舔犢情深
——《人世間》觀后
張順初
群友推薦我看電視劇《人世間》，說是梁曉聲的小說改編。梁曉聲是著名作家，我看過一些他的小說改編的電視劇和《梁曉聲隨想錄》，他關(guān)于文化的解釋，一直為人們推尊和運(yùn)用。 我用了15天的時間看完了《人世間》。50年的跨度，多少人和事，都是我們親眼看到或親身經(jīng)歷過的，感慨良多。但真正共鳴的，或者侵入我的骨髓的，還是那骨肉親情。這可能源于我的身世?！度耸篱g》里的周母周爸和她們兒女的感情互動都深深地觸動著我。 母親逝去時，最小的姐姐十歲，我六歲，妹妹才一歲。雖然哥哥姐姐們哭，我也跟著哭。那時也不知道什么是悲痛。我感覺母親是因?yàn)橛惺拢瑫簳r離開我們，到時就會回來。 母親的喪事辦得很隆重。請道師做了幾天道場，念了幾天經(jīng)。修了孝譜，曰《蘭桂騰芳》。寫了祭文，是我的遠(yuǎn)房表哥，也是后來的姐夫?qū)懙?。表哥祭文讀得很動情，哥哥姐姐和在場的人都默默地流淚。請紙碼扎了豪華的靈屋。母親就安葬在屋后的山門山上。上山那天，棺木不是往左直接上山，而是往右經(jīng)過上屋場，繞到湘潭境內(nèi)，即圍著我家后山一周，才到達(dá)墓地。大哥雙手捧著母親的牌位，走在前面。我們兄弟姐妹一襲白衣、白帽、白鞋，我由父親牽著。沿途過橋、拐彎，都要磕頭。送葬的除了我家的親戚朋友，還有周圍的鄉(xiāng)親。加上鼓樂隊(duì)，幾百人浩浩蕩蕩，鞭炮聲不絕于耳。 當(dāng)時感覺就是屋里多了好多人，挺熱鬧的。只是辦完了喪事，客人們都已離去，屋子里突然冷清下來，不免有些失落 雖然母親一直沒有回來，但還有父親。因?yàn)楦绺缃憬愫蜕┥﹤兊南ば恼樟?，我也很快?xí)慣沒有媽媽的生活。時間久了母親的形象越來越模糊了。但隨著年齡的增長，對母親的思念卻越來越濃烈。 第一次突然想到我的母親，是在我上小學(xué)的時候?？吹轿乙粋€要好的同學(xué)在她母親面前撒嬌，看到他的母親不厭其煩地叮囑他要這樣，不要那樣，甚至斥責(zé)。我這才意識到我沒有母親，這差別竟是如此之大。我羨慕我的同學(xué)，我難受我自己。 電視劇《人世間》第4集周秉昆問媽媽：你覺得小兒子咋樣。周母說：“我小兒子吧，能干、機(jī)靈、老厲害了?！北フf：“爸爸回來了，你也這樣同爸爸說?！敝苣刚f：“那是必須的?！钡玫侥赣H的肯定，秉昆一臉得意、滿足。這時我就想：我是我們村第一個大學(xué)生，要是媽媽在，她也會夸我很棒。雖然哥哥姐姐也夸我，但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周母有時也會罵秉昆：削死你。這哪里是罵。你看薩日娜飾演的周母的嘴角是往上翹的，她是很得意呢！這種濃濃的母愛，只有周秉昆能體會和享受，別人是體會不到的?！度耸篱g》第12集，秉昆為中風(fēng)昏迷的母親按摩后告訴鄭娟：“媽媽嘴角動了，不知是笑，還是要說話?！?nbsp; 秉昆：“那肯定的。先是能聽，然后能說，然后能起能坐，能走路，能干活。最后削死我?！?nbsp; 第24集,周爸和秉昆沖突，秉昆的兒子護(hù)著秉昆說：“不許打我爸?！北ズ沁硟鹤樱骸八俏业陌职帧！北プ詈蠛苡懈杏|地說：“都當(dāng)爸爸了，還要爸爸揍你，這不就是幸福?！弊罱吹揭粋€短視頻：90歲的媽拿著條帚守在門口，說70歲的兒子晚上還跑出去，等著回來揍他。兒子回來，躡手躡腳從母親身旁走過，一臉的幸福。 我承受了媽媽全部的愛。我吃媽媽的奶直到五歲。我的身體一直很好，至今還活著，多半與此有關(guān)，先天足嘛。我那時吃奶有個招牌動作，即搬一把椅子放好，就喊：媽媽，來！誰都知道我要干什么了。以至以后好多年，父親的朋友見了我就用'媽媽，來！’調(diào)侃我。還有就是擦鼻涕。有了鼻涕，跑到媽媽懷里，臉貼著媽媽的胸前，一左一右，鼻涕就到了媽媽的身上。媽媽生了妹妹坐月子，我還要賴在媽媽身邊睡覺。 想起這些，我會非常幸福和滿足，但又會非常遺憾和憂傷?！度耸篱g》第9集，秉昆燒水，親自為探親回家的爸爸洗腳。第11集,周母夾給秉昆最喜歡吃的臘肉，秉昆雖然饞，還是夾了兩塊臘肉放到媽媽的碗里。第39集,秉昆為爸爸卷煙。這些小事在電視劇里都是一晃而過，但卻真真切切體現(xiàn)出“跪乳之恩”和“反哺之義”。我不如羊，也不如鴉。除了慚愧，我什么也做不了。 最是溫馨的一幕是第39集，周爸生病，兒女都回來了。幾十年以后，他們睡在一個炕上。周爸談了很多親情往事，也總結(jié)了一生的處世為人。之后的一段對話，可以說把他們的親情的高度推向極致。 