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中國電影快速發(fā)展、市場增長迅猛,對好劇本的渴求也是與日俱增。
在這樣復雜多元的大環(huán)境下,翻拍國外優(yōu)秀電影成為一種較為流行的做法。如《我是證人》《追捕》《嫌疑人X的現(xiàn)身》《來電狂響》等翻拍電影,但多數(shù)不如原作。
但翻拍自印度電影《誤殺瞞天記》的《誤殺》,卻給觀眾帶來了一種意外的精彩,是少有的一次成功改編實踐。
早些時候,《誤殺瞞天記》以精巧的構思、精妙的反轉而走紅,而這一次由陳思誠監(jiān)制,柯汶利執(zhí)導,肖央、陳沖、譚卓、秦沛、姜皓文領銜主演翻拍的《誤殺》,從票房和口碑來看,這部電影無疑都是一次成功的改編。
事實證明,這次翻拍頗為用心。
電影取名《誤殺》遠不止觀眾看到的“誤殺”的表面含義,其背后的社會性、文化性才是本片欲傳達的要義, 這也是中國版結尾不同于印度版的原因所在。
《誤殺》電影在印度故事的基礎上加入了中國故事元素的表達,使其中每一個人物都具有鮮明特征,更加貼近中國觀眾的心理,獲得了觀眾好評。
從影視批評的角度來看這部電影的改編,這是國產電影改編史上的一次有效嘗試,“蒙太奇”手法與“山羊的多重意象”背后的審美批評主義的改編經驗的確值得后來者加以借鑒。
電影起名《誤殺》并不止于“誤殺”的表面含義,其背后的社會性、文化性才是導演欲在本片傳達的要義。
1.最表面的的電影敘事層面的誤殺
人是視覺動物,通常只會相信自己視覺呈現(xiàn)出來的東西,而對有些東西卻被認為不需要去關心。
李維杰的大女兒平平在學校組織的夏令營中被督察長的兒子素察強暴,當再次逼范時被平平打昏誤殺,媽媽阿玉將“尸體”埋入家旁的墳墓中。
用蒙太奇畫面給觀眾形成敘事層面的“誤殺”,理解到的表面含義。
2.隱性敘事邏輯層面的“誤殺”
從影片細節(jié)來看,李維杰的小女兒安安用叉子反復劃餐桌發(fā)出的呲呲聲,讓男主聯(lián)想到素察用手指抓棺材掙扎的聲音,強裝鎮(zhèn)定立刻叫停。
平行剪輯中的吞舌窒息、棺蓋上的血痕,都可客觀佐證了素察當時依然還活著的事實。
顯然,親自埋“尸”的李維杰在明知素察未死的情況下選擇不作為,從而造成了素察的死亡事實。
實際上,從李維杰再次去向僧人布施時的細節(jié)亦可見端倪,僧人意味深長地說:“無相布施才有無限功德?!?/p>
形成第二個層面的“誤殺”。
3.烏合之眾的“誤殺”,這是《誤殺》的最高級之處
中國版《誤殺》英文名為《Sheep Without a Shepherd》,直譯的意思是為“沒有牧羊人的羊”,取自《圣經》中對“烏合之眾”的描述。
爸爸、媽媽、大女兒平平,村民、大巴售票員、酒店服務員等這些“烏合之眾”,不再做軟弱的山羊,敢于和強權硬碰硬、正面剛,這些矛盾不斷產生爆點。
很多民眾在鏡頭前為李維杰加油,弱者的情感反應撼人心魂,它在原故事基礎上做了許多富有成效的加法,譬如人性掙扎、譬如社會縮影。
鏡頭推向當初李維杰最堅定的支持者頌恩叔時,鏡頭從黑白轉彩色。
頌恩叔沉默不語,露出一抹苦笑如同留白的人性,給予的不僅是社會性思考,還有為愛守護、奮起的靈魂的呼喊和未來視角的觀照。
這也是中國版結尾不同于印度版的原因所在。
與印度電影《誤殺瞞天記》相比,《誤殺》對每個人物加強了中國的傳統(tǒng)形象,表現(xiàn)出中國式感情,讓中國的觀眾觀看時沒有陌生感,從而對影片產生共情與認同。
1.身為人父
