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懂“螞蟻”的心
文 / 胡悅英
剛剛走進教室，就看見小A又趴在座位上哭。我不由皺起了眉，怎么又哭了？這孩子太脆弱了！
小A長得瘦弱，在我看來，他性格也懦弱。成績不好就算了，還不勤奮，作業(yè)基本不做，屬于“奇懶”的那一類學生。上課時，注意力很難集中，一節(jié)課四十分鐘，他能聽個十分鐘就不錯了。他要么低著腦袋一個人玩玩具——沒有玩具就發(fā)呆，或者扯扯同桌?？迫卫蠋煻己芊锤兴险n的態(tài)度。班干部講起他也是義憤填膺：班長說他紀律意識淡泊；衛(wèi)生委員說他很不講衛(wèi)生，衣服臟呼呼的，桌子底下總是丟著紙巾和垃圾袋；學習委員說他總是攪得別人無法學習。又有同學說，他太古怪，哪怕一個善意的玩笑都會讓他崩潰到嚎啕大哭或者大發(fā)脾氣。上個周他剛剛和人打了一架?？矗@樣的學生，好像隨時會給我?guī)砺闊遣皇亲屓擞X得很煩心？
成績差人緣壞，似乎一無是處，問題出在哪兒？我能給他哪些實實在在的幫助？我不禁陷入沉思。
我在他的個人信息中尋找答案。他來自鄉(xiāng)鎮(zhèn)，爸爸媽媽在外地打工。這學期他寄宿在校外一個私人寓所里。他的家庭管理完全沒跟上。他學習底子薄，又不勤奮、成績不理想也就正常了。
也有成績不好性格卻陽光開朗的學生啊，他為什么會是這樣的狀態(tài)呢？看來，還得繼續(xù)觀察了解他，才能找到問題的癥結(jié)。
這邊我還在發(fā)愁找不到教育開導他的辦法，那邊語文老師孫老師就找到了我，她告訴我小A在本周的作文里，寫了他的苦惱和心聲。“你好好看看吧，或許會震撼到你！”孫老師丟下這句話就匆匆去上課了。
我回到辦公室去看小A的作文。翻開文章，我不禁皺起了眉，字實在太丑了，文面很臟。耐著性子往下讀，讀著讀著，我的心卻變得沉重起來。
“我也很想學好，可是我底子差。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去背書，卻總是受到同學們的嘲笑。他們說我的發(fā)音很可笑。我想交幾個朋友，卻總是被無情拒絕。大家嫌棄我口臭，還有人說我的衣服不干凈。這學期寄宿，我才學著自理，我不太會洗衣服。早晨起來匆匆忙忙，我怕遲到，有時沒有刷牙就出門了。爸爸媽媽總是打電話要我好好用功，不許調(diào)皮。可他們不知道老師布置的作業(yè)我一題也不會做?！弊x著讀著，我不禁眼眶濕潤，我想起了他趴在桌邊哭泣的樣子。我總覺得他脆弱敏感，不努力不上進，哪里會想到他已經(jīng)很努力了，只不過他的付出被掩蓋在其他學生的光芒里沒有被我發(fā)現(xiàn)。
“有時候我好想離開，因為我再怎么努力也做不好……”這幾個字跳入我的眼簾，我不由深吸一口氣。我怎么也沒想到，這個孩子的痛苦會這樣深。表面看起來不上進，懶惰成性的孩子，竟然會有這樣深的挫敗感和無助感，的確讓我沒想到。
做了這么多年的老師，近幾年常常會有惶恐不安的感覺——我自己的日常工作，總有疲于奔命的應付感，每天平淡對付過去都不容易，對學生的了解很大程度上只停留在表面。打個比方，我每天走進教室，第一件事是查衛(wèi)生，催作業(yè)，作業(yè)沒做或者完成不夠好的，我通常會毫不留情地批評。對于上課不專心聽講的現(xiàn)象我更是無法容忍，一旦發(fā)現(xiàn)，必須喊到辦公室訓話。忙,成了我在處理學生問題時最好的借口。和學生交流時就事論事，單刀直入，力求高效地強化規(guī)則，淡化人情，根本無暇顧及或者傾聽學生心靈最深處的聲音。面對小A這樣的學生，因為他落實學習任務(wù)時總是偷工減料，我甚至很厭煩他。
