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
JIA ZAI HUANG DAO
| 家在黃島 |
早晨一起床,崔衛(wèi)國就感覺右眼皮一直跳得厲害,“左眼跳財,右眼跳災”,他坐在床沿上把最近發(fā)生的大小事情在腦子里回放了一遍,覺得應該不是什么不祥的預兆,心里才慢慢踏實了。
就在這時,手機突然毫無征兆地響了起來,嚇了他一跳。
“晚上下了班直接來我家吧,最近咱老崔家事事兒太多了,你過來咱倆好好嘮嘮!”電話是他姐姐打過來的,讓他晚上過去吃飯,說是有事情要跟他談。
崔衛(wèi)國特別不喜歡姐姐講話的命令語氣,他閉上眼就能想象的到電話那頭姐姐的樣子,皺著眉,手還得有節(jié)奏地敲著面前的桌子。
老婆張玉蘭在廚房里忙乎著準備早餐,聽見電話鈴響,從廚房里探出半個腦袋:“這么早打電話來,八成又是你們老崔家的女當家吧?又要找你商談你們老崔家的大事?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這都潑出去多少年了?也早該蒸發(fā)了吧?她也就看準了你老實,哪里還輪得到她找你商量老崔家的事兒了?
崔衛(wèi)國心里明白老婆的意思。他還有個比他大四歲的大哥,叫崔保家。大哥很少參與家庭大小事的討論,雖然都生活在一個城市里,崔衛(wèi)國一年到頭也見不到大哥幾次。他有時候會忍不住想,姐姐跟大哥打電話的時候會不會也這個態(tài)度?
想起大哥,崔衛(wèi)國突然記起,上次見到大哥也是在姐姐家,仨人一起商量怎么照顧得了阿爾茨海默癥的父親,大哥全程一言不發(fā),一副置身度外的樣子,好像照顧父親本來就不是他的事兒。
大哥的態(tài)度讓崔衛(wèi)國非常不滿,他站起來扔給大哥一支煙說:“你作為家里的老大,不談談你的意見?”
大哥雙手接過煙,并沒有點上,而是放在沙發(fā)旁邊的角桌上了,張了張嘴,好像有話要說,又使勁咽了回去。末了,只是悶悶地說:“等我回去跟你嫂子商量一下再說吧!”
那次家庭會議開得很不成功,所有人都明白會議議題應該是什么,目前最主要的是父親生病無人照料,但是大家似乎都在故意避開這個問題,每個人都在大談特談自己家庭的不容易。
其實,父親得病好幾年了,起初癥狀并不明顯,只是健忘,偶爾認不出來老熟人。那時候母親還健在,里里外外都能把他照顧得很好,大家伙兒也就都沒把父親的病放在心上。
自從去年崔衛(wèi)國的母親突發(fā)腦溢血去世后,家里一下子亂了套,父親的病更加嚴重了,他經(jīng)常抱著母親的照片自言自語,也沒人能聽懂他說了些啥。最嚴重的一次,他居然出門走丟了,家里人四處尋找多方打聽,才在回老家的那條路上找到了他。斜背著的挎包里,除了一個老式的鏡框之外,啥都沒有,鏡框里的照片也是母親活著的時候最珍愛的。一家五口人站在老家房子門口,父母站在后面,他跟哥哥姐姐一字排開站在前面,全家人都笑得很開心。
“我要接艷芬去,她回家找衛(wèi)國去了!”父親笑呵呵地指著照片上的母親,對前來尋他的親人解釋道。
父親找回來的那天晚上,崔衛(wèi)國沒有回自己的家,他跟老婆張玉蘭說,他想陪父親住一晚。張玉蘭什么話也沒說,只是在吃晚飯的時候,她打過來電話說:“晚飯你別做了,我在家搟的面條,馬上過去給你爺倆下打鹵面吃!”