電影的前半段,李維杰是一個開網絡公司掙錢不多、非常窩囊又愛面子的男人,就連小警察都以欺負他為樂。
他愛看電影,常把電影當做了逃避現(xiàn)實的途徑,在虛構的世界里,他總能成為夢想中的英雄。
家庭中李維杰地位低下,是沒有收到太多尊敬的。他并不擅長表達自己對女兒的情感,以至于女兒平平對其的不理解。
電影中李維杰說出“我是個沒用的男人”的話時,也戳破了和阿玉之間搖搖欲墜的夫妻關系。
但這是導演所選擇的最終情緒落點,為電影結局找到了足夠信服的動機,那便是“身為人父”。
這么一個男人,當妻女受到侵害時,李維杰出人意料的扛了下來,憑著自己觀看電影得出的反偵探類經驗,他把拉韞夫婦逼到走投無路,直至丟掉了工作和地位。
李維杰與家人提前演練審訊內容,利用“蒙太奇”的電影手法,向周圍的人灌輸案發(fā)當天他們一家人不在場的證明。
經歷數(shù)次拷問之后,拉韞根據李維杰小女兒安安的證詞墳地認尸,李維杰以羊換人,這是劇情的一個轉折點,也是李維杰形象展現(xiàn)的一個閃光點。
與此同時,肖央飾演的李維杰被重新塑造為一個典型的中國好父親、好丈夫的形象,是家人可以緊緊依靠的頂梁柱。
女兒睡著后,偷偷把參加夏令營的費用放在了平平的房間,寫給大女兒平平的信中充滿了滿滿的父愛。
每天為家而奔波,他善良、節(jié)儉、隱忍、克制。
影片的最后,李維杰自首后被押上警車,車窗外的妻子阿玉和女兒平平哭喊著追趕,李維杰看到以后在警車上也哭成了一個孩子。
這一場景是李維杰感情上的釋放,也是人物的一次升華,自然而然地獲得觀眾的共情與認同。
本可瞞過警察的調查,卻遵從自己的良心自首,讓李維杰的人物形象由前期塑造的“英雄”形象轉變?yōu)槠胀ㄈ?,這樣的鏡頭敘述和故事結局體現(xiàn)了主人公身上中國傳統(tǒng)價值。
整個故事不僅具有中國情感,而且尊重了觀眾的心理狀態(tài)。
2.同為人母
含蓄內斂:
李維杰的妻子阿玉一出場便是系著圍裙做飯,是一位典型的家庭主婦、中國傳統(tǒng)賢妻良母的形象。
面對丈夫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妻子,面對女兒是一位溫柔卻堅韌的母親,面對施暴的素察是毫不猶豫地擋住大女兒護兒如命的母親。
從服裝來看,阿玉幾次出場都很樸素、干凈、穿素色衣服。
從家里的裝飾來看,鏡子上寫有“合家平安”,給女兒取的名字也寄托著對生活的希望——平平安安。
整個電影中阿玉的母親形象是含蓄而內斂、溫柔而堅韌的。
過度溺愛:
電影中的拉韞面對兒子素察是一個寵溺無度、愛子如命的母親,面對丈夫是一個恭順的妻子,面對自己的本職工作時是一個精明干練的警察局局長。
素察的同伴Pony交代拉韞兒子所犯錯誤后,她猜出來兒子已是兇多吉少,開始無所不用其極地進行拷問,這時阿玉將心中一直壓抑的感情對著拉韞喊出來:
“有的孩子是孩子,有的孩子是禽獸。”
說到這里,拉韞對自己兒子的感情和李維杰、阿玉對自己的孩子是一樣的。雖然兩個家庭的成長環(huán)境不一樣,但是中國傳統(tǒng)的母愛表達方式在影片中完全體現(xiàn)出來了。
3.原生家庭
與拉韞夫婦相比,李維杰何嘗不是一個“壞榜樣”:在佛塔上見面時,拉韞哭著祈求李維杰只想知道兒子是死是活,他因拉韞夫婦的痛苦感到同情和可悲,這是真正促使李維杰做出自首決定的一個重要原因。
拉韞的驕縱溺愛,濫用職權使素察變得肆無忌憚,他們的的失敗教育讓素察遭到命運的懲罰。
可與拉韞相比,李維杰何嘗不是一個“壞榜樣”。用自己的聰明逃脫了法律制裁,用不正義捍衛(wèi)的正義,是真的正義嗎?