周爸：你們?nèi)齻€在爸心里都是頂呱呱的，最好的。 周爸：你這是給爸爸高考，那我就說實(shí)話了。等你姐姐和你哥哥不在家的時候，爸爸一定告訴你，秉昆你是最好的。等你和你姐不在家的時候，，爸爸就對秉義說，秉義呀，你是三個當(dāng)中最好最好的。你們倆都不在的時候，爸爸就說你姐最好。 周爸：爸爸是個老狐貍，你們?nèi)齻€就是小狐貍，你媽就是養(yǎng)狐貍的。 周爸帶著滿意的心情進(jìn)入夢鄉(xiāng)，再也沒有醒來，安詳?shù)仉x世。接著，周母也毫無牽掛地隨夫而去。一切都是那么的圓滿。而我的父親和母親就沒有那么幸運(yùn)，他們還有三個未成年的兒女，他們是多么想留在這世界上，哪怕多一天。他們在病榻上苦苦掙扎了一個多月，還是痛苦地離去。 真正讓我悲傷的還是前些年，我二姐80歲生日，在世的兄弟姐妹聚在一起，第一次談及我們的小時候。那時大姐已出嫁，二姐和三姐負(fù)責(zé)照看我。妹妹則由三嫂看護(hù)。姐姐出嫁后，每次回娘家，走的時候都要大哭。他們就是舍不得還這么小就沒有了媽媽的弟弟妹妹，而他們嫁出去了，又不能長期在娘家。這些，我當(dāng)時一點(diǎn)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母親去世后，有父親在。我們的飲食起居有哥哥嫂嫂和姐姐們關(guān)照。后來父親去世，我十三歲，妹妹八歲。但我們一路順利成長，從來沒有認(rèn)真想過我們是如何長大的。我只知道我不缺什么，有衣服穿，有飯吃。就是1960年時代，全國鬧饑荒，在家里哥嫂們也是盡可能讓我們吃飽。我們也和別人家的孩子一樣上學(xué)讀書。 當(dāng)我知道姐姐們?yōu)槲覀兛奁臅r候，我已經(jīng)70多歲了。多少年沒有母親，沒有父親而憋在心靈深處的痛苦，突然找到了出口，眼淚奪眶而出?，F(xiàn)在，我已經(jīng)80多歲了，想到這些，寫到這里，也還是不能自己。我的母親已經(jīng)逝去78年了，父親也逝去70年了。除了最小的姐姐，其他哥哥姐姐也都相繼離去。我哭父母、哥嫂和姐姐的養(yǎng)育之恩，我哭哥哥、姐姐除了承受失去父母的悲痛，還要承受年幼無知的弟弟妹妹不知道悲痛的悲痛。 父母十六歲結(jié)婚，共誕下十個孩子。成活了五女四男九個孩子。論家庭條件，養(yǎng)不了這么多孩子，我上面姐姐是第七個，乳名春滿。'滿’了，父母想就此打住。我又落地了，乳名滿伢子，還是'滿’了。不想五年后，又來了一個妹妹，乳名園滿，又'園’又'滿’。想通過取名來抑制生育，實(shí)在是無奈之舉。結(jié)果是母親因?yàn)楹⒆犹?，操勞過度，不到45歲就離開人世。父親終因不堪重負(fù)，積勞成疾，52歲就撒手人寰。 他們?nèi)f萬不會想到，他們死不瞑目，最不放心最小的三個孩子都已長大成人，成家立業(yè)。并且我和妹妹都讀到大學(xué)畢業(yè)。不僅為他們添了孫子、外孫，還有了曾孫子。我想他們的在天之靈，一定會心滿意足，幸福滿滿。權(quán)當(dāng)這就是我們在精神上給他們的報(bào)答吧！我們祈求能在天堂見到久違的爸爸媽媽，我有好多好多的心里話同他們說。 “門”只能是前輩的記憶，我見到的只是一段殘?jiān)?nbsp; 山不高卻背風(fēng)向陽，祖輩、父母、哥嫂都看上了這塊地方。 任花草自由生長，我只在父母親懷抱里把說不完的心里話說完。 疫情流行，宅在家里，看了幾千集電視劇。大多數(shù)都是看完就忘，《人世間》算是印象深刻的幾部電視劇之一。原因就是她反映的都是現(xiàn)實(shí)中的人和事，就是我們經(jīng)常說的'接地氣’。如果要給《人世間》劇組提點(diǎn)意見的話，我認(rèn)為第24集，周爸和秉昆在火車站候車室沖突，周爸大聲說秉昆在班里是倒數(shù)1、2名。這話太傷人了。文化大革命時期，都鬧革命去了，學(xué)習(xí)不好，能怪秉昆嗎？如果一定要說出這個事實(shí)，可以采用旁白的形式。
張順初，男，1938年生，湖南省長沙市人，中共黨員。1966年畢業(yè)于中國人民大學(xué)。長期從事企業(yè)管理和職工教育工作，曾任大冶有色金屬公司教育培訓(xùn)處副處長、湖北電大有色分校校長。副教授、高級講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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