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天蝎月,《新月》特邀竹林探月老師,一起來打造了關于
占星歷史的專題《占星史傳》。這是中國本土占星師第一次以非常
嚴謹、完整、而又語言生動的方式來進行對占星歷史的研究。
讓我們一起回溯到遠古時期,游蕩到兩河流域,在那里,
一數占星學的家珍和動人故事。占星這門積淀了人類數千年
智慧結晶的學科,他的古老和神秘正在向你打開……
就在托勒密同學于亞歷山大城埋首苦讀之時,埃及的東邊,與塞浦路斯島隔海相望的古敘利亞,另一位偉大的占星師正從孩提漸漸成長為青年,只不過這位同學真正投身占星事業(yè)稍稍晚了一點,一直到托勒密離開亞歷山大幾年之后,他才歷盡磨難渡海進入埃及,來到這塊星學圣地尋找屬于自己的占星真理。他的名字叫維提烏斯·瓦倫斯。
托勒密同學是一個非常有研究范兒的學術派占星家,而這位瓦倫斯同學則是一位以占星為信仰和畢生追求的實踐派占星大師。他的占星生涯伴隨著無盡的寂寞和苦難,簡直就像一個苦行者。他沒有別的愛好,對名譽、地位、金錢和美女沒啥興趣,只是癡迷于占星。為了學到真正的占星技法,他在海上遭遇過海盜和暴風雨,數次險死還生,到了埃及之后又不斷的上當受騙,花了無數的冤枉錢拜師學藝,卻什么都沒有學到。這種人傻錢多的日子讓他終于開悟,放棄了自己的占星苦行,很是消沉了一陣子,但是沒多久,對占星真理的渴望就讓他的心底重新燃起了熊熊烈火,攥緊拳頭大吼一聲,繼續(xù)上路。
這段基于瓦同學著作的真實描述,是不是像極了某位去西天求取真經的大唐御弟?也像極了武俠故事里偷雞摸狗鉆洞跳崖尋找武功秘籍的不良少年。只不過瓦同學35歲才渡海西行,已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胡子大叔,離少年人的飄逸形象相去遠矣,也不似唐御弟那般豐神俊秀。我們可以想象這樣一個場景:在風沙漫漫的埃及小鎮(zhèn),一位衣衫襤褸胡子拉碴眼神渾濁的中年人,拄著拐杖拿著破碗蹣跚走來,每每見到街上行人,便急忙上前一把拉住,嘴唇哆嗦著央求道:“行行好,教我占星吧!”
好吧,史實或許不是這樣的,但也相去不遠??傊咄瑢W最終獲得了成功,不然他早已如一粒塵埃淹沒在歷史的長河里。他就像大唐御弟那樣歷經八十一難取到了真經,也像大多數不良少年那樣集百家之所長最后開宗立派。他傳下了十卷本的《占星選集》(Anthology),書中詳盡介紹了他所熟知的各種占星知識和技法,并穿插著上百張星盤案例。于是,在后代占星師的認知當中,托同學寫了一本簡明有理的占星教科書之后幾十年,一本包羅萬千的占星實踐手冊終于在瓦同學筆下誕生了。
這兩本書各有所長,但都盡力還原了那個輝煌年代的占星面貌。在瓦同學的筆下,我們甚至看到了幾十位不為人知的偉大占星師的名字,他們只屬于那個璀璨的年代,他們曾經如星河般閃耀并熄滅,而托勒密和瓦倫斯,也許不過是這萬千星斗中兩顆不起眼的小星。他們是如此的幸運,嘔心瀝血的著作并未在亞歷山大博物館的劫火中燒盡,得以后世流傳。
亞歷山大,仍然是亞歷山大。
一如點燃了千年的亞歷山大燈塔終究也要熄滅一樣,每一個時代都將在時光的沖刷下慢慢褪色并落下帷幕。這個輝煌的占星時代興起于亞歷山大城博物館的建立,也最終在亞歷山大城的一次事件中傾頹崩塌。
公元392年,羅馬帝國皇帝狄奧多西一世登基,翌年即宣布基督教為羅馬帝國國教,近四個世紀以來不斷遭受迫害的基督徒們一朝翻身得解放,開始了對異教徒的大肆清洗。這一場宗教戰(zhàn)爭,不僅使古希臘雅典奧運會被廢除,也使亞歷山大城的藏書館繼第一次羅馬戰(zhàn)火之后第二次被焚燒毀滅。而這次焚燒之后,亞歷山大城文化教育的道統(tǒng)便不斷地衰頹終至湮滅。
羅馬帝國皇帝狄奧多西一世
亞歷山大博物館最后一任館主名叫席昂,他生了個聰明美麗的女兒叫做希帕提婭。在為女兒起下名字的那一刻,大概這位科學導師怎么想不到,這名字會因為女主人的博學多才和她的凄慘死亡,被后世深深地銘記于心,一次又一次的提起。
