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曾經(jīng)繪聲繪色給我描述他們在教室吃西瓜的畫面：“媽，學(xué)校發(fā)福利了，在教室里吃西瓜！哎呀你是不知道呀，那吃西瓜的場面太瘋狂了！你知道為什么說瘋狂嗎？用兩個字就可以解釋這一切：沒刀。你說怎么辦吧？只見同學(xué)們舉起一個大西瓜，往課桌上一砸，咵嚓，西瓜裂成幾大塊。不行，還是沒法吃，再拿起一大塊，使勁兒一掰，咵嚓，再分成幾小塊，然后同學(xué)們拿起一小塊，昂昂昂開始啃……你說這有多瘋狂吧！”兒子一邊說一邊配合著手舞足蹈，再加上極度夸張的面部表情，眉飛色舞的，哈哈笑死我們了。很感謝住宿生活，讓兒子體驗(yàn)到很多豐富多彩的快樂。若是在家，不管吃什么都給他擺好了，哪來這種瘋狂的“咵嚓”的樂趣呢？但是在我小時候的瓜地里，瓜棚中，這種“咵嚓”的景象卻是再平常不過，不僅不會引起像兒子這樣的驚嘆，而且早已屢見不鮮了。
小時候，幾乎家家的瓜地里，都有一個瓜棚，種瓜摘瓜賣瓜是大人們的事情，小孩子的主要任務(wù)就是看瓜（看守瓜田），再就是在瓜棚里吃那些熟透了開裂了不好賣的瓜。也不知道為什么常常是不往地里帶刀的，吃西瓜就是那么咵嚓一摔就啃。西瓜很甜，只是太熱，都是陽光的味道，解渴但不解暑。
在瓜棚里看瓜也是一件不怎么好的差事。瓜田景色自然是很美的，無邊的綠意，黃的菜瓜綠的甜瓜大大的虎皮紋的西瓜點(diǎn)綴其中，養(yǎng)眼的美景，可惜小時候是不懂得賞田園美景的，只知道在瓜棚里看瓜白天酷熱難當(dāng)，夜間蚊蟲叮咬，又沒什么游戲，沒法手機(jī)上網(wǎng)聊天看視頻——那時候帶電的東西都少，電話還沒有呢惶論手機(jī)，沒啥可消遣的，真不好玩。那時候哥哥在地里常常拿本園藝方面的書理論結(jié)合實(shí)踐來研究，我上學(xué)后就常常把課本和課外書拿去，不那么枯燥乏味，愛看書的興趣愛好就是這么養(yǎng)成的吧。
看瓜的感覺不美好還和瓜棚有關(guān)：隨意搭建的瓜棚簡陋粗糙，四面透風(fēng)也透陽光，總是曬得燙燙的，一點(diǎn)也不宜居。大多是用幾根大小不一橫不平豎不直較粗的木頭搭起來，用點(diǎn)樹枝麥秸之類做頂，里面權(quán)作床鋪用的也是粗糙不平的木頭，較細(xì)一點(diǎn)，鋪一張破涼席就完了——必須是破涼席，因?yàn)楹命c(diǎn)的要在家里炕上鋪呢，誰也不會為了看個瓜買張新涼席去，沒那個閑錢。把家里淘汰下來的破涼席鋪上就湊合了，反正我去朋友家的瓜棚看到的都是一樣的景象。爬上這樣搖搖晃晃凹凸不平的所謂床鋪，我總擔(dān)心它會散架，涼席的破損處還挺扎人，這樣的看瓜生活怎么會詩意呢？有美景也賞不出味道啦，夜里還膽小怕黑，奶奶給講過的那些鬼啊吃人的怪物啊好像都會冒出來。就盼著能換回家去，別老住瓜棚。
回到家里就愜意多了。那時候沒有冰箱，西瓜最好吃的時候是在夏夜如水的月光下，小院中放上圓桌，已在涼水桶里浸了半天的西瓜拿到桌上切開，又涼又甜，帶著井水的甘冽，吃上幾塊就趕走了一天的暑熱，聽著大人們閑話，又收了多少麥子，又能賣多少瓜，這一夏能收入多少……空氣清新，氤氳著濃濃的麥香，浸潤著瓜果蔬菜的清甜味兒，偶爾有柴門犬吠，奶奶給我們搖著蒲扇趕蚊子，那樣的夏夜真是一支安恬靜謐悠悠然的歌啊……
