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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的冬天，冬月，正是北方冬至大雪飄飛的季節(jié)。我因了兒子來年要高考，往返于七天假日鄉(xiāng)村與城市路途的黑夜顛倒 。兒子不堪寒冷與往返疲憊的重負，毅然決然要在就讀的城市中學附近租房子住，久住鄉(xiāng)下做母親的我，也渴望著寂靜農(nóng)村之外城市的霓虹和喧囂。58同城搜來搜去，潤泉湖邊有一處七十平方的組合套間，租金很貴，一看有湖，心就動了，不管不顧就租了下來，開始了我和兒子為高考新日子的征程。
妹夫的私家車在規(guī)定的時間里，將我們一家三口，連同鋪蓋，鍋碗瓢盆送到了潤泉湖邊的金安苑小區(qū)。與房東簽好了合同，付了租金，孩子他爸和妹夫就離開了。我踏著未鏟除積雪的帶著花紋的青磚小道，往返于301居室、超市和菜鋪之間。買回了大米、食用油、面粉…。一趟趟的來來去去，加之寒冷，使我受損的坐骨神經(jīng)，不自覺地疼痛起來。在兒子面前，我不能喊疼，我的受生活困擾激烈的耳鳴聲，也使我不甚其煩。我算著卡上的鈔票 ，謀算著兒子女兒的生活費,學費，人情禮節(jié)，支出多少，收入多少。對于沒有固定收入的農(nóng)民工家庭，我的心整日價像上了發(fā)條一樣的收緊著，我沒有傾訴的對象，我被固定待守，家里也沒有可依靠看門的人，幾頭牛，只能靠老公去喂養(yǎng)。平時外出打工的老公，就這樣被困守在家里。愁歸愁，而每天清晨，隔著灶間全透明的玻璃窗，我就能看見冬日潤泉湖的全貌了。
潤泉湖水自東而來，水里招搖的綠，是平鋪湖底的水草映染的。兩岸修了人工堤岸，兩米多高的斜坡上鋪了綠色的網(wǎng)子，順著網(wǎng)子斜的紋理，掛了彩色的燈泡，整個夜晚和黎明便五光十色了。堤岸上是幾千米的刷了清漆，方方挺挺鏤空有致的原木柵欄。我瞅著氤氳的水汽，和五彩變幻的燈泡，手底下不經(jīng)意的打整，兒子的早餐就做好了。要么是熱氣騰騰的包子，要么是炒菜饅頭，有時是頭天吃剩下的蒸餅子，第二天清晨再炒個熱菜。兒子吃著早餐，我聽著潤泉湖的水聲，心就不自覺地雀躍起來。
高挺的兒子背著書包去上學了，我則心情愉悅踏著清晨的微光，來到了潤泉湖邊，我兩手撫著柵欄，清澈的湖水從上游臺階跳到一米多深的下游，岸和岸的距離有三四十米寬，浪花翻滾，水波澹澹。清晨的潤泉湖邊，悠悠飄來胡波湯包子臊面的味道，繼而人頭攢動，開始了小城一日的繁忙。
走在湖邊松木鋪就的厚實木板上，黃漆的欄桿絲絲涼意浸著我微涼的手心，迎面吹來的冷風，和著霓虹，竟讓我感到身心是那樣的溫暖。上班的人流漸漸多了起來，電摩,自行車鈴兒叮當，公交車一輛接著一輛。環(huán)衛(wèi)工人紅帽黃色馬夾，她（他）們在認真地清掃街道的每一個角落。我打量著這愉快而忙碌的城市，街道兩旁光禿禿的柳條，似一個故人用須發(fā)落盡的柔韌，安撫著這個城市按部就班生活的人們。
木板上漸漸有了背著書包上學的學生，鮮艷的紅領巾勾起我無邊的遐想，憶起兒時的我系著紅領巾的快樂時光。晨練的老人也漸漸多了起來，鶴發(fā)童顏的老奶奶，拄著拐杖戴著禮帽的老爺爺，他們互相謙讓著，攙扶著，神態(tài)安詳從容，一步一行，猶如潤泉湖的流水寵辱不驚，日夜流淌。張掖的牛肉小飯和臊面一樣出名，蒜苗的清香，面丁的大小厚實，湯的清香，帶著銅環(huán)大鋁鍋的锃亮，不斷地刺激著你的味覺，一碗兩碗，來過這個城市的人們，猶如我，怎會忘了清晨的潤泉湖邊這香氣四溢的臊面和牛肉小飯呢?