希帕提婭自幼勤學好問,得父親悉心教導,很快成為了當時的學術權威,修訂并評注過《幾何原本》、《圓錐曲線論》、《天文學大成》等書,發(fā)明過比重計和天體觀測儀器,既是一位柏拉圖學派的哲學代表人物,也是一位卓越的數學家、天文學家和占星家。這樣的人在學術氣氛濃郁的亞歷山大自然是名重一時,盡管大多時間醉心學術,但奈何貴族和宗教領袖們頻繁邀約,總有一些推脫不掉的社會應酬。在宗教戰(zhàn)爭的大背景下,這位身為異教徒的學術美女一不小心便跌進了時代的漩渦。
公元415年的一天,在希帕提婭外出歸來的路上,一群狂熱的宗教暴徒沖殺出來,從馬車上拖出了希帕提婭并將她拖到附近的一所教堂。暴徒們扒光了她的衣服,用尖銳的貝殼和利器一片片刮割她的皮肉,最后將她分尸,并放了一把大火,把她面目全非的肢體焚燒殆盡。
希帕提婭
這是一段真實而殘酷的歷史,殘酷到令人難以接受,只是我們已經無法去還原事件真實的原因。從她被暴徒們處刑的方式以及一些后人的記述來看,當時一些宗教人士將其視為“巫女”。也許是因為占星術,也許是因為其它一些科學活動,我們不得而知。也有人說是因為當時的亞歷山大總督與主教不睦,而希帕提婭長期出入總督府,被懷疑是阻止總督與主教和好的異教份子。總之,作為歷史上第一位有著真實記載的著名女學者,希帕提婭的凄慘下場令人不勝唏噓。
這次事件標志著宗教統(tǒng)治的黑暗時代即將到來。亞歷山大與它的學術道統(tǒng)一同被拋進了歷史的車輪下面,咯吱一聲碾得粉碎,并被遠遠甩在身后,而占星學也隨同它們一起,倒在了歷史的車轍之中,被遺棄,被塵封。
而在二百年后,亞歷山大城的燈塔終于徹底熄滅,海上風里浪里又多了無數迷航的身影。誰又知道,命運的下一站,將駛向何方?
宗教信仰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它驅役人心,施威萬物。它可以創(chuàng)造一切,也可以毀滅一切。
公元33年,在羅馬帝國統(tǒng)治下的耶路撒冷,一位名叫耶穌基督的猶太教分支領袖被釘死在十字架上,其追隨者圣保羅帶領一批忠實教眾,繼續(xù)在耶路撒冷布道傳教,但同樣飽受迫害,這令他決定改變宣教的方式和路線,走出猶太人的故鄉(xiāng),走向地域遼闊的地中海彼岸,足跡踏遍了小亞細亞、希臘以及意大利的大部分土地,將猶太教的信仰之種播撒到廣大異族民眾的心底。他們堅信耶穌就是猶太教民世代期盼的“彌賽亞”,是上帝選中來拯救世人的代言人,于是以“基督徒”自稱,以便與傳統(tǒng)猶太教眾加以區(qū)別。這就是基督教最初的由來。
基督教本是猶太教的一支,這是不爭的事實。它最初傳播的教義《舊約》,也完全是猶太教的教義經典《塔納赫》,只是在歷經了歷代傳教圣徒、宗教哲學的補充和完善之后,才最終讓我們看到了今天的基督教。
公元354年的冬天,一位赫赫有名的基督教圣徒、宗教思想家在北非降世,他是基督教的圣師,卻是占星學的仇人,他的宗教思想奠定了中世紀政教合一的統(tǒng)治地位,也使占星學成為異端學說被世人摒棄,幾乎斷絕傳承。讓我們記住這個名字——他叫奧古斯丁。
奧古斯丁
這位老兄是個矛盾而有趣的人。說起來他與金庸筆下的明教教主張無忌還有著極深的淵源,原本是波斯摩尼教(即明教)的忠實擁躉,可惜當時的教主大人缺乏令人折服的神學智慧,令這位宗教天才大為失望,最終改投到基督門下。他的私生活也是極不檢點,十七歲起就醉心于不正當男女關系,情欲放縱,但放縱之后卻將性欲歸為邪欲,與“原罪”放在一起,高喊起了“禁欲”的口號。
不管怎么說,這位老兄憑借強有力的頭腦和辯才樹立了宗教界的權威形象。他大肆抨擊摩尼教,以示與過去的信仰徹底割裂,他也抨擊與自己思想不同的基督宗派,抨擊被其視為宗教異端的一切文化和思想,而作為當時流行的顯學之一,占星學自然難以幸免。
原因再簡單不過?;浇淌恰耙簧裥叛觥钡淖诮?,即信徒心中只容許存在一位超越自然的主宰,也就是上帝,這種信仰的獨裁要求信眾必須摒棄其它一切神靈或者類似神靈的信仰。譬如古希臘諸神、古羅馬諸神,都在必須被拋棄的行列。這也是傳自古希臘的奧林匹克運動會被最終廢止的源頭,因為那本是獻給神王宙斯的祭典。
