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在蘇州開完會，坐火車回家，當?shù)赝瑢W給了一簍子大閘蟹，車程不長，但為了保鮮，還是在簍子里放了冰塊。
上車后，一手行李箱，一手大閘蟹，拖拖拉拉找到自己的位子。他靠走廊的座位有個男子坐著，朋友便提醒說這是自己的位子。
滿以為把螃蟹簍子和行李箱放行李架上工夫，那人就能離開。低下頭，那男人還是不動，兩條大肥腿顫悠著，說：“我位子靠窗，你去吧?！?/span>
朋友是個警察，脾氣也還不錯，雖然虎背熊腰，卻還是耐心地說：“靠窗風景好，還是你過去吧。”
男人這回睜開了眼，“風景早看膩了。”
朋友沒再說話，往里推推行李，慨然允諾，進去坐了。
大約過了半小時，男人叫起來：“漏水了！”大概是冰塊化了或者冷凝了車廂里的水汽，男人頭上滴滴答答地落水了。
“咱倆換回來！”
“不換，外頭風景真好。還沒看夠?！?/span>
……
在昆山“8.27”于海明致劉海龍死亡案的通報出來之前，我聽朋友講了上面的經(jīng)歷。
通報出來了，于海明屬正當防衛(wèi)、不負刑事責任。抽刀砍人的劉海龍死了，全國人民都很高興，紛紛表示惡有惡報，把管制刀具放車里的哪有好人？據(jù)查證，劉海龍與女友租住在昆山市陸家鎮(zhèn)某小區(qū)期間，因毆打他人，故意損毀財物、故意傷害等違法犯罪行為，被處1次行政拘留和3次九個月至三年不等的有期徒刑。
法律懲惡揚善的大旗迎風飄揚，某小區(qū)那棟49.1平方米的公寓里再無文身的”龍哥”。6月份買寶馬的32.7萬元貸款不知還夠了沒有？車身還被于海明砍了一刀。這個06年就來昆山打工的人，還有一張見義勇為的榮譽證書，500元獎金不知是和兄弟們喝了酒還是寄回了鄉(xiāng)下老家。
騎車的于海明怎么也想不到，回家路上殺了個人。醫(yī)院里躺著，是面對防衛(wèi)過當?shù)膽土P還是打黑的表揚？傷口隱隱作痛，精神恍恍惚惚。
在我們院租房子的女人又在高聲喝罵，二十分鐘了，斷斷續(xù)續(xù)的。蟋蟀們在她吼叫的間隙里，偷偷地彈幾聲琴。我看見她丈夫正在水缸邊磨刀。細碎的沙沙聲，殺機四伏。
朋友平安回了家，和我講述這段故事。我沒問他結(jié)果。一個無賴碰上個警察，旅途漫漫，各回各家，幾句嘴仗了事，倒也為枯燥的旅行添些顏色。
然而，我們的角色常常被偶然的發(fā)展控制，不知不覺被別人控制了。每個人都不是自己，然后同歸于盡。在制度和法律那里，在別人的談資里，僅得到米粒兒一般大小的褒貶。
如果是我錯了，我憑什么生氣；如果是別人錯了，我為什么要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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