童年時光，于艱辛勞作之中總是有著屬于天真的樂趣。看《紅樓夢》，讀到一個小小的場景，兩個俏麗的丫鬟共提一桶水，一路走一路灑一路笑鬧……這個說：“你潑了我一身水！”那個說“你把我裙子弄濕了！”每每看到此處，不禁莞爾，遂憶起幼時畫面如斯——
那些年，華北水位下降后，老井里沒水了，自來水還沒普及，家家戶戶忙著打井，叫做壓（讀第四聲）水井，后來村里有了自來水，壓水井退出歷史舞臺，大概有十多年的光景。壓水井一般是鑄鐵造，底部是一個水泥式的壘塊，井頭是出水口，后粗前細(xì)，尾部是和井心連在一起的壓手柄（井臂），約有二三十公分長，經(jīng)常使用，使其變得較為明亮，井心中是塊引水皮，靠的就是這塊引水皮和井心的作用力將地下水壓引上來。
平時大人們?nèi)糨p閑，就一桶接一桶地壓水，幾下提到屋里灌到水缸里，灌滿一大缸，夠用幾天的。若是自家沒有壓水井或是井偶然壞了，就要去鄰居家提水或是用扁擔(dān)挑水。用一個水桶提水，路稍遠(yuǎn)的話，就要來回晃悠著走，省力。用扁擔(dān)挑兩個水桶更好，用不了幾趟就把大大的水缸灌滿了。可是大人們?nèi)艉苊δ兀蚴窍碌亓嘶蚴峭獬鲑嶅X去了或是太累需要歇歇，正值家里水缸見底，這時孩子們就要壓水、抬水了。
若在自家院子井里壓水，可以小半桶小半桶地往屋里提，提幾次暫時夠用一半天的就行了。記得那時候家里壓水井常出點(diǎn)小問題，就要去鄰居家或是再遠(yuǎn)幾家的井壓水，那就爭取多運(yùn)回點(diǎn)來，省點(diǎn)時間和路途。我和妹妹就拿著一根大木棍，一個大水桶，將水桶壓滿水，放在木棍中間，抬回家。大妹妹是比我力氣大的，每次和她抬水，她總要把棍子中間的水桶往她那邊挪，她那邊重了我這邊就輕了，滿心都是暖暖的感動。也是像《紅樓夢》中那樣的調(diào)皮，一路走一路灑一路笑鬧……農(nóng)家的小女孩，也可以樂趣多多。
還有一個小小的細(xì)節(jié)是很好玩的：因?yàn)樘鐥l，力氣小，用手臂壓水壓不動，怎么辦呢？就雙手抓緊了井臂雙腳再離地將整個身子壓上去，用整個身體的重量在井臂上嘎悠幾下壓下來，就能壓出大概一瓢水，然后把井臂推上去，再繼續(xù)將身子壓在上面嘎悠幾下，再收獲一瓢水……壓滿一桶水真不容易呀！尤其烈日炎炎的夏季，壓滿一桶水汗都快有一瓢了。為了得到井底涼的井水喝或是做涼面或是泡西瓜，那更是要先壓出好多曬熱的水，才能得到下面甘冽清涼的井水。
話說一番艱辛之后得到的井水就是好喝，明晃晃的甜絲絲的，比現(xiàn)在的自來水好太多了。那時候根本不喝熱水，夏天是不用說了，咕嘟咕嘟往肚子里灌清涼井水，大冬天的鑿開水缸里的冰就直接喝帶著冰茬的涼水，都是那么好喝的，從來不鬧腸胃病。因了這樣的井水，童年的記憶忽然就浸潤了許多的清亮澄澈……
作者簡介：心盈，原名張建英，河北容城人，文學(xué)愛好者，詩歌、散文、小說、歌詞等均有涉獵，作品多見諸報(bào)端，河北省音樂文學(xué)學(xué)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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