我在潤泉湖邊的微光里徘徊了六個月，我跟著兒子上學的步履，一次次來到晨曦的潤泉湖邊，聽不夠那從高處落往低處激流涌動的潺潺流水聲，看不夠她那映著城市微光帶著生命的綠色，我想我不是被排斥在城市邊緣的女子，渴望生活和愛情給予的美好，心也如這潤泉湖邊的微光一樣年輕。
臘月，城市被白雪包圍了，樓頂上被午后的暖風吹下細細的雪粒，迎面撲來冰涼刺耳，我不介意雪粒落進我的脖頸，它的溫度如這個城市一樣，來得自然,貼切。而我能抓住什么呢？是風是雪，還是潤泉湖邊，不久到來的春光。
我忽然看見潤泉湖氤氳著水汽了，臘月數(shù)九的日子，湖兩邊夾雜著蘆葦?shù)谋^子在漸漸融化，而中間有活水的地方水永遠是流動的。十幾個割蘆葦?shù)墓と舜┲谏珜挻蟮钠ひ缕ぱ潱谔栂虏患辈痪彽負]舞著手中的鐮刀，一棵棵,一束束干枯的蘆葦，在他（她）們手中應聲倒下。葦花飄蕩著，太陽暖暖的照著，湖邊的人們流連著這大自然的美好景色，勞動和不勞動的，我想他們是心意相通的，都是為了潤泉湖的生態(tài)景觀而默默付出著。割倒的葦子不燒也不運走，就倒在湖里發(fā)酵漚熟，成為來年新生蘆葦?shù)姆柿稀２灰獡乃|不好，潤泉湖里一年四季流淌的都是活水，循環(huán)往復過濾，連天的蘆葦和水中的水草，將水中的微生物吸收的干干凈凈。
不知不覺到了春節(jié)了，小城的人們各自忙碌著。我看著陌生而又溫暖的人群，感覺自己是個外星人。人們在忙著辦年貨，而我陶醉沉迷于潤泉湖的流水，日日得閑看著湖里的鴨子。麻鴨,黑鴨,白頸鴨，看著它們在湖里戲耍，看著它們?nèi)玺~雷如箭，啄食著水中的浮游生物，也包括小魚小蝦。我想大多數(shù)平凡人的宿命也如這水中的鴨子，忙忙碌碌，解決著口中的食物，應付著來自四面八方的錯綜復雜的關系，養(yǎng)育著孩子，照顧著老人?？臻e的日子看看湖，看看鴨，就感覺時光非常美好了。
春節(jié)在惶惶然中過去了，孩子的高考又臨近了一步?？纯刺?，看看地，潤泉湖的春光不知不覺間已綠了，新生的蘆葦嫩芽兒茁茁，兩三日不見，便竄出一大截，不幾日功夫，潤泉湖又是蘆影幢幢，水鳥翩躚，景色宜人了。
太陽白花花的亮了，溫暖的風像情人的手，撫過湖面折皺的波紋，撫過心田，做懶洋洋的暢想。日子還會好吧!這小城的風光一年四季的不同，來年還有春，今春又是春，只要心年輕，管它四季的不同呢。
而我到底被潤泉湖邊的春光所吸引了，“咿!水里面有小鴨子了!……”一只只毛絨絨的小鴨子，跟在鴨媽媽身后，愉快輕盈地移動著，一只,兩只,三只,四只,最多的是七只，它們有規(guī)律地排序著，或呈梭梭魚似的布陣，或呈單排雁似的前呼后擁。小而尖的喙在水中不斷啄食著，草籽?浮游生物?它們在啄食什么呢？那么小的一點兒東西，它們靠什么為生呢？“肯定是水草，小魚小蝦還沒長出來呢？”它們見了人一點都不害怕，它們停留在靠岸的腳下，好想觸摸，好想用手捧著它，大自然的杰作，人類的守護，就是以這般熨帖可愛的形式回報于人類。感恩于這些小精靈，讓小城人們疲憊麻木的心突然間變得友愛起來，彼此有了話說，彼此互相笑起來?！翱蓯郏每蓯?可不能餓壞了……”就這么感應著，而小城人們感動的場面卻在黃昏里上演了。