崔衛(wèi)國和衣躺在父親身邊,看著熟睡中的父親,雙手緊緊還抱著那個舊相框,他百感交集。
父母的家對他來說是陌生的,母親活著的時候,也只有在父母生日這天,他才會跟張玉蘭帶著兒子,趕過來吃頓飯。也正因為如此,母親每年都會把他們老兩口生日這天,看得比春節(jié)都重要。
每次從父母家出來,崔衛(wèi)國都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好像又完成了一項任務。母親卻完全沒有感覺到他的不自在,吃飯的時候甚至會不停地給他夾菜。有一次大嫂實在看不下去了,重重地放下了筷子,以示抗議,母親卻裝作什么也沒看見。
臨走的時候,母親還會堅持把他們送到樓下,手里大包小包地拎著給他們準備的東西,每次崔衛(wèi)國都會拒絕。有一次娘倆在樓下推讓的時候,被經(jīng)過的鄰居看到了,便隨口問母親:“崔大姨,家里來親戚了?”
母親一下子愣住了,半天沒接上話,人家都走老遠了,她才用極輕的聲音嚅嚅道:“不是,不是親戚,是我兒子……”。
崔衛(wèi)國鼻子有些發(fā)酸,他趕緊接過母親手里的東西,頭也不回地走了。
……
崔衛(wèi)國一夜沒睡,臨近天亮的時候,他才勉強打了個盹兒,睡意朦朧中,他仿佛看見了母親,母親還是老樣子,遠遠地看著他,一副想跟他親近又怕他拒絕的表情。
第二天,姐姐給他打電話,讓他過去商量怎么照顧父親的事兒。
在沒有商量出更好的辦法以前,姐姐提議給父親暫時請個保姆,費用由三人共同負擔。
這似乎就是目前來說最好的辦法了,因為平時大家都忙工作,確實也無法24小時寸步不離的照顧父親。
自從那次見面,大哥說回家跟大嫂商量商量以后,再沒了動靜,說好該他負擔的費用一分也沒見著。沒辦法,崔衛(wèi)國只好跟姐姐兩個人負擔了全部費用。
不知道這次姐姐又打電話過來,讓他去商量什么事兒,崔衛(wèi)國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還能是大嫂突然想通了?要還咱幫他墊上的費用?”臨出門前他還跟老婆張玉蘭說。
“做你的千秋白日夢去吧,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你大嫂里外不吃虧的脾氣誰不了解?”張玉蘭撇了撇嘴,一副不屑的表情:“需要養(yǎng)老了才想起你來了,早干嘛去了?忘了當年遺棄你的時候了……”
崔衛(wèi)國幾乎是摔門而去,老婆觸到他的痛處了。這么多年過去了,他以為他早就已經(jīng)不在乎了,沒想到當張玉蘭又提到“當年”“遺棄”這些字眼兒的時候,他還是抑制不住的痛苦。
崔衛(wèi)國在西城區(qū)一所小學教美術(shù),工作相對來說比較輕松,正好下午沒課,他跟級部主任打了聲招呼,一個人騎自行車去了父親家。
父親一個人躺在搖椅上,好像睡著了,身上搭了件行軍毯,快要掉下來的樣子。崔衛(wèi)國走近前幫他重新蓋好,看到父親手里還拿著那個舊相框。他環(huán)視了一下家里,覺得收拾的還算干凈。因為父親生活自理能力還行,雇來的保姆只負責父親的一日三餐,外加收拾衛(wèi)生,平常就把父親鎖在家里。
崔衛(wèi)國往外挪了挪沙發(fā),在父親對面斜躺了下來。記憶中,這么近距離地跟父親獨處好像還是頭一次。
父親蜷縮著,像個睡著的嬰兒,面色恬靜,看不出喜怒哀樂。崔衛(wèi)國嘆了口氣,誰能想到戎馬半生的父親,到最后竟會是這般慘淡的晚年光景?時間終歸是公平的,總有一天,它會讓強大的變回虛弱,讓弱小的逐漸走向強大。只是對于一些根深蒂固的事情,時間也是無能為力的。
小時候,父親在崔衛(wèi)國心目中就是腳踩祥云的蓋世英雄。他一年到頭也見不到父親幾次,母親告訴他們,父親在很遠的地方扛搶保衛(wèi)祖國。每次想父親了他就會搬個小凳子踩著,眼巴巴瞅母親掛在墻上鏡框里父親的照片,照片里父親穿著軍裝戴著軍帽,威風凜凜的樣子,讓崔衛(wèi)國心里滿是崇拜。
崔衛(wèi)國從小就沒見過爺爺,聽母親說,爺爺在父親很小的時候就因病去世了,一家老小全靠他奶奶拉扯著艱難度日。父親上頭還有個哥哥,小時候摔斷了腿,因為治療不及時,留下了后遺癥,走路微微有點兒前傾。崔衛(wèi)國還有倆小姑,分別嫁到了鄰村,平時家里有事或者農(nóng)忙季節(jié)都會趕回來幫忙。
父親在部隊里干得很不錯,每次回家都是小轎車送回來的。聽母親說,那小轎車只有縣里領導才能有資格坐的。父親是村里第一個坐上小轎車的人,這讓全家人都感到驕傲。奶奶更是坐在炕頭上,高興地抹眼淚:“再去上墳的時候,記得多燒幾份紙?!?/p>
日子一天天好了,奶奶的身體卻一天天差了。先是癱瘓在炕上,吃喝拉撒都離不開人,后來腦子也糊涂了,連身邊的人都認不出來了。
有一天,崔衛(wèi)國從外邊玩回來,一進門聽他大爺跟母親還有倆姑姑在商議:“準備給老二拍電報吧,也好讓咱娘上路之前能看他一眼……?!蹦赣H跟姑姑們也沒有主意,只是不停地抹眼淚。
奶奶身體真不行了,已經(jīng)不能進食了,躺在炕上眼望著門口,一遍遍問:“小勝子今天能回來嗎?”