他的行為會不會讓兩個女兒成為下一個素察?我覺得是必然的,小女兒學會了。
安安考試其實只考了70分,為了得到想要的小提琴篡改成績單,這是促成李維杰自首的第二個原因。
李維杰轉頭去買口琴的背景音樂《We All lie》響起,《We All Lie》是韓劇《天空之城》的片尾曲,《天空之城》主要講的就是子女的教育問題,和這里的主題完全對應。
阿玉說:“有的孩子是孩子,有的孩子就是個禽獸”,拉韞一家因為缺乏對子女的教育養(yǎng)出素察這樣的禽獸。
李維杰選擇自首,其實就是為了教育孩子,以身作則。
卑微的小人物在那一刻,閃爍出最讓人動容的光輝。
以弗洛伊德精神分析法來看“原生家庭”對子女的影響:原生家庭是一個社會學概念,它是指自己出生和成長的家庭,包括家庭的氣氛、傳統(tǒng)習慣、子女在家庭角色上的學效對象、家人互動的關系等。
近年來“原生家庭”的討論熱度不減,以弗洛伊德精神分析法來看,原生家庭對個人的影響,是潛移默化的,我們逃不掉也躲不開。
電影《誤殺》中的兩個原生家庭培養(yǎng)孩子的不同方式,養(yǎng)成了他們各不相同的性格導致行為選擇的不同。
李維杰的小女兒安安瞞天過海把成績改成100,就是帶著隱喻性質的原生家庭影響的結果。
而素察出身高官家庭,從小錦衣玉食養(yǎng)成了他嬌慣的性格,不可否認是原生家庭對一個人成長的影響,也是電影背后可以由弗洛伊德精神分析法引證的結果。
導演謝飛說:“電影最大的魅力就是,它可以蒙太奇思維,明明就拍了一盆花,如果你跟哪個情節(jié)、人物結合好,這盆花就有了更豐富的意義?!?/p>
蒙太奇,當不同鏡頭拼接在一起時,往往又會產生各個鏡頭單獨存在時所不具有的特定含義。
蒙太奇是一種非常常見的電影語言,但是要用的好也不是那么簡單,我們熟知的希區(qū)柯克、諾蘭就是用蒙太奇的高手。
李維杰在小餐館時對“蒙太奇”作出釋義,對于這一專業(yè)電影術語,一般觀眾就有了初步了解,這也為后續(xù)情節(jié)發(fā)展作了必要的鋪墊。
黃毛指著《唐人街探案2》說這個才叫緊張刺激,李維杰說到“這個呢,就叫蒙太奇了,就是鏡頭剪輯加特效”。
所以,《誤殺》這部電影也是一部很好的蒙太奇教學片。
1.平行蒙太奇
電影《誤殺》中,李維杰看拳賽和妻子女兒誤殺素察的一段交叉剪輯就是很好的一段蒙太奇展示。
平平和母親阿玉倉庫中抵抗素察與羅統(tǒng)拳場的精彩決斗相平行,把觀眾帶入了緊張的氛圍。
此時搏擊的畫面,不只是素察與平平的搏斗,更是代表了小人物與貴權高官的搏斗。
隨著羅統(tǒng)拳場的紅色拳擊手倒下,素察受到重擊之后也倒下,其中搏擊賽里面所描述的“吞舌”,也為最后素察之“死”埋下伏筆。
2.交叉蒙太奇
電影《誤殺》中將“聽經”改為“泰拳”,李維杰全家受到警察審訊時,搏擊畫面再次出現(xiàn)與素察上門交叉剪輯在一起。
搏擊的畫面與審訊的畫面交叉進行,制造搏擊場上同樣緊張的氣氛,也為接下來的情節(jié)做鋪墊。
李維杰的犯罪手法就是一種蒙太奇,將2號和3號兩天發(fā)生的事情交叉剪輯后,利用看拳賽為全家制造不在場證明,誤導大家以為李維杰一家人2號3號都在羅統(tǒng),從而做到瞞天過海。
在同一時間、不同空間,李維杰在看泰拳糾打,阿玉和大女兒在和素察糾打,一邊是泰拳手踢到肚子,一邊素察踢到阿玉,一邊拳手倒地,一邊素察倒地……
導演對這兩段戲采用了交叉蒙太奇的手法,把官二代對妻女的欺凌和誤殺剪輯在一起,觀眾在這段觀影過程中是全知視角,神經逐漸被繃緊。
緊張過后,觀眾心理繼續(xù)被劇情調動:接下來李維杰和全家該怎么辦?