彼時的占星學也意味著上帝之外的信仰。占星學本身就是美索不達米亞人民星辰崇拜的產物,被古希臘繼承發(fā)展之后,更是涂上了一層濃濃的神靈色彩。從星體命名我們也不難看出這一點, 比如金星=維納斯,木星=朱庇特,等等。于是在基督教眾的心目當中,沐浴著諸神光輝的占星學,是務必被拋進魔域深淵的異端魔鬼。
跟大多數反對占星的人一樣,奧古斯丁用孿生子的命運差異性來證明占星學的虛偽不實。可見他并未研讀過真正正統(tǒng)的占星學著作。這個問題本是不存在的,因為占星家從未認為憑借出生星盤可以了然一切。占星家承認命運大背景下的細節(jié)差異,也承認個人的主觀意志以及其它后天因素對命運的影響。那些宣稱無所不知的人,都是騙子。
總之自奧古斯丁之后,本就不受基督教眾歡迎的占星學被徹底地打入了冷宮。在這位圣徒在世的七十年間,羅馬帝國衰微,基督教逐漸確立了其主流宗教的地位,隨著政教合一的鞏固,隨著黑暗中世紀的到來,基督教越是昌盛,其信眾越多越是虔誠,留給占星學的發(fā)展空間便越小。
從公元5世紀到11世紀的五六百年間,羅馬教皇為了鞏固教皇國的統(tǒng)治地位,嚴格控制了歐洲國家的文化教育制度,限制科學思想的傳播和繼承,各學科的發(fā)展幾乎停滯不前。占星學的夜空中也幾乎再未出現一顆閃耀的星辰。
如果,如果僅僅是如此的話,占星學的傳承恐怕真的會徹底斷絕也說不定。但是黑暗中往往會亮起明亮火把,太陽在這一片天空落下,何嘗不會在另一片天空升起?
公元七世紀,在阿拉伯半島上,穆罕默德受到與阿拉伯人混居的猶太人啟發(fā),在吸收了大量猶太教義的基礎上創(chuàng)立了伊斯蘭教,此后一千年間,先后數個政教合一的穆斯林王朝在阿拉伯世界興起。盡管同樣起源自猶太教,同樣是一神崇拜的宗教,穆罕默德卻一再強調知識的重要性,他不斷地說:"求知對穆斯林男女都是天命",“愚昧是最卑賤的貧窮,智慧是最寶貴的財富”。以穆罕默德的思想理念為指引,阿拉伯人勤奮好學,視學習知識和傳播知識為自己的使命,于是在歐洲陷入宗教黑暗的時間里,逐漸發(fā)展出了璀璨的伊斯蘭文明。
阿拔斯王朝的鼎盛時期成為各類學術的發(fā)展沃土
公元830年前后,阿拉伯帝國正處于阿拔斯王朝的鼎盛時期,帝國的哈里發(fā)馬蒙在首都巴格達修建了一座“智慧宮”,這是一座綜合性的學術殿堂,設有專門的翻譯局和藏書館,供阿拉伯學者翻譯外來書籍和進行學術研究使用。由此阿拉伯人掀起了著名的“百年翻譯運動”,無數學者云集巴格達,將大量古希臘、古羅馬科學文化著作以及東方典籍陸續(xù)翻譯成阿拉伯文字,并在此研究講學、著書立說,使巴格達繼亞歷山大之后,成為世界第二個文化教育中心。
神的懲罰與神的庇佑同在。這是一段奇妙到令人贊嘆的歷史。
文藝復興初期,歐洲學者們不得不轉而從阿拉伯世界尋找斷裂的傳承,將諸多書籍一本本從阿拉伯文翻譯回拉丁文。如果沒有這場翻譯運動,沒有阿拉伯世界對文化遺產的繼承和發(fā)展,或許很多寶貴文化將會就此流失,其中便包括占星學。
8-12世紀,占星學在阿拉伯世界流傳甚廣,有了進一步的學術創(chuàng)新,后來被廣泛使用的“阿拉伯點”就是在此期間得到極大發(fā)揚,同時也涌現了不少占星大家,甚至名聲傳入了西歐諸國,其中包括著名的占星師阿布·馬夏,這位壽達99歲的老學者是巴格達智慧宮的占星家代表人物,其著作《占星學入門》在占星學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未完,待續(xù))
占星命理講師、命理小說作家,著有《卜王之王》、《人象》等,現主要從事占星學及中國傳統(tǒng)命理學研究和教學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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