父親是一路哭著進門的,盡管有鄰居老人勸他:老人還沒走,別這樣哭!他依然不管不顧地放聲大哭,嘴里還念叨著:我是個不孝子啊,我還沒有讓俺娘享兩天福,俺娘就要走了……。
說來也怪,本來昏迷狀態(tài)的奶奶,一聽到她兒子的聲音,馬上睜開了眼:“是小勝子嗎?娘終于把你盼回來了!”
崔衛(wèi)國看著父親撲通一聲跪在炕前,雙手抱住奶奶泣不成聲。
奶奶喘了好大一口氣說:“娘活到這個歲數(shù)享了不少福,娘也知足了,娘就是放心不下你大哥,他身體不好,老了再沒個依靠怎么辦?這個家就苦了你大哥呀!……”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崔衛(wèi)國怎么也不會相信一個彌留之際的老人還能有氣力說出這么多話。后來聽大人們說,奶奶那時候的狀態(tài)叫“回光返照”。父親哭的已經(jīng)說不出話,只是不斷地點頭。
奶奶去世后,父親沒有馬上回部隊,他又在家住了十幾天。
這期間,他不斷地請村東頭的王媒婆來家里吃飯,王媒婆長得不丑,就是特別會說,一說起話來滔滔不絕,嘴角都起白沫。村里人背后說她都能把死人給說活了。
崔衛(wèi)國記得,每次請王媒婆吃飯,母親都會炒好多菜,倆姑姑也會從家里趕過來,吃飯的時候,一家人熱情的招呼王媒婆多吃。父親會說:“事兒成了之后,一定會重謝王嫂子!”
王媒婆開始不斷地領著女人去大爺家,女人年紀看起來都比母親老好多。崔衛(wèi)國這才明白,家里人是在張羅著給大爺討老婆。大爺雖然只比父親大兩歲,看上去卻像老了十幾歲,走路還走不穩(wěn)當,誰會看上他呢?有時候崔衛(wèi)國都會替大爺發(fā)愁,都這個年紀了,還討老婆干嘛呢?
事情辦的很不順利。王媒婆領來的那些女人都沒有相中大爺,說他那么大年紀了,身體還不好,自己養(yǎng)活自己都困難,怕他以后成為自己的負擔。
到最后,大爺自己都不耐煩了,崔衛(wèi)國看他繃著臉朝父親發(fā)火:“別弄些沒用的了,我都這把年紀了,還一天到晚跟個牲口似的讓人相來相去!我一個人過就挺好,放心吧,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不行你去跟村里說說給我報個五保戶!”
父親臉一下子漲得通紅,說話聲音都變了:“哥,你說啥呢,咱們有倆兒子當什么五保戶,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想給你找個伴兒,平時洗洗涮涮,縫縫補補也不用你自己動手了,平日里也能吃上口熱乎飯!”
