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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節(jié)的懷念
(下)
爺爺和奶奶一生育有二女一男,就是大姑、二姑和我的父親,大姑原是奶奶姐妹的女兒,由于父親早亡,母親再嫁不能帶走,當時家里已經(jīng)有了我二姑,再添一張口生活自然受緊張,但是爺爺還是騎著驢把大約六七歲的大姑從她家接了過來,爺爺奶奶對待大姑一直視為親生,與親閨女二姑和我父親一樣的對待,盡職盡責撫養(yǎng)成人,而勤快懂事的大姑和二姑也早早跟著大人學會擔水磨面、種地澆園,紡花織布做飯帶孩子……小小年紀家里地里無所不能,據(jù)說大姑父當年來家提親時,爺爺看他一表人才又能說會道還不太稱心,又讓他寫了篇文章,最終才滿心滿意的允下了親事,如此慎重的考核放在哪個年代都不多見,多年之后大姑的五個兒女個個出類拔萃,不僅與身為公家人的姑父時?;貋砜赐麪敔?,有時還接他去身邊小住,對爺爺極為親近。二姑長大后嫁到了村東五里遠的富樂村,當時家境也可以,只是婚后沒幾年姑父得了喘癥,二姑只得一邊拉扯一堆兒女,一邊辛苦操持農(nóng)務,又要照料臥榻多年的丈夫,生活的艱辛困苦可想而知,但二姑從不言苦,出門行事從不摳摳索索,對娘家人更是好上加好,我記得爺爺常說二姑心大手大不會過光景,他對二姑的日子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爺爺有個弟弟,我們叫“親爺”,住在我家不遠,閑時經(jīng)常過來和爺爺聊天,遇事也經(jīng)常跟爺爺在一起商量,爺爺也打心底里的喜歡他,經(jīng)常對著父母你叔長你叔短掛在嘴邊。我八九歲時,父親去了一趟重慶,那時我才知道我還有一個“親爺”(下稱二爺),也就是爺爺?shù)挠H弟弟,那時我才知道二爺十來歲離家參軍,在炮火中經(jīng)歷了多次出生入死,最終有幸熬到了解放,熬成了軍區(qū)老干部,但是多年來和山西老家?guī)缀鯏嘟^音訊,在那講究家庭成分的時代,與“地主”階級劃清界限是普遍共識,因為他的失聯(lián)讓爺爺在家庭里,在土改運動中吃了不少苦和啞巴虧,但是爺爺從來沒有在我們面前說過一句二爺?shù)牟缓?。父親從重慶回來不久后,二爺帶著二奶奶回來了,離家時的懵懂少年回來時已是兩鬢飛霜的老人,想必二爺一定會萬分感慨。爺爺住的屋子在東邊,二爺帶著二奶奶進去不久后,二奶奶先出來了,他們兄弟兩人聊天內(nèi)容所有人不得而知,但爺爺就算是有再大的氣也定然不會在打斷骨頭連著筋、千里迢迢回來探親的唯一親弟面前發(fā)泄,為了親情,為了后輩,所有的委屈都可以閉口不提了……后來家里經(jīng)常收到二爺從重慶寄回的信件,爺爺也積極回復,手抖的寫不成了就讓父親叫來住在我家前排的他另一個本家弟弟,也就是很有文化的猛發(fā)爺爺,兩個人在燈下,一人口授一人執(zhí)筆,寫完后猛發(fā)爺再給他念一遍,力求能準確的傳遞他的意思,為遠方的弟弟一家人鴻雁傳書。
八十年代是父母最忙碌,最全身心投入鬧光景的艱苦歲月,為了九口人的生活,父母幾乎疲于奔命,九張吃飯的嘴容不得的他們絲毫懈怠,年屆八十的爺爺雖然在莊稼地里幫不了忙,但是在家里,幾乎從沒閑過手,喂牛、解牛、鍘草、剝玉米、掏棉花、收曬棉花,甚至紡棉花纏穗子……農(nóng)家日子旮里旮旯全是活兒,爺爺和父母一樣早起晚睡,手腳不停,為了給父母減少負擔,像蠟燭一樣發(fā)揮余熱默默燃燒,毫無怨言。即便是癱瘓后躺在了炕上,也要把母親從地里揪回來的棉花用簸箕盛放在他的身邊,能掏多少算多少。
