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運強
我是在外婆去世一周后，才從母親那里得知這一消息的。電話里，母親說，你外婆臨終前一再叮嚀，去世時不要告訴你，怕影響你工作……
聽畢，心里的依傍，瞬間灰飛煙滅。我一個人躲在臥室中，痛哭失聲！
我的外婆在蘇北豐縣鄉(xiāng)下的一個小村莊，在我童年的記憶里，外婆可以說是最疼我愛我的人。
自從我記事起，我每年的暑假都是在外婆家度過的，外婆對我的呵護和包容，幾乎可以用“溺愛”這個詞來形容。每到用餐的時候，她會扯著大大的嗓門，喊遍整個村莊，直到聽到我回應(yīng)后，才會笑著說：“你個小龜孫子，你跑哪里去了，趕緊回去吃飯去”。
農(nóng)村的夏夜，蚊子多，外婆手里的那把蒲扇，幾乎整夜都不離手，有時半夜醒來，還看到外婆耐心地為我扇著涼風(fēng)……
事實上，那時干凈利落的外婆，生活極其簡樸，一年到頭，也就那兩件衣服輪流著替換，上面還貼滿了補丁。但不知為何，外婆在陪嫁的床頭柜里，她卻常常像變戲法似的，拿出當(dāng)時比較稀罕的西紅柿、桃子和其它一些我喜歡吃的零食。
隨著年齡的漸長，初中后，由于學(xué)業(yè)的繁忙，我去外婆家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每次見到外婆，她都會放下手中一切的勞頓，搬出一個小板凳，坐在我的對面，靜靜地審視著我，時不時地用發(fā)顫的手，輕輕地撫摸著我的臉頰，并習(xí)慣性地問我：“孩子，在學(xué)校能吃飽嗎？”。臨別前，則把我偷偷地拉進一個僻靜的地方，然后從懷里，掏出一個小手絹，一層一層地剝開，然后拿出幾元錢，讓我買些自己喜歡吃的東西。
初三那年，在麥?zhǔn)諘r，我和父親負責(zé)運送莊稼，在回家的下坡路上，不小心翻車，雙雙送進了沙莊鄉(xiāng)醫(yī)院，年近70的外婆聞聽，她立馬顛著小腳，步行5公里火速趕到我入住的病房，噓寒問暖自不必說，每天晚上，她長時間的跪在我的床前，虔誠恒切地為我禱告，祈求上帝讓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整整七天，外婆每天的睡眠都不超過3小時的時間。
此后的很多年，由于我和兩個妹妹都相繼考上大學(xué)，家里的生活一直在捉襟見肘中度過，我們所謂的孝道，也僅僅是在春節(jié)時，給外婆帶只雞、買些面包、馓子、豆奶粉諸如此類的便宜日常用品。
勤勞的外婆似乎永不適閑，平時，她一個人會用舅舅家的稻草，早起晚睡，一根根地編織“包片”，每天獲得一至兩元的收入。大學(xué)畢業(yè)第三年，我在工作的小城按揭買了房，也找到了心中的“另一半”，我在想，等結(jié)婚后日子安穩(wěn)了，也接年邁的外婆到我們這里享享清福，好好孝順下“愛我如己”的外婆了。
在鄉(xiāng)下舉行婚禮的傍晚，我和妻子一桌一桌的敬酒，來到外婆面前時，她慢慢地從自己的座位上站起，從懷里掏出一個飽滿的小手絹，用顫巍巍的雙手，遞了過來，滿面笑容地對我說：“孩子，這是姥姥的一點心意，上帝祝福你，要好好愛你的媳婦……”
晚上，客人散了，我在床前，懷著復(fù)雜的心情打開了外婆的“紅包”，在一層層的包裹里面，是厚厚的一沓鈔票，一元的，兩元的，五元的，十元的，我數(shù)了數(shù)，共計366元，看著有些早已不在市場上流通的紙幣，再想想日益操勞的外婆，我再也忍不住心中固守多年的那份情感，頓時積郁難耐 ，泣不成聲……妻子在床尾看著我悲痛的樣子，一臉錯愕。
臨別前，我從收的賀禮中，拿出三千元，讓母親分批次轉(zhuǎn)交給外婆。人不在身邊，也許金錢的給予，成了我當(dāng)時彌補外婆的唯一方式。
只是，后來母親告訴我，外婆離世前，原封不動地把錢歸還給了她，外婆說：“農(nóng)村長大的孩子，沒有背景，也沒有靠山，在外生活不易，我可不忍心花孩子的錢，還是留給孩子自己用吧，免得他作難”。
母親說著，我的淚再次盈滿眼眶，我這一生只有付出沒有收獲的外婆啊，您的恩典，我該如何報答？您這愛的債務(wù)，我該如何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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