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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楊保志|致青春:那一場場錯愛

東方散文夏季版


風(fēng)生水起,姓名楊保志,1968年10月生于河南省潢川縣。1987年高考入軍校就讀,戎馬26年,轉(zhuǎn)戰(zhàn)大江南北,足跡遍布祖國大好河山,曾在新疆、甘肅、廣東、廣西、海南等省操槍投彈,從事新聞、組織、宣傳、人事工作多年,2013年底,轉(zhuǎn)業(yè)至廣東省工作。發(fā)表作品散見于《人民日報》《光明日報》《中國青年報》《檢查日報》《紀(jì)檢監(jiān)察報》《法制日報》《解放軍報》《中國民航報》等中央報紙副刊,以及各地方報紙及各軍兵種報紙副刊,《新華文摘》等部分雜志、電臺、文學(xué)期刊亦有采用,獲得“中國新聞獎”副刊獎銀獎、銅獎各一次,總體不超過500篇。我寫稿,曾經(jīng)為了發(fā)表;我現(xiàn)在,純粹是自娛自樂。


致青春:那一場場錯愛

我父母一口氣生下我們弟兄仨人,加上兩個沒有養(yǎng)活的哥們兒,總共五個,沒有一個是女的。我出生之前的那一年大年初一,我奶奶去世,我們家又少了一個女人。這也許注定我這一生缺少女人緣。

我一生中最親密的第一個女人是我母親,親密到我可以隨便去吃她的奶,但六歲以后,這點權(quán)利也沒有了。

有一年夏天,我們老家白露河發(fā)洪水,住在大水窩里邊的幾個舅舅都被淹上了岸,后邊跟了我無數(shù)個表姐、表妹,他們排成一隊到我家來避難。晚上臨睡覺的時候,父母在堂屋正廳的地上搭了個簡易的通鋪,我們十幾個孩子就忽啦啦地鉆進(jìn)被單。挨著我睡的是我三舅家的一個表姐,只大我三歲。我那天突然聞到我表姐身上有異樣的香味,不似我們弟兄間的汗味,我就想和我兄弟間那樣可以隨便靠上去,這樣能夠聞得更真實一些,但我表姐趕緊向旁邊一閃躲去了,似乎早有防備,中間留下一條河的距離。這我也沒有太在意,我那時候身上該長毛的地方還沒有來得及長毛,自然不會在意。但我的下意識里,似乎還是覺出女孩子不會輕易喜歡我。

從我媽生下我,到我長到開始長胡子,這中間也遇到過很多女孩子,有的是我親戚,有的是我鄰居。我鄰居家有一個女孩,比我小四歲,一見到我就和我干架,這還能叫喜歡嘛!她天天帶著幾個“小鬼兒”到我們家果子樹下偷果子,不對,是搶!打下滿地的青棗,我不和她干架和誰干架?

我大姑家的表妹,小名叫春蘭,比我小一歲,有一年和我大姑一起到我大伯家走親戚。那天早晨,我起來時心情不錯,于是就決定到大伯家看看她們,說不定順便還可以蹭一頓蛋炒飯。懷著這種美好的愿景,我剛走到大伯家門口,正巧表妹也在門口。她可能正要逃避洗臉,或者受了大姑的批評,手里甩著一條濕毛巾,見到我什么也不說,趁我不防,猛地用濕毛巾當(dāng)面抽我一毛巾,然后逃到院內(nèi)。我要說不疼那我就是王八!我臉上疼得火辣辣,像種了兩棵小辣椒,兩眼還冒著金星。待我回過神來追進(jìn)院子, 發(fā)現(xiàn)表妹已躲在大姑身后。我哭喪著臉要找大姑理論,大姑一句“她比你小”就算打發(fā)??纯窗?,看看吧,誰是親生的、誰不是親生的?一下子就看出來了。我倒是想問問我表妹,我只不過是想去蹭一頓蛋炒飯而已,難道我臉上已表露出乞討的神情?我又不是帶著一根打狗棍!何至于此?我因此總結(jié),我就是不討女人喜歡。

