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波濤洶涌的大海，湖水總是給人歲月靜好的印象。
但有的湖，會給人帶來致命的危險。
危險，不是因為湖里棲息了兇猛的鱷魚，或者真有什么尼斯湖水怪，而是湖水本身就足讓人死亡。
比如俄羅斯的卡拉恰伊湖（Lake Karachay），由于這座湖在蘇聯(lián)時期被用來堆核廢料，湖水充滿了放射性物質(zhì)，讓它成了全球令人恐懼的地方。
恐懼到什么程度呢？
站在卡拉恰伊湖邊不到一小時，就會喪命。
被堆滿核廢料的卡拉恰伊湖，紅色的湖面讓人望而生畏。圖片來源：The Active Times
比如坦桑尼亞的納特龍湖（Lake Natron），科學(xué)家稱它為「石化湖」，因為火山運動的原因，使得這里的湖水堿性極強，pH甚至能到10以上。
要是動物誤入這座湖，就會被湖水鈣化，逐步變成石像，仿佛神話中的美杜莎，棲息在湖中。
當(dāng)然，人也一樣。
納特龍湖上的火烈鳥尸體，將動物石化后，納特龍湖會將動物尸骨沖到岸上，照片由攝影師Rick Brandt拼湊而成。
圖片來源：紐約2013年Hasted Kraeutler畫廊
而且，納特龍湖的湖面看起來特別干凈，能清晰地反射出藍天白云。
如果飛鳥和動物不幸被湖面迷糊住，以為湖面是天空，一頭扎進去，等待它們的就是「石化」的命運。
是不是覺得，俄羅斯的卡拉恰伊湖、坦桑尼亞的納特龍湖，這兩個湖已經(jīng)很危險了？
其實，比起下面這兩個湖，喀麥隆的莫瑙恩湖（Lake Monoun）和尼奧斯湖（Lake Nyos），上面這兩個湖的危險程度就要黯然失色了。
喀麥隆的這兩個緊挨著的湖，曾經(jīng)造成了大規(guī)模人員死亡。
01
「殺人湖」作案
喀麥隆這個西非小國，曾在80年代先后發(fā)生兩起駭人聽聞的死亡案件。
第一起是1984年8月15日，這天清晨，莫瑙恩湖附近的村莊，莫名其妙死了37人，這些人在去鄰近村莊的路上暴斃，死前都沒有明顯的掙扎痕跡。
這種離奇的現(xiàn)象，讓人們懷疑這些人是不是死于某組織秘密研發(fā)的生化武器。
出于對生化武器的顧慮，幾個月之后，美國政府委派羅德島大學(xué)的西古森教授到喀麥隆研究這是什么一回事。
調(diào)查之后，這位教授發(fā)現(xiàn)，死者像是窒息而亡，而不是死于所謂的生化武器。
問題是，人好端端地走在開闊的道路上，怎么就會窒息而亡呢？
西古森教授分析了案發(fā)地點，他發(fā)現(xiàn)，受害人都死在了莫瑙恩湖附近。于是，他帶著疑問到莫瑙恩湖去尋找答案。
他用取樣瓶提取湖水，這時，瓶中出現(xiàn)大量氣泡。他推斷，湖水中肯定充滿了氣體。
最后，他從湖水樣品中檢測出了二氧化碳。高濃度的二氧化碳，會讓人窒息，他因而斷定，這場悲劇的真正元兇，是來自湖中的二氧化碳。
可惜，還沒等西古森教授搞清楚這些二氧化碳是怎么從水中「跑」出來，殺死村民的，僅僅兩年后，附近的尼奧斯湖，又發(fā)生了同樣的悲劇。
這次的死亡人數(shù)，比莫瑙恩湖規(guī)模大得多。
根據(jù)統(tǒng)計，尼奧斯湖悲劇，造成了當(dāng)?shù)?700多位村民，一夜之間集體死亡。
死于尼奧斯湖案件的動物尸體。圖片來源：United States Geological Survey
不過，比起上一起案子，這次案件的「兇手」留下了大量的痕跡。
有幸存者回憶說，當(dāng)天晚上，遠處曾傳出一聲奇怪的爆炸巨響；
有目擊者說，事發(fā)時他們見到了奇怪的白霧，這些白霧不并沒有在空中飄蕩，而是落向地面；
還有人說，案發(fā)時他聞到了奇怪的味道；
還有一些幸存者，皮膚留下了奇怪的被灼傷的痕跡。
尼奧斯湖的湖面，可以看到上面漂浮著大量白色氣體。圖片來源：United States Geological Survey
到底是什么東西，既能引發(fā)爆炸，又能產(chǎn)生難聞的氣體，還能導(dǎo)致燒傷呢？
科學(xué)家們想到了火山爆發(fā)，但當(dāng)他們對尼奧斯湖水進行測試時，卻沒找到火山噴發(fā)的痕跡，因此只得排除火山噴發(fā)的可能性。
