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漢兒,這個念啥?”“這念禱告的‘禱’”。這個字不知道問過多少次了,母親還是不認識??筛赣H總是不厭其煩的說給母親。母親在艱難地認讀《贊美詩》,無論如何也念不成句,父親便一句句地教母親。
父親年輕時,細高個,大眼睛,很是清秀,又識文斷字,在一所學校教書。母親賢惠,勤快,做得一手好針線,雖目不識丁,但侍弄莊稼不含糊。就是這樣志不同道不合的兩個人,起早貪黑、節(jié)衣縮食、含辛茹苦把我們姊妹六個拉扯長大,待我們男婚女嫁之后,父母就緊跟著時代的步伐,加入到空巢老人的隊伍之中,和所有老人的心愿一樣:時常盼望兒女?;丶铱纯础?/p>
父親教學極有獨創(chuàng),像《濫竽充數(shù)》中的齊湣王一樣,喜歡一個一個來,曾獲得畢業(yè)班的三連冠??墒?,除去教書外,父親啥都做不好。母親戲稱:在校是條龍,在家是條蟲,百無一行。母親呢,啥活都拿得起放得下,又舍得力氣,把我們那個貧窮的家,料理的井井有序,安排的有條不紊。
父親膽子小,特別對疼痛的忍受力極低。就那打針來說吧,一看到注射器,他就過敏,要是用棉簽在他皮膚上一擦,他就大叫:“媽呀,老天爺呀!”還要叫我們都去他身邊,抱胳膊按腿給他壯膽。還沒扎針他就大呼小叫,要是把針扎上,也是那么一回事了。假如他意外看到什么,或者冷不防動了他一下,他都嚇得呼天喊地,一驚一乍。母親與父親相比,對疼痛的承受力就大得多了。母親兩年骨折兩次,每次都要手術,母親總是咬緊牙關,從不說一聲疼,哪怕疼的汗?jié)褚律?,她都不喊一聲,怕我們聽了心疼。父親說母親的感覺不靈敏。母親則說,吆喝吆喝不是照樣疼,病在自己身上,誰也替不了。
父親異常節(jié)約,特會撿便宜。地攤貨、處理品 、貨底子、買一送一的,父親都慷慨地買回家。曾記得父親買洋蔥那回事,完整的洋蔥一塊一斤,殘缺且有怪味的洋蔥五毛一斤,父親像得了寶貝,一下子買了好多,樂滋滋地回家。母親見了氣不打一處來,父親則說,把爛掉的剝?nèi)ィ砸话肴右话氩皇峭澦?,過日子就要精打細算。母親雖說沒有工資,可是買東西從不將就,可買可不買的不買,質(zhì)量不過關的不買,不是經(jīng)久耐用的不買,母親說,圖便宜買個閑置的 既浪費錢又給家里制造垃圾。
父親退休后,一時不適應閑在家的生活,曾一度郁悶。不知啥時間搗鼓起了二胡,每當閑暇,他就抱起“心愛的”二胡,閉上眼睛,全身心的演奏起來。母親總是笑著說;開始鋸床腿了?!翱蹦赣H說;該殺雞了。父親不管這些,只管盡興拉去,高興時,還用那五音不全的歌喉演唱起來:解放區(qū)那么嗬咳,大生產(chǎn)呀么嗬咳……母親總是笑著納她的鞋底,不認為那是噪音。有時候父親寫大字,母親就在一邊看,時間久了,母親不但能看出哪個字寫得好,還能說出寫字要領:要方須端正,要圓須包容,橫平豎直字周正。
“你知道啥就說啥,別光說那外行話,街坊鄰居聽到了,不笑出眼淚也笑點牙?!备赣H咋又唱起了豫???啊,原來母親把鄰居的三叉神經(jīng)疼說成了坐骨神經(jīng)疼,父親告訴母親:三叉神經(jīng)是臉,坐骨神經(jīng)是屁股。經(jīng)父親這么一說,母親把淚都笑出來了。
看,路邊過來兩個老人,一個坐在輪椅上慈眉善目,略顯富態(tài);另一個弓著腰 ,一步一步艱難地推著輪椅,他極其瘦削。猛一看,像《西游記》里的唐三藏和孫大圣。輪椅上坐著的人開口了,“老漢兒,推不動就別逞強了,叫孩子們來推吧。”“沒事,你坐好,渴不渴?”這兩個老人就是我的父母,八十多歲的老父推著八十多歲的老母,這情景讓人看了既傷感又羨慕,在他們看來,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母親孩子似的剝吃著冰糖橘,突然,“啊哈哈”,只見母親的臉頃刻間變成了一朵盛開的菊花?!疤崃税桑俊?,父親笑了,用手擦著母親嘴角的口水,“不受那癥,不吃了?!?/p>
父母親的故事不是一天兩天能說完的,可以說,每天都有新鮮的故事上演。在一起生活了幾十年的父母親,他們已經(jīng)升華成了父與女,母與子的特殊關系,除去默契的生活外,他們還是彼此的監(jiān)護人。
【作者簡介】 馬粉霞, 網(wǎng)名藍天, 洛寧縣河底鎮(zhèn)范店學校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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