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姜子說書
《紅樓夢》故事里,作者以蓮寫女兒,寫的是“慷慨忠義”的千古風流人物?!督鹌棵贰饭适吕?,作者以蓮字寫女兒,寫的卻是“千紅一哭、萬艷同悲”的吃人禮教。
讀《金瓶梅》而生憐憫心者,菩薩也!自古及今,《金瓶梅》常常以“穢書”著稱,污名化的結果,是天下女兒鮮有敢讀此書者。若讀此書,悲憤交集,方知儒家不如道家甚矣!
《金瓶梅》故事里,除了女主角潘金蓮,還有一個叫做蕙蓮的女子,原名也叫金蓮。這位宋金蓮,前后經歷了四個男人,雖也是個不安分的主,最后竟放著西門慶這個財主的寵愛不要,為了貞潔二字死了。
月娘因他叫金蓮,不好稱唿,遂改名為蕙蓮。這個婦人小金蓮兩歲,今年二十四歲,生的白凈,身子兒不肥不瘦,模樣兒不短不長,比金蓮腳還小些兒。性明敏,善機變,會妝飾,就是嘲漢子的班頭,壞家風的領袖。
且不說女子被父母所賣,不得已為奴,自恃伶俐,在權貴跟前妥協(xié),以求上升之路,如此這般“壞了事”,到底妥當與否?難道她就不應該首先是一個受害者嗎?得罪女主人會被趕出門,得罪男主人難道就能有個安身立命之所嗎?兩個金蓮,皆是一樣的命運。
金蓮當先賣在蔡通判家房里使喚,后因壞了事出來,嫁與廚役蔣聰為妻。這蔣聰常在西門慶家答應,來旺兒早晚到蔣聰家叫他去,看見這個老婆,兩個吃酒刮言,就把這個老婆刮上了。
再者,宋金蓮為夫報仇,讓廚役抵了蔣聰命,作為女子,算不算仁義呢?蔣聰死前,宋金蓮未必不向著他,就如后來她跟了西門慶,依舊事事為來旺兒著想一般;蔣聰死后,宋金蓮改嫁來旺兒,除了托付自己終身,何嘗不是替丈夫還了人情呢?
一日,不想這蔣聰因和一般廚役分財不均,酒醉廝打,動起刀杖來,把蔣聰戳死在地,那人便越墻逃走了。老婆央來旺兒對西門慶說了,替他拿帖兒縣里和縣丞說,差人捉住正犯,問成死罪,抵了蔣聰命。后來,來旺兒哄月娘,只說是小人家媳婦兒,會做針指。月娘使了五兩銀子,兩套衣服,四匹青紅布,并簪環(huán)之類,娶與他為妻。
宋金蓮一段故事,最叫人感慨之處,是這樣一個看似毫無廉恥的女人,卻依舊被世俗逼著不得不為貞潔而死,為封建禮教殉葬,為女子殉情的千古悲歌添上濃墨重彩的一筆,作者是何等大筆?不是寫金蓮,正是寫紅顏薄命。
蕙蓮一聲兒不答話。打發(fā)月娘后邊去了,走到房內,倒插了門,哭泣不止??薜秸茻魰r分,眾人亂著,后邊堂客吃酒,可憐這婦人忍氣不過,尋了兩條腳帶,拴在門楹上,自縊身死,亡年二十五歲。
說什么“守著主子,強如守著奴才”,道什么“她若早有貞節(jié)之心,當初只守著廚子蔣聰不嫁來旺兒了,往后貞節(jié)輪不到你身上了”,最后竟然也尋了短見。
再說潘金蓮,也是被潘媽媽三番五次賣身為奴,只為家里的母親和弟弟的前途開路。第二次被潘媽媽用三十兩銀子的價錢轉賣給張大戶家,同病相憐的還有一個玉蓮,又是一個蓮屬性悲劇人物。
過了幾時,媽媽果然叫媒人來,與大戶買了兩個使女,一個叫做潘金蓮,一個喚做白玉蓮,同時進門。玉蓮年方二八,樂戶人家出身,生得白凈小巧。大戶教他習學彈唱,金蓮原自會的,甚是省力。金蓮學琵琶,玉蓮學箏,這兩個同房歇臥。主家婆余氏初時甚是抬舉二人,與他金銀首飾裝束身子。后日不料白玉蓮死了。
《金瓶梅》故事里,白玉蓮姓白,卻投胎于黑暗世界,生來為奴,即樂籍,沒有自由身,而且早早就夭折了,沒能享受這世間的繁華,也不用再受那人世間的苦楚,是悲,也是喜。再看活下來的潘金蓮的命運,又當如何呢?
這潘金蓮卻是南門外潘裁的女兒,排行六姐。因他自幼生得有些姿色,纏得一雙好小腳兒,所以就叫金蓮。他父親死了,做娘的度日不過,從九歲賣在王招宣府里,習學彈唱,閑常又教他讀書寫字。他本性機變伶俐,不過十二叁,就會描眉畫眼,傅粉施朱,品竹彈絲,女工針指,知書識字,梳一個纏髻兒,著一件扣身衫子,做張做致,喬模喬樣。
窮人家出身的非獨女,若是生得不好,便是粗使丫鬟的命;若是生得好,就是當使女,被“男主人垂涎,被女主人防備”的命運,兩頭不討好。一十八歲的潘金蓮,就這樣被老劉郎占有了,后來還被送與世界上最差勁的男人武大郎為妻,同時伺候兩個男人,亦不過是溫飽而已。
后來,武大郎死了,潘媽媽又在女兒潘金蓮的房里吃酒,讓王婆給介紹個好人家,生個胖娃娃,她好跟著沾光,具體來說,便是:許她四時八節(jié),只管上門行走,將來還與她老人家為送終之資。
很多人理解不了為啥自己娘家的父母長輩非要重男輕女,其實答案很簡單。男權社會,你爹媽不但默認家里所有的物資將來歸兒子,而且強烈要求你去婆家所有人包括人家家里的阿貓阿狗去當牛做馬,去換取婆家一點半點的物資,給到你娘家。
在這種環(huán)境氛圍之下,生了女兒的母親,不自覺地就把自己當成了《紅樓夢》里的趙姨娘,自個兒是半個奴才,也要按著女兒的頭去婆家當半個奴才,好貼補娘家。
她們甚至沒有辦法理智地理解,在這個不以拳頭說了算的時代,男人并未比女人多創(chuàng)造任何財富,僅僅只是繼承了所有原本應該平分的財富。她們甚至理解不了,窮山僻壤的那幾根爛菜葉子,壓根就不值得她賣兒賣女去換取。
就比如田地和房子默認歸兒子繼承,男人甚至一分錢不花,就已經有了房子,而她們的女兒,甚至沒有宅基地可分,要花無數(shù)倍的價錢高價買房,還要因為無力承擔高價,而不得不貸款買房,從而又在高價的基礎上再次付出了雙倍的代價。換成男人,一樣有壓力。
娘家父母尚且如此,何況于婆家,只是《金瓶梅》作者也不敢寫婆媳矛盾下女人的血淚生活。對于女人來說,結婚就是,不管你花不花公婆老公的錢,他們都會滿世界說你花了他們的錢;不管你有沒有帶好孩子,有沒有做家務,他們都會滿世界說你帶不好孩子,不做家務,又懶又饞。死循環(huán),儒家的傳統(tǒng),就是父母和公婆天然具有誣陷、貶低晚輩的權利。
本文資料重點引自:《金瓶梅》、《紅樓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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