這時，西古森教授發(fā)現(xiàn)，莫瑙恩湖湖底的水，所含的二氧化碳與地表深處的二氧化碳完全一樣。
他推測，莫瑙恩湖湖水中的二氧化碳，來自地下深處。由于深層湖水中的壓強與壓力極大，從地殼巖石裂縫中逸出的二氧化碳，被高壓溶解在湖水中。
他進一步推測，莫瑙恩湖慘劇，是由于湖中高壓被釋放，大量的二氧化碳氣體噴涌出湖面，從而釀成命案。
同樣的推測，也適用于尼奧斯湖案。
大量二氧化碳噴涌出湖面，導(dǎo)致尼奧斯湖小海嘯。圖片來源：Boredomtherapy
科學(xué)家們在尼奧斯湖深層湖水中，檢測出了二氧化碳。他們還發(fā)現(xiàn)，尼奧斯湖悲劇發(fā)生前，曾發(fā)生山體滑坡。
那些山上的巖石因此墜入湖中，打破了湖底的壓力平衡，災(zāi)難由此發(fā)生。
02
危及200萬人的湖
能在短短數(shù)小時內(nèi)，奪去這么多人的性命，喀麥隆這兩座湖的危險程度，叫人吃驚。
但是，這兩座湖，還算不上世界上最危險的湖的稱號。
畢竟，像這樣的「殺人湖」要作案成功，需要一定條件：
（1）湖必須處于熱帶氣候，一年四季高溫，使湖中的二氧化碳含量常年保持穩(wěn)定。因為季節(jié)性變化會使得湖水溫度變化，湖水中的壓力在變化之下，會釋放儲存的二氧化碳，不再具有「行兇」的能力；
（2）湖泊必須由火山構(gòu)造而成，并且湖底要足夠深，讓湖中的高壓能儲存大量氣體；
（3）湖泊正好位于火山氣體噴瀉口；
（4）需要有外力來打破壓力平衡，才能釋放氣體，比如地震或山體滑坡。
由于需要額外限制條件，才能造成足夠危險，所以像莫瑙恩湖和尼奧斯湖這樣的湖并不多；即便滿足部分條件，危險性也不高。
另一座外表上看起來平平無奇，有著樸素名字的湖，不僅能滿足上面提到的前三點條件，殺傷性還碾壓了所有其他湖泊。
這就是盧旺達的基伍湖（Lake Kivu）。
它是世界上最危險的湖。
基伍湖位于東非大裂谷西部分支的阿爾伯廷大裂谷，被剛果民主共和國和盧旺達的國界線一分為二。
慘絕人寰的盧旺達大屠殺中，受害者的尸首便被拋棄在這。
這座湖由斷層陷落而成，巖岸較多且崎嶇。它的北岸有高達3470米的尼拉貢戈火山，正好處于地殼運動活躍的地方。
基伍湖和莫瑙恩湖、尼奧斯湖一樣，湖水深層儲存了大量的二氧化碳和其他氣體，尤其是甲烷。
基伍湖內(nèi)部結(jié)構(gòu)相對穩(wěn)定，這是因為湖底的水含鹽量高，而基伍湖內(nèi)的水源為淡水，兩者之間形成了密度梯度。
湖水從下而上，呈現(xiàn)不同的層次。越往下，湖水礦化程度越高，密度越大；湖的250米處深度之下，湖水完全處于靜止狀態(tài)。
所以，無論是二氧化碳，還是甲烷，都被壓制在湖底深處。
但這種穩(wěn)定只是暫時的，一旦這種狀態(tài)被外力打破，就會形成巨大災(zāi)難。
與湖中蘊含的大量危險相比，基伍湖的水面顯得平靜而美麗。圖片來源：Wikipedia
科學(xué)家對基伍湖沉積物的研究表明，在過去的6000年中，基伍湖至少經(jīng)歷了五次傾覆。
像尼奧斯湖那樣的慘劇，早就不知在基伍湖歷史上演了多少次。
如果將莫瑙恩湖和尼奧斯湖的危險程度比作「炸彈」，基伍湖的危險程度，絕對稱得上是「原子彈」。
一來，基伍湖是非洲赫赫有名的大湖，它的面積比尼奧斯湖大2000倍；
二來，基伍湖周圍的居民大約有200萬人，數(shù)量要比尼奧斯湖要多得多。一旦發(fā)生災(zāi)害，受害的人口范圍就遠超其他湖泊；
三來，基伍湖底不僅有讓人窒息的二氧化碳，還有大量甲烷，也就是我們俗稱的沼氣。
當(dāng)二氧化碳釋放出湖面時，它的高溫，將會點燃甲烷，引發(fā)新一輪的大爆炸。
基伍湖就像一個炸彈，引爆炸彈的外力只要一起作用，就會產(chǎn)生巨大的悲劇。
而這種引爆的可能性，曾經(jīng)發(fā)生過。
早在2002年，離基伍湖僅有20公里的尼拉貢戈火山接連爆發(fā)。
火山噴發(fā)的巖漿，幾乎淹沒了一個非洲城市的一半。
2002年1月，尼拉貢戈火山的爆發(fā)，讓基伍湖變得更為危險。圖片來源：WIkipedia