我大伯還年輕的時候,我大媽幫我生了個堂弟,后來不小心讓赤腳醫(yī)生打針給打死了,只剩下我堂姐一個孩子。那時我大媽已不能生育,于是大人們在一起合計,準(zhǔn)備把我過繼給我大伯。我那時腦袋長得前凸后崩,遠(yuǎn)看像釘錘,近看像啞鈴,我大媽把我抱過去一看,簡直是個大馬猴,就又把我還給我母親。我母親驚喜得直掉肉,誰舍得把自己親骨肉送人呢!我后來長到讀大學(xué)的時候,我就問我大媽當(dāng)年為什么不要我,我大媽也說是我媽舍不得。我心說,是你不喜歡吧!但我大伯活著的時候,他說我過繼過去會吃很多飯,所以才沒有要我。但我大伯肯定后悔了,他死后沒有埋進(jìn)我們楊家的墳地,孤零零地躲在一片荒地里,后來雖然大媽也過去陪他去了,但那終究不是祖上的居所。要是當(dāng)年大伯收留了我,我雖然只是個過繼的,但按規(guī)矩,大伯仍可以埋進(jìn)那片墳地。這樣,我就用不著每天想著到大伯家混口蛋炒飯吃了,更不至于莫名其妙地挨上大姑家表妹的一濕毛巾。

我記憶中第二個喜歡我的女人就是我大伯家的堂姐。我堂姐上五年級的時候,我跟她一起混進(jìn)五年級的教室。上課的時候,我坐在我大姐的腿上一聲不吭;課間休息的時,她們把我舉過頭頂在教室里傳來傳去,我向下一看,哇噻!全是美女……這些模糊的記憶,只是一個瞬間,永不會磨滅,所以我才敢說我人生第二個喜歡我的女人是我大伯家的堂姐。

說著說著我就上了小學(xué)。小學(xué)四年級以前,我對于女孩子是否喜歡我并不在意。等我到了五年級,我突然發(fā)現(xiàn)我雖然不太討女孩子歡心,但我卻有了悄悄喜歡女孩子的性別取向。這種感覺雖然不甚強烈,但總之是有。我們班有一個女同學(xué),長得也水靈,每次上學(xué)的時候我都希望能看到她。如果偶爾能在路上碰見,那真是要人命了,心都會跳出來。有一次真的在上學(xué)路上單獨碰見她,兩個人緊張得說不出一句話,臉紅著各自逃去。難道她也害怕見到我?不可能吧!

我上小學(xué)五年級時,我的語文老師是一位美女,縣城里下來的大姑娘。那時我母親正生病,父親臉色又不好看,我就打著“愛學(xué)習(xí)”的幌子住到村部小學(xué)。我這可不是一般的??!我是和我們大姑娘語文老師住在同一個辦公室內(nèi)。老師住西頭,我住東頭,中間只隔了兩張辦公桌,睡覺時彼此翻身的聲音都能聽見。我每天跟在老師的身后像影子,打水掃地時刻都不分離,有一次無意中居然把老師叫成了“媽”。我心說,還是媽親啊。這老師從來沒有說喜歡我,也從來沒有說不喜歡我,只到我小學(xué)畢業(yè),我也不能確認(rèn)她是否真的喜歡我。

上初中的時候,我的荷爾蒙水平低下,突然一下子不喜歡看女孩子了,每天都能把主要精力用在學(xué)習(xí)上。我們班有一個姓朱的女同學(xué),嘴巴長得也有點“豬八戒”那個意思,整天不學(xué)習(xí),時不時看我一下,把我看得很反感!但我從不理她,也不會正眼看她,像孔子說的:色難!但我若不看她,我又怎么能知道她在看我呢!兩人之間,只不過看誰更盛氣凌人罷了。

