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正華
手 寫 字
我愛寫字,卻寫不好字。寫了幾十年的字,寫出的字依然是歪歪扭扭的難看,遠不如別人的字秀氣入眼。但我一二日若不拿筆在紙上畫拉幾個字,心底就難受,手也發(fā)癢癢 ,仿佛要失去什么......
說我愛寫字,有寫字的嗜好,那也是先前被“逼”出來的。爺爺曾是舊社會私塾的教書匠,寫得一手好字,特別是蠅頭小楷,人稱一絕。他一心想讓父親繼承他業(yè),待日出人頭地。可父親偏偏沒有那份天賦,拿鋤頭的粗手,握不住細小的筆桿,加之農(nóng)活的繁勞,對寫字棄學(xué)棄練。爺爺便把他的希望寄予讀小學(xué)的我。得以解脫的父親自然高興。因為,他再也不用拖著疲憊的身子點燈熬夜,坐冷板凳,沒完沒了地寫啊寫......
但父親對我同樣是望子心切。爺爺平時怎樣要求他的那一套,原模原樣移植給我。往往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動不動還“狐假虎威”,學(xué)著爺爺?shù)恼Z氣,規(guī)定我每天必須認多少字,背多少字,寫多少字。否則,限制玩耍,甚至不能端碗吃飯,上炕睡覺。父親的嚴厲,我一直“耿耿于懷”。
寫毛筆字的基本要求是腰坐直, 緊握筆桿,一筆一畫,一心不可二用。一次,父親悄悄站在我身后,猛一抽筆,“啪”打在我的頭上。毛筆上的墨汁順著額顱往臉上流,流進眼里,一陣刺癢的疼痛。淚水和墨水瞬間把我妖魔成“黑熊貓”。從此,每天練字時,我不敢走神、偷懶 ,格外認真,生怕再遭父親的“冷不防”!或被罰站在那兒一手端墨盒,一手往墻上寫字的懲罰!
我學(xué)字的自覺性和熱情,應(yīng)源于在老家西王村小學(xué)辦黑板報。一個偶然的機會,我的板書被學(xué)校教導(dǎo)主任孟顯成老師發(fā)現(xiàn),演繹了我的人生之路。黑板報是在六年級(甲)班教室后面的一堵墻壁上,很長很長,中間用紅黃綠色的線條隔成三塊,由全校的班級輪流出刊。每一次都有三個良才一展高低。無形之中成了一面反映教學(xué)成果的鏡子,一個人才的競技場。所以,板報的質(zhì)量班主任們非常的上心,都暗暗較著勁兒地策劃內(nèi)容、設(shè)計插圖,找美工,選寫手。
炳文不僅個子高,還是我們五年級(乙)班寫粉筆字上的 一把好手 ,次次出板報非他莫屬。這期板報排到我們班,炳文正患“紅眼”病,班主任讓我頂上。幾個人一同在黑板報上寫字、作畫,我站的凳子最高比較顯眼,引起過路的孟主任的關(guān)注。他說我的文章還可以,字體單看筆畫有力,排在一起有些扎眼,鼓勵我好好發(fā)展。
后來,我被吸收為學(xué)校的“小喇叭小記者”。經(jīng)常參加校園的采訪、寫稿活動。從而叩開了我長大后當(dāng)記者,做編輯的人生美夢。
實踐中越來越感到方塊漢字在學(xué)習(xí)、生活里的重要性。學(xué)字、練字不再是被動的要我所為,熱情自覺的高漲。除了完成老師布置的寫字作業(yè),口袋平時總裝幾張紙和筆,走到哪兒,抽空臨摹到哪。
從毛筆、蘸水筆、鋼筆、圓珠筆至今堅持不懈與手寫字結(jié)緣。食指間的老繭韭菜樣的不斷修剪,不斷磨出,到底“磨”出了多少死繭硬皮無法統(tǒng)計。當(dāng)一個一個,一組一組的手寫字,結(jié)構(gòu)在一起,變成句式、文章,展現(xiàn)在報刊上,或從播音員之口在空中飛翔,是多么的愜意!