火山爆發(fā)巨大的裂縫，它就像一條通道，很有可能讓熾熱的巖漿流入湖底的地面下。
假如這些巖漿流向基伍湖，就會引起湖水的壓力失衡，后果不堪設(shè)想。
所幸，那次的火山爆發(fā)，并沒有導(dǎo)致一連串連鎖反應(yīng)。
但以后呢？
基伍湖坐落在活躍的大裂谷頂端，隨著裂谷被分得更開，火山裂縫會越來向湖底移動。
假如基伍湖里的壓力因此失衡，水中被壓制的二氧化碳和甲烷，全部被釋放到大氣中，先不說它們會不會發(fā)生爆炸，單單是這些氣體本身，就會覆蓋整個湖泊，形成100多米厚的氣體云。
哪怕是一小部分的氣體釋放出去，都可能會使沿岸的居民窒息而死。
無論是什么情況，對于基伍湖附近生活的200萬人來說，都是莫大的威脅。
03
給基伍湖「放氣」
要避免如此可怕的后果，一個安全的辦法是「放氣」。
基伍湖底的甲烷雖然可能導(dǎo)致災(zāi)難，但也是重要的天然氣燃料，
要知道，東非各國都面臨著嚴重的電力短缺問題。
以盧旺達為例，1200萬人口中，80％的人口仍然缺乏電網(wǎng)。
那些生活在盧旺達和剛果民主共和國邊境地帶的人們，面對的電力危機更加嚴重。
剛果民主共和國電網(wǎng)老化，只有2400兆瓦的裝機容量，加上基礎(chǔ)設(shè)施狀況很差，一半的電網(wǎng)無法正常使用。
世界各地的人均用電量，東非排名墊底。圖片來源：Our Finite World
如果能將基伍湖中的甲烷取出來，那么就可以增加960兆瓦的發(fā)電能力，相當(dāng)于盧旺達現(xiàn)在發(fā)電量的六倍多。
如果電力問題能得到改善，這有望能改善盧旺達和剛果民主共和國的經(jīng)濟情況，一定程度上緩解貧困問題，給更多的人提供就業(yè)機會。
基伍湖排氣工程示意圖。圖片來源：Gas to Power Journal
但要給基伍湖「放氣」，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首先，基伍湖太大、太深，所需的排氣管和配套裝置也非常多；
其次，基伍湖地區(qū)經(jīng)濟水平并不發(fā)達，想要成功提取甲烷，需要國家間的通力合作。
美國能源公司Contour Global曾耗資2億美元，投入項目基伍瓦特（KivuWatt）。
這是第一個以天然氣為燃料的工業(yè)規(guī)模的電力項目，理想情況下，能增加25兆瓦電力，并最終擴大到100兆瓦。
基伍湖上基伍瓦特項目的工業(yè)船。圖片來源：ContourGlobal
另一家美國公司Symbion Power，也計劃在基伍湖的盧旺達沿岸建設(shè)一個50兆瓦的項目。
可是，想要安全地排出氣體，還是很困難。
盡管自2008年以來，盧旺達政府一直在基伍湖經(jīng)營試點燃氣發(fā)電廠，但開采方法沒有經(jīng)驗可循，而且規(guī)模很小。
由于基伍湖含甲烷的深水鹽分高，密度大、且營養(yǎng)豐富，如果釋放到地表附近，可能會破壞湖泊的生態(tài)系統(tǒng)，并削弱湖水的密度分層。
而且，如果湖泊生態(tài)環(huán)境被破壞，死掉的動植物，如果不及時清理，本身也會產(chǎn)生甲烷。
基伍瓦特項目的工業(yè)船通過管道抽離基伍湖中的氣體。圖片來源：MIT Technology Review
盡管目前有不少國際公司在盧旺達實施排氣工程，但相關(guān)技術(shù)仍不成熟。在大規(guī)模開采作業(yè)之前，實際運行效率和產(chǎn)生的電力能有多少，仍然不清楚。
基伍湖，這個世界上最危險的湖，仍在嚴重威脅200萬人的生命安全。
基伍湖橫跨的這兩個國家，剛果民主共和國以及盧旺達，歷史已經(jīng)給了這片土地上的人，太多災(zāi)難。
然而苦難沒有盡頭，還要面對基伍湖的威脅。
不過，基伍湖，如同人類的一般命運，既有災(zāi)難的危險，也有變危為機的啟示。
何去何從，依人類的選擇而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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