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秋后的一天,母親對我說:“在院子里栽棵棗樹吧。”我趕緊遵照母親的吩咐,找來一顆棗樹苗,認認真真的栽到了院子中。
斗轉星移,轉眼到了第二年的春天,一天清晨,我端著牙缸兒到栽棗樹的地方刷牙,邊刷牙邊不經(jīng)意的瞥了那幼小的生命一眼,倏地,眼前一亮,小棗樹的枝椏間竟冒出了一簇簇新綠。心突突的跳了一陣。之后趕緊攙來母親。母親欣喜的用她那老榆樹皮般的手撫摸那絲絲新綠,嘴里喃喃的說:“桃三杏四梨五年,棗樹當年就還錢?!?我懂得母親的話的含義,她是在說,棗樹是最知道報答的樹了,不用人們對它花費多少心思,很快就能獲得收成。
思忖著母親的話語,我陷入了沉思……
兒時,我們村莊的空閑的地方到處都是棗樹,宅院中,斜坡上,一顆顆,一簇簇滿是的。
棗樹給我兒時留下了美好的的記憶,到了每年的五月份,棗樹就開始發(fā)芽了,那一樹樹鵝黃般的新綠只要瞥上一眼,給人的感覺就好像是三伏天喝了一通井拔涼水,愜意極了。再過不多日子,棗花就開了,那滿樹金色的小花兒密密匝匝,在綠葉的襯托下,把一顆顆棗樹打扮成金鑲玉般的寶石。棗花兒香能隨風兒飄出幾里地,一到這個季節(jié),整個村莊都彌漫在棗花香里。引來成群成群的蜜蜂,嗡嗡嚶嚶,熱鬧非凡。這個時節(jié),也是養(yǎng)蜂人最得意的時節(jié),各地的養(yǎng)蜂人都到我們這里安營扎寨。也唯有這個季節(jié)我們這里一些日子比較寬裕的人家的老人和孩子就能品嘗到甘甜爽口的棗花蜜了。那時,我沾祖母的光也能品一品這一美味。
最得意的季節(jié)是農(nóng)歷七月十五以后,俗話說:七月十五棗紅圈,八月十五棗落桿。七月十五棗子開始著色,吃起來也沒有了以前木艮,開始發(fā)脆,發(fā)甜,爽口。那時因為棗樹多,經(jīng)常吃,所以覺得不稀罕,現(xiàn)在想起來真羨慕那時的口福。
兒時不知道珍惜東西,經(jīng)常背著大人用棗兒自己制玩具,其中的“棗兒推磨”現(xiàn)在想起來還記憶猶新。其制作過程是這樣的,取一節(jié)高粱秫秸,剝下外面的硬皮我們管它席篾兒,席篾兒的寬度大約比織針寬一些(當然席篾是扁的),長度和上學時用的小尺子差不多。然后再席篾的兩頭插上兩個大小差不多大紅棗。這是磨杠(兩頭的棗兒就是相當于兩個推磨的人),到這里“棗兒推磨”的玩具才制成一半,緊接著就是磨基的制作。取一個較長的的棗子把半截棗肉去掉,露出半個棗核然后在另一半尾部呈三足鼎立插入三支席篾(當然長度適度,不能太長了磨基的重心太高了就不穩(wěn)定了)作為磨基的腿。這樣“棗兒推磨”的玩具就制成了,再之后就是操作。將做好的磨基棗核尖向上放好,然后把原來做好的磨杠放到棗核尖兒上,當然要找好重心,不能讓棗杠偏倒。然后用手一撥棗杠的一端(用力要均勻)棗杠就在棗基上旋轉起來。特別有意思。因為特別像過去農(nóng)家推石磨,所以孩子們起名叫“棗兒推磨”。想想那趣味兒,幾個光腚小子和小黃毛丫頭的頭扎在一起津津有味的看著磨兒轉真是其樂融融,妙趣橫生。孩子的笑聲回蕩在濃郁的棗林上空……
那時節(jié),大人們白天都要到生產(chǎn)隊去勞動,就吩咐小孩子看護自家的棗園,這樣倒不是怕別人吃棗,棗子有的是,人們吃個棗兒大人到不心疼,怕的是孩子們亂糟踐。因為人們當時指望著這點棗兒賣錢花。說歸說,小孩子可不管那一套,興致上來,就用棗兒打棗仗,打完了,怕大人回來鬧,就偷偷地在地上挖個坑把打棗仗的棗子埋起來。神不知鬼不覺。那時小朋友間有君子協(xié)定,誰也不許告訴大人,如果誰泄露了,以后就沒有人跟他玩了。所以孩子們的日子過得安然無恙,無憂無慮……
到了秋后,棗子都上了房,曬干了,放在躺柜里。
從此以后, 每天放學回家,就趕緊扒干糧籃子,半個棒子餅子,一小兜紅棗和花生。一口餅子,一個棗兒,一?;ㄉ?。那個香,那個甜,那個美,簡直沒法說。
記得那時母親特別疼愛我們,盡管日子很艱難,每年都要留下很多的棗兒和花生給我們吃。
好景不長,文革時期,棗樹都被當成資本主義的尾巴給割掉了。
光禿禿村莊,從此沒有了綠蔭、蟬鳴、棗花、蜂蜜、甜棗兒、更甭說孩子的歡聲笑語了。有的是母親夜夜唉聲嘆氣。母親發(fā)誓從此不再種棗樹。
“明年把這棗樹改接成冬棗吧,人家說那棗兒細甜著呢?!蹦赣H的話打斷了我的思緒……
望著古稀之年的母親,鬢發(fā)如霜,母親真的老了!
“嗯,嗯?!?我趕緊答應著母親的話。不知怎的眼中溢滿了淚水,“棗樹當年就還錢”母親的話又在我的耳畔響起。樹尤如此,知道報恩,而我呢,如今也年屆天命,我回報了母親多少呢?羊知跪乳,鴉懂反哺。物猶如此,人何以堪。
作者:賈寶元 中學語文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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