按我們農(nóng)村的規(guī)矩,農(nóng)村的孩子長到十四、五歲的時候就要訂親。每當(dāng)周末我回家取口糧時,我父親總會漫不經(jīng)心地跟我說,今天張家又來提親了,家里有一萬元,如何如何;或者明天李家又來說媒了,她父親是大隊支書,如何如何;然后又說:你自己看著辦吧。我以前總結(jié)我父親有三項品德足以讓我五體投地:一是一輩子不上街,二是一輩子不做飯,三是一輩子喝不醉。但在我今天看來,我父親還有一項品德仍然至高無上,那就是在我提親這件事上,我父親出奇地包容。我父親對我母親以及我們弟兄仨人實行了一輩子的不包容,我父親說過的每一句話都不容許我們置疑,甚至也不用征求我們對錯,因而我們也不用思考父親的每一句話是否正確,因為我們既沒有發(fā)言權(quán)也沒有決策權(quán),思考了也沒有用,所以干脆不去思考。我父親甚至逼迫我大哥娶我三舅家那個不肯和我靠近睡覺的表姐。但在我提親這件事上,父親總是淡淡地說:你自己看著辦吧。我從這件事上看到了父親內(nèi)心的兩絲喜悅:一絲是他似乎看到了我總會有出人頭地的希望,另一絲是終于有人來到我們家提親。為了維持那個窮得只剩下一條褲子的家庭,我們知道父親已經(jīng)受了很多委屈。我父親每次對我說你看著辦的時候,我似乎每次都能聽到父親內(nèi)心悄悄地告訴我說:“兒子,你堅決不能同意。”人情與世故,父親不便于說,只能讓我自己說了。我想一想那個豬八戒一樣的女同學(xué),于是堅決地說:“不同意!堅決不同意!”我嘴上雖然表現(xiàn)得像劉胡蘭一樣堅定堅決,但我還是在初中三年級的時候,沒有老師教也學(xué)會了自己“畫地圖”。

上高中的時候,我的荷爾蒙水平基本恢復(fù)到正常水平,同齡人應(yīng)該表現(xiàn)出的所有外在及內(nèi)在特征,在我身上都能找到影跡。我心說,咋就沒有餓死你這個鬼呢!還敢胡思亂想。我認(rèn)為,不該想的事卻想了,這就是亂想。那一段時間,我也真沒有發(fā)現(xiàn)哪一個女同學(xué)喜歡我,我只是亂想而已。你看我每天形色凝重,目光呆滯,老氣橫秋,內(nèi)心里裝滿了幾桶水,又沉重又飄蕩,搖搖晃晃,最后總算跨過了獨木橋。這期間,如果說我沒有喜歡過一個女同學(xué),那是騙人!再如果,如果說我沒有到人家吃過幾次飯,這也是騙人!但如果誰再繼續(xù)胡思亂想,甚至把事情描述得一團糟,這就是騙人。這甚至不是騙人,這簡直就是褻瀆!總之,我讀高中那些年,并沒有一個女同學(xué)喜歡我。

我大學(xué)那點事,地球人都知道。正事沒有辦成一個,壞事做了一籮筐。理科生上了文科,像是故意搞怪;在外國語學(xué)院讀中文,聽起來就像笑話;過節(jié)時看到餃子居然有十幾種包法,這簡直是神話。每逢假期看著女同學(xué)們都在為心愛的王八蛋縫被子,我就在心里就說,你們都眼瞎啊,我的被子還沒人縫呢。但我不說,說出來會丟人,我只是期望有一個人總會有一天為我縫被子,順便也可以再生幾個孩子。于是我先從夏天等到冬天,又從冬天等到夏天,這個人終究也沒有出現(xiàn)。沒出現(xiàn)也沒關(guān)系,但我從那時起卻得了一種怪病,那就是我一看到美女就想哭。我經(jīng)常哭著說,***,你們都長這么漂亮還要我怎么活?。∮谑怯幸魂囎?,我遇見美女都會主動躲起來,不然的話,我的眼睛會哭瞎。后來美女們都知道我容易傷心,也故意躲起來不見我。秋風(fēng)瑟瑟,這么大一個地球,沒有一個美女心疼,此乃我認(rèn)為是我人生中最見不得人的一件事。有一年冬天,有一場大雪,呼呼而下,只聽“哐當(dāng)”一聲,青春萬歲,我被青春撞了一下腰,算是和青春永別。