那天以后,給大爺討老婆的事兒就撂下了,誰也沒有再提。父親的探親假也到時間了,他該返程回部隊了。
臨回部隊之前的那個晚上,父親吃飯的時候喝了點兒白酒。飯后他們一家人就圍坐在炕上說話。崔衛(wèi)國記得那個晚上父親說了好多好多話,從他年少喪父,到家里窮的揭不開鍋的時候,他撇下一家老小去了部隊,家里大小事兒全扔給了身體有殘疾的哥哥。說到動情處,他忍不住流淚了:“無論走到哪一步都不能忘了大哥,他是咱們的大恩人,沒有他就沒有我的今天,沒有咱們這個家!”他又囑咐母親說:“我不在家,家里做了可口的飯菜,別忘了讓孩子去喊大哥過來吃,就是添雙碗筷的事兒,平時縫補洗涮也靠你了!”接著轉(zhuǎn)過頭叮囑正在翻看小人書的崔保家說:“你是家里的老大,平時多長點兒心,放學后先去你大爺屋里看看,水缸里需不需要挑水,燒火用的柴草夠不夠用!”
那晚的談話,崔衛(wèi)國沒能堅持到最后,先睡著了。第二天早上,去送爸爸走的時候,崔保家神神秘秘地趴在他耳邊說:“爸爸這次去部隊,用不了多久就會回來,然后再也不回去了!”
“你聽誰說的?我不信!”崔衛(wèi)國將信將疑。他心里很矛盾,既希望父親能回來一家人團聚,又愿意父親穿軍裝當一輩子英雄。
“昨晚半夜,我起來撒尿聽他倆在合計,咱爹說這趟回去就跟上邊打報告要求轉(zhuǎn)業(yè)!”
父親的轉(zhuǎn)業(yè)報告打上去半年后,才有了消息。在崔衛(wèi)國六歲那年秋天,父親轉(zhuǎn)業(yè)回縣城糧食局,當了保衛(wèi)科科長。
周末,等崔衛(wèi)國從外面瘋玩回家,還沒進到門,就聞到了炒肉的香味。進得門來,他看到父親跟大爺對坐著在喝茶抽煙聊天,母親跟姐姐在廚房里忙著燒火做飯。
崔衛(wèi)國看見大爺和父親在招手讓他進屋,他猶豫了一下,放棄了要去廚房的念頭。
進屋后,他一屁股坐在大爺旁邊,斜靠著大爺?shù)耐取8赣H常年不在家,讓他心理上或多或少都會有些疏離感,他更習慣遠距離的仰視父親。從他記事起,那個高興時喜歡抱起他轉(zhuǎn)圈,低下頭用胡子扎他玩的男人一直都是大爺,不是父親。
父親看起來很高興,跟他說:“別看這小子憨頭憨腦的,心細著呢,仨孩子數(shù)他知道心疼人!”
大爺用寵溺的眼神看著他:“平時他娘做了別樣的飯,他總是搶著把頭一碗端過去讓我吃。瞅著缸里沒水了,就去前屋張廣坤家壓水井里打水,跟廣坤家閨女小玉蘭兒半桶半桶地抬?!贝鬆斈么笫帜﹃念^繼續(xù)笑著說:“不過,這小子有血性,有次我在街上走,有別家孩子跟我后面學我走路的樣子,這小子嗷的一聲沖上去,把人家推溝里去了!”
看兩人笑著聊著,崔衛(wèi)國感到有些無聊,就想到廚房里看看母親跟姐姐做好飯沒有,剛想起身,聽見父親叫他,父親表情很認真地問他:“衛(wèi)國你想不想搬過去跟你大爺一起???你大爺身體不好,老了需要人照顧?!?/p>
崔衛(wèi)國愣了一下,等他弄明白父親的意思后,說:“那你為什么不讓我大爺搬過來跟咱一起住呢?”
晚上睡覺的時候,他跟忙著鋪被子的母親說:“娘,下午俺爹問我愿意不愿意搬出去跟俺大爺住,是不是我以后不能在咱自己家里住了呀?”
一旁看小人書的崔保家湊過來解釋:“不明白了吧?就是把你過繼給咱大爺了,以后咱大爺老了就指靠你了!”
“為什么不把你過繼給咱大爺?非得過繼我呀!”
“你聽話又勤快,咱大爺喜歡你呀!以后你得管咱大爺叫爹,咱爹就是我跟你姐的爹了……!”
哥哥后面還說了啥,崔衛(wèi)國一句也沒聽進去,他“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母親趕過來,照著崔保家身上就是兩巴掌,然后一把摟過哭泣中的崔衛(wèi)國,擦著他的眼淚說:“傻孩子,別聽你哥胡說,不管在哪個家里,你永遠都是爹娘的兒子!”