3.重復蒙太奇
國產版《誤殺》以“山羊”代替了印度版《誤殺瞞天記》中的“狗”,這是改編中頗為成功出彩的一點。
羊是電影中反復出現(xiàn)的麥高芬,即一個推動劇情的事物。
羊的幾次出現(xiàn)看起來漫不經心,但最后卻成為全片的高潮,更是對壞警察欺凌鄉(xiāng)里的諷刺。
“山羊”是車子沉水的見證者:李維杰在河邊處理素察的車子時,牧羊人揮著鞭子趕著羊群,從河岸邊經過。牧羊人沒有看到車子,但一只羊看到了。李維杰湖邊沉車和路邊羊群的鏡頭不斷切換,“山羊”見證了車子沉入水中的全過程,事實上,李維杰的恐懼更多的是來源于放羊的人。最終,雖然放羊者錯過了沉車的一幕,但“山羊”已經內化為李維杰內心的恐懼和不安。
“山羊”是無辜的替罪者:西方經典《圣經》開始,就有“替罪羊”的說法。李維杰為維護同伴利益和惡警桑坤起了沖突,打死一只羊來發(fā)泄憤怒及恐嚇,“山羊”成為李維杰的“替罪羊”。“山羊”承受了本可能發(fā)泄在李維杰身上的憤怒,而這只中彈的山羊最后又出現(xiàn)在了掘墓驗尸的現(xiàn)場,再一次成為替罪者。
“山羊”是李維杰自首的審判者:李維杰自首前的佛塔下,閃著金光跑進鏡頭中的一只活“山羊”與山羊作為“見證者”相呼應,見證了李維杰的恐懼和痛苦。李維杰決定認罪后,佛塔下的“山羊”代表著審判者的身份,它知道犯罪過程,它承受犧牲,它代人受過,它掩蓋真相。
1.羊在湖邊看到李維杰拋車,隱喻知道男主有罪。
2.被惡警桑坤打死,隱喻代替男主受罰。
3.開棺驗尸躺在里邊的不是素察,卻是上次被惡警打死的羊,隱喻作為替罪羊,幫男主掩埋真相。
這三次羊的出現(xiàn)影片色彩逐漸變暗,隱喻男主心魔越來越重。
李維杰決定自首后,此時活羊重新出現(xiàn),色彩一下明亮起來變得通透,寺廟響起鐘聲,隱喻男主釋然,已經放下心結,決心認罪接受懲罰。
山羊所代表的這三重意象象征是電影改編的亮點,羊與李維杰牽涉的命案相關、羊是弱小的普通民眾命運的比喻,強者為人刀俎,弱者為羊羔,也是宗教意義上的羊。
從電影批評主義的角度出發(fā),“山羊”意象較之于印度版也更好的完成了電影審美批評的要求。
電影《誤殺》與原來的印度電影《誤殺瞞天記》相比,脫胎于原作,卻不輸于原作,翻拍還是頗為成功的。
文章從解析了“誤殺”的三個層面的含義,片名是電影故事的起因,更是全片敘事結構的核心要素。
其次,中國式情感的表達讓原產于印度的《誤殺》在故事層面上添加了中國氣質,導演用獨有的鏡頭語言所塑造的情感表達,讓觀眾贊嘆不已。
《誤殺》不僅僅是一部犯罪類型片,更折射出了現(xiàn)實社會和人生思索。在蒙太奇方面,《誤殺》都具有一定的示范意義。
總體來看,由陳思誠監(jiān)制、柯汶利導演的這部新版《誤殺》的確是國產片中少有,是當下內陸最缺少的成熟化類型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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