在東汽車站，潤泉湖的石橋邊，夕陽下的人們不自覺地圍在了石橋周圍，我加快了腳步，干啥呢?原來人們是在晚風撫柳的夕陽圖中喂鴨子。面包屑，白面饃，餅干……，歡快的鴨子們互相搶食著，上來幾只，用扁平的喙啄了食物歡快地游走了。退下去幾只，上來幾只，搶食，屙屎，那一小塊水域便稠了起來，渾濁的水很快又被上游清澈的水所替代。喂食持續(xù)半個小時，小孩子對喂食鴨子充滿了好奇和活力，往往是大人備好了食物，由他們喂食，場面溫馨歡快。人們不介意地把頭和頭擠在一起，年輕人,中年人,老人,小孩，從沒感覺過的人和人的近距離接觸，因為鴨子而拉進了彼此的距離，著實叫人感動。春江水暖鴨先知，其實，最先感覺到的是人們麻痹的心田隨著山光物態(tài)而漸漸活泛了起來。天光還是那樣的天光，日子還是那樣的日子，只是因為有了湖，有了鴨子，宜居宜游，不在遙遠。
世上最美的舞者，我想應該是那一類為縱情跳舞而忘我的舞者。這樣的舞者，讓初來乍到潤泉湖邊的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舞之靈韻帶來的驚詫和震撼。在眾多人的眼里，不就是普普通通的廣場舞嗎。一群中老年女人的專利產(chǎn)品，而我親眼目睹了她們的舞姿，那種精益求精，認真對待每一個動作的認真態(tài)度，深深感染了我，藏族舞，蒙古舞，隨著豪邁音樂聲的響起，領舞的阿姨苗條的身材，優(yōu)美的舞姿，吸引著潤泉湖邊黃昏時散步的男女老少駐足。我也是愛跳舞的女子，跟著她們的舞步前挪后移，學得了她們的形，學不了她們?nèi)找媲缶e累的微妙。藏族舞優(yōu)美抒情婉轉，一支曲子，領舞阿姨不厭其煩要領跳好幾遍，時而像草原馬兒忘我奔騰，時而像鷹隼展翅高翔。我能領略她們在平凡日子中突顯的豪邁情節(jié)，或是格薩爾王，或是草原上一個女子的優(yōu)美傳說，她們都以舞姿的形式表現(xiàn)出來。平凡的她們在這個小城默默生活著，生或死都顯得那樣微不足道，而她們內(nèi)心那點崇尚英雄主義的萌動情愫，只能通過這小小的廣場舞表現(xiàn)出來。
黃昏的天空蔚藍清澈，夕陽金色的光暈照在她們臉上，我不忍打擾，可又無法離開那有著地磁引力一般的舞動場景。我加入了她們，內(nèi)心像個歡快的孩子。我不介意我是誰，我來自哪里，只是有一顆和她們一樣熱愛生命運動的心，不管舞姿美不美，不管舞步能不能跟上趟兒。我的用心很快有了回報，只是不幾日，我的舞姿也和她們一樣，有模有樣了，我心中暗自竊喜著，若我有緣居住在這城市，跳一年半載，也肯定是那個翩翩領舞的舞娘了。
這周圍，除了跳舞的，還有自發(fā)小團體搞音樂協(xié)會的，二胡,口琴,笛子，更有甚的，還有會拉小提琴的，粱祝,送別,南泥灣…，白色銀發(fā)的老人演奏得如癡如醉。這些老人其實都是些不凡的老人，有音樂協(xié)會的，有做過教師的，他們退休了，自發(fā)組織個小團體，日日黃昏里在這湖邊自娛自樂。
最終我離開了，兒子高考結束，我離開這日日陪我的潤泉湖，縱然不舍，也不得不走。是這清亮亮的湖水激起了我生命中的夢想，一紙一毫，點亮生命的亮色，不白來這塵世一遭。
作者簡介：柳靜林，網(wǎng)名柳絮兒，甘肅張掖人，中國西部散文學會會員，甘州區(qū)作協(xié)會員，一位在田野里勞動，閑時在文字里穿行的自由行吟者。有散文見《西部散文選刊》《西散原創(chuàng)》等。有詩歌入選《新時代詩詞集萃》一書，有散文入選《鴻烈—西散原創(chuàng)年度優(yōu)秀作品集》《渤海風》。詩歌入選《詩天子》，作品見本地日報和各大微刊平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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