字好文一半。我羨慕、欣賞、臨摹、收藏別人寫的字,是在報刊社做記者、編輯時,每天要處理不少的來稿。有的字跡清楚、漂亮、吸引眼球,瞥一眼標題,就有一口氣讀完全文的欲望,不放過得天獨厚的文化熏陶、書寫藝術(shù)的享受。有的作者字則潦草無章,一篇短文三分之一字的意思靠編輯揣摩、猜測、想象......每天和文字打交道,日積月累,對寫字就孕育出一種意念和偏愛。
字分很多種,老早鉛字排版房排列有序不亂,堪如時代代碼和標簽的鉛字,春夏秋冬的生冷刻板。而手寫字則顯得溫和許多,或淡或重的墨香,讓人品評出由心伸向指尖的柔情與氣息。
隸書是一塊溫潤的潔玉,如同思緒纏了一半欲言又止,藤蔓爬滿山墻的生機盎然,有種年代久遠的淵博和不顯山露水的傲強骨氣,沉靜得似挽髻的仕女,寡言少語,遠難猜透她想些什么?
草體字完全像狂野的年輕舞者,散漫、瀟灑的氣質(zhì)藏于一身。那一撇一捺,一式一招無不彰顯率性的“目中無人”,又似一枚飛出宇宙的利劍,讓人好不驚詫。筆畫的相擁相戀又是知深知淺的收放自如,好不隨意飄然......
我比較喜愛、看重的是帶有各自性格,沉穩(wěn)的一板一眼,一個個,一排排俊朗的“國字”臉一一方塊正楷!容易使人聯(lián)想到天安門前的軍人儀仗隊,總能給國人以尊嚴、獨立、自信,給弱者以寬厚、雄壯與安全感。
字是人類社會實踐,文明進步的記憶符號,信息采集傳播的載體,情感交流溝通的工具。手寫字是載體和工具的直接運用,中華民族五千年文化瑰寶。網(wǎng)絡(luò)的發(fā)展,“鼠標”的日益普及,“無紙化辦公”口號的提出與普及,對傳統(tǒng)手寫字是喜?是憂?井底之蛙的我輩以為至少是喜憂參半。
現(xiàn)實告訴我們,在贊譽、享用便捷的“鼠標”把地球縮小,八面來風(fēng),世界變通途的同時,千不可一葉障目,一好遮百丑,忽視“鼠標”易使思維弱化、四肢變懶、視力下降的另一面。
看看我們的周圍,有多少父母為孩子的“網(wǎng)癮”和對微信的依戀,在提心吊膽?有多少年輕一代,鍵盤上拼拼殺殺不乏“英雄”、“好漢”,鍵盤下卻連自己名字都寫不好。
“無紙化辦公”的倡導(dǎo),自覺或不自覺意味著遠離“手寫字”。我輩真有杞人憂天下之慮。如果我們政府的官員真有那么一天,母語不會說、漢字不會寫,還能是愛國、愛故鄉(xiāng)嗎?怎么能阻擋他人不拿“手寫字”去申遺呢?!
網(wǎng)絡(luò)時代,還要“手寫字”干什么?朋友多次發(fā)出疑問。我只想回答:千百年來,“紙墨之壽,永于金石”。手寫字的功用不可取代。茅盾文學(xué)獎獲得者、著名作家陳忠實、賈平凹先生說,寫作是慢工細活,鍵盤雖好,但感覺“空中樓閣”一般,難接地氣,遠離人間煙火。據(jù)說中央電視臺的一些名家主持人,至今還是“手寫一族”。
手寫字決非老人強身健體的專利,也不是書法家的獨霸一方。是每個炎黃子孫的脈動。值得欣慰的是許多地方注意從娃娃抓起,把“手寫字”列入“香火 ”工程來落實。
我是個網(wǎng)絡(luò)愛好者,電腦工作狂,或公或私,每天上網(wǎng)瀏覽新聞、下載資料、敲擊文章。但我有意識的堅持做兩門功課。一是接受新理念、新技術(shù),一是對手寫字不離不棄,如影隨形。
固步自封嗎?應(yīng)當(dāng)不是。因為,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具有強大的黏性和魅力。
2012年6月9日 早 于東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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