爺爺越來越老了,從原來的昂首闊步變成了蹣跚而行,一次重病回來后只能拄著杌子才能行走,勉強自理個人生活,兩個姑媽不時的過來看看,陪他說說話打發(fā)一段時光。拄著杌子的爺爺仍舊雙手不愿停歇,看著母親揪回來成堆的棉花和玉米棒子,不停的掏不停的剝,父母在地里忙,他在家里忙,姐姐們已經(jīng)出嫁,哥哥在縣城念書,我在學校,他一個人在家拄著杌子從屋子到院子進進出出,忙忙碌碌,手底下不是掏出來一團團的白棉花就是剝出來的黃玉米……,再后來,他連杌子都用不成了,每天躺在炕上下不來,吃飯和二便成為問題,母親耐心照料,從無怨言,姑媽和姐姐們來了,一進門先去給爺爺端屎倒尿,大家都忙得時候,我每天一放學就先到爺爺?shù)奈堇?給他倒掉他身邊的尿盆,最初我是憋著呼吸,后來習慣成自然,默默地擔當下這份義務。身體狀況的下降使得爺爺?shù)那榫w日益低落,有來人看望的時候他還極力保持著平靜而客氣的樣子,走后經(jīng)常對著墻不止的唉聲嘆氣,不知是在哀嘆自己的一生,還是怨自己活得如此窩囊,成為全家人的累贅。再后來,他的意識開始模糊,出現(xiàn)幻聽幻視,自言自語的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話,后來我知道這就是人離世前的譫語。
直到有一天的晚上,爺爺?shù)奈葑永镎緷M了人,后來傳出來一片哭聲,我知道爺爺沒了,他永遠離開了我們,離開了這個世界,這一天是1989年10月13日,終年84歲。
爺爺生前從未在我們面前提及過他的經(jīng)歷,后來在父母和別人的只言片語中得知,他出生于地主官宦家庭,少年失母,青年時在保定軍校讀過書,畢業(yè)后給國民黨效過力,由于弟弟的離家,他作為長子被家庭牽絆留守家中,據(jù)說后來有人推薦他給八路軍服務,但依舊因為家中無人照管而未能成行;在晉中介休一帶與本家聯(lián)營醬菜生意,由于財務糾紛被迫回鄉(xiāng)。解放后經(jīng)歷土改,家產(chǎn)分崩離析,背著這樣一個“地主”和政治有污點的身份連累妻兒子女處處都低人一頭,默默忍受著多少打擊,多少冷眼、不公與無奈,與弟弟如隔著一道鴻溝,親情割裂般互不相擾,那種寒心冷肺的滋味自己獨自體會,爺爺最愁苦的時候發(fā)過瘋,尋過死,但是命運安排他還是繼續(xù)活了下去,我的爺爺就這樣空有一肚子文化,卻一輩子除了過年寫寫對聯(lián)、在村里喪事上當當禮賓先生,幾乎一點都沒用上,還遭了多少別人沒有受過的罪……爺爺?shù)囊簧媸瞧鹇淝?,坎坷不?大半時光在忍辱負重和郁郁寡歡中度過, 寫作前哥哥給爺爺?shù)挠∠罂偨Y(jié)為:一生坎坷無奈中甘愿平凡平淡,但他骨子里有知識分子的清高,面對功勞利益與人不爭不搶,待人處事通情達理,以理服人,從來不做不齒之事,完全靠自身的修養(yǎng)得到了族里人的尊敬-----對此,我特別認同。
時光飛逝,一轉(zhuǎn)眼爺爺離開我們已經(jīng)三十三年,爺爺走后與我再無交會,爺爺一生的志向、遺憾、失落、屈辱等隨著安葬的身軀盡歸塵土,所有欲哭無淚的、謎一般的故事也隨著那燃燒的灰燼隨風而去,他終于能放下在世時沉重的精神包袱安安靜靜的過另一種生活,給我們留下一個又一個鮮活的片段,激勵著我們向前走。墳前的柏樹一年比一年高,老葉蒼翠新葉茂盛,煥發(fā)著永久的精神;三月里的桃花遍地盛開,春風拂蕩,三十三年的人間生活已經(jīng)變得萬般美好……愿這三月的清風能帶著我們的消息,捎去心底那份最最真切的問候與懷念。
后
稷
文
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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