然打來電話。
他說，姑娘，回來一趟，你媽暈倒了。
09
那是2015年，我像箭一樣飛回了老家。
我媽胃出血導致休克。我回去的時候，她已經(jīng)醒了，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臉色紙白。
我開口喊了一聲媽，眼淚就嘩嘩地掉下來。
說真的，我以為奶奶走了，這個世界不會再有我在乎的人。
但是我錯了?？粗覌屘撊醯奶稍谖颐媲?，我那些所謂的不在乎都碎成了粉末。
我媽看見我，氣得轉過頭，可是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流。她說，你還記得我是你媽啊。
口氣里的埋怨與委屈，讓我第一次覺得，媽媽也是需要我哄的人了。
就這么幾年，我們便換了位置。
那天我爸也在。我和他生疏地打了招呼。
他說，你來的正好，我單位正好還有會，先走了。
他到底還是討厭我。
當初沒把我送走，一定是很后悔吧。
10
那幾天，我一直盡心照顧我媽。
怎么說呢，可能是長大了，上了班，多少能分辨出人的真心與假意。見識過我親生家庭的虛偽，自然便懂得了我媽對我的真意。
即便我不是她親生的，這些年，她沒少我吃，沒少我穿，那種默默的關心我體會得到。
不像我爸，永遠一副冷面孔，見到我就躲。
不過，當媽的最會和稀泥了。她看我們父女兩個一句話不說，拼命撮合。
她說，我不在家的這幾年，我爸其實很想我。
每年春節(jié)等不到我的拜年電話就會發(fā)脾氣。
可我打電話，他又不接，然后再問我媽怎么樣。
我終于忍不住了，問了心里邁不過去的檻。
我說，我都知道了，我來這個家，是因為我哥需要個女孩陪三年。我三歲的時候，我爸不是還想把我送回去，不要我嗎？
我媽一聽，愣了一下說，你這是聽誰告訴你的啊。你這樣講，可是對不起你爸。
我說，誰告訴我的不重要，要送我的那天，我到現(xiàn)在都記得。
我媽嘆了口氣說，你呀，胡猜，有些事不和你說，是因為你小。
原來那一年計劃生育的政策突然空前緊張。
政府來人到我們家，要求有兩個孩子的家庭必須去結扎。
我奶奶，我爸，我舅公，我媽，我大姨，輪番去我生父那邊說，暫時把我送過去，避避風頭。
等這波檢查過去了，再接回來。我們這邊可以給生活費。
但生父不肯。他說的清楚，我不是他的孩子。
那時候，擺在我爸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一是把我送走，二是去結扎。
我爸琢磨了一夜，誰都沒告訴，一個人去了醫(yī)院。
九十年代，男人去結扎在村里可是個大新聞?？上攵芰硕嗌匍e言碎語。
許多人問他，為了一個抱來的女兒，值得嗎？
可這個答案，沒人能回答。
除了我。
11
我媽和我說這些的時候，我看起來很平靜，但我的內(nèi)心，卻無比震撼。
震撼到我不得不重新審視我爸，審視我和他的父女之情。
我媽說，我們這一代人，不太會教育孩子。特別是你爸，不會表達。他對你好不好，不要看他是不是罵了你，打了你，要看他對你和你哥，是不是公平，是不是一樣。你哥那么聽話，是少挨他打了？還是少挨他罵了？他教育的方式是不對，但他手里的這碗水，可是端平了。
我媽的一句戳中了我。我一遍一遍地問自己，是不是傻。
總是看我爸對我的不好，卻沒想過，和我哥做一個比較。
這些年，他為我哥攢一分彩禮，就為我攢一分嫁妝。他為我哥買了房子，也給我買了一套。
他對兒子女兒沒有區(qū)別，對親生抱養(yǎng)沒有區(qū)別，那我不就是他的孩子嗎，我還在懷疑些什么呢？
我突然感覺自己好愚蠢。
他是用再不生育，換回我永遠留在他身邊?？晌覅s執(zhí)拗地，遠離了他。
12
晚上，我給我爸打了電話。
可是接通的一刻，我不知道說什么。
我們真是互相冷漠的太久了，不懂如何溫柔的表達。
我媽說，看看你倆的脾氣，說不是親生的，我還不信呢。
我忽然就想起小時候，我爸拉著我從奶奶家回來。
我們兩個人真的是一模一樣的倔，誰也不服軟。不過現(xiàn)在想起來，我似乎又多少能理解他非拉我回家背后的想法。
也許，不只是置氣呢？他知道我對奶奶太過依戀，拉我走，也是想我學會一點獨立，少一點依賴吧。
后來的日子，我開始去學著理解我爸。
會去從他的一些細微末節(jié)表現(xiàn)中，體會他內(nèi)心真實的想法。
比如說，他接我回家，明明耽誤了開會，可嘴上卻說順路。比如，我給他買的包，明明天天拿著，嘴上卻說，太年輕了，不適合他……
我發(fā)現(xiàn)，我不必要特別地去分析他。
因為只要想想自己，就能明白他的口是心非。
雖然他沒把基因傳給我，但他把自己堅硬的性格，給了我。
13
我哥考上大學的那年，我決定回老家了。
那時候，我已經(jīng)做到店長，事業(yè)也算小成。
可是，我哥要去天津上學。
爸媽身邊，就沒有孩子了。
我媽挺意外的，說從沒想過，我會變得這么柔和。
我想，是因為我心里的傷，悄悄治愈了吧。
我是個被拋棄的孩子，這根刺，從我出生起，就扎在了我身上。
是我爸我媽，用極大的包容與愛，才慢慢撥去這根利芒，治愈了我的傷。
如果不是他們，我可能一輩子會像只刺猬一樣去生活，刺傷別人，孤立自己。
其實，我爸這兩年，也變了好多。
可能是年紀大了，也可能是我變乖了。再沒人和他對著杠了。
14
2020年，我爸生日。他是個沒什么儀式感的人，一切隨意。
但那天，我送了他給一束花。
他接過去的時候，特別不好意思，甚至有一點尷尬。
他那張掃興的嘴巴又來了。他說，我不喜歡搞這些東西的。
可我不能慣著他，就像小時候，他強迫我獨立一樣，我要強迫他接受兒女的愛。
我回敬他說，以前你是小伙子，不用注意這些東西?，F(xiàn)在是老人家了，要開始慢慢適應孩子們對你好了。
一瞬間，我在他倔強了一輩子的眼睛里，看到了星光。
那天晚上，我陪他喝了許多酒。
大概是上頭了吧，我又去揭了揭了心里已經(jīng)愈合的疤。
我說，當年算命的，到底怎么說的??？你大老遠的，非要把我抱回來。
我爸也喝多了，皺紋都在紅暈里，舒展開了。
他的目光，向著夜空，探得好遠，仿佛看了25年前的某一天。
他說，算命的告訴我，我這輩子注定要有個女兒，我當時想，可能就是你了。
聯(lián)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