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酒”三章（第一章）
文人的借酒消愁
作者：史春華
可以毫不夸張地說，中國的文學(xué)史，是一部與酒有關(guān)的文學(xué)史，離開了酒就仿佛失去了生命力，只有與酒捆綁在一起，才會耀亮歷史的天空。那是因為文人的飲酒，并非僅僅是一種嗜好、應(yīng)酬，更多的是借酒消愁。在借酒消愁的過程中，產(chǎn)生了許多瑰麗的詩篇。如由李白的“舉杯消愁愁更愁”，使人很自然地想到了范仲淹的“夜夜除非，好夢留人睡”。表面上看去，好像在說鄉(xiāng)思羈旅之愁也有消除的時候。其實，哪來的好夢啊！官場壓抑之苦、邊塞生活之苦，以及羈旅鄉(xiāng)思之苦無時無刻不橫梗在心頭，于是范公也希望借酒消愁。結(jié)果是越飲越愁，越愁越飲，最后自然就有了“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蘇幕遮·懷舊》）的點睛之句。這不正與李白的詩句有異曲同工之妙？
像這樣的例子有許多。曹操在淺酌慢飲中，吟出了充滿感傷凄婉情緒的佳詞麗句“對酒當(dāng)歌，人生幾何”。《三國演義》的影視劇中給我們展示了這樣一幅生動的畫面:他就這樣飲著吟著，吟著飲著，似乎還不盡興，索性取出隨身帶著的長槊，舞了起來。這一舞，舞出了自己的雄心壯志，舞出了自己的宏圖大業(yè)——周公吐輔，天下歸心。結(jié)果沒錯，最終三分天下有其一。蘇軾幸虧被貶，這一貶，貶出了他人生最璀璨的時期。何以抒發(fā)心中的怨氣，于是飲酒。這位才情勃發(fā)之人，酒量又不行，“飲少則醉”。飲到稀里糊涂的時候，竟端起酒杯問蒼天:“不知天上宮闕，今昔是何年？”此句引發(fā)現(xiàn)代諸多禁止酒駕標(biāo)語，如“你若不想上青天，就請別酒駕！”一個人飲還不行，還要駕著一葉小舟過江去與他的好朋友黃庭堅（簡稱“蘇黃”）同飲。作了前后赤壁賦還不肯罷手，還要再作一首《念奴嬌·赤壁懷古》，成為千古絕唱。明明駕的是一葉小舟，江中也就那么幾個浪花，他卻硬說成是“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還好，那個江面，那個古戰(zhàn)場我也去過，他騙不到我。詞的最后成為露餡之句:“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人的一生就像一場大夢呢，還是把這一杯酒獻(xiàn)給江上的明月吧，好與我同醉。李清照，這位女流之輩，因為生活在動亂年代，離多聚少，怕也是借酒消愁吧。她就這樣“尋尋覓覓”、“沉醉不知歸路”，成為當(dāng)時婉約派的杰出代表。還有那個送朋友去邊陲赴任的勸酒詩:“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guān)無故人。”（唐·王維）主帥帳中擺酒為歸客餞行的詩:“中軍置酒飲歸客，胡琴琵琶與羌笛”。這位岑參（唐）啊，酒飲到極至，雪都變成了梨花。“性豪業(yè)嗜酒”且號稱“酒中八仙”的詩圣杜甫，一句“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宣判了一個時代的命運結(jié)局。前面提到過的李白，不如干脆改叫“酒仙”得了，他“斗酒詩百篇”，既使流放途中，還“舉杯邀明月”呢?？吹瓑m世的柳永（宋）“忍把浮名，換了淺酌低唱”。家貧卻有骨氣的陶淵明（晉），“造飲輒盡，期在必醉”（他一來就要把酒喝光，希望一定喝醉）。他對官場不滿，辭官回到家里“引壺觴以自酌，眄（斜視）庭柯以怡顏”（《歸去來兮辭》），寫出了許多與酒有關(guān)的詩句，被人稱之為“詩狂酒豪”。
還有更玄乎的昵！也是開篇提到的范仲淹，據(jù)說他沒有到過岳陽樓，卻在《岳陽樓記》中想像當(dāng)時遷客騷人登樓心景。他說這些人端起了酒杯，就“寵辱偕忘”，不然，怎會“把酒臨風(fēng)，其喜洋洋者矣”？這些人真是一點心眼兒都沒有！歐陽修被貶后寫的有點醉熏味道的《醉翁亭記》，寫成之時，凡商賈往來之人，過關(guān)時，只要手中有了這篇文章就可以免去關(guān)稅（“凡商賈來，亦多求其，所遇關(guān)征，以贈官，可以免稅”《歐陽公記》）等等。
用不著再多舉例。總之，歷史上許多杰出的作品，與酒有著深厚的淵源，散發(fā)著酒香。這些文人啊，只要端起了酒杯，什么命運的坎坷、任途的不濟(jì)、離鄉(xiāng)的愁苦、報國無門的憂思，一下子會充盈心間，借著幾杯燒酒噴涌而出，然后醞釀出千古奇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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