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良心說,我母親的針線活,茶飯食水的手藝并不怎么出眾,有點粗糙,可這也是過去困難年月中,那缺吃少穿的生活條件,影響了母親手藝的精湛。記得那時候,一到秋天,每天晚上母親都會在煤油燈下,一邊做針線,一邊計劃計算著每一個孩子的棉衣棉褲,棉鞋帽子。那會兒常常有布票卻沒有棉花票,而這些票都有了,卻又沒有錢……
我們每年棉衣棉褲上的外套,也就是罩衣,總是合適的時候少,長一點或短一點的時候多,棉衣下擺,棉褲褲腿兒從褲腿處露出來是司空見慣,見多不怪的現(xiàn)象,有很多孩子的棉衣棉褲上,并沒有罩衣罩褲,就那樣穿著。
在七十年代憑票證供應(yīng)的時候,父母親每年拿著發(fā)下來的一大張布票嘀咕,家里的錢能扯多少布,剛剛給老幾做個衫子,又給老幾縫一條褲子……商量來商量去,還剩下一些布票怎么辦?唉!誰家需要了給掉罷,要不到明年失效了。
糧票、布票、棉花票,這些都是我曾經(jīng)見識過的,像糧票的話,豈止是見識,我手里也用過很多,有“甘肅糧票”,也有“全國通用糧票”。在我們讀中師期間,常常有回民老漢騎自行車來學(xué)校里賣釀皮子,一碗釀皮子四毛錢,也用糧票換,甘肅糧票是八斤換一碗,全國糧票是五斤。我們那時候很饞,其實肚子也常餓,就用錢買,也用糧票換來吃。相比之下,糧票的“壽命”要遠(yuǎn)遠(yuǎn)長于其他的票據(jù),布票,還有棉花票不用好長時間了,糧票還在大量流通著。
那會兒的白糖紅糖也是高級貨,憑票供應(yīng),隨便是吃不上的。母親生前偶爾說起那時候的故事,唏噓不已,滿臉凄楚。她說有一次,縣食品公司那里說不要票賣紅糖,她當(dāng)時手里有幾毛錢,夠買一些,想拿回家了給墊窩兒(最小的孩子)吃,她那天還抱著墊窩兒(我妹妹)排隊。從中午一直排到下午,中間有不少人,從商店側(cè)門里進(jìn)入,提著糖出來走了,可她們只能眼巴巴地看著,老老實實地等著,盼著。里面的營業(yè)員是兩個特別強勢,伶牙俐齒的中年婦女,罵人訓(xùn)人像喝水一樣順溜,非常自然灑脫。
孩子常在懷里抱著不舒服,又哭又鬧的,而前后的人都嫌吵,他們訓(xùn)斥母親,她只能是默默不語承受著,眼看就要輪到她了,前面再有兩三個人,可那個營業(yè)員卻叫嚷賣完了,拿著插板要插窗戶,其實那個木箱柜子里還有差不多十斤糖呢……母親說她那天抱著孩子回家,一路上只想哭。
那時候,鄉(xiāng)村學(xué)校的條件同樣艱苦,我們正讀小學(xué),小學(xué)校里沒有電,老師們就用煤油燈盞,因為煤油也是憑票供應(yīng),一個月左右了,老師就會手提煤油瓶去縣城里灌煤油,有時也派五年級的某個大同學(xué)騎自行車代勞。
學(xué)校里沒有火炕,只有一張木板床,也不知道當(dāng)年的老師們,是如何度過冬天那寒冷的夜晚。雖然有火爐,是那種圓盤的鐵皮爐子,架的是樹根疙瘩,可是也不能一晚上都架著,沒有那么多的柴禾。粉筆、墨水也非常少,說出來現(xiàn)在的人可能不大相信,老師買粉筆,每次都是兩個教室買一盒,而老師的每一瓶墨水卻多半讓學(xué)生們汲完了。每天上課前,總有不少的學(xué)生手端著擰去筆管的鋼筆芯膽,排著隊去老師房間里汲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