那個晚上,崔衛(wèi)國一直沒睡好,母親的話更加坐實了他的猜測,他就是要被送給大爺當兒子了。這個六歲大的孩子,第一次感覺到了被遺棄的恐懼,黑暗中,他拼命地咬著被子,任眼淚無聲地流著。
又過了些日子,父親請村長和幾個老人到家里吃飯。說是要辦理一些文書,崔衛(wèi)國隱約覺得應該跟他有關,他應該就如哥哥崔保家說的那樣,被過繼給了大爺。
這件事過去了很久,崔衛(wèi)國發(fā)現(xiàn)日子還跟從前一樣,沒有誰催他搬過去跟大爺一起住,也沒有誰逼他改口喊大爺為“爹”,他的心慢慢平靜了下來。只是,他發(fā)現(xiàn)父母對他比平時更好了。父親偶爾從縣城帶回來的零食,他跟哥哥姐姐分的時候,母親總要多給他一些,平時做了可口的飯菜,母親也盡往他碗里夾,哥哥姐姐不樂意,母親就會說:“衛(wèi)國還小,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就得多吃點,你們不樂意也不行!”
時間過得真快,轉(zhuǎn)過年,崔衛(wèi)國也到了上學的年齡了。學校就在村子南邊的一所廢棄的破廟里,雖然簡陋,但是崔衛(wèi)國卻很興奮,每天早早吃過飯,背上書包,穿過幾條胡同,叫著張玉蘭一起去上學。張玉蘭她娘特別喜歡這個憨頭憨腦的孩子,說他善良重情義。
大約在崔衛(wèi)國上二年級的時候,有一個周末,父親回來的比平時早。一進門就迫不及待地跟母親說,這次“農(nóng)轉(zhuǎn)非”名額里有他,單位都出文公布了。
崔衛(wèi)國根本不懂啥叫“農(nóng)轉(zhuǎn)非”,他也不關心這些,他期待著父親能問問他成績怎么樣,他就可以驕傲地告訴父親,每次都是滿分了。等了半天,父親也沒顧得上看他,他感覺有些失落。
看得出來,母親對這個問題是很感興趣的,她不停地追問:“光戶口轉(zhuǎn)非有什么用?我的工作呢?能一塊兒給解決嗎?”
“早就問過了,說是先照顧你上職工食堂上班,跟你一塊兒的還有我們單位鄭會計他愛人!”父親一臉的興奮。
晚上一家子的話題都是“農(nóng)轉(zhuǎn)非”。崔衛(wèi)國終于聽出大概意思來了,他們?nèi)叶家岬匠抢镒×?,父親單位不僅給他們分了宿舍,也給母親安排了工作。
“我們都去了城里,那我大爺怎么辦?”他突然說。
很顯然,沉浸在幸福憧憬中的一家人都沒考慮到這個問題,剛才的話題一下子被打斷了。父母對視了一眼,誰也沒有說話。
過后,崔衛(wèi)國挺內(nèi)疚,他覺得是自己掃了大家伙兒的興。但是,仔細想想他又覺得自己并沒做錯什么。
終于,全村人都知道他們要“農(nóng)轉(zhuǎn)非”了,紛紛到他家里來道賀。崔衛(wèi)國看到他的幾個要好的同學也站在人群里,很羨慕的眼神兒,等他走過去想跟他們打招呼的時候,他看到張玉蘭突然扭身跑了。
事情進行的并不順利,還是因為崔衛(wèi)國。他的戶口早在一年前遷到他大爺戶頭上了。也就是說,這次“農(nóng)轉(zhuǎn)非”的名單里,沒有他。
翟貴梅,膠南海青人。年逾不惑,適度矯情。不妝不飾不著調(diào),易冷易熱易感冒。
丁丁,本名丁梅。她是一名微信小編。有人說,聽她的聲音會上癮,那是因為如果聲音是一場邂逅,那么遇見她的人大多會感到一種溫暖,那是發(fā)自醫(yī)者心中的溫情之聲。
投稿:jiazaihuangdao@163.com
主編:jing1qiu(靜秋)
排版:jing1qiu(靜秋)
校稿:張秀美
聯(lián)系客服