畢業(yè)這些年,我也遇到過很多美女,也遇見過背叛,但我都不會傷心,那不是因為天冷,那是因為我對她們還不曾用心。也許我會有點傷心,只是沒有以前傷心。也許以前可能傷心,但時間久了就不再傷心。

這些年,美女如云,破事成堆。這些年,我遇到的美女,有的冰冷如北冰洋的冰,理智到每說一句話都要作數(shù)據(jù)分析,淡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和這樣的美女在一起,仿佛空氣遇見石頭,誰和誰、誰離了誰都無所謂了。也有的美女火爆如辣椒,又極其敏感,總是問你今天又干什么去了,明天為什么又要去那里,等等,除非你是個律師,可以雄辯,否則也不能考慮結(jié)婚。還有的美女喜歡生氣,大事小事、有事無事,都會生氣,一生氣就往外跑。相對前兩類美女,這一類美女最好管理,性情中人,哄一哄就不跑了??蓪嶋H情況是,有時你還來不及去哄,她的影子早不見了。不見了也不可怕,過一陣子她們就會回來,怕就怕她們跟著別人跑了,這一跑,就永遠(yuǎn)也不會回來了。  

這些年,我也到過很多單位,有的單位美女就像晴天里的星星,一個也看不見,打著燈籠去找就容易碰見豬八戒。有的單位美女雖然很多,個個白娘子許仙一樣,成雙成對,就是沒有一個屬于我。有的單位,一半是美女,一半是丑女,我想挑美女,她們不干;我還想挑美女,她們老公又不干。剩下的丑女們,她們看我就像我看她們一樣,互不順眼。再后來,也有經(jīng)人介紹的,但往往是準(zhǔn)丈母娘喜歡、美女本人不喜歡,一而再、再而三,終于使我神情錯亂。我難道是師太殺手?我那個年齡,尚不及高倉健一半,還不至于悲催到如此吧。于是我指天發(fā)誓:他日王者歸來,看我八面威風(fēng)!現(xiàn)在看來,王者沒有歸來,我卻成了笑話。  

我認(rèn)識我老婆之前,我都不知道我是如何把那些荷爾蒙消耗掉的。自從我和我老婆開始認(rèn)識,我們又打了八年抗戰(zhàn),艱辛無奈、痛苦折磨,可想而知。有人說,憤怒出詩人,我生氣了那么多年氣,沒有寫出一句像樣的詩。有人說,詩言志,歌以聲,這些年,我也沒唱出一首讓自己感動的歌。還有人說,借酒可以消愁,我喝了那么多年的酒,一壇子一壇子下去,可是它們都去了哪兒?它們都和我的青春一道逛街去了?它們都和我的心上人一道聽故事去了?它們都和我的父親一道去找我爺爺奶奶去了?都不是吧。我認(rèn)定它們是被那些不喜歡我的女人故意偷走了。

這些年,喜歡我的女人極其稀少,不喜歡我的女人又極其多。那些不喜歡我的女人,每一個女人我都可以把她們寫成一本書,有時候是贊美,有時候就是傷害。無論是我喜歡的,還是我不喜歡的,這終究是一場場錯愛。錯愛不是錯,有愛就可愛。若是不幸愛上我的,那我就要千恩萬謝;若是她愛我不愛,那么我就要千刀萬剮。那些我愛她不愛的,這也沒有什么了不起,清風(fēng)對明月,各行一條路,我看看天,再看看地,祝她們一路走好。

這些年,青春已經(jīng)消失殆盡。回望一眼,我不知道哪里是對、哪里是錯?也不知道哪里是開始、哪里是結(jié)束?我只是覺得一路走來,那一場場錯愛讓我智亂情迷。二十年后,我老婆對我說,當(dāng)下的就是最好的!以前她不這樣說。以前她總是抱怨我炒的菜太咸。時間長了,她就不說了,或許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或者已經(jīng)麻木了,亦或無所謂咸淡了。為此,我愿意給我的青春作記,祭它們清風(fēng)拂面、百毒不侵;祭它們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祭它們明亮如雪、明凈如眸,一眨一眨地看著我們,唯有歡笑,永遠(yuǎn)不會悲哀。

暑意囑文,聊作為《青春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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