面向全體學生，關(guān)注每一個學生，成就每一個學生，“生本教育”的理念學得不少，真正實踐起來，并不容易。每一個學生的成長背景都不一樣，每一個人面對的苦惱也不相同，成長過程中要解決的挑戰(zhàn)更不一樣。
你看，那個活潑開朗的女孩子，上周她才到法庭去做出“跟爸爸還是跟媽媽生活”的重大決定。那個跑操跑不動的女孩子，正在經(jīng)歷痛經(jīng)的熬煎。打瞌睡的孩子，可能昨晚爸爸媽媽的爭吵讓她無法入眠。老師看來很懶惰的學生，的確一題都不會也沒有一個可以求助的人。我想起小A的英語書上，新單詞全部是用漢字標注的，我總說他學習方法不對，上課要更專心點，卻忽略了他也曾作出努力的嘗試，只因太難又放棄了。這樣的小孩，像螞蟻般在默默無聲地努力，他們的內(nèi)心比那些如展翅翱翔的雄鷹般的優(yōu)秀孩子更煎熬。
我找來小A，跟他坐在一起好好聊了那篇作文，更把我對他的希望和美好的祝福送給他。我?guī)退贫嗽敿毜膶W習計劃，并告訴他我會提醒他執(zhí)行。現(xiàn)在每周我都會抽點時間，單獨為他輔導一會兒學習。我還趁他不在時，交代同學們對他多一點和善，少一點玩笑，多給他一些同伴鼓勵，以期重建他的信心。現(xiàn)在他雖然還是如螞蟻爬行般慢行，他的精神風貌卻有了很大變化。他沒有那么喜歡哭了，笑容也越來越多。本周檢查第七單元的背誦，他居然第三個過關(guān)，這著實送給了我一份驚喜。
教育生活中，還有多少像小A這樣的“小螞蟻”，又有多少人能看透他們掙扎的內(nèi)心？作為教師，他們成長的引路人，如何讀懂他們的期待，這成了當下教師的重要課題。不搞一刀切，以真情和尊重給如螞蟻般爬行的學生以希望和鼓勵，給他們以安全感，并給以學生可以感知和觸摸的幫扶措施，的確是我今后要格外留心的。原來，重建他們生活的勇氣和信心，遠比做題正確更重要。也希望小A們今后的人生路，少一些煩惱，多一些開心。即使嘗遍人生百味，也能笑著活下去。
（作者系松滋市實驗初中教師。）
【觀 察】這是一則令人深思的教育故事。雖顯沉重，卻又令人欣慰。因為有教師及時的關(guān)注、細心的體察、深刻的反思、傾情的行動，正在改變“故事”的格局。新時代的教育，環(huán)境和對象的變化，給教育教學提出了全新的挑戰(zhàn)。如何讀懂學生，成為教師的核心競爭力。它要求教師，尤其是班主任，在讀懂學生的期待、走進學生的心靈中做好學生成長的引路人。如何讀懂學生？胡老師有著諸多值得借鑒的“經(jīng)驗”。一是查閱個人信息，了解成長背景；二是抓住關(guān)鍵事件，掌握真實心聲；三是學會換位思考，體察學生冷暖；四是及時放下執(zhí)念，調(diào)整育人目標。在這則故事中，最寶貴的就是，教師及時反思出“一刀切”的失當，放下“同一目標，限時抵達”的執(zhí)念，給予學生以鼓勵、信心、安全感和長效關(guān)注。教育，因為讀懂學生而提升的溫度和品質(zhì)。（黃華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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